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不及人贵重!”
恭靖妃羞愧满面,无言以对,讪讪地收了残局,恭送淑懿出了永和宫。
一回至承乾宫,淑懿便按着额角叹气,“这半日闹得我心神不宁,云珠你快快铺下床褥,我要歇着了!”
云珠一面铺开绣满合欢的鸭羽锦被,一面笑道:“娘娘是去施恩德去了,便是神仙知道了,也会保佑娘娘晚上做个好梦,睡得香甜呢!”
淑懿本来已经恹恹欲眠,被云珠这样一逗,不由乐了,笑道:“你这小蹄子,只会打趣我,我若是不去,端贵人难逃这一劫!偷窃之罪,可是‘七出’,就是不打入冷宫,也必会失宠的!”
云珠双手合十道:“端贵人有娘娘这位菩萨心肠的贵人相助,自然会逢凶化吉的,可娘娘只关心端贵人,就不问问奴婢,方才情势那样紧急,奴婢回来,又怕手拙拆不下宝石,又怕手劲儿大了,损毁了那连城之宝,真真是左右为难!”
皎月正在往赤金梅花镂银丝的香薰里,添上白菊花和丹桂花瓣,取其清秋芳馨之气,听闻云珠此言,回身笑道:“就弄坏了,也不怕什么,反正已经把恭靖妃那颗猫眼儿碧玺给拿来了,回头镶上她那一颗就行了——阿弥陀佛,这才叫现吃现报呢,恭靖妃给旁人设了这个局,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折了她一块碧玺,我管保她现在还躺在床上,咬牙切齿地睡不着呢!”
淑懿慢慢卸下满头珠翠,对着象牙镶花镜嫣然一笑,道:“云珠,明儿你把恭靖妃那块碧玺想法扔在个什么地方,引他们永和宫的人找着,仍旧把咱们拆下的那一块镶上就好!”
皎月撇撇嘴道:“就格格好心,要依着我,那恭靖妃这么坏,咱们才不还给她呢!”
淑懿摇头道:“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幸亏她心思浅薄些,不然,纵然我说得天花乱坠,今儿晚上这一遭,是断断绕不过去的!”
皎月和云珠都是吃惊,问道:“为何?难道她还能瞧出什么破绽来!”
淑懿放下鎏金透雕卷花蛾纹银梳,把满头青丝向脑后拢了拢,招手叫她俩过来,道:“你们仔细看看,恭靖妃这颗碧玺,跟石榴镯上的碧玺,可一样不一样?”
皎月和云珠又凑得近了些,就着凤穿百花鎏银烛台上的火焰,细细瞧去,云珠幼时曾在珠宝铺子里呆过,立时就辨出来,惊异道:“不细瞧还真瞧不出来,这一颗碧玺上的纹理,与镯子上的碧玺,果然是有些不同的!”
说着,顺手抽开淑懿的杜鹃红雕漆描金加彩龙凤纹奁,取出另一只石榴镯,细细比一比,道:“娘娘这一对石榴镯上的十二颗碧玺,应是同一块石胚中雕制出来的,这剩下的一颗,虽与其它的十二颗相似,纹理却不甚相同!”
☆、61第六十一章 祸不单行
淑懿舒一口气道:“幸而恭靖妃心机浅,不曾仔细比对;若今天那里站着的是皇后;就不知结果如何了!”
皎月也跟着虚惊了一回;叹道:“如此,端贵人更要承格格的大情了——只是今儿晚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怎么不见皇后前来,就算长春宫在西六宫那边,她的耳报神也该告诉她了才是啊!”
淑懿摇头蔑然道:“不是她不知道;本宫看她是一早就知道;说不准;恭靖妃今夜这一出;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皎月一拍大腿,道:“这可怎么办?难道还要跟皇上承认,是格格把猫眼拆下来的,岂不显得格格弄鬼?”
淑懿冷冷笑道:“弄鬼的是她们,今日端贵人受了这么大冤屈,本宫若不弄鬼,端贵人就算完了!皇上也不傻,今夜的事传到他耳朵里,他仔细想想,必能想出其中的曲折,本宫就跟皇上大方承认就是,遮遮掩掩的反倒不好了!”
云珠凝神道:“娘娘也不必把话说明,皇上只要认为端贵人是冤的,必能想明白恭靖妃的诡计,就连那幕后主使的人也跑不掉!”
皎月拊掌笑道:“那感情好,皇后整日就会做那些事,叫她早点走静妃那条路,只怕宫里还清静些!”
淑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看这宫里,什么时候能真正清静的,旧人去了,还有新人,恭靖妃初入宫时,也是个明媚天真的女孩子,这才过了多久,就变成这样了!何况这次的事,那一位是躲在幕后的,谁又能抓着她的把柄!”
皎月顿时泄气,愤愤道:“雁过还留声呢!难道她就这样能耐,像条泥鳅似的,叫人无迹可寻?”
云珠望着暗蓝的天空中,云阶月地,淡淡清晖染上她的长睫,笑道:“虽不能直接寻着她的短处,却能让上头的人对她起疑心,明儿我跟皎月就把绣珠对娘娘说过的话,不着痕迹的传扬出去,别人还罢了,太后那里就会先得着皇后‘贤德’的风言风语!”
淑懿点点云珠额头笑道:“你这个机灵鬼,再没人比你更灵的了!”
盂兰盆节1这一日,顺治忙着在奉先殿祭祀祖宗的事,一整天没来承乾宫。到了黄昏时分,淑懿坐在庭院里,看着阵阵秋风,贴地卷了过来,将片片黄叶卷得飘摇无依。
皎月喜滋滋地从外头进来时,淑懿正倚着雕花朱栏,望远山近树,浸在幻彩流金的晚霞里。她见皎月的脸上,尽染上了流霞之绚,便知她又打听了有趣的事来了。
果然还不待淑懿开口,皎月便三步两脚地凑到她跟前,掩不住满心欢喜道:“格格知道么?今儿是十五,按规矩本该是帝后同寝的日子,可皇上却说,因思念先人,无情无绪,不宜临幸后妃,竟把皇后干晾在长春宫过这个鬼节了!”
淑懿两弯黛眉也止不住地慢慢扬起,极力忍着笑,道:“帝后同寝的日子,皇上也未必要驾幸皇后寝宫,有时候也可以召皇后到养心殿去,我猜皇后只怕一时性急,倒自己备了辇轿赶去养心殿了呢!”
皎月两眼放光,笑道:“格格真是神机妙算,可不就是皇后自己乘了辇轿去长春宫,半道上得了吴公公这么一道旨意,听人说,皇后那脸儿,当时就绿了,还亏她施脂弄粉的捯饬了半日呢!”
淑懿暗笑,她让云珠和皎月传扬出去的那些话,果然没有白说。想及此节,心思一动,吩咐皎月道:“明儿午膳叫小厨房准备几个皇上爱吃的菜,如果本宫没猜错的话,皇上明日就会来咱们承乾宫用膳的。”
这边皎月才答应着去了,那边云珠又欢欢喜喜地踏进来,淑懿终于忍不住“扑嗤”笑了,一边摇头一边说:“你们两个,可要比御花园里那株‘蟠龙槐’还要灵些,宫里有一星儿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们的眼睛耳朵!”
云珠方才进来时,就看见皎月步子轻快地转入后殿去了,猜想皎月必是已将皇后遭冷遇的事,讲给淑懿听了,因笑道:“娘娘这回可猜得不准了,奴婢这回打听来的事,可比帝后不同寝有趣多了!”
这下淑懿倒提起了兴致,问道:“难道还有比这更趣的事,你说来听听!”
云珠警醒地望了望了四周,低声道:“天黑了,外头凉,娘娘还是先回屋里去吧!”
淑懿一听,便知她必是有机密之事,担心暗处有耳报神,当下便裹一裹青肷掐金线的梅红云缎披风,道:“你说的是,只一立了秋,白天还不觉得怎样,这一早一晚的,倒真是寒浸浸的了!”
因扶着云珠的手,缓步走进正殿。
云珠搀着淑懿,向青檀团花纹的窄榻上半躺下,又替她盖上一幅青金镶边的妃红锦褥,笑道:“娘娘不知道,这回皇后可惹了大麻烦了呢!”
淑懿半是欣喜半是惊诧道:“皇后一向谨言慎行,难道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么?”
云珠向长春宫的方向瞧了一眼,不屑道:“皇后自是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可挡不住她有个好兄弟,做了出格的事情来,叫她收拾残局!”
“巴雅尔!”淑懿眸中精光一轮,怎么忘了贤良皇后的家里,还有这么一位霸王兄弟,巴雅尔两年前随皇后的父亲——镇国公绰尔济贝勒来到京城,整日纠集一群京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斗鸡走狗,不干正事,皇后屡屡劝诫,无奈他本性难移,皇后也是十分的头疼。
淑懿问道:“可是那巴雅尔又惹到哪一个世家大族,被人揪着不放了!”
云珠挑眉道:“若是惹了寻常的人,皇后倒还可以施些手段,替他摆平,偏偏他惹的这一位,不但摆不平,还连带叫他的皇后姐姐受了牵累!”
淑懿兴致更高,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云珠扑闪着眼睛,笑道:“娘娘可还记得,巴雅尔与满朱锡礼亲王的嫡子莫日根,争夺兰翎侍卫一职么?”
淑懿想了起来,点头道:“本宫记得,博果尔后来将莫日根提拔到军中去了,难道又与巴雅尔犯了什么冲不成?”
云珠撇嘴道:“莫日根在京畿军中,一月才回来一趟,大约是召了一帮世家子弟在会仙酒楼喝酒,正巧碰上了巴雅尔,巴雅尔到如今也没个正经差事,正为这个气恼呢,可巧见着莫日根竟定了他时常定下的包间,更是怪会仙楼拜高踩低,非要老板将莫日根一干人辇出来,那莫日根也是家大势大,如何肯让他,一言不和,便打了起来,说是两边都有人受了伤,这事儿不出半日工夫,已在京里传得人尽皆知,娘娘想想,一个是太后的亲侄子,一个是皇后的亲兄弟,能不惹得街谈巷议么?”
淑懿细忖道:“那巴雅尔早就是恶名在外了,莫日根虽说也是贵家子弟,却也还算是个上进的,此事必是巴雅尔无事生非了,太后就算不袒护自家侄子,也必然咽不下这口气的。”
云珠一副事不关己的乐呵呵地模样,笑道:“太后是稳坐泰山,今儿中午出的事儿,到现在了,太后都没踏出过慈宁宫,闲人一概不见!皇后那谨慎劲儿,自然是一得着信,就跑到慈宁宫去了,谁知太后传出话来,叫皇后不必再来,说她兄弟是她兄弟,她是她,断没有为了兄弟不争气,去怪罪姐姐的道理,叫皇后放心回去就是。娘娘您听听,这不就是在下皇后的面子么?”
淑懿秀眉微挑,道:“那个巴雅尔,听说在京中无恶不作,也是该叫他吃点苦头了!”
云珠眼珠一转,笑道:“皇上就是为着太后的面子,也要对皇后冷淡一阵儿了,何况皇上本来就不喜欢去皇后那里!”
淑懿端过案上的一碗银耳红枣羹,小口小口地啜着,随口问了一句,“你去慈宁宫见过金珠了?”
云珠不防头淑懿忽然问她这样一句,才要张口回答,但她心思机敏,忽然想起来什么,因眼神飘乎地笑道:“是……是啊!”
淑懿眉心一蹙,她对云珠极为了解,云珠的一言一行,皆不逃不过她的眼睛,方才云珠那一顿,已叫她心中起了疑,因将青瓷葡萄盖盅向案上一撂,眸色一沉,问道:“那这些事你不是向金珠打听来的,又是听谁说的?”
云珠强笑道:“不过是听外头的太监宫女们传的!”
淑懿长睫如扇,在冰玉般的皮肤上投下重重的阴影,“今儿中午才出的事儿,又涉及太后和皇后,不是素日交好的人,断然不敢信心胡说,你实话实说,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云珠低头咬着嘴唇,半晌,才讷讷道:“是……顺贞门的侍卫陈掖臣。”
淑懿蓦然一惊,一只手没扶稳榻上翻卷的云头,身子一歪,几乎扑在秋香蟒缎引枕上,云珠急忙扶她起来,切切道:“娘娘当心!”
淑懿看一眼云珠,只将头侧向一边,沉声道:“连你都是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62第六十二章 深宫情事
陈掖臣是吏部侍郎陈名夏的幼子;现在顺贞门做二等侍卫。可谁都知道;这侍卫之职不过是个跳板,凭陈名夏在朝中的地位,顺治又肯看重于他,陈掖臣早晚就算做不了京官,也是个封疆大吏。
淑懿脸色阴郁;平复了一回气息;方沉声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云珠绞着衣角;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娘娘聪**黠;瞒是瞒不住的,头埋得极低,面皮涨红,喃喃道:“娘娘每回写的家书,不是都托我跟皎月送到顺贞门,再捎回董鄂府的么?总之……总之,他待我们,总是很好的!”
淑懿一拍床榻,覆满繁复花绣的锦褥,发出一声闷响,咬牙道:“你素日的机灵劲儿都到哪儿去了?陈名夏与阿玛是世交,陈掖臣就是看在本宫的面子上,也自然会对你们假以辞色,难道为这个你就想入非非了?”
云珠眼睛只盯在照影闪烁的金砖地上,低低道:“陈侍卫……他果然待人很好的,见了面,总嘘寒问暖的,他还……”
淑懿知道云珠自幼孤身在京中长大,从未得到过亲人的安慰关怀,陈掖臣播洒的温暖,自然会如轻风细雨,滋润她心底的干涸。
淑懿无奈摇头,道:“就算你有情他有意,难道就可以不顾家法规矩?若是你们做出什么不光彩的事来,你的性命还要不要?就算你不要性命,你的嫂嫂侄儿都需要你照应,你让他们怎么办?纵然你不顾他们,那么你就愿意看着陈掖臣的前程毁在你的手上?你入宫年头也不少了,还是苏嬷嬷亲手教导出来的,难道就不知道,宫中最恨的就是侍卫与宫女苟且,一旦事发,就是秽乱宫闱的大罪……”
“娘娘别再说了,奴婢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奴婢与陈侍卫清清白白,绝没有……没有……”淑懿见她泫然欲泣,一痕单薄的弱影匍匐在脚下,如一茎细弱无依的纤草。
想想云珠的身世也实在可怜,她虽然不似皎月,是自幼伏侍自己的,可这一年多来,对淑懿忠心耿耿,行事又伶俐机变,竟比皎月还得用,淑懿也是拿她当姐妹一般,见她哭得哀戚,也不由软了心肠,温柔地拉她起来,拿过妆台上的白玉抿子,替她将碎发抿在耳后,温言道:“好了,我也是为你好,你跟皎月是我的心腹,可是本宫不会为了自己,就耽误你们的终身,我都为你们打算好了,不会叫你们挨到二十五岁,左不过再等五六年,就放你们出去,到那时求皇上的恩典,给你们寻个世家子弟配了,该是多大的体面,若是你们在宫里做出什么事来,到时一发连本宫都没了脸,再怎么为你们打算?”
云珠泪光盈盈,垂首默思,想着自己虽然对陈侍卫一片深情,可他也未曾答应过自己什么,又何必再枉自情多?再者宫里那么多人都盯着自家娘娘,只恨寻不出她的不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