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想法的时候,整个朝堂也开始风云暗起了。
武三思匆匆的走进了文史馆,关上房门,说道:“婉儿,今天皇上召见了我,她问了我关于册立储君的事。”
婉儿上了心,这关系着很多年前,她对一个人暗中的承诺,可表面却还是装作无意的问道:“那皇上的意思是什么?”
武三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婉儿不说话了,武三思沉默了片刻,看着婉儿道:“可是我想知道你的意思。”
婉儿停下了手中的笔,微微抬头,道:“谁做皇帝,这要看谁住在东宫了。”
“你是说那个懦弱的李旦?”武三思的语气有些不满。
“他姓李。”
“可是现在的皇上姓武,这是武周的王朝,自应由纯正的武氏子孙来承继。”武三思辩驳道。
“大人想做皇帝?”婉儿看似天真的问道。
武三思不敢再回答了。
从婉儿来文史馆开始,女皇已很久没在贞观殿中召见过她了,这一次却是例外。
婉儿亲自泡好了茶,递到了女皇手上,然后依令在一旁坐了下来。
女皇浅浅的饮了一口便放下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婉儿知道她在烦什么,却不道破。
女皇叹道:“朕登基已经七年了,这太子一位却始终还空着,按理说,现在是武周的天下,储君也自然应该是武氏子孙,可是旦儿又身在东宫,又是朕的亲身骨肉,朕还真不知该如何选择呢。”
从女皇的说话中,婉儿方才真正领略到女皇的政治手腕究竟有多厉害,其实她早早的就为武李两家寻找到了平衡点,她将李旦留在了东宫,又大肆提拔武氏子孙,既让亲李唐的人感到大权尚未真正的旁落,还有回归的一天,又让武氏子孙看到了希望,所以武周王朝在这七年中才能如此的平静。
可是现在,随着立储一事被提上了议事日程,这样的平衡方才要被打破了,但女皇七年的平静已经足以让天下钦佩了。
“婉儿,朕想听听你的意思。”女皇说道。
婉儿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其实在她心里是倾向于李唐的,只是如果朝堂真的回到了李氏子孙的手里,武三思将终难幸免,婉儿并不真的为他的生死担忧,但他是婉儿当年为了寻求自保而寻找的靠山,如果他输了,也就意味着婉儿当日的选择错了。
“立储一事虽是国事,却也是皇上的家事,婉儿不敢妄自揣测。”婉儿答道。
女皇倒也没有为难她,只是喝着茶,是归还李唐,还是让武周王朝千秋万代,这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章 夺嫡
有宫女进来禀告,说公主来了,以往听到太平进宫,女皇的脸上总会挂着笑容,可这一次女皇却显得有些烦躁,低声的道了句:“这几天她倒是来得挺勤的。”话音刚落,太平已带着一脸的笑走了进来。
向女皇行了礼,又和婉儿打了个招呼,婉儿微笑着起身行了礼,女皇吩咐道:“婉儿,你先下去吧。”
“是。”
婉儿猜想太平是为了旦而来,轻轻的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可是婉儿的猜测却错了,太平如此频繁的出入贞观殿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她自己。
女皇明白她这个女儿的心思,因此谴退了婉儿,也谴退了其她人。
太平笑道:“母后,儿臣听说,母后打算册立太子。”
女皇也浅笑道:“是啊,母后老了,早立太子总归是一件好事。”
“母后心中有合适的人选了吗?”太平试探着问道。
女皇道:“总归是要在武李两家的子孙间选择的,而这两姓中,最有资格承继大统的,就是身在东宫的旦儿和在朝堂的武三思,至于最后的人选,我还需要仔细斟酌斟酌。”
太平赔笑道:“那是自然的,可是,在母后的心里,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人选。”
女皇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太平,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太平本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听女皇如此说,她也正了脸色,道:“母后是否从未考虑过要让儿臣承继大统。”
“你是女儿身。”女皇笑着抚摸着太平的长发道:“母后可以给你所有一切你想要的东西,除了皇位。”
“母后不也是女子,不也一样登上了皇位。”太平不解的说道。
女皇道:“就因为母后当了皇帝,所以母后更不能将皇位传给你。”
“为什么?”
“因为母后爱你,不忍心你失去更多的东西。”女皇怜惜的说道。
“母后是不忍心失去这唯一吧?”太平道:“自古以来,女子登上帝位的,也就母后一个人,当年的吕后虽然权倾朝野,却也不敢公然称帝,但是母后却做到了,这旷古绝今,唯一的殊荣,母后不想有人与您分享了,您要成为这绝无仅有的一人。”
“太平…………”女皇的声音很是无奈。
太平却抢先道:“母后口口声声说着爱着儿臣,那为什么不肯将您最宝贵的东西交给儿臣呢?”
太平的一番话让女皇怔在了原地,等不到女皇的回答,太平只好负气离开了。
看着太平转身而去的背影,女皇的眼中升起了浓浓的倦意,太平终究还是不了解自己,她承认,论才华,论做事的手腕,太平是所有子女中最像自己的,她疼爱她,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将皇位传给她。
身处帝位,要承担的东西很多,她已经剥夺了太平太多的快乐,她不忍心再继续,只是太平却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女皇没有太多的时间来为自己悲哀,这场夺嫡的大戏才刚刚上演,武李两族的命运都在自己一念之间,她要做的还有很多。
离开了贞观殿,太平却没有立刻出宫,她在宫中的一片静湖边停了下来,神情落寞的望着看似平静的湖水。
婉儿走了过来,关切的问道:“公主怎么了?”
“婉儿,是不是女子就不可以主宰苍生?可是为什么母后却可以?”太平的声音很低,也很失落。
婉儿终于明白了,太平如此频繁的出入贞观殿,为的不是旦,而是她自己,太平的骨子里流着极不安分的血液,这是婉儿早已知晓的事实,只是她没想到,有一天,这不安分的血液会流进朝堂,流向那高高的帝位。
“公主现在有何打算?”
太平道:“我没有资格承继大统,可是旦哥哥却有,无论如何,我不会让李家的江山落在武三思的手里。”
太平的态度很明确,既然她已经失去了竞争的资本,那么她便要退而求其次,让江山恢复李唐的姓氏。
“婉儿,你说旦哥哥能重新登上皇位吗?”太平看似询问的话,却让婉儿纠结了许久,太平如此问,只是想要知道婉儿的态度,在武李两家,她究竟倾向于谁,可是这叫婉儿如何回答呢?
“江山是高祖皇帝,高宗皇帝打回来的,只应姓李,公主不必太过忧心了。”婉儿没有肯定承继大统的人一定就是李旦,只因她从女皇的态度中还想到了另外一个人,而且照目前的形势看起来,他登上帝位的可能性一点也不比李旦和武三思小。
因为无法肯定婉儿的态度,武三思便将目光转向了女皇近臣张昌宗和张易之的身上,婉儿固然是决定皇储的关键人物之一,但这两人的影响力同样不可忽视,赐死薛怀义便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态度还不明确的只剩下了朝中的一帮老臣,而这些朝臣中,又以狄仁杰、李昭德、吉项等人为首,他们始终没有表示到底是支持李旦复位,还是支持武三思登基,而这些老臣又是不易收买的,因此让武李两家都大为头疼,均派人密切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婉儿在帮女皇整理奏折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狄仁杰上表的折子,隐约间,婉儿似乎看到了显字,这和婉儿心中的名字正不谋而合。
女皇接过了折子,看了上面的内容,将它递给了婉儿,道:“你也看看。”
“是。”婉儿恭敬的接过,奏折上要求接远在房州的李显回朝,虽未言明是要请立其为太子,但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提出,用意不言自明。
女皇又先后翻看了其他几位老臣的折子,内容大致也是一样的。
“婉儿,你怎么看?”
婉儿想了想,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武大人和李氏子孙这些年来身处朝堂,明着暗着也积了不少的仇怨,所以,不管是身在东宫的先皇复位,还是武大人荣登九五,都一定不会放过彼此,这不是皇上想要看到的结果,而英王殿下这十几年来远在房陵,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心中也就自然没了仇恨。”
还有一点是婉儿没有言明,却是女皇深知的,那就是李旦和武三思因为离朝堂近,多少都有一帮依附的朝臣,不管谁即位,都难以保证女皇今后在朝堂的地位,而显却是女皇能控制的,十几年的流放生涯,加上贤的教训,早已让他成为了惊弓之鸟,此时接他回朝,他一定会感激莫名。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红妆
女皇到底还是不确定,但既然已经有人提到了显的名字,那么她也该考虑考虑他的未来了,但女皇的不确定却让婉儿看到了希望。
各种势力都在为太子一事奔忙的时候,女皇却突然沉寂了下来,她已经数日未上朝了,只是命婉儿将奏折送往贞观殿,在那里批阅,她也没有召见任何人,连太平和狄仁杰、吉项等老臣也不见。因此太子的位置越发的扑朔迷离了起来。
婉儿本想探探口风的,但每次女皇都是让她放下奏折便离开了。
婉儿之所以如此关心太子的人选,一方面是想要兑现当日为恕罪,暗中许诺接回显的承诺,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坚定自己的立场,在女皇尚未公布人选之前,选择投靠某一方,好为自己今后在朝堂的地位加上一份保障。
婉儿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她亲近不了女皇,可是张昌宗却可以。
所以婉儿在一次朝会之后,秘密约会了张昌宗。
“不知婉儿姑娘找在下前来,究竟所谓何事?”张昌宗还是维持着以往的儒雅之态。
婉儿莞尔一笑,道:“是想让大人仔细看看奴婢头上的这点红妆。”婉儿说着,身子也向前倾了不少,那抹刺目的朱砂在张昌宗的眼前慢慢的扩散,无尽的华美,张昌宗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轻轻的触碰了婉儿的额头,满眼的沉醉。
“大人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赐奴婢黥面吗?”婉儿的声音很低沉,充满了无尽的诱惑。
“不知道。”张昌宗轻声答着。
婉儿的嘴唇贴近了张昌宗的耳边,吹气如兰,低声道:“因为皇上说,奴婢的美貌惹到了您,所以她才赐了我黥面。”
“我。”张昌宗想要摆脱婉儿,他知道自己和婉儿如此的靠近,一旦传到了女皇耳朵里,自己势必难逃一死,却又不自觉的被婉儿牵绊着。
“奴婢不想你有事,所以不会把今天单独见面的事说出去。”婉儿道。
张昌宗的胆子似乎大了些,手轻轻搭上了婉儿半露的双肩,婉儿借势说道:“奴婢不想大人有事,大人是否也能保奴婢无恙呢?”
“我不明白。”
婉儿道:“皇上即将册立太子,大人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这是皇上的家事,微臣不便过问。”尽管美人在抱,张昌宗还是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奴婢心中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谁?”
“庐陵王。”婉儿坚定的说道。
张昌宗似乎明白了婉儿找自己来此的目的,松开了婉儿,道:“但现在却是武周的天下,皇上希望自己的江山千秋万代,继任者也一定应该是武氏的子孙。”
婉儿也收起了笑容,道:“大人如此为武氏子孙说话,想必是因为武三思吧?”
张昌宗反问道:“婉儿不想他做太子?”
“是。”婉儿道:“因为一旦他当上了皇上,就一定会杀了我,也一定会杀了你们。”
武三思这段时间正在想着法的讨好张昌宗和张易之,因此张昌宗才会为他说话,武三思所赠送的那些宝物以及许下的承诺,已经打动了他们。
张昌宗笑道:“武大人如此疼惜你,又如何会置你于死地呢?”
婉儿道:“我和公主及三位皇子相识多年,对于朝臣而言,早已将我划入了李姓的阵营,武三思一旦登基,迫于朝中大臣及武氏子孙的压力,他一定会将我处死,以平息众怒,可是庐陵王却不同。”
张昌宗嘲讽道:“可是他遭贬谪也是拜你所赐,一旦他还朝,你认为他还会放过你吗?”
“这一点就不劳大人费心了。”婉儿微笑道。
张昌宗道:“可是武三思登基,对于我而言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反对呢?”
婉儿道:“这就是武三思对你的承诺吗?大人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所许下的承诺就是你的未来吧?”
张昌宗的眉头皱了皱,婉儿只做不知,兀自说道:“当日的薛怀义是何等的风光,城门口,武三思亲自为其牵马,阿谀奉承之声更是不绝于耳,可是结果呢,明堂的一把火就把他推向了死亡,而更重要的是,抓他前来贞观殿的人就是给了你承诺的武三思。”
婉儿的这几句话正好说中了张昌宗的要害,当日薛怀义所受的恩宠不亚于自己,朝中依附他的人不在少数,武三思便是其中之一,但最后却又是他联合着眼前的婉儿将薛怀义推上了绝境。
武三思的性格多变,谁也说不准薛怀义的下场是否会落在他们两兄弟的身上,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在女皇面前,他们还保持观望态度的原因。
见张昌宗的神色有所松动了,婉儿正色道:“话已至此,轻重利害还请大人三思。”起身,向房门走了去,推开门,婉儿却转过了头,嫣然笑道:“对了,今日和大人单独相见,相谈甚欢,我很开心,我会记住你的。”
张昌宗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内文史馆中,武三思一脸阴沉的坐在桌前,桌上修撰的史书被他扔在了一边,下朝之后他就未见过婉儿了,他派了人去打听,得到的消息却是看到婉儿和张昌宗一起去了宫中某处废弃的园子。
婉儿神色自若的走了进来,武三思冷冷的问道:“去了哪儿?”
“去见一个朋友。”抬头,对上了武三思冰冷的眼神,婉儿补充道:“一个可以决定未来太子人选的朋友。”
“你不是说,册立太子是皇上的家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