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她看着它滑下来,尾巴一直甩到了她的脚上。
“你会吃掉我吗?大猫。”她问它,“等你吃掉那个人,肚子又饿了以后。”
猎豹回过头来,似乎知道她是在和它说话。
“你好。”悦菱对它挥挥手。
但是猎豹高冷地转过头去,再一次扑向了洞口。
一次、两次、三次……直到最后,它竟然退到了悦菱的身边,安静地坐了下来,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猫。”大约觉得寂寞,悦菱伸出了手,竟然想要抚摸一下猎豹的头。
指尖碰到它耳朵的那一刻,她醒悟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手也停住了。
但猎豹没有回头,只是耳朵轻微地扇了扇。
悦菱的手,慢慢地放了下去,顺着它光滑的皮毛抚摸了下来。
猫科类动物通常喜欢别人抚摸自己的后颈和挠自己的下巴。
悦菱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但有这方面的直觉。
她一边一边地摸着它的头和后颈,猎豹的耳朵渐渐往后仰过去,眼睛也眯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它似乎满足地发出一声呼噜,然后卧下了,就在她的身旁。
“大猫,”悦菱摸着似乎变得温顺的野兽,“在你下一次肚子饿了之前,我们都能做好朋友吧?”
猎豹把头埋在爪子里,彻底眯上了眼睛。
夜降临了,电鳗基地的外面,直升机急促地降落。
“怎么了?”十姬惊慌地跑出去,看到伊万背着昏迷不醒的千面,“我听说你们双方动手了,京呢?”
听到她的问话,亿罗脱下满是鲜血的外套,扔在地上。
“毒气弹过来的时候,我们都跳到了河里,包括京。可是,”她冷冰冰地看着十姬,“后来,我们都没见他从河里再爬出来。”
什么?十姬当即如雷轰顶,愣在原地。
“京不会有事的吧?对吧?你们为什么不找找他?他肯定是从别的地方上岸了……”她喋喋不休地,但没有人去回答她的问话。
“千面受伤了,”伊万最后岔开了她的话题,“原本伤不重的,不过好像遇到毒气,就恶化了起来,十姬,你马上去叫基地的医生过来吧。”
……
山区的丛林里,一辆直升机在临近地面的时候,停住了浆,然后挂着树枝跌了下来。
京几乎是从机舱里被甩了出来。
他猛地摇了一下头,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天已经黑了,使得他更加分不清自己身处哪里。
原本以为,自己跳入水中,屏住呼吸,迅速避开便不会再有问题。
没想到,露在外面的手臂伤口接触到气体的那一瞬间,便开始急速的恶化。
那时候,京终于知道为什么水木华堂会朝自己开枪。
他没想着要打死自己,不过是要给他接下来漫长的死刑一个良好的开端。
水木华堂说得没错,对于身负枪伤的京来说,毒气的后果……真的不好说。
伤口在剧痛,心脏也开始麻痹,他开始分不清自己的路和自己的处境。
但是他从河里游出来的时候,凭着直觉,依然找到了那辆隐藏起来的直升机。
同伴们早就飞走了。
电鳗从不会为落单的战友停止步伐,这是他从创建组织伊始就定下的规则。
他驾驶着的直升机,像喝醉似的朝基地回飞,平时都干扰不了他的地磁这次却带着他走了弯路,绕进了这片密林里。
甚至是,当他还离地面很远的时候,他就误以为已经着陆,关了操作系统。
距离感、触觉、视觉都已经开始受到损伤了。
没想到,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的瑜颜墨和水木华堂,居然会使用只有恐怖组织才会使用的生化武器。
从机舱里跌落出来,他掉在了一片草地上。
察知到了影响自己行动的原因,他抽出了刀,对准了自己的手臂。
这条胳膊受伤后接触到的毒气,是他的致命之源。要是不及时解决,触觉和视觉将会从损伤变成完全无用。
这时候,如果再不斩断它,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面容十分平静,做出这样的决定,好似如同穿衣吃饭一样平静的事情。
刀子比在胳膊上,只需用力,便可解决根本问题……
可是就在他下手的时候,他的脚突然往旁边一滑,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嘭!身体摔在草甸上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他感觉不到摔倒地疼,但却觉得自己的手臂在衍生出恶魔。
有什么东西扑到了他的胸口上,压住了他,但这种感觉轻飘飘的。
也不觉得呼吸困难。
或许,呼吸系统也已经开始麻痹了。
整个人都开始麻痹到没有知觉。
他听到远方似乎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大猫——”
猫咪——猫咪—— 盛夏的桑树下,穿着长裙的女孩,对着上面喊着。
猫咪,你快点下来,不要摔着了。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女孩推开了门,哥哥,猫咪被卡在了树上,你去帮我把它抱下来。
哥哥!在看到躺在地上的京时,她惊呼起来,扑过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京的脑子里意识混沌,分不清现实和臆想。脑海里出现的人,那么遥远……
而身边的声音,却又那么近。
“你怎么了?”深坑里,悦菱摇晃着京。
他掉下来的时候,带给她的“惊喜”并不比前一次猎豹掉下来时的少。
“走开!”京突然起身,推了她一把,“不要碰到我的手臂!”
这样的剧毒,也许会传染的。
“啊,对不起。”借着月光,悦菱看到了他鲜血淋漓的伤口。
“发生什么事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尤其是,瑜颜墨怎么样了?京怎么又会满身是血的,这样狼狈地摔倒这个洞里来?
猎豹蹲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京。
在它的眼里,任何从天而降的都只有一个名字——食物。
京看了悦菱起码十秒钟。他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我回基地了?”他问,自己的声音像从一座钟里传来似的,仿佛整个人都置身于一个密封的空间里。
悦菱早已经看出了他不对劲,但听到他的话,还是吓了一大跳。
“这里不是基地了。”她忙说,“这里是一个……坑,”她抬头看天,“我们都出去不起了。可是,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京跟着她一起抬头。 天很远,洞口像一口井,小而狭隘。
“十姬带你到这里的?”尽管整个人都在被拉离现实,他的头脑仍然分析出了这一切,“你还是和她做交易,上了她的当。”
悦菱不吭声,她就是这么一个笨笨的女孩。总能轻易相信别人。一次次的上当,却又一次次的踏入陷阱。
京在地上摸索着,抓住了自己的刀,然后试着向她抛过去。
“拿着刀,挖一条阶梯出来,然后上去。”他说,这个时候,他依然是平静的模样。
刀落了悦菱的面前。
“你怎么了?”她依然忍不住问。
然而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快点,等我死了,就没人教你怎么走出去了。”
悦菱开始挖台阶,但没想到的是,泥土比她想象地硬多了。挖了没几下,她就累得气喘吁吁。 京听到了她的喘息声,从很远的地方重重地传来……“你在哪儿?”他问,他伸出手。
悦菱吓住了:“你看不到吗?”
她不由抓住了他的手,她就在他面前,他却问她在哪儿。
“看得到。”京回答,“但是不知道是远还是近,是左边还是右边。”
毒气已经入侵到了他的脑中枢神经。
“刀给我,”他说,“你刚才挖的是哪里?”
悦菱拿着他的手,让他摸着泥壁。
京摸了摸悦菱刚才努力的成果,“躲远点,”他吩咐她,“我怕误伤到你。”
悦菱躲到一边,抱住猎豹的脖子,它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再次去扑倒京。
京开始挖阶梯。 他动作很快,但准确性低到令人咋舌的程度。
泥土纷扬,悦菱一头一脸的灰。
“好了吗?”他不断问她,“我挖到哪里了。”
“很快了,”悦菱不得不佩服京的力量,他没有伊万那么强壮高大,但力气似乎并不比他少,她拍了拍猎豹,“大猫,你看看你能不能上去了。”
有坡度的地方,对于猎豹而言没什么难度。 它很快跃了上去。
可是,对于悦菱而言,还是颇有点困难。
“你可以踩着我上去吗?”京回过身问她,但是眼睛却看着别处。
“我……”悦菱不知要如何回答是好。
月光比刚才更加明亮了。 她这时也比刚才更加清晰的看到,京的面色白得可怕,嘴唇发青,额上是冷冷的汗,蓝色的眼珠像被冰冻住了一样,上面蒙着一层半透明的雾。
“你到底怎么了?”她关切地上前去。
没想到京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不要碰我的手臂,”他冷静地说,“我中了生化武器,怕伤口有毒,会感染你和你的孩子。”
生化武器? 悦菱惊呆了。 是瑜颜墨放的生化武器吗?她看着京的脸,已经受伤的手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颜墨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
“快点,踩着我出去。”京再次命令,“等我死了,你就没办法逃走了。”
“你怎么会死!”悦菱惊声,“我出去以后,你怎么办呢?”
“我反正都会死,”如果不看他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受了重创,“你先出去了再说。”
“怎么可能?”悦菱不明白为什么京会这么平静的说出这种事。
他罔顾人命她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看重。
“要走肯定一起走了,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她走近他,“我先上去,然后把你拉上去好不好?”
听到她的话,京沉默了片刻。
“我记得我身上好像有绳子,你帮我找一下。”他说。
悦菱闻言,忙摸着他的身。 绳子就在他外衣的口袋里,很细但很结实。但他居然要她才能找得到,中了毒气弹,连他这样的人也都变成废物了吗?
京摸索着站在斜坡旁,然后蹲下。
“快来,踩着我上去。”
悦菱却拉开了绳子,把它的一头系在了京的腰上,打上了死结。
“我把绳子系在了你的腰上了哦。”她凑近了他的耳朵,“等我上去,会把绳子拴在树上,你要拉着上来啊。”
她的声音从很遥远的星际传来,然后一点一滴地汇入京的大脑中。
“好。”过了很久,他才回答,“悦菱,”他突然叫住了她,“你要保护好你肚子里的孩子。”
他的话让悦菱愣了愣。
保护好你肚子里的孩子,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多么像一位丈夫在叮嘱着妻子。
其实十姬会爱京,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他不是一个基地的头脑,如果他没有杀人如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京,真的是个很温柔,很懂得体贴和爱护的男人。
“我会的。”她点头。 “对了。”踩到他肩膀上的时候,她问他,“瑜颜墨怎么样了?”
“他很好。至少我离开时是这样。”他回答,说着,慢慢地站了起来。
京个子很高,拖着悦菱上去,她并不太费力。
上去之后,她立刻找了一颗大树,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了上面。
“京,”她返回去叫他,“你快点上来吧,我这边好了。”
然而下面,却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138 临死前,吻一下我
夜里的森林,天幕离得特别远,树梢的顶端,虫鸣声像浪一样随着一声声呼喊传遍了黑色的空间。
“京——京——你听到我在叫你吗?京?你回答一下好不好?”悦菱爬在洞口,对着黑黝黝地下方大声的叫着,“好不好?京,你还在吗?你听到了吗?”
云雾遮挡了月亮,深坑就像一口见不到底的井。
悦菱彷徨地看了一下四周,猎豹已经没有踪迹了,黑黑的丛林里什么都没有,却又像潜伏着说不清的怪物。
“京……”她又朝下面喊了一声。
她想要他回应她一下,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事。
他明明是应该有事的,他知道他有可能再没法上来,可是他却蹲下,用肩膀托着让她先上来。悦菱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时候,他对她而言,不再是一个绑架她的坏蛋,也不是什么恐怖的基地组织首脑……他只是一个救了她命的男人,即时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要有最后那一点生命的余晖把她送出深渊的男人。
“京,”眼泪要滴下去,“你快点回答我,你到底怎么了?”
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就应该离开,去找瑜颜墨,她好不容易才脱险,他也没事。她现在出去,找一个有电话的地方,告诉他自己在哪儿。
他们很快就能重逢。
可是,她不能那样做。
如果她是凭着自己的力量爬出来的,那么她已经飞奔在回归瑜颜墨怀抱的路上了。可是现在,她能这般安然无恙地趴在洞口,呼吸着外面世界的空气,是因为有一个男人,用他最后的力量帮助了她。他送给她生的希望,却让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死在无人问津的坟墓里。
“京,京……”她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拖着绳子,但是下面像拽着千斤的石头,她用了全身力气也纹丝不动。
云雾慢慢散去,月光重新照进了洞里。
悦菱看到厚厚的草甸上,男人斜靠着洞壁,头无力地垂在一边。不知是月色太青,还是光线太暗,她看到他的脸,呈现一种死亡之后的灵色。
“京!”她吓得尖叫,惊得林中的鸟都飞了起来。
听到她的喊声,他的睫毛似乎动了动,但仿佛只是一种幻觉,下一秒,他又陷入了那种死寂。
“京,”悦菱只觉得心头沉重,压得她眼泪忍不住落下,“你不是说要等我在基地把孩子生下来吗?你不是说只有你才能保护我的安全吗?可是京,我现在就要走了……我要回到瑜颜墨身边去了……也许我的敌人还会半路杀了我……京,”她哽咽着,“你真的不管我了吗?你真的……就这样抛下你所有的一切了吗?”
耳边有热乎乎地气呵过来,悦菱一偏头,一条温热的舌头舔上了她的脸,舌尖上的倒刺砸得她……:“疼!”
她捂住了脸,看着回到身边的那只猎豹。
猫科动物的舌头上都有一层倒钩,这样有利于它们吞咽食物,有时也是另一种有力的武器。
如果刚刚猎豹的力度再重点的话,悦菱脸上的皮都有可能没有了。
“大猫,”她看着它,它那双野性的金眸也注视着她,“大猫……”悦菱忍不住悲从心来,扑上去抱住了猎豹的脖子,“京要死了……可能已经死了,但是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大猫,我怎么办?我要看着一个救了我的人死去,我却连报答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猎豹不声不响,任由她抱着,抚摸着它脖子上顺滑的皮毛。
“对了,”悦菱突然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