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保罗硬生生把话吞进肚里,这次他连嘴巴都张不开。
白袍人眼睛朝场中二十几名贝都因人扫了一眼,说道:“当我说和平,你们将放下武器,不再视我为敌!”
“当我说跪下,你们就像谒见帝王般臣服!”
枪声霎时而止,所有人根本无法抵御白袍人的力量,重物落地声不绝于耳,他们缓缓下跪,头重得无法抬起,紧贴在沙子上,就连保罗、芭雅也不例外。
虽然他们用尽力气想要对抗,可是身体就是不听话,场中,除了白袍人昂然而立,没有任何一人能够站起。
“朋友,你到底是谁?为何要羞辱贝都因的战士?”毕德林大吼着,视荣誉比性命更重要的他,没有办法忍受这样的屈辱。
白袍人无奈地回答:“我很抱歉,但这是未来的一幕,我只能忠实地完成。”
语顿,白袍人续道:“至于我是谁?我们有很多名字,在不同时空的世界,有人称呼我们为贤者;而有时,我们却必须扮演邪恶;甚至,有些人视我们为神。”
“但我们只是人类,多跨出一步的人类,我们有个名字--公义,创造出‘圣典’之一的布道师。”
公义布道师!
额头贴在地上的芭雅,口中小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她记得在受训时,曾经学过有关古姆兰的短暂历史--那群最接近神,却离奇失踪的人类。
“公义布道师,你们是神的最初契约之人,而我们是奉神之命执行任务的使者,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咳咳……”芭雅额头无法离开地面,说话时喷吐的气息令沙尘溅入口鼻,不禁大声猛咳着。
“神之命?妳奉的是教廷之命吧!”公义布道师说道:“一切的神为创世,并不是以正十字宣扬纯粹善良的主!”
“你说谎……咳咳……”芭雅大声斥道,娇小的身躯不断挣扎,却怎样也无法爬起。
“说谎?抬头看吧!”
所有人忽然觉得压力一轻,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以“公义”制服他们的布道师。
“当我说花开,沙漠生机昂然!
“当我思念母亲,孕育万物的大海波涛汹涌!
“当物换星移,沧海桑田,我所在的地方转眼千年!”
当公义说花开,众人膝下的土壤不再拒绝生命,一沙一砾,从松散变得密实,转瞬化成黑色沃土;翠绿的嫩芽悄悄探头,霎时绿草微风,百花争妍。
树梢鸟儿歌唱,彩蝶游戏花丛,一切似真如幻,黄土死寂之地,公义布道师的一句话创造了神迹。
眨眼,浪头由公义布道师的背后升起,海风独有的咸味随着浪花扑面打来,却在罩下时犹如摩西渡海般的景象,自前者身后一分为二。
众人浑身被海水打湿,口中甚至可以尝到那海水苦涩的咸味,白浪滔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远处的金字塔如岸石礁岩,海涛汹涌,却无法撼动分毫。
在下一秒,海水如退潮般渐渐消去,地上留下了活蹦乱跳的鱼虾。
随着生命消逝,满地的鱼虾发出腐烂恶臭,见骨的鱼腹长满肥大白蛆,却又转眼枯骨满地。
众人互看一眼,在同时看见四周架起钢筋骨架,工人来往不绝,高耸的大厦竟以极快的速度立起,但每个过程细节,却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随后,他们看见了葬墓群变成繁荣大街,车水马龙,看见了生老病死,看见了一个城市的兴衰起落,最后……
这片土地只剩他们,没有花草、没有人兽、更没有被制造出来的科技产物,当微风吹起,他们听见了风声,却凄凉的像首挽歌。
他们不知何时已泪水盈眶,心中的震撼用感动并不足以表达,公义布道师看着跪在身前的毕德林,伸手一撕,画面如过期的日历般被扯下,又回到了原本的现在。
“我能做到这些,那我是神吗?不,我只是个多跨出一步的人类。”公义布道师说道:“我不能创造生命、不能改变命运、不能随意切割时间、不能破坏既定的未来;而我让你们看的,只是这块土地的过程,它的遭遇。”
语顿,他续道:“那也是我的责任,我是公义--公理正义,传达创世真实最初的话。”
保罗眼眶泛红,看得出来也被先前的景象感动过,不服道:“靠!那你也不能挡在老子面前啊!”
“你还不懂吗?这是成为现在的未来,我的工作。”公义布道师说道:“放心,未来并没有要我杀你们,只要开启关键的时间过去,我便会还你们自由。”
“你才不是公义布道师呢!我们侍奉的是神,以神之名而来,公义布道师才不可能阻止我们呢!”芭雅一听不能完成任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算看见了对方的力量,也一如罗马时,压根儿不信任何有违天主教义的言论--哪怕那是事实!
“我是公义,这不必怀疑。”公义布道师不想再多做解释,转身后望,看见冷心站在沙丘上,脸上挂着学会的微笑。
“这不对啊!”天塌不惊的公义布道师眼中闪过错愕,他很熟悉这名“傀儡”的气息;一天前,就是冷心以黑魔法放出“诱饵”,逃过他的追踪,可是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十三所主导。
但是未来并没有冷心!
“冷心姐,妳终于来了!”
“喂!妳这张死人脸是电影看太多了吗?别学那些主角总在最后关头赶到好吗?”
保罗、芭雅兴奋地叫着,虽然膝盖无法离开地面,不过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难道未来被窜改了吗?”公义布道师心神纷乱,却突然闷哼一声,自己的心脏已脱离体内,被一只手握着。
“你是公义,那我是谁?”
“退下!”公义布道师大吼着,那将只手连同心脏从身后被震开,却在瞬间,他纳闷地想着:“我怎么受伤了?”
公义布道师脑中出现短暂混乱,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受伤的!
“当我说痊愈,身体就完好如初。”
公义布道师发动着那独特的力量,没有炫目的光芒、力量波动,只有未干的血迹,露出胸口的长袍看得出受过重伤。忽然,他又一愣,这次,他连曾经遭到攻击的事实都忘了,却感应到不远处传来一股魔气。
他转过身,发现只有跪在地上的众人,还有那名“傀儡”已来到身后。
魔气到哪去了?
“呜!”
魔气和左手再次穿过公义布道师的胸膛,再一次把心脏挖出,不过他只会短暂记得这一次攻击!
“当我说痊愈,身体就完好如初。”
公义布道师重复第二遍震开、复原的动作,当心中惊疑不定时,他听见一名男子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我应该砍头才对!”
公义布道师再次转身,他终于看见偷袭者的相貌,那人的眼深如大海,透着浓浓的忧郁,但嘴角露出让人不喜欢的笑容,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九幽魔界终于行动了吗?”公义布道师不记得先前的袭击,把十三当成地狱派出的恶魔。
“你不会打通电话问大撒旦吗?”十三原先以为公义布道师就是袭击他、毁灭天赋的幕后黑手,但转念一想,定下比天赋更加严格的戒律,以侍奉创世为已任的古姆兰教徒不可能主动掀起混乱,可为什么发出来的力量与那只手相同?反问道:“最初契约之人为何要毁灭天赋?”
公义布道师摇头道:“公义曾毁去神之子的圣像,而那是未来要公义去做的,但不曾攻击过掌管平衡的种族!”
“那就不是他们!”十三很清楚古姆兰教徒,所说的话就是他们的力量,一旦说谎,就等于抛弃自身的信仰,而下场,就是成为遗忘罪人,没有第二条路。
不过他们还真是诚实的最佳典范啊!十三苦笑着,他只不过顺便询问天赋一族的事情,想不到对方却连毁去圣像的事也一并说出。
“冷心姐,小心,有恶魔啊?”
“死人脸,你是爱上那个黑衣服的妖魔鬼怪了吗?不然站那么近干嘛!”
见到十三出现,保罗、芭雅两人就察觉到对方身上隐隐散发的魔气,不约而同地出声提醒,六天的时间一过,两人已忘记对方为盟友的事实,再次把十三当成敌人。
可是话才说完,两人又忘记自己曾提醒过冷心,甚至场中所有人都重复着看见、遗忘、纳闷、惊讶的动作。
“冷心,去告诉他们我是谁?”十三暗暗催动暗红十字架,藉此暂时覆盖住遗忘的诅咒。
“是的!”冷心对着另外两名同伴说道:“他是十三先生,教宗请他来协助我们。”
就在冷心介绍的同时,佩挂在两人身上的暗红十字发出一股力量钻入两人脑中,遗忘罪人的诅咒又获得六天的喘息。
“人家才不信,魔鬼怎么可能来帮忙!”
“死人脸,看来你病得不轻喔!”
冷心没有解释,手中的金刚杵吐出两尺剑芒,只要十三一声令下,她就会毫不犹豫地除掉眼前这名阻挡他们,前去取得“光明”的公义布道师。
公义布道师苦思未来变更的原因,还有他出面阻止的意义在哪?
但遗忘的诅咒实在可怕,就连取得最初契约的人类也无法摆脱,此刻,他又忘记了十三--哪怕对方就在他面前。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晴朗的天空却忽地暗了下来,抬头上望,灿烂的太阳出现一点黑影,慢慢将光芒吞没,霎时白昼有如黑夜般,太阳只剩一圈微弱白光。
八十年一次的日全蚀终于到来,而这也是开启光明之路的唯一方法。
毕德林见状脸色大变,只要日全蚀一过,再次开启光明之路就必须等到八十年后,这已经超过了记载中时间,他无法想象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十三不知日全蚀和那对羽翼有什么关系,但在瞥见毕德林的脸色时也觉得不妙,喝道:“公义,给我退开!”
公义布道师说道:“不可能!”
“我问你,是谁要你来?”十三后退一步,问着。
“未来!”
“那未来中可曾有我?”十三说话时慢慢融入黑暗之中。
“你?”公义布道师的确没有在未来中看见遗忘的罪人,甚至也没有看见冷心。
“你不知道!你看见的是全部过程吗?”十三质问的声音在风中飘荡,身躯已和黑夜融为一体。
“你是谁?”十三再次玩弄遗忘的把戏,狂风呼啸,沙尘漫天,跪着的人看不见,记不得十三的一切,而公义,却被那飘荡耳边的声音弄得心绪大乱。
“你真的是公义吗?”十三明知故问,他无法以强力魔法与公义布道师一决胜负,但不代表他弱得像被拔去牙齿、爪子的狮子,姑且不论公义布道师能否与神魔匹敌,但他们始终是人类,那就会有弱点。
“我是公义,这无庸置疑。”公义布道师不会怀疑自己的存在、信念,他却好奇未来要他来此的使命。
“那未来要你做什么?”
“是谁在说话?”公义布道师无法记得十三的话,昏暗中,他看见冷心不发一语,金刚杵冒出的两尺焰剑如火把绽放光芒,像尊石像站在他面前--一个未来中没有的角色。
天空尘土飞扬,风狂得有如刮骨利刃,令人扑面生疼,众人无不以手遮脸,眼中茫茫尽是一片沙幕。
“未来到底要你做什么?”
十三出现在公义布道师面前,笑着提出疑问,带着对方的迷惑消失在黑暗风沙之中。
公义布道师无法记得十三所说的话,但站再面前的冷心不时提醒着他,既定的未来为何多了变量?
他得去证实!公义布道师喊道:“当我迷惘,未来之幕便在我眼前开启,以确定正确方向。”
公义布道师眼前一黑,一点白光慢慢亮起,继而占领了所有画面,他看见了……
自己站在狂欢祭庙前,众人臣服于力量之下,这是前些日子所看见的未来,他现身阻止神之使的原因。
可是接下来的呢?
为何未来没有显示?
他看不见冷心的存在!难道说这名“傀儡”有超越既定事实,制造变量的力量吗?
所谓的命运,其实是无数条纵横线交错织成,当中就算有所谓的变量,也只是人类的疏忽而意料不到,但是命运不会犯下人类的错误,因为它掌管的,是每件事所构成,独立发展的无数时空,一点变局,都会令世界失序。
超越命运所掌控的意外,其危险性,恐怕比邪恶降临人世更要令人担忧。
公义布道师把冷心当成了变量之子,侍奉创世,遵循命运指引的他们,绝不会默许能颠覆命运的人出现。
可是他不知道,命运本身就存在着极大的变量,那就是遗忘罪人的出现--人神魔三界最残忍的刑罚,也是出乎意料的开始。
若不是十三与神有着协议,那么这个世上除了三部圣典之外,根本没有人能知道他干过什么好事。
而十三改变过多少未来?
从美国的浩劫开始、樱之村的存续、被复原的大教堂、应该毁灭在暗杀中的天赋之岛……还有过往许许多多的事件。
自从有遗忘罪人的出现,命运就像一台潜藏病毒的计算机,无法精准运算每一步。
“你看见了什么?有看见我吗?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十三拍拍公义布道师的肩膀,再次笑问。
“你是……我要问谁?我该去查清楚,未来到底显示什么?”公义布道师看着张大双眼,大声喊道:“我已迷惘,我需要未来,而你,就像书页翻过,一览无遗。”
公义布道师强制打开了命运之页,他终于看见了未来--一个血流满面的自己。
一股剧烈刺痛传来,他的双眼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如同未来所显,他失去了眼睛,只剩下两个空无一物的眼窝。
在魔鬼的引诱下,公义布道师触犯了禁忌,虽然没有因此失去“公义”的资格,但他无法阻止任何人,宛如树木轰然倒下,在昏迷前,他还是不知道未来要他来此的目的。
随着公义布道师落败,众人顿感压力一松,双脚已能自行活动。
“这家伙还真是难缠!”十三现身在公义布道师面前,趁着对方昏迷之时,伸手读取对方的记忆,过了一会儿,暗忖:“的确是他帮我毁去圣像,但天赋又是谁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