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奇异的感觉。带着一丝心慌、一丝期待、还有一丝……甜蜜?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残缺的针药上。
柳清叶的药,绝对不能再用了。
再能利于伤势恢复,也用不得。这种药会麻痹他的中枢神经,会阻碍他的活动,虽然有利于最初的保守治疗,但是……他现在需要的,并不是骨骼上的治疗。
他要的是,某个女人,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双重疗伤。
悦菱,我找到你了……
可是,我把你放在哪儿了呢?
……
悦菱依然像个纸人儿似的趴在窗玻璃上,看着下面的欢声笑颜。
整整一个星期,她太需要楼下的那份繁华和喧闹了。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脆弱,会这么害怕一个人的孤寂。
她想起自己在贫民区的那段模糊的记忆。
那个时候,她成天只知道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和小麦、黎翊一起生活。她什么也没有思考,什么也没有担忧,什么也没有害怕……
啊,多么想重新做一个没有大脑的傻子啊。
做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期待和希望的机械人。
“我只是寂寞而已,”她对着自己催眠,“我没有害怕等不到瑜颜墨,我没有等过他……我只是一个人,没有人陪着,没有人可以聊天,所以我就空虚。和瑜颜墨没有任何关系的……不过现在好了,小堂来了,他很快就可以带我走了。从此以后,有小堂陪着我,还有小麦和翊哥哥,我再也不需要等瑜颜墨了,不,我没有等过他,我根本就没有等过……”
越是得不到的奢望,越是要去尽力的埋葬。
仿佛这份渴望埋地越深,它就越是没有过存在的气息一般。
可是,如果瑜颜墨会突然回来呢?
如果他突然回来,发现她不在了,发现她跟着小堂跑掉了,他会……他会怎么样呢?
“他会不会很生气啊?”突然间,她还是担心起来。
她又记起他冷冷皱眉的样子,他暴戾地看着她的样子……“他应该很讨厌我才对。”她想,“他都没有像小堂那样温暖的笑过。偶尔笑起来,也是坏坏的,或者是很轻蔑的。说不定,他回来,看到我终于不在了,会很高兴呢。”
好了,现在什么都想通了。
小堂会带她走,瑜颜墨会很高兴她被带走,她会很高兴地离开。所有人都很开心快乐。没有人有必须要守护的誓言,没有什么是必须等待的。
我能回去的,我能回到曾经那份无忧无虑之中去……
她重新拿起了那部手机,这一个星期,她从没有关过机,电量稍有下降就要马上充电。她总是把声音调到最大,加上震动,她每隔一会儿就要拿出来看一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电话……那个唯一的电话。
看着如镜面般映出自己面容的屏幕,她迟疑了一下,再一次,按下了通讯录里那个名字。
【瑜颜墨】
她以前不知道他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后来知道了,却再也没有机会在他面前写出正确的那三个字。
这一个星期,她把曾经画在合同背面的猪都清理了出来,把写错的字全部叉掉,在一旁工工整整写上了正确的名字。她想要在他回来的时候告诉他,她做错了事,她自罚了。
然后表格里的第一项欠债,是不是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可是,他再也不给她还账的机会。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中文英文,英文中文,机械的女声反反复复说着同一个意思——
那个叫瑜颜墨的男人,他不会再和她说一句话,不会再让她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
多么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
瑜颜墨,如果你回来,我不在了,请千万不要生气。因为……我已经用尽所有力气等待过你了。
“大公子,你要的通讯账单和记录全部拿来了。”
手下敲门而入。
瑜颜墨伸手,接过了那消失三天里,所有的通讯单据。
车祸之中,他的两部手机都化为灰烬。下属替他重新按照以前的机型,补办了号码。通讯录里的名字全都没有了,不过商用手机的联系人有备份,出于生意需求已经重新用了。
私用的那部号码极少有人知道,联系人也全是身边的至亲,所以暂时还没有重新启用。
只是,手下说过,他离开慈善晚会之前,接了一个电话,如果没猜错,是用私人手机接的。
这是谁的电话,大概只有当时的他自己知道。
或许,这个电话至关重要……
他翻到了这个号码——一个完全陌生的电话号码。
他愣了愣,这是那天晚上,主动打到他私人手机上的一个号码。印象中,除了家里人和几个管家,没人知道他的这个号码。而他们的手机号,他都很熟悉。
可是这个号码,他很肯定不是任何一个熟人的。
他又翻了翻单子,这个陌生号码,在当天早些时候,和他互拨过对方号码。可是却没有进行过通话。
而在慈善会那晚,这个号码拨打过无数次他的私人手机。
其中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有过具体的通话,第一次时长五分多钟,最后一次只有三分多钟……那个时候,据手下的汇报,正是他出车祸的时间。
他想了想,心突然没由来地狂跳了起来。
急忙低头继续翻单子,他看到了,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一个星期里,这个号码每天都至少要给他拨上百个电话!
号码背后的那个人,仿佛有着狂热的执念,每隔几分钟就必然要给他打电话。她仿佛有着必须不可放弃的理由要找到他,听到他的声音。但是这个人,并不是他身边固有的任何一个亲友!
整整一个星期,她不断地拨打着,他却一个也没有接到过。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就在刚才,半小时以前,那个“神秘的人”,才恰恰又打过他的电话。
可是,他却连卡都还未放入手机……
顾不上伤痛,他猛地抓起一旁的另一部手机,快速按下了这个神秘的手机号码。
☆、087 杀机+醒悟+救赎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听孔里冰冷的女声让瑜颜墨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怎么会?
一个拨打了他一个星期的手机号码,却在他主动回拨的时候,不在服务区了。
怎么……会这样……悦菱,那个人打电话的人,是你吗?
如果是的话,你……是因为对我没有回应的行为生气,而不想再接我的电话了吗?
他放下了手机,呆呆地看着通话自动结束,手臂上的伤痛,已经全然感觉不到了。
卧房里,悦菱跪坐在黑屏的手机前面。
手几度想要再次伸向那块金属,最终还是生生地忍住了。
已经放弃了,就不要再留恋了……
天并不冷,她却把双手放到嘴边呵气,仿佛因为过于频繁地碰过那部手机,双手已经僵硬了一般。
她一点也不想哭了,放下,心中顿时就轻松了许多。
她起身,天色已经有点灰蒙蒙了。楼下的热闹有增无减。她再度探头的时候,瑜狄夜正好和水木华堂站在一起。
两个人都同时往上在看。
小堂!四目相对之际,悦菱激动得无以复加。
隔得那么远,还是可以看到他温暖的目光,以及对她的善意和关心。小堂,上一次分别,就像在昨天,而你,一点也没变。
瑜狄夜指着她,对她挥手,似乎在对水木华堂介绍着她。
顷刻,她的小堂就对着她举起了杯。
好开心,见到小堂真的好开心。悦菱忍不住擦拭眼角的泪水。小堂带我走,她不顾下面人多,对着他喊了起来。
好的。
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可是她却看清了他在说什么。
悦菱捂着嘴,防止自己失声痛哭。和瑜狄夜嘶声力竭也理解不了的对话,和瑜颜墨面对面也无法达成沟通,和小堂之间却是远隔二十几米高度也那么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她扑蹬蹬跑到了瑜颜墨的衣帽间里,翻箱倒柜地找着,她找到了一件他的白衬衣,找了一条他的牛仔裤,又去拿了一条偏细的皮带。
她脱下了他的睡衣,换上了他的衣服。
衬衣偏大了,不过没关系,可以卷起袖子,把下面栓起来。裤子也又长又大,把裤腿也卷起来,扎上皮带。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把头发仔细梳了又梳。
小堂要来接她了,她不能穿着瑜颜墨的睡衣出去,要不然会被别人笑话的。
反正他已经忘记了她,她穿他两件衣服,他也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莫总吗?”瑜颜墨打通了C市通讯电子业巨头莫少的电话,“我想请你帮个忙。”
难得瑜家大公子这么彬彬有礼,莫少再是脾气古怪也会收拾一点:“瑜总请讲。”
“我想请你帮我追踪一个手机号码,查到它最后拨打的地点在哪里。”
“没问题,”这点小事对于莫少而言不是难题,“什么号码请讲。”
瑜颜墨说出了那个神秘的号码。
对面的莫少却仿佛愣了愣。
“喂,”瑜颜墨眉头锁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莫少又愣了一下,这才忙道:“不是,瑜总,这个号不是那天我才给你的吗?”
“什么?”瑜颜墨惊住了,“对不起莫总,我才出了车祸……”
“听说了,很抱歉。”
“我记不太清这件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一下吗?”已经是心急如焚了,却不敢贸然暴露自己的情绪。
莫总嗯了一下:“这样的,瑜总那天突然找到我,说要我帮你做一个专机专号。这部手机只能拨打你一个人的私人手机号,也只能接听你两部手机拨去的电话。就是说,拿着这部手机的人,只能和你一个人通话。”
“然后?”
“然后我就帮你做了这件事。”
“能查到这部手机现在在哪儿吗?”
“有定位系统,你等等。”
挂断电话,瑜颜墨愣愣地坐着。
他在傻什么呢?车祸把他的脑子撞坏了吗?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愚蠢……
悦菱在哪里,只需要稍微理一下思路,就知道了。
他接到了她的电话,于是往她那里赶……而出车祸的时候,他是在,往着瑜家的大宅赶。
他的宝贝,他一旦寻到了,怎么可能会放到其他地方呢?按照他的习惯,就像对待母亲留下的那套首饰一样,必然是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居然会想不到这一点呢?着急了大半天,却没有去动过这个思维。
好像谁把他大脑里某个区域挖空了一般,完全不让他有通往这个想法的道路,切断了他的记忆神经,因而根本不会让他自己的思想朝那个方向去思索。
柳清叶……他的眸色沉了沉。
这笔账,会找你算的。
手机响了,莫总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瑜总,查到了,手机就在你家。”
手机就在家里,
手机在哪里,悦菱就在哪里。
悦菱就在家里。
……
悦菱在家里!
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他有种痊愈的感觉。
仿佛一种激动的、冲动的、无法控制的情绪冲破了所有堵塞的血管,接通了所有断掉的骨。
什么时候,她什么时候在他家里的……现在还是记不起来,所以、所以他就突然从还在监控室里守株待兔的绝望中直接过渡到了阳光普照的世界。
他想了她两个月,找了她这么久。
她却突然像被施了魔法,出现在了他的卧房中。
她就在他的卧房中。
她一定在的……那个号码,一定是悦菱在用。他亲自去找莫总给他做的手机和号码,只为了保持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只有悦菱,只有悦菱能让他这么做。也只有悦菱,会一直不断地给他打电话。
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找到了她,带回了她,这中间的过程通通不记得。
所以,这种突如其来的,可以称之为幸福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击倒了。
“备车,回家!”他当即下令。
手下看着可以算是满面光彩的大公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天下午,突然见证了大公子瞬间无数次变脸的奇迹,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瑜颜墨无声的眼神扫过来,手下立刻一个激灵醒来。
“是。”他恭敬从命。
在瑜颜墨身边的人,从不会问他做事的缘由,更不会胆大到去阻止,服从……所有人只需要服从就好了。
而瑜颜墨所需要的,也只有服从而已。
“糟了糟了,他肯定推断出什么了。”听说瑜大公子突然出院的消息,柳清叶的烧伤顿时也好了大半,“快,快跟着去!”
柳清叶对自己的技术绝对自信,但是他对瑜颜墨的头脑没有太大把握。
早知道,就再把催眠做深一点了!
车队朝着瑜家疾驰而去,瑜颜墨只恨自己此刻没有翅膀。
悦菱,你为什么关机了?你生我气了吗?别担心,我马上回来,我回来,好好地补偿你,把我整个都赔给你也可以。
天黑了。
泳池旁边升起了篝火,食物的香气飘到了顶层。花园里的动物们躁动了,房间里的悦菱也躁动了。
“好饿啊,”她吞着口水,吃着一碗白水煮的速冻丸子,“好想吃烤串,好想吃那个红肠,还有那些海鲜……呜呜,等跟小堂回去以后,我要吃个够。小堂快点来接我了啦。”
刚才,常姐也到窗下来过了。她对她比了一个口型,放心。
放心啦,常姐都说放心了,还有什么是不会放心的。
在悦菱的眼中,小堂和常姐,好比天神。
“夫人,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行动?”心腹问瑜柳珍莲。
瑜柳珍莲拿着望远镜,恨恨地看着窗边的悦菱:“再等等,等大家玩得再疯一点,才好制造混乱。”
“其实……”心腹又提议,“她今天一天都在窗口上,要狙击的话,真是百发百中的。”
“我说了不要干这种蠢事!”瑜柳珍莲发气道,“一颗子弹看起来简单,但是怎么去嫁祸水木华堂?以瑜颜墨和水木家,任何一个的势力,谁查不到杀手背后的雇主是谁么?”
“是。”心腹低下了头,夫人的脾气很坏,这一点大概是柳家人的共有特色了。不过,夫人还是很慷慨的,只要一心为她办事,钱方面的事,从来不会亏待。
正在这时,心腹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神色顿时有变。
“夫人。”
“又怎么了?”
“大公子突然出院了,正在往家里的路上。”
啪嗒!望远镜跌在了地上。
瑜柳珍莲空着的手,有些慌乱地动了动:“这……这……他是怎么突然想到回来的!”
“不、不清楚。”谁能清楚瑜颜墨的想法,谁就真是神仙了。
“夫人……我们还做不做?”
瑜柳珍莲咬着牙,仿佛进行着人生有史以来最艰难的抉择。
她沉思了起码五秒,这才从牙缝里咬出一个字:“做!”
是的,必须做。她瑜柳珍莲从小到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