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幽的小径将凉月引向一个被茂密树叶遮住的房子，从屋外看去，屋子的梁柱已经破损不堪了，窗户的漆也几乎掉光了。门前只有一个甚老的宫女在扫地，王姑姑指了指道：“就是这里了。”
再次看到皇后，凉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女人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苍老，如同一株旺盛的植物被掘了根茎，迅速的干枯萎缩。皇后躺在床上，见到是凉月，又惊又喜，挣扎的要爬起身来，却又无力的躺下，只轻轻道：“你怎么来了。”
凉月心痛的赶忙走上前去，抱着皇后，泪水已经布满了面颊。久久的不能说出话来，只将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床边。
“好孩子，莫要哭！”皇后一只干枯颤抖的手缓缓升上去替凉月擦去眼泪。
“为什么？”凉月感到心中所有的痛被这眼泪一遍遍的冲刷才能减少难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嫉妒。”皇后缓缓垂下眼眸，冷冷笑道。
“不！您绝不会！”凉月用力抱住皇后！“您绝不是那样的人。”
皇后抬起头，眼中充满感动的泪光，不可思议的望着凉月，“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忘了曾经我是怎样的怀疑过你吗？”
凉月痛苦的笑了笑，“我没有忘记，可我更加记得您说过，您首先是皇后然后才是母后。您是一国之母，您要作为所有女人的表率，所以我从未怪过您，更加不相信您是因为嫉妒而去做这种事情的人。”
皇后垂下的头去久久没有抬起，凉月感觉的到她身子在剧烈的颤抖，一定是在伤心的痛苦。她并不说话，只是安慰的在她身后拍着。
过了一会儿，皇后擦了擦自己红肿的眼睛，瞧了一眼王姑姑。凉月即刻领会了皇后的意图，赶忙道：“王姑姑你先出去，本宫要与皇后说说话。”
见王姑姑出去了，皇后挣扎着坐起来。坐在床上正色对凉月道：“你能保证今日我对你说的话绝不外传吗？”
凉月认真的点点头，她知道皇后即将要说的话一定事关重大。
皇后转过身体，慢慢的靠在枕头上垂下眼皮道：“皇上，皇上他其实不会生育的。”
凉月恐慌的睁大眼睛，无法相信皇后说的话。
皇后接着道：“你知道这种事情说出去的结果会怎样么？”
凉月摇摇头，皇后似乎知道凉月会摇头，并没有睁眼看她，“如果被天下人知道，真命天子居然不会生育，不知道要起什么样的祸端。到时候生灵涂炭，倒霉的都是那些百姓……唉！这个秘密我守了二十年，为了它我做了多少次违背良心的事，将知道内情的宫妃打入冷宫，将太医逐出宫门。没想到华贵妃竟然怀孕了，你说我怎么能让这个孽种活下来。”说罢皇后似乎很累的喘了口气。
凉月想了一千一万个理由，却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促使皇后给华贵妃下堕胎药。她似乎更加体会了皇后那句话的深意：首先是皇后，其次才是母后。为皇家保守秘密做出背叛自己良心的事情，她善良的内心不知道已经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而如今当所有表象被人发现后，她却只能如此无怨无悔的躺在这里，承受一个千古恶人的罪名。
“怎么，觉得我残忍么？”皇后见凉月久久没有说话，幽幽问道。
“没有！”凉月一时慌乱，心里的话不知该如何说起。
皇后轻哼了一声，神情颇为惨淡。“我也是个女人，虽然没有孩子，可对孩子的热望比任何人都迫切。我怎会不心疼那个孩子，不管他的父亲是谁，他都是无辜的。所以我该下地狱的，我也早做好了这个准备。”
凉月慌忙摇摇头，道：“不不，母后您绝不是该下地狱的人。您的心情儿臣明白。华贵妃生下这个孩子就是皇家的耻辱，是会毁灭皇族的尊严的。但这并不是您最担心的，华贵妃手腕如此高明的人，如果产下男孩必定将来要坐上龙椅。皇上百年后，他不能生育的消息一旦被挖掘出来，那么这个天子便名不正言不顺，那个时候又会带来朝廷乃至于天下的动荡。您，最怕的应该是这个。”
皇后猛然睁开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凉月，怔了许久才缓缓道：“你该是个做大事的人，心思居然这样缜密，想的如此长远。如果将来你能做上皇后的位置，我死也瞑目了。”
凉月赶忙走上前去，捉住皇后的手道：“您不会死的，母后您一定别这样想。像您这样善良的人绝不该如此枉死的。”
皇后安心的笑着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累的不能再费什么气力了。“记住我的话，你心底太善良了。一定要学会狠下心来，才能做大事。目前你就要狠下心来跟我保持距离，这样才不至于引火烧身。”
“不！我不要做什么大事，也不怕什么火。”
皇后慢慢躺下，只轻声说了句“我累了”，便侧过脸去再不看凉月。
凉月站在那里注释着皇后的背影，用无比尊敬的心情郑重的行了个礼便转身出门去了。瞧见门口打扫的宫女，上前塞了些银子，交代了几句就与王姑姑离去了。她心中隐隐感到，这大概就是与皇后见得最后一面了。
果然没过多久霁皇子带来皇后去世的消息，凉月不像王姑姑担心的那样伤心，仿佛早就预料到了。霁皇子说皇后没了皇后的地位，又是在冷宫死去的，皇上只准备简单办了个葬礼，所有怀孕的宫妃都不必参加了。凉月没说什么，只默默做了一朵绢丝的白花，白花的飘带上又用银线仔细绣了个小苍兰，交给霁皇子，说是送于皇后最后的礼物。霁皇子摸着飘带上微微鼓起的刺绣，回忆道：“爱妃曾经也给本王的衣衫上绣过一朵这样的花。”
凉月笑道：“那是洗坏了殿下的衣衫，臣妾也只会绣着一种图案，所以……”说着凉月低下头去，不好意思起来。
霁皇子却爱惜的抬起凉月的头，“爱妃的真心都绣在这里面了，我想母后她能理解的。”
凉月欣慰的看着霁皇子，他竟然喊皇后为母后，这是一件多么难得事情。
天气渐渐的要冷了，凉月为了避免感冒成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屋里做一些小鞋子小衣服。王姑姑和鹊儿也在一边开心的帮忙。凉月的心里，那无论是男是女，都将是自己最宝贝的孩子。凉月忽地放下手中的衣服，想起自己与戴琼的约定，如果她生下男孩，自己就出宫去扬州找朵儿，带着自己的孩子快乐的过完后半生。正在愣神之际，门外一个丫头急声喊道：
“娘娘，琼彩女要生了。”
凉月惊讶的站起身来，这比预计的提前了十天啊。
第五十六章 黑影
更新时间2008…10…26 12：58：00 字数：2805
凉月挺着肚子赶忙走到了戴琼的屋子门口，此刻稳婆已经在里面了，听着戴琼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凉月不禁皱起眉头。这个孩子的出世是多么的不容易，想到自己也曾为这个孩子的生存也做出了努力，凉月感到些许安慰，难道地位真的要比比这真真切切的小生命还要重要么？如果戴琼此次生下男孩，凉月倒也心甘情愿的让她去做太子妃，有了孩子她该知道生命的珍贵了。
凉月向书房看去，今日霁皇子并没有去别处，早该听到丫鬟们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了，他一定也为这孩子担着心吧。想着凉月回自己屋里去了，还是不要打扰，让他好好静静吧。
戴琼的叫喊声持续了二个时辰终于听到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凉月欣喜的站起身来，快步走了出去。鹊儿跟在身后，紧张道：“娘娘小心，娘娘当心自己。”
凉月哪还管得了那么多，急急推开戴琼的房门，戴琼已是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两眼无神的留着泪水。
“怎么？孩子不好么？”凉月见戴琼的失神的样子，慌忙向一边的孩子看去。
稳婆忙咧着嘴笑道：“孩子好的很，恭喜娘娘，琼彩女生的是个小公主。”
哦，原来她头也不回默默的流泪只是因为生的是一个女孩，原本以为等她有了孩子就能理解一颗做娘的心，没想到生下来竟然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凉月让稳婆将孩子放在床上，叫他们都退下了，自己在床边坐下瞧着戴琼。
“孩子起名字了么？”
戴琼仍旧撇过脸去，只冷冷道：“你总算放心了，就算要高兴也麻烦回自己房间去笑。”
凉月轻轻皱了皱眉，“难道有了孩子你不高兴吗？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竟一眼都不想看吗？”
“看了，知道是个每种的东西早就不该让她活到今日了。”
凉月轻蔑的笑道：“我以为你做了娘就会珍惜这个孩子了，没想到还是这样。这柔弱的生命活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她在你的腹中就已经感受到了母亲对她的憎恨，带着这样的咒念忐忑不安的来到这个世界，你替她想过吗？她才第一天看到自己最亲的亲人，她的人生才开始第一步。”
“我替她想，谁来替我想？”戴琼猛地转过脸来，恨恨道：“就因为她是个没种的东西，她也没有这命过更好的日子，这辈子只能生活在别人的眼色之下，害得她娘我也得活在这样的悲惨中。”
“你恨过你的父母吗？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即是贫穷他们对你也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就因为我娘生不出男孩来，我爹就将我娘休了，我跟着我娘生活的多么艰辛你知道么？”
“那你就要你的孩子也背负你的仇恨？让她一出生就没有快乐可言？”
“快乐？那对我来说是个奢侈品，比什么都奢侈的东西。”
凉月还想说什么，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霁皇子背着手踱了进来。
“殿下！”凉月起身见礼，戴琼见是霁皇子慌忙挣扎着起身。
“你就躺着好了，我过来看看这个孩子。”
戴琼惊讶的瞧着霁皇子，没想到殿下还能亲自来看望孩子。原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自己与霁皇子之间的关系。凉月却懂得霁皇子的心思，他知道霁皇子一直对这个孩子都抱着最真诚的希望，无论是男还是女。
霁皇子疼惜的抱起孩子，仔细瞧了瞧，微笑道：“真有点像本王。起了名儿没有？”
戴琼受宠若惊的爬起身来道：“还没有，贱妾盼着殿下能赐个名字。”
霁皇子轻轻放下孩子，凝神想了一会儿道：“按照辈分她该是德字辈的，又是本王第一个孩子，就叫刘德初，小名就叫……淑德好了。”
戴琼跪在床上，整个身子伏在那里，泣不成声。她万万没有想到，殿下竟然会如此宽容对待自己，又是如此重视自己的女儿。
霁皇子瞟了一眼戴琼，“行了，你起来吧。好好待淑德，本王也会常来看望她的。”
说罢扶着凉月出去了。
走在院子里，凉月温馨的笑着，霁皇子知道她在笑什么，只轻轻道：“我若不是这样，那个女孩定不会有好日子过，毕竟也是我得骨肉。”说罢常常叹了口气，微微瞥了一眼凉月，用很低很轻的声音极快的说道：“幸亏不是男孩，我总算放心了。”
凉月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倚在霁皇子的身上一并慢慢向前走去。
凉月的肚子也日渐大了起来，每日身子懒懒的总是呆在屋里不肯出去，平日里鹊儿在外面听到什么消息便说来给凉月听替她解闷。凉月也只是听不说话，听到兴处就乐乐，听到不高兴的事儿就让鹊儿打住不要说了。慢慢的鹊儿也就只说些好事儿，不愉快的事情也就不说了。
这一日，鹊儿一进门就冲凉月道：“娘娘宫里又生事端了。”
凉月略略睁开眼睛，“什么？”
鹊儿悄悄的把门关上，鬼头鬼脑的道：“琴德妃最近成了皇上的新宠，听华宁府的丫鬟说，华贵妃正在府里大发脾气呢。”
这是必然，上次皇上就毫不避讳的去找琴德妃了，华贵妃怀着孩子怎能争得过她。
鹊儿又道：“原本皇上还隔三差五的去瞧华贵妃，听说最近这有一个月了都没去看过，华贵妃在府里寻死上吊的都没用。”
凉月摇摇头，“她早该知道有今天，何苦呢。”
鹊儿撇着嘴“要是此次华贵妃生不下儿子，恐怕什么都完了。”
“这话你可不能出去乱说，知道么，否则你小心自己的舌头。”
鹊儿伸了伸舌头不再说话了。
算算日子，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凉月的小腹已经明显凸了出来，步伐也沉重很多。每日只扶着腰在屋里不停的溜达，记得以前听说过想要顺产必须多走路，在古代也肯定没有办法剖腹产，所以想要顺利生下孩子，还得多运动。晚上霁皇子睡在凉月的身边，有时怕碰到她突出的肚子，甚至只缩成一条线，侧在床边。有时凉月晚上醒来，瞧见他并不舒服的睡姿，心下不由又添了许多怜爱之意。
冬天昼短夜长，凉月早早就熄了灯睡下了。霁皇子小心的摸着凉月肚子认真道：“孩子，爹爹在这儿。听得到吗？”
凉月不禁偷笑，“它哪里知道，你就别费神了。”
霁皇子仍旧一本正经道：“他肯定知道的，已经是个活脱脱的生命了，怎么敢说他不知道？”接着不去理睬凉月接着抚摩道：“孩子，爹爹疼你呀，知道吗？一定要健康的出来，不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爹爹都一样疼你。”
忽然凉月觉得肚子微微痛了一下，霁皇子惊喜得道：“你瞧，他是不是踢你了？那是感觉到本王的存在，听到本王的声音了。我说这孩子有灵性嘛，还在肚子里就知道他爹在这儿呢。”
凉月轻轻的笑着，也不再说什么，只任由霁皇子抚摩自己的肚子。
说着话，凉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霁皇子扶在凉月肚子上的手也渐渐停住了进入甜蜜的梦想。
夜静的只听得到夜虫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一道黑影在皇宫的房顶来回穿梭，几个起伏已经到了凉月的住所。月光下，蒙着黑纱的脸上露出一双秀丽的眸子。
五十七章 金羽燕
更新时间2008…10…31 11：26：27 字数：2924
门轻轻的被一柄钢刀挑开，来人转身在院子中四下瞧了瞧，没看到什么人影，便将门推开一道缝，侧身移了进去，又将门极轻的关上。这是个有月的夜，因此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