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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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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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嘴角往下一撇,弧度冷峻不屑——长翅膀的果然不只是天使,还有鸟人。

恍惚里那晶光流转的鸟人一直盯着她,那么远,竟然似乎看得见她的表情,唇角牵动,微微一笑。

这一笑,笑得太史阑眼神一缩,二话不说一踹马腹。

走先!

马狂驰而去,这一刻人人愣神,转瞬追之不及。

树上长翅膀的鸟人没有再动,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护卫们惊魂稍定,急急涌上,“主子,您怎么样,那叫化鸡大盗呢……”

“啊——”

一声惊叫,鸟人随手一挥,倒霉护卫跌了出去,噗通一声,河水溅起三丈高。

晶光闪烁的人,犹自立在树上,看着太史阑逃去的方向。

几个护卫匆匆查看了一下四周,又清点了一地乱七八糟的物事,末了脸色苍白地上前回报,“主子,丢失黄金皂盒、琥珀珠串等金银玉件十二件,砸毁玉盘十只、踩碎扳指三个……”林林总总报了一大堆,最后才含含糊糊地道,“还有……您的玉带钩也没了……”

护卫讪讪低着头,心想玉带钩下压着的您的丝质亵裤也没了……

不过这个,还是不要报了的好……

树上人对那一大堆损毁的金银玉器无动于衷,看也不看侍卫捧上来的碎片,只看着太史阑远去的方向,闲闲地问,“那匹马上的千里香囊,没有取下吧?”

“回主子,没有。”

“哦。”他意味深长地笑,轻飘飘落下树来,手一招,叠放在一边的衣物落在他脚下。

“今晚还得赴安州总管的宴,先更衣。”

美貌侍女上前来,衣裳翻动声响起,众人低头屏住呼吸,频率紧张。

果然,没多久,听见一声低低的“嗯?”尾音调得高高的,带着疑问,以及怒气。

“谁偷了我的亵裤?”

南齐景泰元年,一月底,初春,夜。

这一夜有人从天而降卷走内裤,有人破水而出被偷内裤,除此之外,这是看起来很平常的一个春夜,人们在不同的屋檐下酣睡,在浓淡星光下做着升官发财死老婆的美梦。

这一夜确实有人升官。

“陛下年纪尚幼,初登大宝。”南齐皇宫景阳殿内,腹部略凸的年轻皇太后正襟危坐,对殿下三位老臣轻言细语,“先帝遗旨,以三公为辅政大臣,俱升上柱国,赐出入宫禁密匣奏事之权。日后陛下的天下,就拜托诸卿了。”

“臣等不敢有负先帝及太后之托!”三公俯首,“太后腹中正孕育先帝遗腹子,请务必珍重凤体。”

“几位卿家公忠体国,哀家向来是放心的。”太后提袖轻拭眼角,“先帝去得早,留下偌大国家,孤儿寡母。内事未平,外地未靖,这纷繁天下,哀家要怎么才能承担得起……”

铜灯明灭,光影浮沉,皇太后神情楚楚堪怜,几位老臣都木着脸,垂着眼,眼神如斗鸡,只横扫面前三尺方圆。

就这么着扫来扫去,大司空章凝身子微微一僵。

前方,凤座之上,太后青色裙角下,微微露出一点描金凤履——水红色,镂金边,其上七彩鸳鸯,翠羽斑斓,鲜活如生。

国丧刚过,满宫戴白,皇太后率先垂范,云鬓之上,连头钗都是银的,清素得雪人一样,不想这裙子底下,竟然无限风光!

三个人的呼吸都停了停,随即转开眼光,和太后对答几句,便恭谨地退了出去,临出门前,听见太后欢快地道:“把皇帝抱来。”

大司空章凝在门槛边半转身,看见宫女抱来了两岁的皇帝,太后眼角瞥了瞥儿子,忽然道:“皇帝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第3章 国之妖孽

章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玉雪可爱的孩子,大脑袋顶在宫女胸上,一双乌溜溜眼睛骨碌碌看着殿中人,脸颊红润得似乎要喷出昨夜的热气来,哪有一丝半点的“难看”?

那宫女却答得顺溜,“回太后,陛下昨夜没睡好,一直在哭。”

三公都回头,瞄瞄陛下那光滑的小脸和毫无红肿迹象的眼睛。

小皇帝抬头,欢笑地伸手去摸宫女涂了胭脂的红唇。

“我这可怜的孩子,”太后忧心忡忡地叹息,“还是夜梦不安么?张天师上次说,宫中女人多,阴气太重,不利于陛下龙体。哀家本想着,宫中女人也怪可怜的,还能叫她们去哪呢,如今看来……”

三公默默地听着,心想,戏肉来了。

“可怜”的小皇帝,摸了一手的胭脂,笑嘻嘻舔了舔,粉红的舌头在唇边溜一圈。

“还记得咱们原先有个老例儿。”太后倾着身子,好像在和身边大太监李秋容说闲话,“先太祖皇帝驾崩后,宫中侍寝过的,都相随地下;没承恩的一律修行为国家祈福,是不是有这回事?”

“太后圣明,一点也没记错。”李秋容的橘皮老脸八风不动。

三公身子颤了颤,脚停在门槛上动不了。

殉葬……

早已废除的残酷旧例,这女人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知道她要清洗朝局,知道她要清除异己,却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这么狠,这么决然。

殿内气氛有点肃杀,只响着皇帝格格的笑声,他把大脑袋扎进宫女胸中,撞得砰砰有声。

“那就这么着吧。”太后的语气像在说天气不错。

“遵旨。”李秋容的语气也像在说是啊天气不错。

“太……”章凝霍然转身,却在转到一半的时候,被身边的司徒魏严重重一拉袖子,拦下了出口半截的话。

太后“讶然”抬起头来,好像现在才发现三公还没走。

“大司空还有什么事么?”她笑盈盈看着章凝,“怎么,外廷不忙吗,对我宫中事务,有何见教?”

“我宫中”三个字,咬得很重,像咬一根牛筋,在齿间辗转,辗出点血腥气息来。

章凝闭了闭眼睛,咽下哽到咽喉的一口气。

这是内廷事务,皇太后有专决之权。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事,就绝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拦。

她在他们陛辞离开后才轻描淡写做决定,却又偏偏要让他们听见,就说明了她的决心,绝非临时起意。

这是挑衅,也是警告。

偏偏他们也只得受着。

三公一边暗骂先帝为什么死那么早,又为什么在临终前偏宠这女人,容她窃夺大权垂帘听政,一边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

皇太后淡淡地笑,她身后,李秋容捧上一本册子,上面是所有先帝宫眷的名单,左边是临幸过的,右边是没临幸的,之间一道勒红,就是生死之隔。

皇太后宗政惠瞄了一眼名单,没说话,李秋容稀疏的眉毛耷拉着,默不作声将名册捧了下去。

一群金丝鸟的命运,被皇朝最尊贵的女人,一个眼风决定。

“慢着。”

李秋容立即停住脚步,一动不动。

皇太后手一招,黄金红宝攒五瓣梅长长护甲在空中划过一道艳光,如刑台上斩落的带血刀影。

名册重新奉了上去,这回皇太后亲自提起朱笔,在右侧某个名字上,重重画了道圈,还画了个勾,勾到左边去。

“她侍寝过的,哀家记得陛下驾崩那夜点的就是她,只是之后陛下驾崩,彤史忘记记录了。”皇太后如是说,语气轻松得像在说白菜忘记收了。

“太后圣明,确实是忘记了。”李秋容的语气也像在说白菜果然忘记收了。

名册合上,那个画了红圈的名字十分显眼。

“邰世兰”。

皇太后挥挥手,靠在锦凤莲花软枕上,忽然倦倦地道,“听说邰家当初有奇遇,他家手中那东西虽然多年不现世,但据说只有邰系直系女孙才能拥有,邰世兰,好像正是邰家长房嫡女吧?”

“老奴明白。”李秋容慢慢躬身退了出去,“老奴会好好访查。”

皇帝大脑袋一直在蹭宫女的胸,忽然张口一叼,“啊呜。”

“啊……”被袭胸者控制不住,轻呼一声,随即醒悟大难临头,惶然跪下,一张脸惨白如死,却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只抱着皇帝瑟瑟颤抖。

皇太后挥挥手,一个太监上前来,抱开皇帝,一脚踹倒那宫女,就手拖了出去,出殿门时,那太监还对着僵立不动的三公笑了笑。

三公默默扭头。

皇帝骤然失去怀抱,眨眨眼嘴一咧,似乎就要哭起来,一个清瘦的大宫女连忙上前将他抱起,大脑袋瞟着面前那一马平川,不屑地扭过头去。

皇太后懒洋洋瞟了皇帝一眼,“皇帝两岁了,怎么还要吃奶,还那般挑剔。”

语气像在责怪,却一点不高兴的意思都听不出。

“回太后,陛下生来体弱,太医说,需要以人奶补养至成年方好。”李秋容的语调,永远平得像男人的胸,让人担心他喉管是不是早被捋直了。

“听说换了新奶娘,他常常夜里哭闹?”皇太后细眉皱着,不像在担心,倒像想起了某些事有些不高兴。

“是。”

“原先那个奶娘呢?不是说皇帝很喜欢?什么事打发出宫的?”

“说是她家幼子病重,老奴担心她身上或许也有隐疾,干脆打发她回家了。”李秋容眯着眼,想起前任奶娘那惊人的波涛汹涌。

皇太后不以为意挥挥手,“陛下夜闹也不是小事,既然他喜欢那个奶娘,再召回来。”

“是。”

皇帝格格地笑起来,抓了一把大宫女的胸。

三公步子很慢,还没走远,听得里面对话,几人面无表情,但眉梢眼角都在细微地抽搐。

这抽搐一直延续到三人回府。

当晚,大司马关门练剑,剑气嗖嗖,在书房门上添了第三百八十道痕。

“两岁!两岁老子已经开始四更起床扎马步!他连路还不会走!”

当晚,大司徒捏碎了他最爱玩的玉核桃,萧瑟长叹。

“两岁,我已经开始读四书,他连名字都认不全!”

当晚,大司空喝光府中藏酒,仰天长啸。

“两岁!两岁了他还在喝奶!”砰地砸碎酒壶,生平首次爆粗,“喝,喝他娘的!”

当晚三府中下人悄悄猜测,两岁了不会走路不认字还要喝奶的奇葩是哪家纨绔……

当晚,明黄帷帐里,那位两岁了不会走路不认字还要喝奶的奇葩,嫌恶地一把推开轮值的奶娘,口齿不清地大骂,“喝!喝……娘的!”

满殿里咕咚跪了一地宫女……

当晚,万寿殿的皇太后,听人传报三位辅政府中发生的事,随意地笑了笑。

“这三个,不过没牙老虎,落地凤凰,随他们闹吧……”她偏头看看自己的忠心手下,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些,“其实,哀家从来只在意一个人。”

“您说的是……”

“对。”年轻的皇太后,仰起光洁的下巴,眼神里飘过一丝奇异的神情,“容楚。”

当晚,发泄完毕的当朝三公,不约而同地拢袖立于庭院,看那幽幽月色,清凉光润,边缘却不祥地晕着些浅浅淡红,像被万里银河稀释过的苍天之血。

三公同时发出一声忧心忡忡的叹息,想着近一个月来南齐朝廷的翻覆,陛下暴毙、太后上位、迅速垂帘、想着她一介女子,到底是凭什么获得内五卫和外三家军的支持,夺了这南齐至尊之位的?

想着若有一日,这个笑意里杀机隐隐的女人,真以纤纤之手,揉捏这莽莽河山,到时候又有谁能阻止她,谁能挽救这陆地之南,蓝氏皇朝?

三公心中在这一瞬间都掠过一个名字。

容楚……

随即都摇了摇头。

南齐晋国公,无人知善恶,无人知喜怒,无人知其心深几许,不在朝野,却握有旁人难及的地下势力,不涉政事,却足以轻易左右政局。

他力量的羽翼张开,如阴影笼罩南齐山河,不见边界。

这样一个人,谁敢轻易交托以信任?

三公叹息,仰望天际,天边忽有流星过,一线深红,划裂湛蓝天际。

“国出妖孽,谁能斩之!”

还是这个夜晚。

当晚除了有人升官,还有人发财。

“我不去……”陋室里,一个妇人对着满盘银两抹眼泪,“我的孩子病得快死了,我哪里还有心思进宫去做陛下奶娘!”

“说什么胡话!”她的丈夫急得连连搓手,“这是懿旨,你敢抗旨?”一边拖住她的袖子往外走,“别磨蹭了,外头公公在等着呢!”

“不要!”妇人声音凄惨,死死抓住孩子的床边,“让我陪着他,让我再陪他一夜……半夜……一刻……就一刻!”

“水娘子,说是看下孩子就来,怎么磨蹭到现在。”外头太监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陛下记着你,太后特旨召你,那是你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竟然还哭哭啼啼的,晦气!”

第4章 升官发财死老婆

汉子听出了话里的不耐和怒气,打了个颤,拖住妇人的手更用力了些,妇人低下头,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哎哟。”汉子低呼一声,却没松手,在妻子耳边颤声道,“水娘,收收你那倔强脾气……皇室不是咱家……你这是抗旨……抗旨要株连九族的啊水娘!”

妇人听而不闻,转头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孩子,汉子狠着心将她向外拖,鞋跟在地面一寸寸挪移,擦出一道长长的深痕。

外头的人却已经发怒了。

“舍不得是吗?那便帮你了结吧!”

话音未落,乌光一闪,哧一声,蓝布门帘如一道水波被飓风划裂,蓬地炸成两半,劲风呼啸而过,撞上床上小小身体,那身体被砸得往上一蹦,又重重落回,半截蓝布悠悠落下来,覆住了他的脸。

“庆儿!”

妇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半道就被堵了回去,那一群面无表情的人,随意地挥挥手,堵住妇人的嘴,粗暴地往车里一塞。

“回宫!”

车子辘辘驶开,车里有人在挣扎,肉体撞在车身上砰砰作响,车帘被撞得微微开了一线,边缘缝隙里,妇人赤红仇恨的目光一闪。

当晚还有人死老婆。

“国公。孙侍郎家的小姐刚才……去了。”安州,晋国公别业的管家哈着腰,小心翼翼端详着主子的脸色,心知刚被偷了内裤的主子心情想必不会太佳。

“孙家报信到公府,李大总管快马传书,问您是亲自回京,还是他封一份丧仪送过去?”

“哦?”昏黄灯火下,有人在修指甲,指间一柄薄薄的刀,雪亮,薄如俏丽女子的眼风,拈刀的手指,却比刀还白还精致,灯光幽幽给那指尖打薄一层淡金的柔光,那手指仿佛上了层釉子,精美润泽。

修指如玉,面容却隐在灯光的暗影里,轮廓流畅,惊艳一笔。

他回话的反应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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