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都在痛。
丁晨那伙人已经走了有一会了,刘羽疲倦地躺倒在柴堆上。
身上新伤旧痛层层叠加。
“人生就如这水中倒影,你对它笑,它也对你笑,你对它哭,它也对你哭,你若生气拿石头去砸它,它便撩起水花溅得你满头满脸。”
刘羽缓缓一笑,心底却忽然隐隐地感应到一丝痛:是不是你每一个微笑的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痛?
朦胧地正要睡去,却被一个人推醒。
黑衣,蒙面,一双精光闪烁的眸。
“起来。”低沉的语声中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穿衣起身,那人已在他肋下一托,身体被腾空带起,几个起落已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
接着,就是整整两个时辰忍着身体伤痛的苦练。
他没有问那人是谁,仅凭心里的感觉,就能断定跟杨柳风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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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七,黄道吉日,诸事可行。
这一天街市之上张灯结彩,万人空巷,比两天前的端午不知道要热闹多少:因为今天是富拥江南的宁王大婚的日子。
风流一方的浪子王爷究竟情定何人,自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一大清早,已有来回的数拨人马在城门通向宁王府的大路上黄土垫道、净水泼街。
两排盔明甲亮的卫兵分守长街左右,欢天喜地的锣鼓从辰初一刻开始不歇地喧闹到午末时分。
未初一刻,在一街百姓的引颈期盼之下,彩旌飞舞的宁王府中门洞开。
宁王刘珩身上一袭大红绣金行龙戏珠蟒袍,跨下一骑踏雪乌骓神骏,丰神俊朗英姿勃发,缓辔慢行,直向城门而去。
未时三刻,京城的送亲队伍与宁王府的迎娶仪仗在城门口会合,顿时锣鼓喧沸直上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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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忽然想起一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也许,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明明两心相许,却要相背相离。
如此看来,平静无波的爱恋中,反而藏着令人艳羡的美丽。
第十四章 喜盈盈(下)
已近黄昏。
郁怀乡的后院平静如常,只是这安宁中亦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萧瑟。
刘羽匆匆地抱着一堆木柴向厨房疾走:这两天来,除了每晚须应付丁晨一伙的袭扰,深夜还要忍着伤痛和疲倦完成两个时辰的艰苦训练,以至于他不得不在晌午过后补个午觉,而今天竟然沉沉地睡过了头。
看着渐渐接近的厨房大门,他不觉加快了脚步。
“哎呀。”一声娇呼,在踏入厨房的一刻正撞上里面走出来的人。
当啷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喂,你走路长不长眼睛的啊!”一声娇叱迎面而来。
刘羽抬眸,却见是蕊儿正一脸怒气地瞪着他。
“对不起,我没看见。”他满是歉意地道。
“没看见!你的眼睛是用来干吗的!”蕊儿今天的脾气似乎特别大,一张俏脸涨得粉红,大声道:“你知道这碗里装的是什么?是御贡的血燕!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头也值不上这一勺!”
刘羽垂首怔然看着一地碎片沉默不语。
倒还是烧火的钱嫂看不过去,上来接了刘羽手中的柴放到一边,和声劝着道:“蕊儿姑娘别怪他了,阿羽又不是有心的,我们这灶上也还炖着几盅燕窝,再有小半个时辰也该好了,虽比不上那御贡的血燕,但亦是上好的,等过一会我给姑娘送过去便是。”
蕊儿冷笑道:“你也不必卖这个乖,我也不要承这个情,谁不知道今日宁王大婚?我家姑娘如今失势,昨儿跟库上要几根蜡烛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闲话,现如今哪里还吃得起你们厨上的燕窝?”狠狠地瞪了满脸惊异的刘羽一眼:“就连这血燕还是年前王爷私下叫人送过来没吃完的……姑娘整整一天连口水都不曾喝,我好容易劝着哄着答应吃口燕窝,你……”眼眶一红,终于再也说不下去,恨恨地一跺脚,掩唇跑出厨房。
含泪飞奔,却不向噙风阁去,转了几转绕到湖畔假山之后,终于忍不住嘤嘤地哭出声来。
背后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今日是宁王的大婚之期么?”他确实隐约似曾听到鼓乐之声,但因为花街柳巷离着城门大道毕竟是比较远,所以也没特别注意。
蕊儿闻言忙止啼拭泪,冷声道:“你还跟来做什么,是不是还嫌不够。”
刘羽一窒,终于还是低声道:“她一天没吃东西?”
小嘴一扁,泪水又已在眼眶中打转,垂首绞着手中的帕子道:“可不是,以前心里难过了最多也是喝几口酒,写几首诗,抚上一段琴就好了,今儿个可好,从早上到现在,就那么坐在妆台前,盯着王爷送的金钗一动不动,问她什么她也不答,逗她说话她也不理……这可如何是好……”说着又禁不住戚呜出声。
心头的旧伤陡然牵痛:“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再怎样的洒脱如风、温淡如水,一颗心始终还是血肉成就,又如何能够真的无羁无绊无挂无碍呢?
霍然回身,却被蕊儿一把拽住袖子:“你去哪里。”
“这个时候最需要人安慰,我去看看她。”刘羽说着已然举步。
蕊儿只死死地拉住他衣袖道:“你不要去,去了也没用的。”
身形一滞:“你怎么知道没用?”
她趁机飞快地挡住他的去路,轻叹一声道:“你还不了解她,她虽然看起来柔顺谦卑,其实心里却是倔强骄傲,从来只有她为别人排忧解愁的,自己的伤心难过永远只埋在她自己心里,人前人后都不愿露出半分,如今你若是去了,不但不能劝着她,她反而还要陪出笑脸来安慰你。”咬了咬唇落泪道:“倒不如一个人也没有,或者她还肯掉几滴眼泪。”言未罢,又已忍不住抽噎起来。
刘羽怔怔了半晌,垂首道:“对不起……”
蕊儿擦着眼泪叹道:“你也不必太自责了,那碗血燕一下午凉了热、热了凉,就算不打翻又怎么能再吃,我不过是替姑娘心急委屈,拿你出气罢了。”声音忽然又哽咽地道:“何况,今天这日子,就算再有十碗,她也是吃不下去一口的,她肯答应我吃,不过是哄着我不叫我担心罢了。”
如血残阳,伴着低低呜咽声,分外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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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到——”鼓乐盈盈中,宣礼官高声唱道:“请王爷王妃入花堂行拜礼。”
如众星拱月一般,一对新人被簇拥进喜堂。
“一拜天地——”新人双双叩拜。
“二拜高堂——”新人款款叩拜。
“夫妻交拜——”刘珩转身,看着面前婀娜屈身的新娘,有一瞬间的失神,终于还是低垂眼睑,沉沉地完成这最后的一拜。
“礼成!新郎新娘入洞房——”
挑帕、撒帐、合卺。
满目是红光锦绣,到处是喜乐声声。
一干喜倌喜娘终于退下,幽幽洞房之内,镏金龙凤花烛高照,两行烛泪鲜红地涔涔而下。
新人美如玉。
“王爷。”婉转娇唤,娉婷施礼。
不待礼成,刘珩已是上前一步温柔扶住:“爱妃不必多礼。”
螓首曼抬,烛光下,美目含春娇艳动人,似笑非笑似羞非羞,最是撩心动性的模样。
此情此景纵然钢心铁骨,又如何能不熔醉?
刘珩温柔带笑,凝睇的眸中已满是深浓的情意,轻轻振臂抱起馨香绵软的娇躯向撩人的嫣红深处走去……
玉体横陈,浅吟娇喘,金丝锦绣鸾凤帱中已是旖旎无限。
忘情处,粗嘎的低唤声声:“凤儿,凤儿……”
究竟是凤儿还是风儿?
惟有滴滴烛泪斑斑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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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沉,更漏隐隐。
蕊儿轻轻地走上楼,幽叹一声点亮了案上的纱灯。
骤然的明光惊觉了游离的神思,杨柳风慢慢抬首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三更了。”蕊儿垂首,嗓音微微沙哑地道。
黯然一笑,似是自语地道:“原来一天的时间竟过得那么快,难怪都说人生如白驹过隙。”
蕊儿终于还是忍不住红着眼睛疾步上前抓住她薄弱的双肩摇晃着道:“姑娘,蕊儿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哭也好,喝酒也罢,或者砸东西骂人都可以,就是别这样熬在心里,叫人看着五脏六腑都要碎了。”末一句,语音又已哽咽。
凉凉地一笑,拿过帕子爱怜地替她拭去泪水,眸光却忽然再次游移到妆台上那闪着微光的紫金火玉合欢钗,淡淡地道:“委屈么?”涩涩一笑:“委屈的人并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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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新人美如玉”取自杜甫的《佳人》: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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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热闹就是欢喜?冷清才算悲哀?人世间的甜与苦难道真的是那么简单?
笑的人未必快乐,哭的人未必痛苦。
红绡帐内春意暖,红绡帐外,是烛泪还是人泪?
第十五章 棋错错(上)
一襟残阳,斜拢一地残花。
棋盘空空,执白的素手却迟迟不曾落下。
棋依旧,盘依旧,却与谁人共执子手谈?
失神中,有只微带薄茧的手伸过,一颗黑子已下落棋盘。
细微的落子声却惊起了恍惚的人儿。
杨柳风讶然抬首,已对上刘羽灼灼的眸。
“上回我输得不服气,这次重新来过。”他浅笑着道。
瞬间的愕然迅速为恬淡如风的微笑所掩盖:“既如此,风儿自当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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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暮霭,黑白交错间,已是六月中旬。
这一个多月,刘羽的武功和棋艺皆已大有精进:
武功,已自寡不敌众任人宰割到以少对多堪可相抗,而丁晨一伙也因为几次没讨到便宜,便渐渐不再来滋扰。
棋艺,从一开始的左支右绌棋至中盘即溃不成军,到后来鏖战收官渐渐只输十来子、七八子直到三四子。
这一个多月,宁王府与噙风阁可谓寒暖殊别:
宁王府是新婚燕尔,无限的柔情蜜意,浪子王爷更是一改往日的潇洒不羁日日缱绻在美艳的新妃左右寸步不离。因此,到处有人得见宁王与王妃相携相拥出双入对,无比的缠绵,宁王对王妃的深情笃意广为流传于坊间乡里,甚至于,王府中侍寝多年的两个姬妾在他大婚之后离奇死去,亦只换来他毫不在意的一笑而过。
郁怀乡的噙风阁,却早已是萧瑟冷落寂如长门,不但残红落叶无人清扫,就连花树杂草亦无人修剪,正值草木生长旺盛时节,只几天的光景蘖枝横生杂草葱茏已是不成体统。
杨柳风见了,不过浅笑着挽起衣袖亲自动手打理院落。
而最让蕊儿恨恨的便是鸨母不单克扣噙风阁的一例吃喝用度,今日还不冷不热地撂下话来:“也该出去接接客了,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等别人供着么。”
蕊儿杏眼圆瞪就要发作,却被杨柳风淡淡地阻住,只得忿然看着那肥硕的身躯一扭一扭地离开小院,冷哼道:“也不想想郁怀乡能有今日是托了谁的福,往日里巴结讨好,哪怕是龙肝凤胆岂有不依的?如今要她口冷粥冷饭都得看着脸子。”忍不住啐道:“死不了的老货,我倒要看看你将来的下场。”
杨柳风听她只管咕哝,不禁笑道:“你何苦跟她置气,她也有她的不得已,到底,这上上下下百来张嘴等着吃饭,她不早做绸缪可怎么好呢。”
蕊儿正在气头上,冷笑道:“是是是,你风儿姑娘是善通人意的解语花,我们都是泼辣刁蛮的无行悍妇,哼,现如今人家都踩到自己头上了,还笑脸相迎的,等明儿推你进火坑那才有你哭的时候。”
淡然一笑,并不与她争辩,只专心修剪着面前的杂枝。
蕊儿兀自气恼了半晌,想想刚才的话,又似是说重了,待要柔声安慰两句,只见她淡淡的,偏生想不出什么话来圈转,正自两难间,忽见刘羽微笑着走进院中,神情竟似比往日清朗了许多。
一腔无名怒火立时尽数转了过去,冷冷地道:“你还来做什么,每天不好好干活,就知道缠着姑娘下棋,难怪妈妈三天两头的过来聒噪,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
刘羽刚才看见鸨母出了这院子,知道二人必是又受了不少委屈,蕊儿性子爽利,这段时间以来他也是领教过的,因而只是毫不介意地一笑:“我是干完活才来下棋的。”
蕊儿白了他一眼,正要接口,杨柳风已是放下花剪笑道:“蕊儿,去把棋拿来。”
硬生生将唇边的话咽下,不情不愿地进屋捧了棋盘棋篓在石桌上摆开,没好气地道:“天天下,天天输,还好意思来。”
杨柳风忙叱道:“蕊儿不可造次。”抬眸赞许地看向刘羽道:“屡败屡战乃是大勇,仅凭这点,阿羽棋艺来日定可在我之上。”
刘羽回之一笑,经过蕊儿身侧时忽然低声道:“经常来和她下下棋不好么?”眸光幽邃似有深意,不待她有所反应已擦肩而过,朗声道:“何须来日,今日即可。”
杨柳风微一愣怔,见他气定神闲双眸烁烁,早已不复数月前的颓靡自废之态,欣慰地一笑:“既有此言,想必今日是有备而来,风儿当拭目以待。”
蕊儿轻哼一声道:“只怕是说得热闹,做得糟糕。”
刘羽只作未闻,笑着微一躬身道:“不敢,棋之一道风儿堪称羽之恩师,但不过今日一局,羽有必胜之心。”
杨柳风欣赏地颔首道:“既有此心已是多了三分胜算。”
蕊儿本打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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