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文展目光幽深地盯了一眼笼车:“这些女人,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刘羽缓缓逼近,目光灼灼地道:“难道人的性命还不如那些畜生重要吗?”
柴文展未及回答,只听笼车那传来一声惊呼尖叫。
原来,狂风猛烈,竟将山壁上一块松动的岩石吹落,正砸在杨柳风所在的笼车之上,虽被车顶的栅栏挡了一下弹落到一旁,但手臂粗的木栅栏却被砸折,在暴风摇曳中发出可怕的嘎吱声。
一车女人早已乱了方寸,哭喊着便欲冲出笼车,奈何笼门紧锁如何逃得出去?正自纷乱失措之际,只听杨柳风高声道:“大家不要乱动,车子会翻的!”
杨柳风紧揽着颤抖的蕊儿,一边焦急地看着那些惊恐混乱的的女人,一边大喊:“大家都聚到一起,蹲下身子,不要乱动。”
刘羽回眸盯了一眼柴文展,已是转身冲向笼车,拔出佩刀砍断门销,打开笼门低喝道:“出来!”
一车女子如蒙大赦,纷纷提裙鱼贯而出。
其他的兵士慌忙欲上前阻拦,却被柴文展抬手阻止,只是沉沉地道:“把军马赶到避风的山壁下,十匹十匹栓在一起再用长绳全部穿拢,不可令一匹走失。”
“阿羽。”蕊儿哽咽一声,情不自禁地扑入他怀抱。
“没事了,别怕,我在。”刘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着,眸光却一刻不转地温柔凝视着款款于后的杨柳风。
无声地感激一笑,然后轻轻地拉开犹在抽噎的蕊儿,柔声道:“蕊儿别哭了,快让阿羽去救别的姐妹。”
朔风狂烈,已夹杂着大片的雪花席卷而来。
蕊儿乖巧地拭泪点头,刘羽早已飞身而去,如法炮制地打开其余五辆笼车的大门。
狂风虐烈,大雪中夹杂着冰块,如同要摧毁世界一般呼啸而下。
喀嚓一声,杨柳风原先所在的那辆断梁笼车上的栅栏已被撼断,其余几辆硕大的笼车亦不停地摇晃呻吟,随时似有可能被翻覆。
刚刚脱离险境的营妓们纷纷尖叫哭喊着向硕大的营帐奔去。
已经栓好马匹的一都兵士正欲阻拦,却被柴文展挥手制止,只命令道:“都进帐去,没有本指挥的命令,不得擅动。”
杨柳风疾行上前,向着站在营门边的柴文展盈盈跪落,深深叩首。
柴文展只是冷冷看着,既不让开,也不搀扶,竟是生生受此大礼。
刘羽走上前,深望了一眼柴文展,俯身缓缓扶起杨柳风,护着她和蕊儿一起进了营帐,
蕊儿不忿地瞪了一眼随即跟进营门的柴文展,恨声道:“这么没有心肝的人,姑娘拜他作甚?”
杨柳风黯然未答,刘羽却转眸轻叹道:“他的确当得起这一拜。”
蕊儿诧然地看向刘羽:“你,你说什么?”
刘羽抬首望向始终笔直地屹立在营门边的柴文展沉声道:“你可知军中素有‘宁折十兵,不丢一马’之言?”
“宁折十兵,不丢一马……难道说一匹马比十个兵还重要?”语音中满是不可置信。
刘羽颔首道:“不错,战场之上军马的确比人命要重得多,何况连连征战本就马匹匮乏,他身为指挥使,若所隶之马有失,乃是重罪,况且,外面总共有不下百匹军马,倘有差池,只怕归营之日就是他受死之时。”
蕊儿倒抽一口冷气:“难怪他要先保军马。”看向营门的眸中已不觉流露出敬意:“那这样一来,他岂非是等于用自己的性命换了我们的性命?姑娘这一拜他倒也果然受得。”沉吟片刻道:“若是军马无恙,他的性命不就也无虞了么?”满怀期冀地望向刘羽道:“那些马……不会那么娇贵吧?”
刘羽幽沉一笑,并不回答,却是转眸看向身侧始终缄默垂首的杨柳风。
营帐之外,风雪暴戾,已成摧枯拉朽之势,不时地传来木头断裂的声响、马匹哀嘶的声响,和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吹打在营帐上的声响。
天地之间仿佛游荡着一只地狱魔兽,所过之处,皆尽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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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峰转转(上)
惊心动魄的暴风雪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似乎是亘古不会停息。
却终于在等待和绝望中逐渐减弱。
蕊儿悠悠地自杨柳风怀中醒转,发现刘羽等一干兵士已不在帐中。
阳光,隐隐地透过帐幕,外面已没有风的咆哮,只是隐约传来兵士们走动的脚步声。
“醒了?”杨柳风怜爱地为她理了理鬓发。
“他们出去多久了?”蕊儿揉着眼睛支起身来。
“刚出去。”
营帐中陆续有女人们自睡梦中醒来,蕊儿已拉着杨柳风走到了帐外。
晌午,淡若无力的冬阳柔光轻撒,满目亮晃晃的积雪刺得人险些睁不开眼。
兵士们正努力地清理辎车,盘点粮物。
身后,几个女人已在低低庆幸躲过了一劫。
蕊儿微笑转眸,却发现杨柳风眸神色深忧地缓缓向山坳深处走去。
营帐之后,山坳的深处,一个孤寒的身影正负手独立。
一地积雪狼籍,百余匹军马无一幸免。
杨柳风并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默默地看着孑孑而立的柴文展。
“姑娘,”蕊儿忽然低声道:“若是王爷知道他为了保全咱们才不得不舍弃军马,应该不会再判他死罪吧?”
杨柳风轻叹一声道:“若他为保军马而让我们死于非命,王爷固然恨他,却没有理由杀他;但现在,他为保我们而令军马有失,王爷纵然感激,却没有理由留他。”
蕊儿动容道:“那王爷就不能功过相抵网开一面么?”
“功?何功之有?救两个营妓也算是功么?”杨柳风淡淡地道:“这些日子你不是没看见,营妓在军中有多么微贱。”
“可是……可是姑娘你又不是普通的营妓。”没有底气地小声咕哝道。
笑着替她正了正肩上的皮氅:“就是王爷的女人又如何?难道王爷能够以此名正言顺地赦免他么?军中讲究的是战功,不战无功,除非他能立一件大功,否则,王爷为了整肃军心,也不得不杀他,就像他前两天杀那个营妓一样,两军对战,人心乃是重中之重。”
正说着,已有两个兵士跑了过去,大概是汇报粮草辎重的损失情况,估计折损不多,柴文展总算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跟着那两个兵士向前面走来。
经过杨柳风的身前,脚步似有一瞬间的停滞,杨柳风恭谨地欠身,柴文展终于只是加快脚步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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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车的马匹没有了,几十车的粮草和辎重必须靠人力来拖动。
午饭过后,柴文展安排每车十名兵士在前拉车,另有十人在后推车,每隔一个时辰轮换一次,剩下的兵士一百人负责看押这些随军的营妓,另外的四十人负责在前方清扫积雪,原本绰绰有余的人手一下子显得捉襟见肘。
柴文展冷冷地扫视着寒风中瑟缩的女人们:“为了救你们,损失了我全部的军马,如果还有谁敢逃跑或者捣乱,别怪我刀下无情。”
辎车队伍终于以更加缓慢的速度前进起来,营妓们被押在车队的中段徒步前行,走路虽然累些,但却没有窝在笼车里那么冷了,只是,前方虽然有人铲雪开路,但地上的残雪经过车轮碾压早已变成滑硬硬的冰,踩上去依旧步履艰难。
直到傍晚扎营,整个车队也没走多少路。
营火烈烈,端着手中的饭碗,杨柳风却烟眉深锁,迟迟不曾举箸。
“姑娘,再不吃就凉了。”蕊儿轻轻走过来坐到她身侧。
自沉思中抬首,杨柳风叹息一声:“照这个样子走下去,别说根本就不可能追上前方的大军,辎车那么重,路又那么艰难,再有个三天,只怕这些兵士们自己就趴下了,如何还能拉车?”
蕊儿垂首低低地道:“可不是,我刚听见两个路过的兵士说膀子都肿了,明日可怎么也拉不动了呢。”
垂眸看着手中的饭碗,幽幽地道:“只怕食不下咽的人不止我一个。”
“姑娘好歹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说不准王爷已经得知咱们遇险的事情,明日就会派人来接应呢?”
杨柳风失笑道:“傻丫头,咱们离大军已不知道隔了多少日子的路,况且,接应的人早一天来到,那柴文展就早一天领罪。”轻喟一声:“我一路上看他经验老到,处事沉稳,果决有谋,做个辎重兵指挥使实在是屈才了,原本还想着能有机会向王爷推荐此人,如今……”
蕊儿轻摇着她的肩道:“此事又非为姑娘一人而起,姑娘不要再难过了。”
“我怎么能不难过?你说非为我一人而起,但凡当初我听从王爷的话,跟着他的军驾走,又怎会令那柴指挥受到如此掣肘,我只为忧虑军心因此处处随常,却未知,本不寻常,矫揉从常只会为难他人罢了。”黯然垂首。
蕊儿正待相劝,却忽闻一个响亮的呼哨,骤然间,宁静的军营中顿时沸反盈天,正惊疑处,已听到柴文展大喝道:“是马贼!都不要乱,列队迎击!”
妓营中已有几个女子惊慌地跑出来查看,她忙拉着蕊儿站到门口把人堵了回去,杨柳风沉声道:“咱们可能是受到了马贼的攻击,兵士们一定会奋力应战,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待在营帐中,不要让他们再分心。”言罢又吩咐两个胆子大的女人悄悄跑去其他两个妓营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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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会喜欢柴文展这样的男人呢?
哎,他算不算经济适用男啊?
第二十七章 峰转转(中)
然而前面的战事却远不如杨柳风所预测的那么顺利:押运辎重的这两个营的一千人除了指挥使和十个都头之外,其余都是本次临时征募的新兵,不过在出发前经受了十几天的训练,就算是都有些根底,但临阵应敌远不及宁王亲训的厢军。
何况此刻劳累一天,个个困乏,一时间如何反应得过来?
待到勉强集合在一起,只见军营外已是火把攒动竟不知道有多少马贼。
正慌乱间,呼哨一响,已有一小队,约莫五十骑贼人策马而来,拿着兵刃一阵乱砍,砍完之后圈马就走,却是并不做丝毫停留。
紧接着,又是一声呼哨,又是一小队人马前来砍杀,如此周而复始。
柴文展手下的兵士皆为步兵,机动性本来就较那轻骑相去甚远,更何况还是些未经训练的新兵,如此几番冲击之后,伤者无数,早已溃散无形,如何还集结得起来?
唯一仍能够应对的只有柴文展本人和刘羽。
二人相背而立,又抵挡住一阵冲击之后,柴文展忽然侧头道:“你有没有听到那个口哨声?”
刘羽点头道:“擒贼先擒王。”
“等下我去。”柴文展悄声道
刘羽低笑一声道:“要去一起去。”
马贼的轻骑小队再次袭来之际,二人双刀一分,已各自跃起拉下其中的一个马贼翻身上马,紧接着圈马向那呼哨声发出的方向飞驰而去。
炬火通明处,当先一个魁梧的身影,外披一件青布棉氅,络腮微髭,粗犷爽俊,正自目光炯炯地打量二人。
柴文展停马扬声:“你可知道此乃是军用辎重?”
那马贼头领放声大笑道:“军用辎重又如何?老子想要的东西,便是神仙用的,也一样伸手拿过。”
刘羽冷笑道:“你劫夺军粮,就不怕大军压境荡平你的山寨么?”
马贼头领的笑声更加放肆:“大军压境?你是在说宁王手下的那帮南子么?如今大雪封路,别说他会不会为这几十车东西打道回来,就是回来了,那帮南兵也早就冻得腿脚僵硬,还有力气荡平爷爷的山寨?”
低喝一声:“放肆!”柴文展已是挥刀策马上前,直取那马贼头领。
刘羽亦是驱骑紧随。
一旁的马贼正欲迎战却被那头领挥手制止,目光灼灼地道:“老子倒要看看宁王营中都是些什么货色!”
抬手摘下鞍畔映月青锋戟,眨眼间已与二人战在一处,那些马贼也并不上前相助,只遥遥合围呐喊助威。
刘羽经由高手影卫的调教,武功进益早已今非昔比,而柴文展刀法凝重缜密,竟然也丝毫不输于他,二人提马交错以多战少却分毫没有占到便宜,不由各自暗暗心惊。
金戈交击间已过十数回合,那马贼头领戟势非但不减,反而眸光盛炽竟似斗得兴起,兵刃相接之时的力道愈沉愈猛,只震得二人虎口隐隐发麻。
缠斗无功,刘羽正暗自盘算如何才能扭转局势,忽然,那马贼头领策马驰离战团大笑道:“想不到宁王的辎重营中竟有这般人才。”语声中毫不掩饰赞赏之情。
柴文展正欲提马再战,却见那马贼头领长戟一指道:“你们且看看身后!”
二人回马望去,但见合围的贼骑两旁一分,营地之中炬火如昼,上千名兵士压压跪了一地,竟已全部就缚。
愕然回眸,却见那马贼头领已是挂戟还鞍,好整以暇地道:“你的两营兵士已成我砧上之肉,我这里有五百精骑,你们现在只有两个人,就算是武艺再怎么高强还能力挽狂澜么?识相的赶快弃刀受降。”
柴文展傲笑一声:“身为军人能够战死阵前乃是莫大荣耀。”
马贼头领眸光闪烁,突然双指放到唇畔一声呼哨,但听一阵轻响,看押那两营兵士的上百个马贼忽然同时翻身下马,自背后摘下弓箭,转眼间,强弓利箭已齐刷刷对准了跪地的兵士。
“你折失战马,已是死罪,阵前受降亦不过死罪。”马贼头领眸光烁烁语声沉沉:“横竖是死,难道一定要这上千人为你陪葬不成?”
柴文展目注兵营,神情中带着无比萧瑟:“就算我弃刀成降,又如何能够相信你会放过他们?”
马贼头领轻笑道:“你若不降,他们顷刻之间就成箭下之鬼,倒不如赌上一赌,就押我言而有信,如何?”
柴文展轻叹一声,松手弃刀,翻身下马。
却忽然头顶火光一黯,刘羽已是腾空跃向那马贼头领,手中佩刀凌空而下迅疾如电。
那马贼头领却只是拨马偏首便已轻松让过,口中笑骂道:“好小子,竟然趁机偷袭,老子不教训教训你,倒让你不知天高地厚。”言罢,已是翻身下马,竟然赤手空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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