《高处不胜寒》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高处不胜寒- 第15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嬴湄按住绯烟的手背,愧疚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绯烟长长的睫毛刷了几刷,忆起当时艰险,泪珠不由得穿线而落:“姑娘,命该如此,又怎算得谁连累谁呢?后来,你沦落燕国的事传开了,私叛大秦的名声也洗刷了,我们才得以恢复往常生计。强哥藉此和二公子的心腹接上头,将他弄回蒹葭园,请东篱先生细心医理。二公子舒醒来的那日,恰缝秦帝举行亲政大典,京兆尹大人多喝了几杯酒,是晚到蒹葭园探望谢家妹子,无意说起你被膑骨一事。我们姐妹哭得死去活来,以至于惊动了二公子。二公子的左腿被那死鬼蒙习狠砍一刀,整条腿几乎断掉,东篱先生用了许多珍贵药膏,又是牵筋接骨,又是舒皮拉脉,好不容易才保住了。结果,为着这消息,二公子硬从榻上爬起,撑到门边,被门槛一绊,重重摔倒,腿又伤了。若非东篱先生医术高妙,昼夜守着诊治,二公子的那条腿,可就真的废了。饶是如此,现下看去,二公子还是走得一瘸一拐;他却笑着安慰我们,就这模样来到燕国,倒不用矫饰作假了。”
  
  “绯烟,他这条腿就真的——”
  
  “姑娘勿用担心,南山子不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么?他说了,只要听话,那腿比你的康复得还快呢。”
  
  嬴湄胸间一宽,才要靠着软枕躺下,眼眶却又被两包泪水挤压。她终是撑住身子,拭了拭泪,目不转睛的望着殿外之人。那人恰恰抬头,四目相撞,他双眉一飞,给她一个极暖极淡的笑。
  
  刹那,嬴湄只觉胸腔内暖水漫溢,绵延成河。她就那样的望着他,若非绯烟扶住她的肩,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双臂已撑得颤颤微微了。
  
  绯烟劝她躺下,仔细斟酌她的神情,又小心翼翼道:“姑娘,就在我们起程来燕国前,秦帝终于纳取西凉第一美人塔玛入宫。据说四国困秦时,多得塔图一部在西凉坚守牵制,故齐国不曾觅得机会参与捣乱。塔玛极受圣恩宠爱,第二日便封为明秀夫人,位次仅在柳娘娘之下。倒是那晋国公主,因受娘家牵连,已被贬入冷宫了。”
  
  嬴湄眨了眨眼,双唇噙着淡淡的笑:“这不好么?碍眼的钉子一次全都清除掉;辞旧迎新,新政新气象啊。”
  
  绯烟禁不住俯低身子,但见自家姑娘神思眉目,无不如云如烟般轻疏淡远。她落了心,又惦念起姬冰的交代,便找了个借口出宫。
  
  自绯烟走后,嬴湄久不吭声,只呆呆兀想,颇有抑郁之态。姜瑶见之,甚为担忧,遂变着花样哄她。嬴湄感其诚意,反笑着宽慰,明言曰,自己只是厘清了一些从前不曾明白之事。姜瑶见她眸色莹彻,果非敷衍塞责,这才稍稍安心。
  
  三日后,燕国按鲜卑人的习性,从上到下,大行游猎盛典。慕容隼一早起来,隔着纱帘确证嬴湄一切无忧,方起驾出宫,直奔郊外的皇家苑囿。
  
  王璨也在同一时刻(。。)整 理衣冠,然却不叫备马,只唤车轿。
  
  管家一面应承,一面怯怯道:“千岁,如此大典,您不到场,岂不是叫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又嚼舌根么?他们近来那样嚣张,若任其所为,岂不是大大不利于您啊。”
  
  王璨摇着折扇,冷笑道:“那些人搬弄是非,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若回回都要本王坐如针毡,本王还要不要活呢?”言罢,抬脚便走。
  
  管家追上几步,大着胆曰:“千岁,您这是去哪?”
  
  “怎么,你想随本王入宫么?”
  
  管家缩了缩脖子,诺诺退下。王璨则合了扇面,直上马车。
  
  春已近末,柳絮飞飘,乍然一看,一团团雪白的绒球上下翩舞,恰似隆冬逆袭。然花香飘拂,五色添娇,将天地万物装点得缤纷斑斓。
  
  王璨闲闲穿过燕宫的玉带桥,不过随意远眺,便瞄见嬴湄坐在轮椅上,被姜瑶和一干宫娥拥往御花园。他撩起衣衫,不假思索的跟了过去。
  
  嬴湄本不愿踏出梧桐殿半步,听得曰慕容隼不在宫中,又见姜瑶一派雀跃,便打起精神,陪她游观。一路上,姜瑶指指点点,凡花草虫木、鸟兽珍奇,从不吝惜赞叹;再有那雕梁画栋、游廊抄手,经她且惊且羡,不独嬴湄心花怒放,连久居深宫的宫娥亦觉得处处春色,色色精致,遂人人开颜。
  
  一圈走马观花,嬴湄觉着累了,姜瑶便将轮椅推至池畔,指着水里穿梭的鱼儿与她说笑。因垂柳摇曳,碧绿的池面上荡起层层涟漪,又有游鱼追逐凑趣,甚是可爱,嬴湄疲态顿减。她抬起头,想眺望对面景观,却见几丈开外的青青垂柳间,立着个墨绿的身影。那身影一动不动,正盯着她身畔之人出神。
  
  自清醒以来,这样的情形已不是第一次撞见。嬴湄略微沉吟,笑道:“瑶妹,你瞧着这里粉蝶甚多,色色各异,不是比你前日捉的好看么?”
  
  “是呢,湄姐。”
  
  “还不回去将团扇和琉璃罐拿来。”
  
  “好,我这就去。”
  
  姜瑶放开轮椅的把手,乐滋滋的跑开。
  
  随着她身影渐远,那匿于垂柳中的身子不禁探出半副。嬴湄只曰思静,命所有宫娥别处游玩。宫娥个个都是机灵人,福了一福,应命走开。
  
  嬴湄这才望向那处,淡淡道:“兰台公子既然有游春之雅兴,何不出来与故人共赏。”
  
  王璨缓步踱出,柔声道:“嬴姑娘,闻得你身子不爽,多半见故人而神伤,故连日来不敢进殿问候。今日巧遇,但愿没有唐突芳驾。”
  
  “唐突倒不至于,然巧遇却是真的。如此费神安排,不可谓不巧用心机,方得相遇。”
  
  王璨嫣然一笑,以折扇煽了煽近旁石凳,款款坐下。
  
  嬴湄神色依然轻淡,道:“兰台公子多年来独占龙恩,此刻不思如何承君欢,倒踹了满案珠宝翠玉,非要攀折草木,这是故作狂态呢,还是风致这玩意已随水流转?”
  
  王璨定了眼珠,珠中锋芒顿然犀利。
  
  嬴湄一般样定了眼珠,只是缓如溪水:“兰台公子,你已利用瑶妹一回,难道还想故伎重演?”
  
  “嬴姑娘何出此言?”
  
  “兰台公子还要装聋作哑么?”
  
  王璨张开扇面,一边轻摇,一边敛住眼内光彩,笑的风情万端:“愿闻其详。”
  
  对面的人理了理膝上软巾,直视他的眼:“嬴湄今日以残损之身滞留燕国,可是兰台公子的杰作。怎么,事已如此,兰台公子倒愧领功名了?”
  
  王璨前倾的身子往后一靠,大笑:“此话怎讲?”
  
  “我嬴湄落到这步田地,看似秦帝糊涂,自毁长城;又似汝阳王心胸狭窄,贯于嫉贤妒能;甚至也可视为木子美善于攻心,巧作运筹。然推敲起来,诸人如何折腾,皆不如公子的‘借刀杀人’厉害。那蒙斌当初之所以一口咬定我背叛大秦,其中证据,有一半便是公子给弄出来的。公子仗着前去讲和求亲,故作倜傥风流,几次三翻的纠缠瑶妹,一来为麻痹我,二来则是借机让蒙斌误会公子与蒹葭园有见不得人的干系。若不然,蒙斌何以在得知瑶妹手中有公子的信物后,便急着面君?再则,我亡夫亲弟的真实身份,为什么早不泄露晚不泄露,恰恰选在我远赴西凉时,公子才告之李俊?连我当初误会秦帝而给予司马炎的独桥镇之舆图,也被公子弄到手,再交付李俊,借由蒙斌之孙转呈于他,好叫那多疑的老头子在秦帝面前据理力争,彻彻底底的坐实了我背叛秦国的罪名。”
  
  王璨折扇一合,拍着手掌,叹曰:“到底是聪明人,你终于想通了其中关节;只是此时才明了于心,岂不太晚么?”
  
  “晚是晚了,然比之含恨而逝,岂不好些?兰台公子,在仟陵时虽是嬴湄夺得先机,可临近终了,还是你胜出一筹。”她的面上竟浮起浅笑:“琅琊王氏的手段,嬴湄此生服矣。”
  
  王璨的手不禁一松,折扇竟致落地。她弯腰拾起,递还于他。
  
  良久,才听得他怅然道:“嬴姑娘,你恨我么?”




☆、第七十五章  布局(二)

  她犹瞧着他,目光不暖不冷:“当日仟陵相见,嬴湄便说了,此生若不能与千岁为友,自是遗憾不已;如是命当为敌,也未为不幸。仕途如赌途,既入此中,愿赌服输,何恨之有?”
  
  王璨终是郁结双眉,低低曰:“姑娘果然没有其它话与我说么?”
  
  “千岁既然如此诚恳,就请远离瑶妹。”
  
  王璨双唇一抿,声骤冷硬:“凭什么?”
  
  她亦冷了眼神,锋利如刀:“就凭你是慕容隼的枕边人。瑶妹乃清白爽朗的好女儿,你站在她旁侧,便是想一想、瞧一瞧,也是亵渎。”
  
  王璨的面孔瞬时惨白,双目僮僮:“好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你是要胁本王么?”
  
  嬴湄靠在椅背上,淡淡曰:“你配么?”
  
  王璨抓住轮椅的扶手,厉声道:“难道本王说错了?以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还以为你能做什么?你所倚仗者,不过是素日对姜瑶潜移默化的影响。若不然,以她那样的村妇,她知道什么?”
  
  嬴湄仰起头,以便自己的眸子离他双目更近:“王璨,我还以为你是不傻的,却不料你竟盲目自负到如许地步。你以为你有了一张好皮囊,又有个显赫家世,天下男男女女便会对你趋之如鹜?哼,我自仟陵将瑶妹带至咸阳,其中的繁华风流,人物高下,她未必不识一分;与那些朗朗向阳的男儿相比,你有什么?你还就真以为天下数你第一?你不过吃贯了鲍鱼海参,便想着调换味口,却不知这般随心所欲的风流作为,已给瑶妹带来杀身之祸!”
  
  “你休要危言耸听!本王问你,祸从何来?谁敢杀身?”
  
  嬴湄冷笑:“枉你常卧君之侧,居然敢说这样的话!你真有胆,便在慕容隼的跟前动我一根指头;若不敢,为何还要三番五次的摸进宫来?你和慕容隼的那套拈酸吃醋的花样,自己玩玩也就罢了,若牵连到瑶妹身上,我嬴湄也不介意以残损之身重整旗鼓,再和公子较量。”
  
  王璨的面孔青而又白,白而又紫,紫而再红:短短一刻,竟是上了十道八道的彩漆。末了,他直起腰身,张狂大笑:“嬴湄,今时今日,你拿什么和本王较量?”
  
  嬴湄却是面色放软,娇俏得似花怒放:“兰台公子,瞧这话说的;你为什么不回头望望呢?”
  
  王璨心一凛,果然回头,恰见慕容隼怒冲冲的穿过假山石湖,直奔而来。偏偏嬴湄还软语娇音道:“兰台公子,去呀。赶紧迎过去,明明白白的告诉慕容隼,你频频入宫,非为关怀嬴湄,乃是钟情姜瑶,看他信是不信。”
  
  王璨一口气堵在喉间:“嬴湄,你!”
  
  嬴湄昂起头,唾曰:“挡人道者被马踢,坏人恩爱者遭雷劈。我嬴湄还算有慈悲之心,可要先走。你有甚委屈,自己和心上人说去。”
  
  说罢,她真的转着车轮,另上一道。散在周边的宫娥见之,赶紧过来相助。
  
  王璨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看着一干人一溜烟儿出了御花园,恨得跺脚。恰这时,手臂已被抓牢。
  
  转过身,慕容隼阴鸷的面孔黑如锅底:“璨,昨日相邀游猎,你却道身子不爽,怎么今日就有闲情雅致在孤的御花园里卿卿我我?”
  
  王璨恼羞成怒,索性道:“阿凤有甚话照直说来,何故含沙射影?”
  
  慕容隼眸色冷如冰浸,倏然抽回手,自怀里掏出一叠纸片,朝王璨劈头盖脸的撒去:“你自己看看自己作的好事!”
  
  自二人欢爱以来,王璨几时受过这等侮辱,顿时青了颜面。然眼珠一转,他生生忍住一口气,弯下腰,将地上的纸片一一拾起。谁想飞眼一扫,颜面不但没有恢复常色,倒连眼珠都欲暴绽。
  
  慕容隼冷笑道:“璨,原来孤的江山也是你的江山!难怪大燕各处贡物纳赋,不是大半进了你的腰包,便是叫你的心腹瓜分藏私;连军中人马,亦只识得你令,不从孤命。既如此,为何当初硬要与孤君臣两分?哼哼,我慕容隼何德何能,又何其幸运,竟揽得如此人才,风来雨去,甘为效命!”
  
  “陛下既然深信厍文春和耶律国老呈上的密函,我纵是身长百口,辩又何用?莫若直接拿我下狱不就完了。”
  
  慕容隼浓黑的眉毛高高弹起复又落下,一只修长的手随即抚上王璨线条优美的颈:“璨,这么说来,又是孤冤枉了你?”
  
  王璨眨了眨眼,未曾接口。
  
  慕容隼的手摸上他俊俏的面颊,比之先前,声音里已然带上缱绻:“璨,自从逃离晋国以来,你我相互扶持,好不容易才建起如此基业。一直以来,你有何心愿,孤从不违逆;便是与那些鲜卑旧族有甚冲突,孤也一直袒护于你。且自古以来,凭帝王们如何贪好断袖,亦从不敢不纳妃嫔,为的是延续龙脉;可当孤顶住所有朝臣的谏言与天下的耻笑,意欲按当初的约定立你为古往今来第一个男后时,你为何翻了脸面,拒不肯接凤印?反倒主张与秦联姻,并联合朝臣,迫使孤一让再让,甚至搞出一场不伦不类的闹剧。目今,孤是赔了城池又折兵,已成天下笑柄;然在孤心底,从来不曾怨你一分两分。孤就想问问,当你如此耍弄孤的一片真心时,不知有否亏心?”
  
  王璨终是涨红了面皮,道:“阿凤,数落这个有意思么?我所有的才智精力,全都给了大燕;连为人该有的伦理常法,我也一样弃置不顾,不然,嬴湄何以被弄到燕国?是,我确实刚愎自用,用人不察,以至于叫奸佞之徒钻了空子,造成今日这欺君罔上的罪过;但你平心而论,我真对不起你么?”
  
  慕容隼的面目瞬息万变,忽然一狠,喝道:“正因为觉着不曾负我,所以你才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