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苓还要去翊坤宫协助孟太医照顾康嫔,坐了一会子,也就走了。
采苓才走,皎月就一脸兴奋地奔进来,淑懿一见,就知道她又打听了热闹来了。
淑懿淡淡笑道:“叫你出去打听康嫔的事,去了这么久,必定是有了什么新文,快说来听听!”
☆、44第四十四章 慈宁心计
皎月坐在方才采苓坐过的竹墩上;淑懿知她喜吃甜食,亲手拣了几颗冰糖核桃仁儿给她,皎月竟顾不上吃;只兴冲冲道:“康嫔跟前的宫女太监叫皇太后大换了血;除了因着康嫔有孕;从慈宁宫调拨来的宝珠留下之外;其余都遣散到别的宫院了,又命内务府按嫔位的定例拨过一批人来。连她从娘家带来的侍女;都特准提早出宫,自行聘嫁去了;”
慈宁宫所教导出来的这些“珠”字辈的宫女;嫔妃等闲也是得不着的,须得主位以上的嫔妃才有,主位以下的,如果有了身孕,也会从慈宁宫调拨“珠”字辈的宫女侍候,比如先前的庶妃巴氏,有孕之后,孝庄就遣了莹珠去照顾,说到底不过是孝庄想用慈宁宫培养的亲信宫女,监视各宫动向罢了,当然这些宫女跟了各家小主娘娘,也就凭各人的手段来收服了。
不是主位又没有身孕,身边却有慈宁宫的宫女的,只有一位,就是恪贵人石碧罗,她晋封的第二日,孝庄就从慈宁宫打发了一位叫曼珠的宫女,去伺候她了。自然是孝庄见她位份虽低,却有专宠的苗头,不放心的缘故。
这里淑懿听说翊坤宫出了这等地覆天翻的大事,心中也不由一乐,拈了核桃仁嚼在嘴里,优哉游哉地问皎月:“理由呢?”
皎月嚼着满嘴的桃仁,含糊不清道:“自然是轻慢失职,没照顾好小主呗!”
淑懿含着一缕稀薄的笑意,望着后殿中那两株四季常青的翠柏,一片深青浅褐,在初夏的微热里,蒸腾出大团大团苦涩的香气,弥散在风中。康嫔膳食出了事,顶多是追究贴身宫女太监的过失,而且孝庄素来也不是爱搞株连的人,为何这次这样大刀阔斧?无非是透过麝香事件,看出了康嫔并非良善之辈。
淑懿想到孝庄会对康嫔采取一些应对之法,却没想到这位已近天命之年的深宫妇人,手段如此的狠辣凌厉,连娘家带进宫的侍女都不给她留,从此康嫔就如剪了翅膀爪牙的鹰,再施手腕也是有限,不过淑懿知道康嫔才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自然会从头做起,不过孝庄还是无形当中帮了淑懿,至少康嫔眼下是没有与淑懿抗衡的能力了。
皎月咽下核桃仁儿,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笑道:“格格,还有更蹊跷的呢!听说昨儿宝珠去御膳房取羊肉汤时,梁姑姑盛完了汤,刚好锅里还剩了点,梁姑姑舀起来就喝了,格格您是知道的,梁姑姑下个月就要出宫了,还打算找个好人家嫁了呢,所以梁姑姑就让宝珠替她证明,那麝香的事与她无关,结果宝珠替她在太后面前作了证,可是太后。。。。。。”
“还是处罚了梁姑姑,对不对?”淑懿淡然道。
皎月讶异不已,叹道:“格格您真是料事如神啊!您怎么知道的?太后说梁姑姑不过喝了几口,还是不能洗脱嫌疑,今儿一早就把她打发到辛者库去了!嗨,反正梁姑姑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日仗着是皇后娘家的包衣,耀武扬威的,这回也算恶有恶报!”
皎正说着,只见云珠端着一只洋漆茶盘进来,递了一碗茶给皎月,笑道:“知道你爱吃那甜兮兮的核桃仁儿,特意给你沏了碗香片,仔细甜的吃多了坏牙齿!”又看向淑懿笑道,“咱们娘娘自然会神机妙算了,你也别奇怪,若是你知道昨夜之事,也能猜出几分来,只不过没有娘娘想的那样快罢了!”
皎月一面吃茶,一面问道:“你说昨夜后街之事,我忙着给你们做宵夜,又怕耽搁了格格歇息,也没顾上问,今儿早晨才起来,格格又叫我去打听康嫔的事儿,你们也是,有乐子也不告诉我!”
云珠笑盈盈地端给淑懿一盅牛乳木瓜羹,道:“娘娘叫奴婢猜的谜题,奴婢已经猜着了,就是不知准不准,说出来,娘娘给断一断!”
淑懿笑意澹澹道:“那你就说吧!”
云珠拈起一颗糖渍青梅,在两根手指间转来转去,“静妃虽然被废了,可废的掉皇后的身份,废不掉她与皇太后的血缘,太后也是因为娜木钟行下种种不义之事,才不好开口过问静妃的好歹,可心里哪里能真正不惦记呢?太后在宫中耳目众多,想知道静妃的事还不容易?梁姑姑除了负责康嫔的饮食,还负责静妃的,她平日苛待静妃,必定已经被太后知道了,她被罚,不是因为康嫔的事,而是太后借着这事,替静妃出气!”
淑懿指着云珠手里那颗青梅,笑道:“就如同这颗糖渍青梅,旁人只看到表面是甜的,却不知里头早已酸得不得了!所以你就知道,本宫为什么会答应端贵人去接济静妃了。”
云珠点头道:“用不了多久,太后就会知道娘娘的贤德了!”
皎月恍然道:“那么皇后苛待静妃的事,想必太后也会知道了?谁不知道梁姑姑是皇后的人哪!”
淑懿自得道:“皇后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凭她的机智,很快她就会对静妃示好的!”
云珠撇嘴道:“示好也没用!那位老祖宗是那么好糊弄的?”
淑懿莞尔一笑,看到庭花烂漫,开得如火如荼,像是神仙随手扯下了晨曦里的大片云霞,三缠四绕地挂在了树梢上。
暑意渐浓,淑懿因为身子愈加沉重,所以愈发地怕热,闲来无事,常常观赏承乾宫阶前长着的一溜茉莉,一丛青绿上零星地缀着清清浅浅地白,倒也清淡雅致。
这日淑懿正拣了盛放的香朵儿,预备泡在香片里,抬头间只见海蓉挺着肚子,带着她的侍女锦珠,笑吟吟地迈过牵花缠草的门槛,缓缓地走进来。
锦珠的手里捧着一只湖色茧绸的包袱,海蓉也无人搀扶,只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着。
淑懿见她身子极不方便,正待唤云珠来扶,恰巧绿吟正在廊下洗果子,一见有客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搀起海蓉。
海蓉笑道:“多谢姐姐体贴!嫔妾今儿早上还往御花溜了一圈呢,哪里就这样娇贵了!”
淑懿温和笑道:“还是小心些好!”
一壁吩咐绿吟去冲茶拿水果,一壁笑道问锦珠道:“差个小宫女拿包袱就行了,你也该扶着你家娘娘才好!”
锦珠扬眉笑道:“奴婢是这么说的,可娘娘说这东西贵重,若叫小宫女捧着怕掉在地上沾了土,所以支使奴婢亲手捧着!”
淑懿打趣道:“什么东西?这样贵重,莫不是你的印玺?”
海蓉一面亲手去解那包袱,一面笑道:“可真真是与印玺一样贵重的!”包袱打开,只见里面折叠着一块光泽莹润的料子,百蝶穿花的纹样,海蓉展开来看时,才看出是件寝衣,不过比寻常的寝衣宽大了一半。
淑懿摩挲着寝衣上细致的纹理,问道:“这不是上月皇上赏赐下来的香云纱么?”
香云纱产于广东,价比黄金,如这件寝衣上染织成百蝶穿花的纹样,更是少见,内务府上月才得了不多的几匹,顺治也只把它赏赐给了各宫主位和恪贵人。
海蓉温柔一笑,道:“嫔妾得了这香云纱,爱的什么似的,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用好!想来想去,这样好的料子,也只有姐姐配得上,所以做了这件寝衣,比寻常寝衣宽大许多,姐姐有孕,穿着正好!”
淑懿愧然道:“这寝衣用料极多,皇上赏的香云纱,你都用在上头了吧!”
海蓉轻轻点头,又笑道:“只要姐姐喜欢,也算是没白费嫔妾一番心意!”
淑懿握着海蓉的手,道:“如今越发的热了,这香云纱轻软薄透,你也怀着身孕,给自己穿不是正好么?”
海蓉微微别过脸去,道:“姐姐穿了,嫔妾才更高兴呢!况且再过几日就是芒种节了,往年这个时候,咱们都在府里拜祭花神呢,今年出去不方便,所以做了这百蝶穿花的,给姐姐穿在身上,也权当是长在花丛里了!”
淑懿感激道:“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又捧起寝衣赏鉴,海蓉的针工虽不是最好的,却可以看出做得极为精心,领口袖边都细细地绣着雅致的萱草,再翻过去一看。。。。。。忽然,淑懿的目光凝滞一刻,拿起寝衣,凑近鼻尖,脸色也由方才的红润变作灰黑。
海蓉是个惯于察言观色的人,一见淑懿如此,忙问道:“姐姐可瞧着哪里不合心意么?若有,嫔妾再拿回去改就是了!”
淑懿抬眸看看海蓉,迟疑道:“妹妹这件衣裳,还经过谁的手?”
海蓉见淑懿这样问,也知其中必定有缘故,因仔细回想道:“这衣裳嫔妾做完了,只拿到内务府,请高公公熏过一回香,就再也无人经手了!”
锦珠也是个机灵的,一见此情,也说道:“我家娘娘说得没错,这件寝衣来来回回娘娘缝了个把月,连奴婢也不曾沾手,后来奴婢拿到内务府熏香时,那包袱上的扣儿还是娘娘亲自系,亲自解的呢!”
淑懿也知道海蓉入宫之后,一日比一日小心,方才就看着那包袱上的扣儿,与寻常包袱不同,必定是海蓉担心有人动手脚,不让闲杂人等打开的意思。难为她这样一片心意,淑懿也不好把话说透,恐伤了她的心。因笑道:“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些花粉而已,恐怕是如今宫里花开,吹进包袱里去的。”
锦珠忽而悚然道:“奴婢想起一事来,方才娘娘在那一带青篱赏玫瑰花的时候,乌雅福晋不是走过来跟娘娘搭讪吗?”
☆、45第四十五章 乌雅福晋
海蓉眉心一攒;带了几分嫌恶道:“可不是吗?非要问我这包袱里包的什么东西,我想着她要知道了,不定又怎么到外头去说;到时候嫔妾缠不清是小;却让姐姐搅在里头;白白生气!”
淑懿问道:“可是新近搬到储秀宫的那一位乌雅福晋么?”
锦珠抢着答道:“可不是么?太后因顾着她有了身孕;怕她住在启祥宫地方小,就将她搬到储秀宫后殿去了!这位小主可真不见外;原先淑惠妃做主位时,我家娘娘也只得住后殿的猗兰馆;如今她来了;倒把后殿的猗兰馆和凤光室都占了,还说自己怀着身孕,太后和皇上的赏赐多,一个后殿都要装不下了!”
淑懿冷笑道:“才有了身孕,就这样轻狂,日后若生下皇子,还不要登天哪!”
海蓉幽然笑道:“只怕皇后安排乌雅福晋住进来,也是看中了她这一点!”
淑懿心想皇后故意将两位有孕的嫔妃放在一起,只怕也是想让二虎相争的意思,总是不能叫海蓉舒舒服服住在储秀宫就是了。乌雅福晋心思这样浅薄,也不是能成大事的,倒是也好料理,想到这儿,淑懿也不动声色,又笑着与海蓉聊了些别的,将至午膳时分,海蓉就起身离开了。
午膳时顺治传下旨来,午间因着江南水灾之事,要紧急约见朝臣,淑懿便自己在承乾宫用午膳,吃毕了,一手托着青碧的茶盏慢慢吃茶,一面望着苍蓝的天上几片薄云凝神细想。
沉了一顿饭的工夫,唤过云珠来,在耳边低语了几句,云珠领命去了。
一时乌雅福晋托着肚子进来了,见了淑懿,故意挺一挺她的肚子,才行下礼去,淑懿暗暗好笑,即命皎月拿了个青绸绣墩给她坐。
淑懿屏退了左右,笑意沉沉,拿出身边那件香云纱的寝衣,问道:“这件寝衣,你可见过?”
乌雅福晋面容一滞,立时否认道:“嫔。。。。。。嫔妾没见过。”
“没见过?”淑懿秀眉一挑,又现出一个妩媚的笑容,“那么你身上,怎么会有这寝衣上百濯香的香气。”淑懿啜了一口清茶,唇齿间留下丝丝清香,笑道,“想必乌雅妹妹也还不曾有福用过百濯香,让本宫来告诉你,百濯香相传为吴主孙亮所用,凡经践蹑宴息之处,香气沾衣,历年弥盛,百浣不歇,故名“百濯香”。就算在宫中也十分珍贵,这件寝衣是宁嫔做完了,要送给本宫,所以才吩咐内务府特意熏上百濯香的,如果你一定要说没动过,那也无妨,本宫当着太后、皇上和皇后的面,请人来验看验看,看看你……”
淑懿话还没说完,乌雅福晋“哇”地哭了出来,两膝一软,瘫倒地下,淑懿到底还是顾忌她是怀着身孕的,拍拍白嫩地手掌,皎月听了,立时进来扶起她来坐下,又转身出去了。
淑懿静静地坐在铺了银红椅搭的楠木椅上,眼不错珠地盯着乌雅福晋的每一个神态和表情,只见她哀哀地哭了半日,一条松绿帕子上沾满了鼻涕眼泪,淑懿翘起凤仙花汁子染的手指,看了看,故作无意道:“本宫一向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所以这次的事,只要你源源本本地给本宫交待出来,本宫也可继往不咎,可你若有半点隐瞒,本宫也没有必要为你遮丑,你就是不惧生死,也须为你腹中的小阿哥想想。”
一提起孩子,乌雅氏惧意更甚,连哭声都瞬间低了下来,淑懿等她渐渐地止了哭声,安慰道:“本宫若想找你的麻烦,只需到皇上跟前告你一状就是了,还需要请你来承乾宫屏退左右说话吗?”
乌雅福晋起来走到淑懿面前,缓缓地跪在脚踏上,紧紧抓住淑懿绣满淡粉蔷薇的裙裾,哭道:“娘娘饶命,嫔妾本以为那衣衫是宁嫔的,所以。。。。。。所以,才趁着宁嫔腿脚抽筋,锦珠过去扶她的空儿,悄悄将盆景里的一些天竺葵的花粉,撒在了寝衣上,这些花粉只是会让人肌肤生癣瘙痒,却绝不致命啊!”
淑懿将手里的霁红白鱼茶盅往案上重重一放,怒道:“好大的胆子,宁嫔好歹还是你的主位,你竟敢。。。。。。”一看乌雅福晋的脸儿都白了,又怕她万一在自己宫里晕厥,倒不好收拾,于是放缓了口气,道,“好了,这算一件,还有呢!”
乌雅福晋一怔,道:“没有了!嫔妾统共才与宁嫔聊了一盏茶的工夫,哪里还有别的!”
淑懿定定地看着乌雅福晋的惨白的小脸儿,知她喜怒皆在脸上,若是还藏着什么,定然遮掩不住的。
审了这半日,淑懿自己也觉得倦了,实实地往椅背上的真红蟒缎引枕上一靠,舒了口气道:“你放心,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本宫不会给旁人说,你出去,嘴也得封得严些!”
乌雅福晋如蒙大赦,长睫上还沾着泪珠子,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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