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歌好似想到什么,眉头稍皱。
气氛顿时一缓。
众人大歇一口气,立即被乐师的歌喉吸引。
清澈到透明,嘹亮中带丝丝沙哑。若闭目倾听,仿佛身在另一个空间,而乐声如涛,层层包围。
梅赫嘉耳松弛身体,半仰在座位上,垂下眼帘,似乎也陶醉在这片音乐之中。
“好冷的歌。”清凉却平静的声音将徜徉在乐至高殿的众人拉回现实,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呵呵,”梅赫嘉耳眼光一闪,出人意料地轻笑出声,赞许道,“穿透事物的现象,一针见血地揭露本质。看来痴儿不痴,痴的是执迷不悟舞里看花的人。铁歌太子目光非同凡响啊。”
其他人虽然并不能尽懂话中其意,却也明了这位位高权重的第一大国首相大人在公然称赞一个痴呆儿,贬低他们,脸上不禁讪然。
乐声骤停,只听脚步悉琐,一道清雅的身影隐约现于幔上,先闻其声,再见其影,真正一种风姿娉婷之感。一只素手挽幔,正当众人屏息以待时,手却又缩了回去。
“罗帕芙姬见过梅赫嘉耳大人。”娇柔的姿态隔着幔布依然让在场的人心怦然不已。
“免。”梅赫嘉耳嘲弄地卷起耳垂边的一撮银发,“太子殿下宠姬的礼,我受之有愧。”
铁歌嘴唇蠕动了下,却没有说话。
“大人见笑了。芙姬不过这殿中的一盏无足轻重的烛光,比不得大人弥撒之月皓。”
“月皓?”银发倏得被松开,“除了爱蕾西雅外,只怕还无人敢如此自喻。不过,芙姬的歌声却让人几有所感。”
“大人不嫌芙姬的歌声过冷?”
“月光本清冷,何必羡日暖。”
“大人一席话,芙姬受教。”
“芙姬有铁歌太子在侧,有何需本大人费唇舌。”
国王暗擦一把冷汗,心中却为这屡起高潮的宴会而紧张不已。想不到铁歌与芙姬这两个平素最稳重自持的人居然会相继与梅赫嘉耳对上。“梅赫嘉耳大人远道而来,请先品尝我罗帕国最富盛名的美酒,胭脂。”
铁歌也起身,将酒杯举至胸前,“请大人赏脸。”
白玉葱指搭上酒杯,唇在杯缘轻触,粉红的酒如溪流徐徐注入。“罗帕胭脂,果然名不虚传。本大人长见识了。”放下酒杯,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瞟过风青和那道青幔,“本大人这次来贵国除了两国长期友好的邦交之外,尚有一事想请太子殿下帮忙。”
铁歌手指一紧,“请说。”
“我想铁歌太子与敝国乌兹达公爵交情不浅吧?”
“本太子与乌兹达公爵的交情海德里耶大人最清楚,梅赫嘉耳大人何不问下他呢?”
精芒自梅赫嘉耳眼中一闪。“为了乌兹达公爵造反余孽,海德里耶大人已经去卢拿平乱了。只怕一时半会没有工夫来理会。”
“论交情,除了海德里耶公爵外,只怕就属你我了。”
“真是撇得一干二净,让本大人找不到一点可趁之机。”
“大人今时今日的地位还需趁什么机,随便一个莫须有,只怕足以让我罗帕王国上下胆寒致死。”
“可惜太子殿下的话听起来却不是这个味道啊。”
“将死之人的垂死挣扎,鱼死网破也好过坐以待毙!”
“那本大人还真是罪孽深重。”
四目相对,众人恍惚间看见中间有几簇火星四射。
“无论如何,太子若有任何关于乌兹达的消息还请烦劳通知敝国,捉拿叛逆。”收敛目光,再饮下杯中胭脂,梅赫嘉耳在众人难掩惊艳的目光中款款起身离席,宽大的袍子在挥洒中轻扬。
第九章 青出于蓝
乒铃乓啷。
盘子又摔了一地。
尖叫声、吆喝声、咒骂声又混成一团。
甩开又一个递过来的银盘,浓眉大眼的少女干脆蹲坐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不再理会周遭闹哄哄的喧哗。
“你又偷懒。”尖刻的叫声上拔五度,一个年逾四十的妇人插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继续洗盘子!不准偷懒!”
“不要。”少女耍赖地转了个方向。
“风……蓝!”妇人濒临爆发的怒火汇成一团阴森的警告。
少女不自觉吞了口口水,手又开始机械性地拿起盘子,直到那具臃肿离开。
她,跺脚可震弥撒大陆的日神祭师,居然沦落到在厨房洗盘子,不知道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你啊,活该。没事迷什么路,来什么罗帕,直接却萧恩不就没事了吗?如果不来罗帕就不会看到她,如果不看到她就不会好奇,如果不好奇的话就不用混进皇宫,不混进皇宫就不用洗碗了。唉……”
“你在嘀咕什么?”高亢的声音又飘过来。
“我在歌颂世界真奇妙!”
狐疑地瞄了她一眼,妇人找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我告诉你,在皇宫里当下人这是主上积的德,你要懂得知足。”
是,她现在非常地知足。蹲在这个鬼地方洗碗的感觉真是美妙,让人几乎有问候碗盘类文明产物发明者他老妈的冲动!
一个侍席仆人冲冲赶来,在她耳边低语。
“什么?梅赫嘉耳大人提前离席了?铁歌太子也走了?”妇人听到侍席仆人传来的消息后,先是一怔,紧接着指挥道,“大家都加快点洗,赶着用。”然后小声轻喃:“又要开始一个荒唐的宴会了。”
风蓝偷瞄她一眼,发现她已经急冲冲朝另一个方向去了,应该是逮到其他倒霉者了吧。
呼,松出一口气,手底下的活也慢下来,有一擦没一擦地干着。
“咦?”一个穿着轻纱薄缦的少女自她面前经过,又倒退回来,惊异地望着她。
“我长得好看吗?”风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少女羞涩了下,“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风蓝心中一动,面上却仍不经意道:“哦,谁啊?”
少女迟疑了下,笑道:“你不认识。”只见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厨房深处,和掌厨打了几声招呼,倒了杯水喝后,又走了出来。
“你是这里的侍女吗?”风蓝主动攀谈。
少女楞了下,随即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才坐了下来,“不是,我是风家的家仆。”
“风家?”风蓝眨巴双眼。
“你不是罗帕人吧?”
风蓝似乎被问题难了下,叹出口气,“以前不是。”
“你怎么会来罗帕王宫的?”她好奇地问。
“呃,缺钱。然后看到这里招短工。”刚才不是她在问她话的吗?
“哦,”少女了解地点头,“因为要宴请梅赫嘉耳大人,所以铁歌太子要求完全从外面请人,就连厨师也是风家……”她没说下去。
看来这个王宫的管理还真不是一般的乱啊。“铁歌太子的权力不是很大吗,为什么平时不好好管理下王宫?”要宴请大人物的时候才临时抱佛脚,把老王宫的人手踢在一边?
敏感地看了她一眼,少女站起身,有些冷淡道:“我要回去了,不然小姐会着急的。”
“等下嘛,”风蓝恬不知耻地伸出油腻的右手抓了下她裙子,“我一个人在这里很无聊哎,又没有人理我,我又要干这么多活……”偷抬眼,发现对方居然双眼冒光地看着她。
脸微红一下,风蓝有些受宠若惊,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容貌居然这么受女性同胞的爱戴。
“不好意思,”看出她的不自在,少女也红了脸,“只是看到你刚才这么活跃的表情仿佛看到另一个人。”
“就是我长得很像的那个人吗?”趁她不注意,再拉着她坐下来。
“恩。”她陷入自己的思绪,浑然没发现身边人的动作。
“是,风青小姐吧?”风蓝试探问。
少女怔了下,有些戒备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在大街上看到的啊。”风蓝自然地耸着肩膀,“她很勇敢地和大人物对决,精彩极了。”神啊,请原谅她扭曲事实吧。
少女脸色缓和下来,轻笑道:“小姐是很天真的。”
“没错没错。”头如捣蒜。“我和她真的长得很像吗?在街上距离太远,我自己也看不真切。”
“呃,乍一看五官很像。同样的浓眉大眼,但近看气质完全两样。”
风蓝了解地点头,“风青这个名字很特别呢,是清澈的清吗?”
“不是,是青天的青。”少女思绪又飘了下,“原本按照族谱,小姐应该是取清澈的清,只是曾爷爷硬是改了青字。”
“哦,有什么原因吗?”
“好象是青出于蓝的意思吧。”
垂下目光,洗碗的手却因为答案而轻颤起来。
“你怎么了?”少女看到她眼角隐隐的泪光。
甩起头,风蓝露出灿若朝阳的笑,明亮到无法直视。“只是突然觉得很幸福。,突然发现洗碗的感觉真的……很幸福!”
不理少女呆楞的表情,她低下头,哼着小曲,轻快地洗起碗来。
*********************************************
近天明。
风蓝拖着疲惫残躯随着人流来到一排小屋前,任由妇人在那里吆喝着分配房间。
“你,”妇人行至她面前,冷哼一声,“去第十六间。”
风蓝漫应一声,跟着几个刚产生的室友一起往右边走,越走越觉得臭气渐重。
隐约还听到妇人尖锐的嗓门在那里叫嚣:“不干活,就住十六号!你们都给我记着。”
风蓝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变态的惩罚制度,真是让人有……用魔法的冲动啊!不过……她打了个哈欠,却因突然吸进的臭味而卡住!算了,等明天睡醒了再说。
幸好,除了离解手比较近外,被褥床铺都是一般无二,干净而柔软,风蓝一趟下就直接昏睡过去,人事不知了。
恍惚中——
血红的樱花漫山遍野,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浓眉大眼,扎着两条长辫子穿梭其中,不时发出咯咯的灿笑。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含笑注目,青涩的目光中是浓浓的疼爱。
“啊!”女孩惨叫一声,突然在樱花中失去身影。
少年紧张大呼,“蓝!”疾风般地穿过花林,到达女孩刚才所在的位置。
忽地,寒风一袭。
只听幼稚的嗓音娇嗔:“小心!”
少年无奈地拔剑,搁开那柄自己亲手所做却已伤痕斑斑的樱木剑。
女孩的身影突然在面前出现,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少年宠溺地摸着她的头,“你都叫这么大声了,我又不是聋子。”
“哼,不行,再来一剑!”女孩挑剑一挥!
喝!
风蓝猛得睁眼!
一道黑影正小心靠近,仿佛没有预料她会突然清醒,仓促出手!
心随念动,一个咒语已经成形。风蓝刚要出口,体内法力却不安涌动!
糟!她忘记身体里的星屑了!
果然,法力桎梏一松,星屑如猛虎出笼般撞击她身体。
“噗!”猛吐一口鲜血,她在黑影的错愕下倒了下去。
第十章 风家主母(上)
风素问坐在客椅上,冷静地看着正毫无形象地趴在床上悠闲吃着葡萄的风蓝。后者完全没有阶下囚的自觉。
“你叫什么名字?”风素问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节。
“小蓝。”明知故问,人都掳过来了,那些底细只怕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吧。
“你对风家很感兴趣。”
“我对所有人的八卦都感兴趣。像以前我们村里翠花和酸菜的爱情故事啦,隔壁家小黄狗勾搭小黑狗生下一只小花狗啦,或是隔壁寡妇最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内衣啦……”她滔滔不绝地细数,却发现对方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以及……咳咳,等等。”
“你身上好象受了内伤。”
风蓝有同感地点头,“我觉得也像。”
风素问浅笑,“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不过如果你想让我看看,也许我能帮你。”
“天下总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我不习惯受人恩惠。”
“即使是这样,我也打算请你帮忙。”风素问亮出底牌。
风蓝晃了晃自己手上脚上的两条链子,“这个我也看出来了。”
“就在昨天晚上我的女儿,风青,死了。”她说这几个字的时候非常慢,好象要用许多力气才能读出来,但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风蓝心一窒,目光不变地望着她,轻轻“哦”了声。
“她是被人用手穿过胸膛而死的。”
风蓝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她是一个好孩子,”风素问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她虽然有点笨,却很善良。她虽然不懂人情世故,却比任何人都勇敢和坦白。她宁愿自己受伤,也要给她的母亲摘最美丽的花。她为了让母亲开心,愿意放弃最爱踏青,整日练剑。虽然所有人都说因为她是痴呆,所以学东西才特别专一,我却知道,这全是因为自己的刻苦。”
风蓝点头,“她的确很乖。”
“所以,她不应该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我能做什么?”
“如果她死了,那么杀害她的人当然就会把手收起来,但如果她没死的话……”她没有说下去,风蓝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凶手用书穿过她的胸膛,怎么看她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了吧?”她点出相互矛盾点。
“如果其他也许,但如果是风家的就就很难说。”风素问目光凌厉,“毕竟风青依旧坚持逃了回来。”
“虽然我和她有点像,但如果要完全假扮成她是不可能的。”她委婉地说,“而且,我还有件事情一定要做。”
风素问盯着她,“现在你无论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风蓝叹气,“可惜这件事情别人帮不了我的。”
“我能做什么?”风素问不肯放松。
风蓝沉吟了下,“我要去萧恩帝国。”
“皇都圣佛伦学院可以吗?”
风蓝一怔。
“如果在罗帕容易露出马甲,就去其他的地方。”风素问淡淡道,“换个环境,杀人也容易些。”
风蓝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想让自己当诱饵。
“我身上中的是碧落…星屑!”她直接扔下炸弹。
风素问果然动容,许久才长叹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