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笑盈盈道:“怎么不够亮,咱们的四阿哥穿什么都亮,皆因为像你的缘故!”
淑懿笑了笑,又低头一针一线地绣着,顺治满屋环视一圈,忽然看见沉香案上搭着两三件肚兜,又问道:“你给四阿哥做了这么多肚兜,穿得过来么?”
淑懿一转脸,见顺治的目光停在沉香案上,因答道:“案上那几件是臣妾准备送给二阿哥的,宁悫妃妹妹在四阿哥病重时,送了不少东西来,臣妾总要还一还她的情!”
顺治颔首道:“二阿哥也算福大命大的,宫里这么多人都染上水痘,只他安然无恙,倒多亏他额娘照顾的好了!”说着,又看见窗前的青花海水笔洗旁边,摆着几卷诗书,又问道,“海蓉如今还时常来向你学书识字吗?”
淑懿怔了怔,答道:“这一个月四阿哥病着,她就没来,不过昨儿储秀宫来送东西的宫人说,她们娘娘想着过了这几日,依旧来向臣妾学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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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第百四十六章 后患无穷
顺治负手而立;道:“那你也就挤出点子工夫来;教一教她吧,海蓉的学问不及你;偏偏二阿哥是皇子;自是要悉心教养才是;你就当是替朕为二阿哥费心了!”
淑懿柔婉笑道:“福临这是说哪里话?宫中姐妹都是一家人!”
顺治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这样说,是你婉顺知礼;朕是自幼在盛京皇宫长大的,看着孝端文皇后,朕的额娘和元妃,懿靖大贵妃的那些明争暗斗;安能不知后宫之事?只是身为帝王,即使朕只想与你一夫一妇,总是身不由己罢了!”
淑懿手中的花针不经意地一动,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只低头看着大红锦缎上精密繁复的刺绣,勉强笑道:“福临此时在臣妾身边,臣妾就只觉是一夫一妇,乐享天伦,至于其它的,臣妾不想!”
顺治默然坐在淑懿身后的乌木托泥四腿圆香凳上,双臂环拢过来,脸贴着她的鬓边碎发,道:“太后的意思,等过了年,再从科尔沁选几个适龄女子入宫……”
淑懿肩头一颤,只能“哦”了一句。
顺治纠结道:“你是知道朕的,朕何尝愿意……”
淑懿将花针向锦缎上一别,温然劝道:“福临的心,臣妾都明白,只是就算太后不选科尔沁的女子,三年一届的秀女大挑,总是定例罢,再说何况是皇家,就是那些稍有些地位的贵家子弟,哪一个不是姨娘通房一大堆,臣妾能得君王这样的恩宠,已是幸甚至哉了!”
顺治叹息道:“朕是事前跟你打个招呼,此事尚无定论,朕会跟太后极力争取,免了此事。”
淑懿默然,孝庄母子间的事,她实在难予置评,科尔沁势力在后宫中急速衰落,想必孝庄也是着急的罢,恐怕顺治极力争取的结果,也不过是让孝庄少选几个人而已,但科尔沁需要有新人入宫,是势在必行的。
熏人欲醉的和风穿过宽阔的厅堂,吹得书案上一张张四尺丹哗啦啦地响,像一只花盆鼓,黄澄澄的鼓槌咚咚咚敲在温润细腻的水牛皮的鼓面上,敲在人的心坎上。
淑懿的让步还是得到了补偿的。一连几日,慈宁宫就不断地颁下赏赐,名义上是说为抚慰淑懿照顾皇嗣辛苦,背后当然隐含了孝庄对淑懿顾全大局的赞许。六宫中多是拜高踩低之人,淑懿本就得圣宠,这回连皇太后都另眼相看了,虽然四阿哥已经记名在康妃那里,但实际的权势,才是最有吸引力的,所以承乾宫门庭若市也就毫不奇怪了!
倒是康妃凭空得了个记名的儿子,却仍是两手空空,孝庄自然是对她不闻不问的,顺治出于对她的愤怒,也明显摆出冷落她的意思。后宫嫔妃不算,就连那些太监宫女,哪一个不是耳朵既尖且灵,知道康妃不得圣心,谁还肯再去奉承?因此宫中到了年下,处处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弥漫着热闹的气氛,只有康妃这里,冷冷清清,如处于熙熙攘攘的闹市中一处灯火阑珊的所在。
王御医已经屡次叮嘱过,叫淑懿多多走动,所以淑懿每日不拘早晚,总要抽出些空闲来,到御花园里走一走,有时还嫌走得不够,就沿着长街迂回绕过来,这日走到翊坤宫的后门处,还未走近,便听着里面有吵嚷之声。
淑懿原以为是宫里太监宫女吵架,也没放在心上,又走了几步才听出来,里面似乎有康妃的声音,只不过康妃平日在人前都是极尽婉转柔媚的,总不似今日这般尖利。
淑懿再仔细一听,先是康妃的贴身的大宫女白芷怯生生道:“娘娘不过说你炖的燕窝不似先前那样的滋味,明明内务府给咱们送来的是血燕……”
只闻一个清脆的声音倨然道:“血燕?我劝你还是看清楚再说,咱们翊坤宫如今还能得着血燕,真是笑话!”淑懿听出这个声音是翊坤宫的大宫女白兰,当初被孝庄调过来伺候康妃的。
康妃略带嘶哑的声音尖尖地挑起来,“你不要欺瞒本宫,妃位以上的嫔妃,每月总有二两以上的血燕,可本宫不但半口血燕也没吃着,你炖的燕窝,反而连官燕也不如,我问你,内务府送来的燕窝,都到哪里去了?”
白兰不屑地笑了一声,道:“娘娘入宫也算有些日子了,怎么连‘拜高踩低,跟红顶白’这八个字都弄不清爽呢?娘娘当初不过是个庶妃,只一怀了皇嗣,就连长春宫没有的东西,咱们这里都有,可凭你是什么位份,只落得如娘娘今日这般,还挑什么官燕血燕,依奴婢说,娘娘将就点,粗茶淡饭地能吃饱了,又有咱们这几个苦命的奴婢伺候着您,就该知足了!”
白兰的话尖酸刻薄之极,噎得康妃半日没说出话来,只闻短暂的静默之后,空气中响起极清脆响亮的一声,而后便是白兰惨烈的哭闹,“娘娘若嫌奴婢不好,只管禀了内务府,替娘娘寻更好的来伺候,叫奴婢离了这里,就算是娘娘开恩了!”
康妃的笑声在清冷的空气中听起来有些扭曲,道:“走?你是皇太后赐下来给翊坤宫的,本宫让谁走,也不能叫你走!你觉得本宫这个娘娘落魄了,叫你连带着沾不着光,那是你的命数不好,总之你二十五岁出宫之前,就别想离了这翊坤宫,就是旁的娘娘小主要你,本宫也绝不放手,本宫就不信了,再无宠的嫔妃,能连一个奴才也留不住,我就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白兰的哭声更加惨痛,又听康妃对白芷道:“她不是嫌跟着本宫这个不受宠爱的娘娘丢人么?那从今儿起,就别叫她踏出翊坤宫一步,只安生在后殿的庑房里住着罢,本宫也不敢劳动你这样尊贵的奴才伺候,以后你的一日三餐,只叫白芷端去给你,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许你出庑房一步!”
淑懿与云珠立在朱墙之下,静静地听着这一幕主仆斗法,待到翊坤宫里头再传不出半点声息了,淑懿才幽幽地叹道:“这奴才也太势力了些,这康妃也太阴毒了些!”
云珠摇头道:“白兰在慈宁宫时,只因是出身旗人包衣的,也是个心高气傲的,等闲连我们这些寻常人家出身的奴才还瞧不起呢,却没想到康妃岂是好得罪的?关进庑房与打入监牢,又有什么区别?有康妃的‘关照’,只怕往后的日子,还不及在牢里呢!她离二十五岁出宫还有好几年呢,到时候只怕逼也把人逼疯了!”
淑懿唇角只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问道:“康妃的阴毒,只怕此生难改了!可凡事过犹不及,她若不如此阴毒又逞强,三阿哥断不至此的,她也落不到这样的地步。”
云珠不忿道:“她害娘娘的时候,也算用尽心机了,落到这样的地步,只是咎由自取罢了!”
淑懿蹙眉道:“方才康妃说的那些官燕血燕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珠笑意澹澹,道:“娘娘还不知道罢,自从三阿哥夭折之后,康妃的病断断续续地就没大好,原是先前有位吴太医给康妃瞧病时,说是康妃气血不足,若能以血燕调养,是最好不过的,可内务府那些人,都是些眼皮子活的,见康妃失了势,连原先妃位的份例燕窝,都想克扣呢,所以翊坤宫去要燕窝,他们便只以官燕充数,奴婢猜着,只怕这白兰往日在翊坤宫中享受惯了,康妃受冷落,连带她们也跟着受罪,就偷吃了小主的燕窝,也是有的!”
淑懿低头抚弄着浅紫色蹙金宫装上的“越燕梅花”纹样,只觉得康妃的沦落,好像比预期之中来得更快一些,因笑问云珠道:“皇上与太后都没有在旁人面前表现出对康妃的不满,怎么宫人们消息都这样灵通,没过几天,合宫的人都知道康妃不得圣心的事了?”
云珠眼睫一低,笑道:“奴才们除了当差,整日还不是净打听这样的事?”
淑懿笑意渐深,道:“我知道,但就是这样,传得还是太快了些,难道是有人刻意传扬的?”
云珠脸儿一红,道:“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娘娘,康妃对娘娘那样恩将仇报,别说奴婢与素篆看不过去,就连承乾宫的小宫女,往日多受娘娘恩惠的,又有哪一个能咽得下这口气?”
淑懿敛一敛笑容,叮嘱道:“你们一心为了本宫,本宫怎能不知,可宫里人多嘴杂,言多必有失,本宫是不想咱们承乾宫的宫人,在外头被人抓着什么把柄!你也看见了,康妃也得着报应了,此事到此为止罢。”
云珠知道淑懿并非真心动气,亦笑道:“娘娘放心,奴婢懂得分寸的!”
照例进了腊月,顺治召见各地进京述职的大臣,番邦前来拜贺的使节,宴请王公贵族,忙得不可开交,虽然每日也来承乾宫,只是呆的工夫少了。
腊月二十八那日,顺治遣了吴良辅来承乾宫,问淑懿年下想求什么恩典,只管说出来,自然是心中对四阿哥记名康妃的事,仍然心有愧疚。
☆、147第百四十七章 此心已许
淑懿想了想;含笑道:“承乾宫什么都有,本宫也什么都不缺;只是一样,本宫入宫多时;与家人难得见上一面;平日女眷一月许入宫一次,还可时常得见额娘;可是本宫的弟弟费扬古;却是难得见上一面,本宫想求皇上允准见一面;不知圣意如何。”
吴良辅听了;只管将淑懿的话传回养心殿;不到一个时辰,养心殿那边已传了圣旨下来,允云骑尉三等男费扬古,正月初三入宫省视长姊。
淑懿一听,先愣住了,问吴良辅道:“费扬古何时被晋的三等男爵,本宫怎么不知道?”
吴良辅脸上笑开了花,道:“就是方才的事儿,难怪娘娘不知道。”
淑懿听了,暗自欢喜,董鄂府没有嫡出子,费扬古是董鄂家的长子,其生母又有诰命在身,往后父亲的伯爵之位,自然是费扬古的,只不是费扬古小小年纪,就能得个男爵之位,在世家子弟中,亦是难得的。
淑懿虽高兴,却又担心水满则溢,对吴良辅说道:“费扬古并没有军功,就这样被授予三等男爵,只恐有人不服,又要说是依仗着本宫的圣宠得的这个爵位了!”
吴良辅笑道:“有件事儿,娘娘还不知道吧!头着五六天,京畿军营中的皇室子弟练兵时,辅国公常舒的幼子博和礼的马惊了,跑出了七八里地,眼看就要出大事,多亏了费扬古少爷舍身相救,博和礼可是辅国公的命根子,为了这事儿,辅国公亲派王府的长史送礼相谢呢!您说费扬古少爷这算不算功劳?”
淑懿听了,未见欢喜,先惊恐起来,急急问道:“那费扬古有没有受伤?”
吴良辅呵呵笑道:“费扬古少爷是多福之人,只是些皮肉伤,而且少爷英雄得很,执意不肯因此离开军营养伤,倒是襄亲王不放心,死活逼着少爷家去,等过了年再回军营。”
淑懿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喜忧杂陈道:“幸好无事,不知额娘要担心成什么样儿呢?这孩子,也是太不要命了些!”虽是埋怨,言语中却夹着三分骄傲。
梅氏如今在府里也要忙着年下的琐事,是不得空入宫的,就算是得空入宫,为了不叫淑懿担心,恐怕也不会说费扬古受伤的事。
淑懿这个冬天,因为四阿哥病了一场,日夜不宁地照顾着,确实憔悴了些,再则有四阿哥在宫里,也确实脱不开身,孝庄便特许皇贵妃新年的一应礼节,能免则免,只在三十祭祀奉先殿和初一合宫宴饮时,露了露面儿。
淑懿也不愿管这些闲事,皇后与贞妃为着掌宫权的事,闹得不亦乐乎,结果太后如今又偏着皇后了些,弄得贞妃在宫里的地位不尬不尴。
这样的情形下,淑懿乐得躲在承乾宫里冷眼瞧着她们闹去,看起来贞妃是卯足了劲儿要与皇后斗到底了,节下给太后和各宫嫔妃送的贺礼,都分外厚重,单是淑懿这里,就得了一对嵌明珠海水蓝玉镯,一顶密绣团蝠如意花纹样的帐子,并两只赤金盘螭璎珞项圈。
淑懿收了礼,也就安安静静地依旧坐在宫里,那些出身略低些的眼皮子浅的嫔妃,见贞妃送的厚礼,不免在年下安排各种庶务时,更向着贞妃一点儿,贞妃又没被孝庄夺了协理六宫之权,照旧在后宫中与皇后争夺三分j□j,这一来叫柔华对贞妃的恨意又添了几分,只眼前没抓着贞妃的把柄,只好静待时机而已。
大年初一的合宫宴饮之后,淑懿因惦着四阿哥,筵席一散便急匆匆地往回赶,长街上的积雪打扫得干干净净,山包似的残雪堆在路旁,映着白晃晃的日头,湛出灼目的光泽。
还未至承乾宫门口,遥遥只见一痕纤细的玉色影子,婷婷地立在朱壁之侧,似墙上延下的一脉常春藤,勃勃地焕发着生机。
淑懿走进了才看清,原来是端慧公主在承乾宫的门口等着她呢。端慧公主的穿戴大约是年下新做的,一袭玉色织暗花兰草纹的宫装,腰间系着一只海棠红挑金丝的荷包,亦是点缀着几叶兰草细纹的,通透碧绿的碧玉佩,凤缠鸾护,缀着长长的深红缠金丝如意流苏。
旗头上缀着大朵娇艳的牡丹,两边以明珠水玉装点,那明珠个个都有小拇指般大。绯色夹金线的流苏垂在耳边,与同心莲花玉坠子相映生辉。
淑懿轻启朱唇,微露皓齿,笑道:“公主好快呀!”
端慧笑道:“吃饱喝足了,又没人陪着我说话,坐在那里好不气闷,就提早出来了,想到皇嫂这里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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