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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却照不亮心头的阴暗。
一个,静默地垂眸端坐,一个,孤凉地负手凝立,任时光无情流逝,始终缄默无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珩忽然凄凉一笑:“不愧是风儿调*教出来的人,取舍有度锐意筹谋,他明明知道即使他现在不选你,你也一样可以选他,毕竟,龙位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深深吸气,一字一顿地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无声地抬起羽睫,寒凉水眸怅然凝视着门侧的孑傲背影,熟稔到陌生,炽热到冰冷,相知到疏离。
沉默片刻,刘珩嘲弄地一叹:“谁说江山美人不可兼得?只要有了皇权天下,有什么是不可以的?”提步摔帘出帐而去。
“王爷……”幽涩的低唤轻微若无,再也控制不住地起身跨出半步。
然而,只是半步,终于没有再多的勇气上前。
帐外的夜幕中,挺拔的背影萧瑟凝立。
帐内的灯火下,素淡的身形纠结停滞。
等待?期待?
直到两颗心不约而同地如箭深攒。
拧眉按住胸口的疼痛,踉跄一步,终于纵身没入深暗的永夜。
阂眸捂住心口的重创,摇摇无力,跌坐在硬冷的坐椅。
冷月孤悬,黯淡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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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手一颤,身后的声音再次如恶魔般森然响起:“你可要想好了,决定之后即刻带着的你选择离开这里,不许回头。”
我无聊地想象着站在羽身后的那个人,他如果不紧张,又何必要出声说这样的话?
第五十四章 血殷殷(上)
四月十五,春阳高暖,文武百官肃衣正冠芸芸恭立于太庙之前。
今日,新主即位,自晨起斋戒沐浴,御驾隆仪,要在太庙焚香祭祖行登基大礼,之后再诏告天下为先帝扶灵发丧。
刘卓,一身玄纁大裘冕,春风得意容光焕发,踏下龙撵,来到太庙之前的玉阶畔,轩然而立扫视下站群臣。
山呼万岁,百官朝跪,刘卓微笑颔首正欲转身踏上玉阶,眼角余光却忽然远远瞥见一个傲然直立的人影——公孙正!已被他从正二品知枢密院事贬为正七品枢密副承旨的公孙正,此刻却依旧身着正二品服饰
惊异之下已勃然大喝:“公孙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僭越仪制惘顾天威!”
“太子殿下是在呼唤微臣么?”公孙正语声朗朗悠缓平和。
“你……你称朕为什么?”刘卓声音阴寒地道。
越众而出,公孙正含笑欠身道:“请恕下官一时失言,应该唤您为大皇子才是。”
刘卓怔怒未言,百官相顾失色。
“僭越仪制惘顾天威的确大有人在,但却并非是下官,而恰恰是大皇子您呐。”
“你……你说什么!”
笑而不答,却偏首看向另一侧。
刘卓循望而去,但见仪众分开,一个同样裘冕煌然的人缓缓走来,不由骇然一惊——刘羽!
须臾,已是稳定心神立眉大喝:“刘羽,你竟敢僭越服制私造裘冕,来人!拉下去,斩!”
禁卫应声,方欲上前,却听唰啦声响,刘羽周围的兵士刀剑齐出,森然冷冷。
仰天一声长笑:“刘卓,朕也正要问你,缘何僭越服制身穿裘冕!”
刘卓冷笑:“父皇驾崩,朕身为太子登基即位乃是理所应当,大典之上太庙之前,服冕成仪祖制如此,倒是你,你可知私造冕服罪同谋逆。”
“谋逆?”刘羽冷笑道:“你既登基,不知可有先帝遗诏?”
刘卓面露悲色道:“父皇沉疴深重未及留下遗训,不过,朕身为太子继承大统乃是理所应当之事。”
“理所应当?”刘羽讥诮道:“这个世上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父皇缠绵病榻已非朝夕,怎么可能没有遗诏留下?你这里拿不出,朕这里倒是有一道遗诏,但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子听。”
“好啊,朕倒要听听,你这个‘遗诏’都写了些什么。”刘卓冷笑道。
刘羽抬手将遗诏递给公孙正寒声道:“念!”
公孙正恭谨奉过,展开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凉德承嗣丕基,自亲政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先祖谟烈,因循悠乎,苟安庸昧,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外夷猖肆,今虽仍当盛年,然神思日短精力惫乏,恐不能久胜社稷重负,先祖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羁,长子刘卓,秉性刚戾,执政严苛,不堪守业之君,旨到之日,封地广南,赐王号为闵,兹刻离京,无诏不得擅离。七儿刘羽,嫡后所出,仁厚颖慧,克承宗祧,复立为皇太子,于朕身后接掌大宝,即遵典制,而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落款之日竟是刘羽被贬后的一月之期。
刘卓越听越是惊骇,未及公孙正念完已是怒吼道:“刘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遗诏惑乱人心!”
“伪造?”刘羽不屑地一笑:“欧阳太师辅佐了两代先帝,对父皇的字迹熟稔无比,就请太师前来验看此诏是否父皇亲笔。”
“老臣遵命。”太师欧阳华起身上前,奉过圣旨细细查看,一晌,方才重新卷好,双手恭奉,面向刘羽膝地道:“老臣虽昏聩愚蒙,但以性命担保,此诏确乃先帝亲笔无疑。”
“不可能!”刘卓眸光已失去了镇定。
“不可能?”刘羽轻哼一声道:“只怕你遍寻宫闱,至今仍未找到传国玉玺和铁血兵符吧?”
刘卓浑身一震。
“那是因为父皇早已将兵符玉玺秘密传之于朕。”挥手,两个兵士捧上兵符和玉玺:“为免你疑惑,朕还请来了战神的后人当场验符。”
人丛之后,一个魁伟的男子越众走来,欠身施礼,随即取出随身的另一块虎符,略作验看,便复收起回身向着刘羽跪道:“虎符无虚,铁血精英誓死效忠皇族。”
众臣惊疑踌躇之中,公孙正随即跪落高声道:“臣,公孙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师欧阳华亦下拜行礼口称万岁。
下列诸臣相觑须臾,终于纷纷跪叩山呼万岁。
刘羽含笑抬手道:“众卿平身。”回眸望向犹自怔忪无声的刘卓:“你僭越服冕,谋逆篡位,罪不可恕。”目光陡戾喝道:“来人!”
“且慢!”一声娇叱断喝,分众走上前来的正是妍贵妃吴氏,虽则韶华渐逝却依旧艳光四射华贵耀目。
“怎么,妍贵妃有何指教?”
妍贵妃袅袅趋前:“指教不敢,但不过,本宫侍侯先帝多年,身有所出,如今龙驾崩逝,依照祖制,虽不能位及太后却也有太妃之分,皇上虽然祗临大宝,论礼数,亦该当尊一声母妃才对。”
一番严词咄咄犀利,于情于理竟无可辩驳,刘羽冷哼一声别首不语。
她缓缓一笑:“当然,皇上贵为国主,尊与不尊全凭圣裁,只不过皇上刚才所说,卓儿‘僭越服冕,谋逆篡位’之言,实属冤屈,本宫因此才不顾朝仪斗胆擅离宫眷之位上前辩解,只为不忍看新皇登基便错杀手足遗恨百年。”
刘羽冷冷地道:“事实俱在,不知道妍母妃,这‘冤屈’二字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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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这个遗诏倚风也是花了老大的功夫查了又查,找了篇最短的格式依样画葫芦,一般正宗的遗诏都是超长的,要回顾帝王一生的功过得失、安排朝纲后事等等,好在故事的主要线索不在遗诏上,各位亲们就睁只眼闭只眼,让这个草率的遗诏PASS了吧。
第五十四章 血殷殷(中)
妍贵妃声音沉稳波澜不惊:“刚才先帝遗诏说得明白:旨到之日,卓儿封王,新主即位,但在此遗诏未宣之前,卓儿仍是一国皇储,先帝崩殂玉宇皆哀,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作为储君人选,值此国运动荡之际,自当大局为重心忧社稷,接掌国事稳定朝纲岂敢有所旁贷?所谓‘不知者不罪’,今日登基大典原为不知先帝另有遗训而恪尽本分,岂可说成是僭越谋逆?是非曲直还望皇上明断。”
此一番话句句合情,字字入理,一时之间竟然无可挑剔。
太傅焦睦珍已是带头跪倒大声道:“闵王忠心为国赤诚可见,请皇上恕其不知之罪。”
下列诸臣亦多数纷纷跪落请恕其罪。
刘羽讽刺地一笑:“不知?”忽然扬声道:“太医院院判齐凡举。”
“臣在!”齐凡举躬身上前。
“你身为院判,又是先帝的主治医官,如今先帝驾崩,你也难逃干系,朕现在问你,先帝死因为何,你要从实禀陈,若有欺瞒,当以弑君之罪论处。”
“是!”齐凡举叩首道:“臣身为先帝主治医官日日为先帝请脉望诊,先帝正当壮年,身体康健,然数月之前竟忽染顽疾,屡愈屡发,病因不明。”
“你身为医官背负皇恩,龙体欠安病因不明,岂可毫无作为?”
齐凡举再叩首道:“先帝所染之疾十分怪异,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脉象强健绝无异常,发作起来气息散乱神思恍惚,食、药皆不能入口,痛苦万分,臣才疏学浅,遍翻医书,却发现……”
“发现什么?”刘羽目光如电咄咄逼问。
齐凡举慢慢跪直身体,眸色深深:“却发现先帝的所有症状决非普通药石所致,却与西域所行巫蛊之术中的蛇蛊发作时的症状一般无二。”
“蛇蛊!”刘羽不觉色变道:“本朝素来严令禁行巫蛊之术,深宫内院何处来的如此龌龊之物?”
“自然是有人挟带入宫藏匿谋反。”一个富于磁性的清婉声音悠悠传来。
抬首,一个优雅清丽的女子正穿越众臣跪拜之所绰约而来。
“妹妹不是身体欠安要卧床休息么?如何又到这里来了。”妍贵妃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惊讶,随即笑着问道。
欠身施礼:“承蒙姐姐慈怀挂念,柔绮原是为了悲思先帝,情难自抑而贱体日虚,幸亏姐姐昨夜垂赐参汤,一宵之间竟然大为好转,今晨醒来神思清明血气盈沛倒似犹胜往昔。”
“哦?”妍贵妃沉沉一笑,声音越发柔缓:“虽则如此,但病体初愈妹妹更该勤加休养才是,此地凉风透骨,妹妹若是再受了寒气岂非辜负了姐姐一片苦心。”
颖淑妃淡淡笑道:“姐姐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姐姐慈心垂顾情意拳拳,妹妹又怎能不知感恩罔顾礼数?是以今晨一早就前往姐姐宫中问安言谢,情切之下竟忘了今日乃是太子登基大典,不过也亏得妹妹这一次冒昧前往,才遇到了另一个同样拜姐姐恩赐的人。”
娥眉一蹙,妍贵妃冷声道:“胤福宫里除了内监就是宫女,不知妹妹遇到的是哪一个?”
颖淑妃浅笑不答,身后却已有一个异族打扮的女子冲上前来,一把拽住妍贵妃的衣袖,嘶声道:“娘娘好狠的手段,竟然下药灭口,若非我们苗人从小遍尝百毒,阿尼此刻早已命归黄泉。”
妍贵妃夺袖皱眉道:“你是什么人,竟然在此大呼小叫放肆至极!”
阿尼怔了怔,旋即冷笑道:“我是谁?娘娘夜夜命阿尼催蛊折磨皇帝,此刻竟然想不起我是谁了?”
“住口!”话音未落妍贵妃已是厉喝一声:“你这外夷女子好大的胆,竟敢诬陷本宫,本宫侍候先帝二十余年,深居宫闱,岂会结识蛮夷妖女?”箭步上前眸色狠戾语声咄咄:“是何人指使你诬陷本宫,若不从实招来定教你身首异处!”
虽然气势懔人但阿尼却也不惧,反倒上前半步:“我们苗人素来最讲信义,若非娘娘你一碗毒汤,阿尼今日就是千刀万剐也决不招认,只可惜你不仁在前,休怪阿尼不义于后。”抬手一指妍贵妃道:“就是你!指使我下蛊谋害皇帝。”
这一声,如水滴油锅,顿令下站百官议论纷腾。
妍贵妃却反而好整以暇地缓缓一笑:“你说本宫指使于你,可有凭据?”
“凭据倒是没有。”阿尼语音平静。
娥眉倒竖,声色俱厉:“无凭无据竟敢污指本宫实数可恶,来人,拉下去杖毙!”
阿尼粲然道:“只是不知深宫之中,每天祭咒用的那一大碗鲜血娘娘从何而来?还有,阿尼的这个阴蛇蛊厉害无比,娘娘为了不让皇帝死得太快,每天都要给皇帝喂食的十几个生鸡蛋又从何而来?”
妍贵妃脸色微变,颖淑妃却已温声道:“姐姐的饮食起居都是由宫女芬瑜侍候,兹事体大,姐姐若不当众辩明,恐怕将来难塞悠悠众口,妹妹这就差人去带芬瑜过来。”
阂眸半晌,妍贵妃颓然一笑,倦声道:“不必了,没错,是我指使她做的。”
“母妃!”刘卓惶然出声。
刘羽冷笑:“如此说来,妍母妃所说的‘冤屈’竟是子虚乌有。”
妍贵妃笑容安稳地道:“弑君之罪乃是本宫一己所为,与旁人无关。”
“弑君谋逆如何说与旁人无关?”
妍贵妃转身烁烁地盯视刘羽,沉沉地道:“弑君未必谋逆,还请皇上斟酌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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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努力想要把妍贵妃写得气场强大一点,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可怕可畏,所以无论羽如何成长依然会被她一招制住,无聊的时候想想如果是珩面对她,或者会更顺利一些呢?
第五十四章 血殷殷(下)
“不为谋逆却是为何?”刘羽毫不放松。
长叹一声,扫了一眼侧畔恬婉微笑的颖淑妃,缓声道:“先帝误信妖妃谄媚,致使本宫禁足累月,本宫记恨他不顾多年侍驾恩情,寡薄相待,因此才收买苗夷施蛊,以泄心头之忿。”怠然垂眸语声沉沉:“本宫妒恨无行,有悖妇德,乃是本宫一人之错,大皇子安分克己谨孝恭顺,并无半分过失,还请皇上明鉴。”
“母妃……”刘卓颤声开口,却被妍贵妃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住。
刘羽冷笑道:“弑君之罪当诸九族。”
“若论九族,皇上也在其列。”妍贵妃语音平稳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于己的事情:“本朝典制,凡株连之罪及皇嗣者,只要本人未亲身参与,即获赦免,任何人等不得追究,本宫失德获罪,吴氏满门抄斩,死无怨言,但大皇子身为龙裔却是清白无辜,还请皇上看在骨血之亲的分上,万勿迁怒相残。”言罢缓缓跪落在地。
好一记丢车保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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