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我无法身为女性喜欢你,对不起。”
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
──但就算凌霜在内心如何绝望地呐喊,她还是无情地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他将额头架在了她的肩上,泪水瞬间沾湿了她的衣服,而那长长的刘海,也盖住了他此刻的面容。
那并不是因为失去所爱而伤心的脸,而是因为所有希望都被击碎而狰狞扭曲、带著眼泪狞笑的脸庞。
他抽动著双肩像是在哭,但内心却燃起了黑色的熊熊大火。
黑色的种子在那大火中猛然怒长,成了参天的巨木,瞬间遮蔽他内心仅剩下来的澄澈天空。
好啊,向北宸。
你不是说我的有点是骄傲吗,那我就把这骄傲贯彻下去吧。
我不满人类的高人一等,我不屑人类的脆弱和无能,我不甘人类的趾高气昂,既然你都这麽说了,那我就把这蔑视更具现化一下如何?
你不是说我的视界不够宽广,眼里只想著你的事,揣著不可取的恋爱脑吗?
那好,我就如你所愿去放宽我的世界,仔细思考这世界为何是如此肮脏,人类和战器之间的关系,为何是如此不公,灭世的巫女,为什麽会降临到这世上,果然就连天上的神明,也对这现状看不下去了对吧──
我就把这最让你称道的骄傲,用在你最希望我关注的地方,然後看看会有什麽变化──
这样,你会满意吧?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刻逆转了黑白,颠倒了爱恨,混淆了喜怒。
烨月种凌霜,他那不知道什麽时候就已经开始渐渐歪曲的情感,在此刻,彻底堕落成了无法挽救黑色泥团,如同沸腾的沼泽一般,散出灼热的温度,却又浓黑沈重,带著剧毒而又深不见底。
一条路走不通,他便决绝地调转方向,大步迈向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得不到爱,那就索取你的恨。
相近的亲情,相似的友情,我全都不稀罕。
要拿,就要拿到你最无法割舍的,最难以忘怀的感情。
这才是──我凌霜的骄傲!
他在嘴上说著释然的话,露出了已经释怀的表情对她撒娇,看她露出了欣慰而放松的表情,亲昵地安抚自己,内心却在阴笑著唾弃这一切。
什麽弟弟,什麽说出来就轻松多了,什麽亲人的位置不可取代──全是扯淡。
他那麽多天所受的憋屈和耻辱,岂是一句“弟弟”就能偿还的?
你就沈浸在这假象中,暂且享受一阵子吧,然後,我必定要让你为今天所说的一切,付出最沈重的代价!
表情、行为已经和内心完全隔离了开来。
他像是躲在一个看不见的躯壳中一样,看著自己躺在她的膝上撒娇,和她闲聊,却彻底隔绝、拒绝了那份温暖。
他已经不再是几分锺前的凌霜了。
之後,他的日子完全脱离了常轨。
找到迦法神团,说是主动要和霍特交易北宸这边的情报,然後在咒灭杖墨耶和碎宵杖冉香的帮助下,借机杀了霍特──然後控制了他的尸体,紧急转移了神团的本部,并对神团的制度来了一次改良,计划拓展神团。
然後,用低级教众转移北宸几人的视线,暗中发展规模,袭击撒扎姆使馆,阴差阳错地害死了向影,然後联系上了苏末。
等他回神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异端教的首领,而墨耶和冉香也因为他的布置和煽动能力,深信他真的能带领战器走入新的天地,而对他死心塌地。
看嘛──我要是真的把视线放在这世界上,还是能做好的。
是啊,虽说得不到你,但是能试著实现自己心中一直埋藏的解放战器的理想,未免也不是一桩乐事──或许我还得感谢你呢,向北宸。
他扭曲地笑著,看著愈来愈崩坏的事态,用力压下了心中最後一丝後悔。
然後,他胜利了。
再然後,他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一无所有,甚至堕暗,失去了再次和她契约的机会。
他被众人用厌恶唾弃的眼神赶出房间,失魂落魄地站在走道上,然後,在之後的混乱中,浑浑噩噩地在几个踏夜铁骑的监视下,跟在她所带领的撤离拉提亚的队伍,离开了这片土地,向著阿尔卡迪亚进军。
然後他又偷偷混进了开拓荒原的队伍中,在远远望著她带人杀敌,对著周围的战士们微笑著鼓劲,在深陷敌阵後,发出充满威慑力的战吼,在天空中,如同死神一般,留下致命而美丽耀眼的身影。
她的成长,他也有功劳吧──虽然,那是负面的。
他颓唐地苦笑著,和周围所有迷醉在她的气势中的战士们一样,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战器,对天行礼。
然後,建国大典上,他看到了她从未有过的神采飞扬的笑容。
如此明朗,如此自信,如此豪迈,如此温柔──同时也是如此地肃杀和坚强。
那些人,除了向影之外,一个不留地站在了她的背後,甚至是和她有过不小的过节的拉翰,也一脸兴奋和向往的笑容看著她的背影。
如果自己没有做那些的话,应该也能站在她背後的某个角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藏在人群中,远远地仰望吧?
但是,我不会後悔。
堕暗种凌霜在大大的斗篷下勾起了嘴角。
就算输得如此之惨,我也不会後悔。
如果後悔的话,我就是在碾碎自己最後一丝尊严。
所以……就算是有多羡慕,有多想要再次靠近她,还是要忍住。
他在震天的欢呼中,静静地立於人群之中,看著天空冷笑著。
这样,至少我可以保住最後一些──
你曾经赞扬过我的优点吧……?
Ⅳ 赤塔与百万方舟
第一章 斗转星移之变
荒原之国艾里席恩。
建国两年就以恐怖的速度立足於世界舞台之上,将大片荒原的原住民──凶暴的附身月使和动物们赶下主宰者之位,然後与它们建立奇妙的共生关系的──彪悍野蛮却又温和包容的话题之国。
说彪悍,这一整个国家几乎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附身月使的分布散乱等级还高,只要出了城镇,时刻都要做好血战的准备,国民的组成更是由大部分的战士组成,人口平均年龄只有35,老年人和妇孺极少,虽然有许多踏夜铁骑的战士把自己的妻儿接过来定居,但没有战力的女人和孩子所占的百分比依旧只有15%,可以说是一个由武者组成的国家。
说包容,那是因为这艾里席恩没有任何种族立场。不单人类可以选择战器,战器也同样可以挑选与自己搭档的人类,慈善机构也随时收容空腹的无主战器,也有专门的灵武司为这些战器狩猎,当然,战器们也必须为普通百姓提供低级战斗训练作为回报;而女王娅修又是愿意接受谏言的类型,国家的律法最初是由赫阳国的律法为蓝本,但现在已经被她大刀阔斧地修改过好些次了。
总之,这个突然间崛起的王国几乎成了塞那加德这两年三十四个月来最热的关注点,茶余饭後总少不了几句谈论,哪怕是两年间,世界在人们不知不觉中快速地变动著,这中心的热度话题却总是难以被人忘却。
两年间,战器和人类的关系总算在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冲突和摩擦中,重新趋於平稳,但由於战怨症可以人工生成和人工掐断,九级附身月使也时常会出现,有了脱离对方独自生存的技术存在,导致一直以来战器的附属地位现在总算是拉到了和人类同样的高度,虽然两者之间的合作不可能全数消失,但紧密的关联关系却淡了不少,也不再会出现人类凌虐打骂战器的情况──但反过来,积怨已久取得独立的战器们周围,却时常会发生对人类的报复性事故。
同时,人类开始从对战器的依赖中清醒,逐渐注重起对自身战斗素质的锻炼和培养,而为了有取代战器的武器,各类普通矿石开始飞速涨价,九级星灵核更是贵得离谱。
而在赤月巫女现世那一年随之出现的金色巨兽,也由最初的少量,到了遍布世界各地的程度,现在已经成了威胁度超过附身月使的最可怕的生存障碍,成了所有智慧生物想要排除抹杀的最优先目标──万幸的是,平常它们的能力显得较为普通,也不太出来活动,只有月震之夜才会集合对城镇村落发动进攻。
另外,在长久的交战中,人们还发现,金色巨兽无差别攻击人类和动物,而对於战器,它们会把其当做自己的食物,因此,这两年间战器的数量有了一定的下滑,残次战器的生存率,几乎变为了零。
於是人们把这种金色的、身披铁壳的杀戮者,命名为“狂暴铁鬼”。
赤月巫女也好、战器的解放也好、狂暴铁鬼和附身月使的威胁也好,为了生存,每一个人都不得不快速地适应并接受了这些巨大的改变──包括赤月巫女本人。
艾里席恩的皇宫,建立在白色巨塔之上的巍峨要塞──“辉宸宫”。
白色磨砂质地闪著点点暖色幽光的四壁是巨塔原本的材质,而工匠们在这之上进行了精细的雕琢,刻画出了野性而有优美的装饰花纹和庭柱,并配合原有的空间形状在四处嵌入了各种大气而又精致的家具,地面铺上了柔软的绒毯,穹顶则是安上了巨大的装有照明灵晶的吊灯──在这看起来有些特殊、但又给人极致的舒适感的书房之中,一个黑发女子正斜靠在屋子一角的大沙发中打盹。
她有著一头黑色齐腰的丝缎般的长发,睡颜显得精致清纯但又带上了些微成熟的韵味,两条形状漂亮的腿从沙发上挂下,赤足踩在那白色的绒毯上,似乎显得很舒服似的,轻轻地蹭著。
虚掩著的门被无声地打开了,女子的眉头轻轻一动,但似乎是察觉到了来者的身份,她并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只是很放心地咂巴了一下嘴之後继续陷入了睡眠。
然而进门的军服男子──高大的金眼星脉种却对此一皱眉,凝视了沙发上的睡脸几秒,然後手中白光凝聚,出现了一把漂亮的狙击枪,对准了正在打盹的女子。
砰!!
“哇哇哇哇哇哇!!!”
女子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然後迷迷糊糊地擦了擦眼睛抬头。
“……西风?下午好,怎麽啦?”
“向北宸,你也知道现在是下午。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麽吗?”
“呃……睡午觉?”
“哼,你倒是知道啊。笑罂和亚加德都忙得焦头烂额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偷懒?”
“耶……可、可是,今天送过来的几分文书我都已经确认完毕也写好批注了啊,而且昨天是刃鸣之夜啊,星灵矿的护卫还有新战器的收纳什麽的,我紧张了一晚上啊,要知道我们这边的‘狂暴铁鬼’可是尤其凶暴的……”
如果被外人看见荒原女王现在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干笑著的表情,一定会惊得下巴都落地吧──但事实上,娅修·图零,向北宸──在自己信任和依赖的战器面前的这种可笑又胆小的态度,确实是真实的。
“你倒会找借口逃避责任。”
西风俯下身盯著北宸,而北宸则讪讪地在沙发中缩成了一团。
“我、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睡觉了!──不对那好像不可能……那、那我再也不午睡了……不对这好像还是不可能……那、我再也不在西风有可能出现的时候午睡好了……”
砰!
“对不起对不起西风我不知道你这麽讨厌午睡……”
北宸抱著头语无伦次地在沙发中哀号,而西风收起了枪看著她窝囊的样子,眼底闪过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伸手摸了摸北宸的耳垂──那上面卡著一枚漂亮的耳钉,是西风拿透幽大森林的王──银角巨狮的角做的,当初给她直接戴上的时候把她痛得嗷嗷直叫,和黑祸素劫亚加德辜银岳打了一场才把事情平息下来,没想到她会一直戴著,每次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都让西风觉得有点微妙的暗爽。
北宸见西风摸著那对耳钉出神,於是就小心开口问了一句:
“那个,西风,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对耳钉啊?要是真的很喜欢的话我可以还给你的痛痛痛痛痛对不起我现在就还西风别拉了!!”
“人前不是挺聪明的吗,怎麽到了私底下就变得这麽笨了。”
西风的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脱力,再次凑近了几分,温热的气息喷到了北宸的颈边,让她反射性地缩了缩身子。
看见她这样,西风有些好笑地故意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廓,然後在她耳边冷声开口了。
“你敢还给我我下次就送拳头这麽大的钉到你耳朵上。”
“……那就变成大象了吧。……痛痛痛!”北宸脸颊发红地蜷成了虾子拼命地想要远离西风,“西风你虐待癖发作的话去找沙包出气好不好……?”
“虐待癖?我没有虐待癖,我只是喜欢欣赏事物崩坏时那一刻带来的美感而已。如果你说的是拷问行为的话,我想你肯定误会了,如果是那种情况,你早就连一寸完整的皮肤都不剩了。”
北宸脸色发青地打了个抖,而西风则面无表情抬起了她的下巴。
“我是在追求你,给我搞清楚状况。”
“……等等你这哪里算是追求了啊……明明是恐吓而已……”
啪擦。枪管对准了北宸的胸口。
“你说谁恐吓?”
“不不不不不西风怎麽可能恐吓呢西风亲切善良温润如玉纯洁美好西风最帅了是我在恐吓西风啦哈哈哈哈!”
“油嘴滑舌甜言蜜语,你就是拿这个勾引到这麽多人的吧?”
西风眯起眼睛看著她。
“既然你有空偷懒那就好好回答一下,我对你宣布了我的态度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吧。”
“……”
北宸眼神漂移著干咳了一声,明显是想逃避这个话题。
“怎麽,还在想著向影?你差不多该放弃了吧,都两年半了。”
西风的话直白而又无情,刺得北宸瞬间皱起了眉头。
“西风。……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遍。”
“……”
似乎同样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西风并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
然後他松开北宸从沙发中站了起来。
“我只是来汇报一下,你交代去费因海姆补充和引进物资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啊、好,那就麻烦西风把这些东西送到大家的储物空间了。那些可以试著用这里的技术制造的东西,就交给亚加德吧。”
“我明白。你就继续偷懒吧,我不阻拦,不过要是笑罂暴走我也不会包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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