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如此生离死别困顿绝望之后的重逢,已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达,只有两道缱绻的目光深深地缠绵交结。
不知道沉默相凝了多久,羽睫终于再度微微垂下,低声道:“王爷该吃药了,风儿这就去拿。”说着已翩然起身。
却被一只炽烫的大手一把抓住柔荑,缓缓抬睫看向那依依眷恋的双眸,慢慢绽出一个暖暖的微笑,抽出素手轻轻地捧扶着他的手臂小心放回被中,又仔细掖好被角,柔声低语道:“风儿去去就来。”
不舍地看着素淡的身影走出内帐,那种灼痛刺痒的恶劣体感再次回到意识中,稍一动,浑身就刺痛难忍,不由低咒了一声,却只得无奈地安静忍受——为什么看着她的时候就没感觉那么难熬?
失神一笑,脑海里又浮现出翩翩素影和那浅淡若无的纯真微笑,果然,难耐的痛痒似乎稍稍缓和一些……
忍耐和等待的时间总显得那么漫长,其实只过了一会,杨柳风就端着一碗汤药款款回转。
药汁浓苦入口,刘珩亦不禁一拧双眉。
杨柳风忙抱歉地一笑:“良药苦口,还请王爷忍耐些。”
笑笑道:“这样喝药实在太折磨人,扶本王坐起来一口气喝下去倒还好受些。”
“是。”将药碗放到榻畔的矮几上,方才上前来掀开被子轻柔地扶他坐起来,自己则侧身坐到他的背后,伸出一只纤弱的手臂拥他靠在自己怀里,又扭过身去端来药碗盈盈递上。
背后是绵软的娇躯,腰间是纤纤玉臂,颈畔萦绕着微馨的气息,心已怦然,意已迷乱,竟然忘记去接面前的药碗。
“王爷?”身后的人儿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得出声轻唤,直叫了两声,刘珩才自失神中醒觉,忙接过药碗仰头饮尽。
杨柳风将空碗放回几上,又小心翼翼地俯身扶他躺好,抬帕轻轻擦拭他唇畔的残药,却忽然被他连帕子一起握住素手拉到胸前,痛然凝视着她道:“你不是说过要一直等着本王吗?为什么食言!你是本王的女人,生死只有本王可以裁夺,是谁允许你自作主张?这次的事本王权且不行追究,但决不允许再有下次,否则……”
幽沉的语声戛然而止,因为一双柔润的粉唇已静静覆上那对不断开合着的干涩的唇,如同蜻蜓点水般地轻盈一啄,却似万束甘泉直润心田,刘珩痴怔缄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她竟然主动吻了他?是梦吗?
春波荡漾的人儿为炽热的眸光所炙,方才惊觉自己的情不自禁,刹时玉颊飞火,连忙欲起身逃离,却为时已晚——沉哼一声已翻身将她压在榻上:既然是吻,又岂可敷衍了事?你不愿意认真尽心,那本王就只有帮你完成。
深深攫取嫩泽的唇瓣,不断地侵入、汲取、加深……唇齿间残余的苦涩令他更渴望那温软的甜美,干涸许久的双唇贪婪无恹地不断索取,直到两个人几欲失去呼吸……
“姑娘,给王爷浸浴的药汤……”蕊儿的话语在转进内帐的瞬间化作一声惊呼——床上那交叠热吻的旖旎画面立时令俏脸红透,连忙背过身去赧然颤声:“蕊儿……蕊儿该死,蕊儿什么也没看见。”已飞快地向外逃离。
“浸浴的药汤怎么了?”刘珩放过柔润红唇沉声问道,却依旧牢牢将羞急欲起身的人儿禁锢在身下。
“药汤好了,王爷随时可以浸浴。”最后一个字已是从营帐之外飘来。
看着身下娇羞的伊人,青丝凌乱双颊映火,无比的妩媚撩人,刘珩再次缓缓凑近朱唇,声音粗嘎地道:“怎么?还想逃?”
被灼热深深笼罩,杨柳风勉强稳住微促的气息道:“蕊儿还小,不该让她看见如此……”
刘珩微笑道:“也不小了,比你还大一岁呢,若在寻常百姓家里恐怕早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轻啄她素婉的容颜:“况且,她既恋着羽儿,这些事情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杨柳风轻叹道:“王爷还说呢,风儿正为此事忧心良久。”
刘珩忽然停止细吻,认真地凝视她道:“你就不能专心一点么?”
见她愣怔不解,遂笑着抬手替她拂开腮畔的发丝柔声道:“以后在床上就不许谈其他的事情,懂么?”不待她羞赧再深,已是轻笑一声再度掠取樱瓣。
“王爷。”
刚刚浅尝回味了片刻温柔,外面又传来亲卫的声音,只得再次不舍地离开芳泽,沉声道:“何事?”
亲卫十分明智地立于外帐道:“侯爷草拟了呈上的战报,请王爷过目,以便早日送抵京师。”
微一扬眉,刘珩直起身道:“等着。”
“是。”静静在外帐恭候。
第四十九章 涛暗暗(上)
披衣,揽扶着杨柳风的孱肩缓踱至帐外,翻开案上的折子,只见上面写道:自两军会师以来,战事胶着求胜艰难,忠靖宁王刘珩心忧社稷只身历险,深入北羌策反羌夷二王,夺权易主盟约誓合,二月十五,北羌顽寇迫于窘势不战而降,奏凯大军三十万今囤聚永兴修城筑防恭候圣裁。
哂然垂望怀中伊人:“风儿猜猜大哥为何要急于将此报呈给本王过目?”
“风儿粗鄙,岂敢妄揣?”杨柳风幽幽地道。
轻哼一声,刘珩忽然提起案上的羊毫将“忠靖宁王刘珩”六字抹去,改为“废太子刘羽”,杨柳风讶然抬眸而望。
故意不去看她的神色,掷笔道:“拿下去重新抄录一份飞马送报京城。”
“是。”亲卫拿过折子躬身退出帐外。
看着帘门放下,刘珩才缓缓地道:“怎么?风儿当初留下他难道不是为了助他恢复身份?难得他也肯用心,不过本王能帮他的也就到此为止了,有没有本事坐上龙椅,只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王爷……”
垂首凝视波光纷乱的春水,微微笑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只要你不肯明说,本王就只有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去做。”
“风儿岂敢左右王爷的心意。”轻垂螓首。
迷恋地看着温婉低垂的玉颈,收紧手臂将她深拥在怀,却在娇躯碰触到身体的瞬间不觉拧眉闷哼一声浅退了半步,杨柳风急忙转身扶住道:“医官说王爷久埋冰雪之中,全身都有所冻伤,须用汤药浸浴数日方得痊愈,竟被风儿耽搁了这么久,风儿这就去准备药浴。”说罢,已是轻轻挣脱了他的手臂,略略整肃衣鬓便急忙出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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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药七日之后,刘珩身上的冻伤已然痊愈,折损的元气也已渐渐恢复。
杨柳风尽心服侍自然不在话下,而温柔的情意也渐渐不再被羽睫遮掩。
夜夜耳鬓厮磨缠绵相依,除了拥吻之外刘珩却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动作——身心俱付的旖旎春宵原本是他日夜期待的,而今随时唾手可得,他却宁愿隐忍欲望,因为他已决定将这样的鱼水交融留到另一个更特别的夜晚:不再是委屈苟合,而是名正言顺地做他的妻,他要给她的不仅是一个举世瞩目的盛大婚礼,更是一生的荣耀和幸福。
每每想到此,炽热的欲火就会化作温暖的柔情,轻轻地拥揽于怀,微笑着埋首发间:既然已经等了四年,也就不差这一时半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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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北国的天气纵然依旧寒冷,但积雪却已悄然融化。
经过了那一次的营门之变,不知道是否为宁王的气势所骇,竟然再也没有百姓聚集闹事。
永兴城的恢复重建也在驻军的帮助下进展迅速,衣食有靠的百姓们似乎更加安分和宁。
每天都会有将士进帐来问候宁王,鲁瑞安自然是最关切的一个。
刘羽来的那一次,杨柳风恰巧陪侍在侧,刘珩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眯的双眸中透出的讥诮分明在道:原来你也不配。
蕊儿的荷包终于做成了,一向泼辣伶俐的丫头却是说什么也没有勇气送到刘羽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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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一骑快马飞驰入永兴大营,片刻,宁王带领众人摆案迎旨。
“上谕:忠靖宁王不负圣望得胜奏凯,着即日起领兵班师,回朝听赏,钦此!”
刘珩跪叩谢恩领旨。
那宣旨官却又取出另一道圣旨高声道:“七皇子刘羽接旨。”
除了刘珩和鲁瑞安之外,其余众将皆讶然抬眸四顾。
只见“羽仍”缓缓起身,稳步上前撩袍跪落道:“儿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儿刘羽智勇双全,孤身冒险成就奇功,忠赤忧国至诚孝父,前,谋逆之罪今已查实有冤,旨到之日随军还朝,勿令圣心眷盼,钦此。”
“儿臣谢父皇万岁万万岁!”刘羽朗声叩谢起身接旨。
鸳鸯戏莲的荷包失手掉落在地。
营帐边,拉着杨柳风来偷听圣旨的蕊儿痴痴愣怔地看着那个英挺的身影恭谨接过圣旨,喃喃地道:“原来……他是七皇子,原来他是皇子……”
杨柳风缓缓弯腰捡起荷包,低声轻叹了一口气。
“原来……”蕊儿忽然抬帕拼命捂住唇,转身疾步飞奔而去。
杨柳风怅然回望刘羽,却见他也正好抬眸看来,四目相交,刘羽微微勾唇一笑,杨柳风却只飞快地瞥了一眼声色不动的刘珩,转身匆匆离去。
当晚,刘珩犒赏三军,上下同庆举营沸腾。
笙歌迷醉之中,只有一个人孤冷清清地坐在幽暗中,独对旖旎的鸳鸯戏莲默默垂泪。
轻轻叹息,来自身后,怜爱地将一袭暖裘裹到她的身上:“你心里不是一直盼着他出人头地么?现在他贵为龙裔,岂非是千万人所不能及的尊荣,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那不一样的。”蕊儿垂泪凝视手中的荷包:“如果他是羽仍,那么郁怀乡中甘苦与共,辎重营里危难相扶,北羌阵前浴血坚守,无论他将来封侯拜相如何腾达,我们始终是曾经共同进退过的患难之交,这一段风雨同舟的情分是无论如何不能抹杀的,可是现在,一夕之间,他成了天潢贵胄龙嗣王孙,再不是那个出身寒微的阿羽,而我却依然只是卑如草芥的官婢,天地悬殊遥不可及,以前踌躇了千万遍的话,现在却连想一想都是僭越。”说着黯然幽泣。
缓缓拢过她微颤的双肩,杨柳风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暖裘:“其实,就算他是皇子龙孙,也一样不能抹杀之前的生死患难。”温温一笑道:“何况,我可记得蕊儿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若真有一天,能遇到自己中意的人,就是刀山火海也愿咬牙闯上一闯。”怜恤地为理了理鬓角:“现在并没有什么刀山火海,只要蕊儿安之若素就好。”
幽幽长叹,蕊儿忧伤地回望着她:“以前我总是不懂:王爷如此痴情,姑娘为何始终都不肯踏前一步接受他的心意,今天,蕊儿终于明白了姑娘心头这么多年不能言表的伤痛:有的时候不是不愿去尝试前面的路,而是举步之时发现前面真的已经没有路……”语声未尽已是垂首啜泣。
杨柳风默默揽过她的肩头,轻抚着起伏幽咽的脊背,良久,才低涩地道:“风儿的处境与蕊儿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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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可以说鲁瑞安的一道奏折用意深刻,很多事情,他不是不洞悉,而是忠与义之间无法选择。
四年的筹谋,究竟为了什么?放弃这样的不世功劳扶助刘羽恢复身份又是为了什么?我不说,亲们自己看,自己想。
回朝听赏……拟圣旨的时候倚风也是想了又想,刘璇虽然始终没有正面出场,但是本卷里却会成为一个关键。
第四十九章 涛暗暗(下)
次日,犒赏依旧,三军欢跃。
医药营中空空荡荡,所有的人都去前帐饮宴行乐,只有一个清瘦的身影,依旧在碾船之畔认真忙碌着,帐外欢声调笑,帐内却只有单调的辘辘碾药之声,仿佛红尘的喧嚣永远无法侵染这药香弥漫的营帐。
“怎么,现在你还需要自己动手碾药么?”静静地看了许久,刘羽终于缓缓开口。
药童倪允寒,不,昨日七皇子已经下令将他编入医籍,因此现在应该叫医官倪允寒,却并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依旧专注在碾船上,只淡淡地道:“药之于医者就好象刀枪之于兵士一样,医者治病就好象兵士临敌应战一般,对于兵士,若刀剑驽钝则战事溃败,而对于医者,若药材不能完全发挥作用,一样会导致治疗失败。”
刘羽赞赏地一笑:“你好象对我的身份变化一点也不惊奇。”
“因为我早就已经惊奇过了。”
“惊奇过了?”微微意外,随即不禁戏谑道:“难道你看见别人的屁股就能知道那人的身份?”
倪允寒一边小心地把碾好的药材倒入旁边的药匣里,一边竟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任何一样东西存在总是有它的道理,所以屁股永远是代替不了嘴的,如果样样事情屁股都能解决,那人还长嘴干吗?”
刘羽不由失笑道:“这么说是有人告诉你的?”
“当然。”又添了些药进碾船,单调的碾轮声再次响起。
眉头一蹙:“什么人?”——知道他身份的人应该不超过三个,而这三个人中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有理由去告诉他这个秘密。
倪允寒侧首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自己。”
“我?”扬眉讶然。
“不错,你中箭昏迷的时候。”微微顿了顿,倪允寒接着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你昏迷的时候叫了十几次风儿。”
“说过。”
“不过我没说,其实你当时叫母后起码有三十几次,每次都是叫了两三遍母后,才叫一声风儿。”倪允寒居然又叹了口气道:“据我所知,世上只有一种人会管自己的娘亲叫母后。”
静默了一刻,刘羽忽然缓缓地笑了:“我今晚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原本还有些犹豫,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倪允寒双眸专注在碾船道:“允寒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真正的医者,承蒙七皇子提拔才得跻身医籍,皇子但有所命,只要不伤天害理违背人伦,允寒愿略尽绵薄。”
刘羽上前两步,凑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辘辘声戛然停顿,倪允寒沉默了良久才再次缓缓滚动药碾,低低地道:“这样的东西倒也并不很难。”
“需要多久来准备?”刘羽眸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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