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样的话,常雪是在赌……前半段话,她说的是实情,瑜颜墨确实在和悦菱闹离婚,并且想要争取孩子的抚养权。但后半段,关于他要和她结婚,由她来做宝宝的继母,则是她先发制人的个人说法。
这里的人那么多,而且全都是C市的名流贵胄,常雪在赌,看在常天启的面子上,在这么正式的场合,瑜颜墨是不敢轻易反驳她的说法的。
虽然他到今天也没正式看过她一眼,连和她恋爱的征兆都没表露出来,更别提要同意和她结婚了。可是常雪想着,今天想把这个没影的事变得有影子了,让外界给予瑜颜墨压力,再让他慢慢接受她。
总有一天,她能获得他的点头。
兵行险招,像瑜颜墨这样的男人,值得她去赌。
常雪的话,让本来就寂静的场面,变得更加安静了。所有的人,都在好奇地等待瑜颜墨的说法,想知道瑜大公子的选择和想法。
瑜颜墨听到常雪的话,只是先看了悦菱一眼。
悦菱低垂着头,眼中并没有任何的波澜闪动。看不出她到底是愤怒、还是绝望、抑或是伤心难过,或是不舍。
瑜颜墨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个冷寂的笑,他的眼神,犹如锋利的刀刃,斜斜地劈向了一旁的常雪……
“是谁说的我要离婚了?”他冷声问常雪道。
常雪一愣,四周的人群也是一愣。
瑜颜墨继续冷笑着:“常雪小姐,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我要和水木家的悦菱小姐离婚,又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竟然相信我接下来要和你结婚?”
常雪一时语塞,答不出任何话来,瑜颜墨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几乎用一种逼问的口吻,阴鸷地看着常雪:“常雪小姐,你贵为常家的千金,又是哥伦比亚大学的高材生,不会连谣言和真话都分不清楚吧?还是你认为我瑜颜墨是一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男人,正妻还大着肚子,就在盘计着要娶别的女人了?或者,你以为自己魅力十足,可以让我抛弃妻子,连自己的孩子都拱手送给你?”
“住口!”大夫人听到瑜颜墨的话,再也忍不住,她指着瑜颜墨怒道,“我女儿对你情深意重。不介意你是结过婚的人,还要对你的孩子都全盘接受,你却居然这么不识好歹。你以为我们常家是任由你这样羞辱的吗?”
瑜颜墨的眼神落在大夫人的脸上,他毫不掩饰的杀气让大夫人禁不住呆滞了一下,指着他的手也迟疑着想放下了。
她贵为常家长媳,连常天启也要让她三分,从没人敢这样凌厉凶狠地直视她。
可是现在,这个瑜家的晚辈却用如此直接阴鸷的目光看着她。她吓得几乎后退了一步。
瑜颜墨却往前了一步,正好挡在悦菱和她之间:“常家今晚是我们C市的座上宾,羞辱的事,我们瑜家是万万不敢做的。但如果谁要自取其辱,我瑜颜墨也拦不到!”
“你……你……”大夫人又惊又怒,发抖地手指着瑜颜墨,说不出一句话来。
常雪忙上前扶住她的手:“妈妈,我们一边去吧。”她尽量温言劝慰道。
她已经输了……输得彻底。
瑜颜墨明明是在和悦菱闹离婚,明明是在和悦菱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可在这样的场面,被她的话逼到这个份上,依然会决绝的选择拒绝她。不惜否认自己正在离婚的事实,也要坚决地和她划清界限。
他是不是还爱着悦菱,是不是要和悦菱重修复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彻底的输了,输得干干净净。
常枫也拉住了大夫人。自己的母亲是什么德性,他比谁都清楚。瑜颜墨虽然语气强硬,且不太尊重。但也是事出有因,他们常家也没什么道理去和瑜颜墨理论。
所以常枫也只有把这个丢掉的脸面捡起来,劝大夫人道:“妈妈,先去婶婶那边吧。”
大夫人还没缓过气来,这么被当众的打脸,还是前所未有的事。她被一双儿女扶着,刚刚转身,就看到常天启站在她的背后,而她的弟妹汪燕也正站在一旁。
大夫人一见到常天启和常夫人,顿时又觉得底气上来了。
她双眼一含泪,伸手抓住了常天启的手臂:“天启……弟妹……这……你们要给我做主……刚刚……”她侧身指着后面的瑜颜墨。瑜颜墨正阴沉地看着这一幕。大夫人几乎哽咽起来,“刚刚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居然敢羞辱我们家的雪,还对我不敬。”
常天启听到大夫人的控诉,却只有微微叹息一声。
刚才的事情,他也站在后面,所有的话,以及来龙去脉他已经了解到了。
他不由看了悦菱一眼。悦菱也正好抬起眼。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常天启看到悦菱那双没有神采的眸子,又看到她没有血色的脸,想起她最近换上妊高症和抑郁症的消息,心没由来的痛了一下。
“大嫂,”常天启只有劝大夫人道,“今晚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先和雪到别处休息一下。”
“过去了?”大夫人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常天启给出的答案,他可是一向最看重雪的,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谁要是敢对雪和她怎么样,他总是绝不轻饶对方的。
可是今晚上,常天启的意思,却很明确。
那就是他不会追究瑜颜墨的不敬,也不会给常雪撑腰做主。
常雪听到常天启的话,心里却立刻明白了……
叔叔一看到悦菱,就会不由自主地偏向她。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她也不知道这个悦菱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铁石心肠,并且只对自己格外开恩的叔叔对她青睐。
她骄傲的心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局面。
近二十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挫败。
常雪只觉得再也没办法呆在这里了,她不由得推开了身旁的常枫,掀开人群,往外面跑去。
大夫人一见女儿跑掉,心一慌,不禁喊道:“雪……雪你去哪里……”她和常枫也忙着追了过去。
常天启对夫人汪燕悄声道:“你也过去看看。”
常夫人便点点头,紧跟着过去了。
这时,水木华堂优雅且清脆的嗓音响了起来。
“各位,我们的宴会还在照常举行,请大家尽情的享受这个夜晚吧……”
言下之意,就是让众人散去。
众人见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堂少也发了话,也不好再在这里站着,便稀稀松松地散开了。
常天启见人群已经散去了,便走到了瑜颜墨身边。他正要说什么,瑜颜墨已经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以示歉意:“对不起,常议员。我的婚姻虽然出了一点问题,但还没有严重到要离婚的地步。引起了您家人的误会,实在是万分抱歉。我刚才的话可能有些失礼,不过为了不让误会继续……”
常天启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下按了按,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
瑜颜墨会意地消声。
常天启便笑道:“我之前听闻瑜先生和悦菱小姐闹了矛盾,心里还很忐忑,想到你们这一对璧人有可能分别,心里还老大不好受的。现在知道这只是传言,真心替你们感到高兴。”
常天启这样通情达理,瑜颜墨倒还真是心里有了一丝愧疚。他又要说什么,常天启却又叹道:“哎,雪这孩子,总是不甘心,要来试一试,你刚才这么果断,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举措。让她从此死了这份心。如果因为她的介入,让你的婚姻出现问题,我还真是……”
常天启说着,不由看了一眼一旁的水木华堂。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但神色依然是稳重的。“是华堂吧?”他的语气十分亲切。
水木华堂埋了一下头,嘴角似乎有笑,一瞬间,内敛中竟带了丝羞怯。
“华堂,”常天启笑着点头,“我正说要找你谈谈,你跟我过来吧。”
水木华堂并没有答话,也没有任何的点头,但他走到了常天启的身旁。常天启便和他一同往宴会厅的外侧走去。
顿时,方才还热闹非凡,人群聚集的地点,就只剩下悦菱和瑜颜墨两个人了。
琳达见这情况,早已经识趣地端着餐盘去和美食奋战去了。
悦菱不看瑜颜墨,只是抬起手,把垂下的刘海拢到耳后去。
瑜颜墨的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脸上,悦菱不知道要怎么抬头,怎么面对他。
他刚才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极有可能,他只是为了拒绝常雪而随口说的而已。悦菱想起那份条款凿凿的离婚协议书。那上面每个字,都是经过律师和他本人反复推敲提炼出来的。
但是如论如何,他刚刚也是捍卫了她和肚子里宝宝的尊严。让常家那对过分的母女知难而退,保有了她身为一个妻子和母亲的权利。
所以,不管怎么样,她也是要对他说一声谢谢的。
瑜颜墨还站在她的面前,似乎并没有立刻离去的意思。悦菱又把垂下的刘海拢了拢:“那个,刚才……”
“你不用谢我。”她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就好像预料到她要说什么似的,打断了他。
悦菱听到他依旧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被什么不相干的女人抚养而已。”
见悦菱没有任何的回答,他又生冷地补充道:“我的孩子,必然是要由我亲手抚养,任何人都不能干预。”
悦菱的眼角挂着菱花的大理石地砖:“是的,你说得有理。不过还是谢谢你了,因为你有这个想法,我和宝宝才会沾光……”
瑜颜墨听她的口气如此淡漠闲定,心中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口气中也添上了嘲讽的语气:“你沾不沾光,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关心我的孩子而已,他不是沾光,而是必须受到我的保护。”
“对,反正我们已经要离婚了,确实是没什么关系了。不过我谢我的,你爱护你的孩子,本来就没什么关系的。”悦菱望了远处的落地窗一眼。夜是那么的黑,黑到能被整个城市的灯火染红。
她至始至终没有看过瑜颜墨一眼,如此出乎意料地冷静和漠然让瑜颜墨忍不住怒火中烧。
但他只是沉沉地注视着她,暗火燃烧的眸光似乎要将她洞穿。
从昨夜到今夜,不过是一天未见而已。
但他觉得好像一个世纪没有再见到她一样。仅仅一天而已,他觉得这个女人又离自己更远了。
她是如柳清叶所分析的,在自己的世界里蜷缩得更紧了,还是纯粹的,心中已经完全没有他这个人了?
瑜颜墨有种冲动,想要抓住她的肩膀,狠命地摇晃她,问问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问她是不是真的不再在乎她肚子里的宝宝,是不是真的已经变得冷酷无情。
但他最终只是在心里缓缓地长叹了一口气。
她走远了,而他的脚步也从没停下来。不是如从前那般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步步紧随,而是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而去……越来越远,越来越不可及,远到哪怕两个人站在对方面前,也伸不出手相互触摸……
末了,他只扔下一句话:“安心养你的胎,生你的孩子。其它什么都不要想,不用管。”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但就在他狠下心来迈步的时候,悦菱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怯弱地,却带着一丝乞求地:“那个……颜墨……瑜颜墨……”
瑜颜墨的脚步停住了。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但却是确确实实停住了脚步,再也抬不起半步。
☆、248 只能去我家
宴会上依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可是在瑜颜墨和悦菱的空间与距离之间,却好像陷入了一片难耐的寂静之中。
瑜颜墨在等着悦菱接着说话,她刚才叫了他的名字。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叫他。瑜颜墨知道,自己应该头也不回,脚步不停的离开。
就像从前她那么决断地离开他时那样。
但是他抬不起步子。
他想知道悦菱要说些什么,他不愿意失去听她主动说话的机会。
就这么一次……他心里对自己说,不管这个女人还要说什么,再这么听她说一次话。管她说什么求情的话也好,还是什么狠心的话也好,只是听着罢了。
他是不会再对于她的话有什么反应,或者什么改变的了。
悦菱却又是沉默了好长时间,仿佛刚才她开口就十分仓促,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又或者瑜颜墨居然会站住要听她继续说,让她感觉到十分的无措。
总之,在很长的时间里,她一声也没吭。沉默得让瑜颜墨以为自己刚刚听到的是幻觉。
就在他终于要忍不住,想要回头确认一下的时候,悦菱的声音却又再度地响起来。
“瑜大公子,我……你……”
她叫他叫得这么生疏,却又吞吞吐吐,欲说还休。
瑜颜墨冷冷地回过头来:“说。”
他的态度让她更加惴惴不安起来,开了好几次口,都没有说出任何的话来。
瑜颜墨的眉头深深拧起来。
她是在害怕他,还是心中在忐忑?天知道看到她这样的神态和语气,他冰冷沉静的外表下,是怎么激烈跳动的一颗心。
如果她要再这么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有什么用的举措。
是冲上前去掐住她的脖子,还是转身就走,或者是上去捏住她的小脸,狠狠地咬她不听话的嘴唇……每一种想法,每一种冲动,在一秒之间就来回冲撞了他的思维好几次。
悦菱的心口起伏着,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也下了非常大的决心,最终一口气说道:“我想见小麦,行不行?”
瑜颜墨一愣。
她突然这么快速果断地说出来,倒是他好像没有什么心理准备了。
他愣了足足有两秒钟。
隔了好久,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是了然,或者茫然,或是抵触,或是无谓,或者……失望……
为什么会失望呢?
是因为她只是说了要见小麦,而不是他心中期待的其他请求吗?
可是,要见小麦,难道不是悦菱最最正常,最最期盼,最最害怕他会拒绝的一件事吗?难道她的请求不是非常理所当然,可以预见到的吗?
那他到底在失望什么呢?
他那一刻所想要的,期待她说出的话又是什么?
见到他眼中如此明显的失神,悦菱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见见他而已,上次他生病……我也没能好好照顾他……我知道我做得很过分,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咪……可是……可是……”
想到软软糯糯的小麦,抱着她叫妈咪的情景,悦菱禁不住泪水涌上了双眼。
“他很好,肺炎已经痊愈了。”瑜颜墨的声音里,掩不住的落寞。
这个女人,到现在还是那样,心里装着的,永远都是其他人,有孩子,有长辈,有朋友……但是,没有他。
她永远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他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