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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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 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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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当此赞誉。”

“没有关系么。”宗政惠拢着袖子,唇角一抹森然笑意,“真遗憾。那么国公年纪也已不小,哀家为你挑选的适龄淑女,你如何便看不中?”

“容楚资质愚钝,不敢相配而已。”容楚垂着眼,看见宗政惠又向前行了一步,金红色的裙裾已经触及他的案几边缘。

现在两人位置背对所有人,他身后是墙壁,前方不远是殿门,殿门外是回廊,一股风穿堂入户,在殿中回旋。

宗政惠静静立着,姿态端庄,话声却低了下来,“那么,容楚,如果哀家硬要你配呢?”

容楚抬头,正触着宗政惠眼神,描画精美的眼角微微上挑,挑出点金红色胭脂,衬得那眼神艳而毒。

第528章 他的算计(1)

语气也毒,恶意深深。

此刻的她,和一个月前在他榻前婉转哭泣的女子不同,和永庆宫里落寞又阴沉的失势女子不同,和之前宝座上端然高坐的太后,也不同。

她本就一人多面,心思如云翻转,爱憎恨恶,只由自身欲望。

容楚望定她,微微眯了眯眼,忽然也笑了。

“配了我。”他轻声道,“再杀了?”

语声轻柔,词锋如刀。

宗政惠似乎微微一震,随即斜起一边嘴角,笑了笑。

“不。”

容楚默然。她已经接道:“我现在只杀一个,就是太史阑。”

容楚抬头,手按在桌几边缘。

“你娶别人,我就放手。”宗政惠漠然道,“但你此生若娶太史阑,我必不死不休。”

容楚定定注视着她,她眼神里灼灼烈火翻飞,摇晃着宫阙的碎影。

他慢慢松开手,转过脸去。

“你醉了。”他看着前方一泊月色,冷冷道。

“醉话也好,心声也罢,我说出来了,就不会再收回。”宗政惠冷笑一声,衣袖一翻,扔出一样东西。

“看看罢!”

容楚慢慢打开那袋子,将里面几张纸抽出来,看了看,短促地笑一声,将袋子扔在桌上。

“污蔑构陷,西局手段。”他淡淡道,“如果仅凭这些无中生有的东西,便可治罪封疆大吏,那我南齐早风雨飘摇!”

“是吗?”宗政惠从袖子里又摸出个东西来,“那这个呢?”

她雪白的掌心摊开,掌心中是一只玉石大鹏鸟,雕刻精细,光彩内蕴,奇的是肚腹微红,似天然生成。

容楚并没有看过这东西,微微皱起眉头。宗政惠将大鹏鸟握在掌心,慢慢道:“东堂司空家,一门煊赫,圣眷恩隆,他家的族徽,就是金翅大鹏。”

容楚沉默,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司空家世子,就是昔日天授大比东堂领队。他在天授大比失利后,被派往静海,潜入静海城,和当地海匪勾结,意图在东堂开战时里应外合,夺取静海。这只金翅大鹏,就是他的标志。”她将金翅大鹏就着灯光,微微一斜,桌面上立即投射下一个“昱”字。

“司空昱。”她斜眼望着容楚笑,“满朝文武都知他,这司空家族徽投影,是他家的独门秘术,南齐谁也伪造不得。”

容楚淡淡道:“太后倒是了解甚深。”

“事关我南齐江山,我如何敢不小心?”宗政惠笑道,“不过有个更有意思的,你瞧瞧。”

她手指一翻,又换了个角度,这回桌面上投射下两个字。

“太史”。

“这种金翅大鹏,是司空家族徽,也是世子的随身信物。能刻字于其上者,必须是和司空家渊源极深者,如果是女子,多半就是命定家主夫人。”宗政惠轻笑,“太史,太史阑?想不到啊,我南齐重臣大将,独力主持静海军务政务的太史元帅,竟然是东堂司空家的世子夫人。这算不算我南齐引狼入室?难怪国公说你们没有关系,可不是没有关系?不过和我南齐可有莫大关系——他们现在都在静海,你说,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容楚沉默,垂下的眼睫掩住了他的神情,语声还是淡淡的,“天下姓太史者,多矣。”

“是吗?”宗政惠笑得有几分狡黠,“那我们不妨拿这金翅大鹏上殿,请群臣们评判一下,这个太史,该是哪个太史。”

她手指一握,将东西收起,轻松地道:“纸袋里的东西,你要硬说西局捏造事实,污蔑太史阑通敌卖国也由你。可这金翅大鹏,可不是我西局能捏造出来的。是非黑白,亮出来自有定论。”

“那太后如何不亮出来,非要今日费尽心思,留下微臣,亮给臣瞧呢?”

“我这不是体恤你的心情嘛。”宗政惠微笑,“不过,国公是否也该投桃报李,体恤下我的难处?”

“哦?”容楚笑,“太后母仪天下,垂帘听政,有什么会需要微臣体恤的?”

“容楚,容国公。”宗政惠笑出点尖尖的虎牙,神情有点不耐烦,“话都说到这地步,你我就别卖关子了。你答应我三件事,我就收回这宝贝。咱们相安无事,如何?”

“愿闻其详。”容楚抬眼看着她,眼眸里不知何时,泛出点微微红丝。

“第一。”宗政惠环顾承御殿,“你们安排这殿,不安好心吧?从现在开始,不管有什么心思,你们都收回去。你答应我,移我回景阳殿,保我此生永不会再被驱逐出宫。”

“太后想多了。”容楚笑道,“您贵为太后,谁能驱您出宫?”

宗政惠嗤笑一下,继续道:“第二条,内卫总统领人选,由我安排。”

容楚刚一皱眉,她已经急速道:“别推搪,我知道你的影响力。只要你不阻拦,这内卫统领我就能拿到手。你放心,作为报答,我也会保你容府一世平安荣华。甚至我可以给你免死铁券。”

容楚顿一顿,简短地道:“好。”

他说话简练,眸光却似有些乱,有些不耐。

殿内龙脑香气袅袅,因为风向和位置的关系,那淡白的烟气一直由内向外延展,殿门外的回廊里,立着皇帝的随身近侍,在宫门之外,有承御殿的护卫在巡守。

“果然不愧国公,如此干脆。”宗政惠笑眯了眼,“我就知道你不会拘泥于所谓皇权道义……”

“第三件呢?”容楚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如点漆的眸子微微眯起,冷光四射。

“第三件……”宗政惠斜睨着他,忽然慢慢俯下身,纤纤十指拈向他如玉下颌,“给太史阑写一封弃书……”她笑着,尾指轻轻划向他下颌。

她笑着,尾指轻轻划向他下颌。

容楚忽然衣袖一拂,身子平移,连同他的轮椅,平平向外移出三尺。

哗啦一声响,因为他被宗政惠挤在殿角,案几离膝盖很近,此刻突然平移,不可避免带动案几,小几翻倒,几上杯盘碗碟沉重地滚下去。

宗政惠一声惊叫,裙角被案几绊住,身子后栽,桌上一个沉重的高脚八寸瓷煲,正砸向她的小腿,瓷煲里还烫着的汤水,眼看就要泼到她腿面。

宗政惠尖叫,“救命!”

青色人影一闪,李秋容已经扑了过来,一手扶住宗政惠,抬起头,眼神里怒色一闪。

容楚此时也回头,身子将起未起,眼神冷厉,李秋容看定他,怒喝:“晋国公,你大胆,竟然敢冲撞凤驾!来人呀,给我拿下!”话音未落,已经扑到容楚身边,抬脚对他身下轮椅一踢。

啪地一声,轮椅给他这含怒的一脚踢散,片片碎裂。容楚飞身而起,李秋容更不停留,出掌成爪,抓向他后心。

容楚半空转身,衣袖一卷,砰一声闷响,两人掌力对上,李秋容向后退一步,容楚身子斜飞向殿外,落在殿门之侧,他一条腿不敢用力,身子微斜靠着殿门,轻咳一声,又一声。

看样子已经受了点内伤。刚才那位置,他人在半空,仓促出掌,位置角度都对他不利。

李秋容不依不饶,把太后交给内殿赶过来的惊慌失措的内侍,再次飞身而上,掌风呼啸,直扑容楚头脸,“狂徒!还不跪地请罪!”

他再三相逼,出手狠毒,招呼的都是要害,容楚看来也恼了,冷喝一声,“来人,将这发疯的老阉货给我拿下!”

殿外的皇帝亲卫早已被惊动,扑了过来,步声杂沓,直奔李秋容。

“晋国公!你敢拿我!”李秋容怒喝。

“刺杀朝廷重臣,我如何不敢拿你!”容楚声音冷峭,“拿下!不得伤他!”

里头宗政惠尖叫,“容楚!你这狂徒,你敢动我的人……”容楚充耳不闻。

皇帝亲卫扑过来,这都是三公亲选的护卫高手,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年轻亲卫,忽然一拳打破回廊上的雕花木窗,一把抓住一块尖利的木条,拿在手中。

容楚一怔。

宫内有规矩,亲卫随身护卫皇帝,以及随皇帝拜见太后时,不能随身带兵刃。当然这条规定,遵守不遵守,要看皇帝的戒心如何。但最起码,今晚景泰蓝在太后这里,这些随身亲卫,必然悄悄携带了兵刃,但轻易也不会把武器亮出来,更不会轻易动手。

此刻容楚看见那个武功最高的头领,一拳破窗,以窗条做武器,已经觉得有点不对。

再看那首领身后,其余护卫,纷纷伸手探背。

容楚一抬眼,正看见这些人的神情。

面色苍白,眉宇发青,眼睛却满满红丝,神色有点麻木,麻木间却又隐隐闪现疯狂之态。

容楚眉毛一挑。

果然中毒了!

“停手!”他立即下令。

但已经迟了,呛啷连响,其余中毒更深的护卫,都忘记了此刻武器不能轻露这一条,接连拔刀。

刀光雪亮,映亮殿宇,也映亮了殿中人的神情。

李秋容隐隐冷笑,宗政惠满脸惊慌不断尖叫,但眼角也隐隐有得意之态。

她不能不得意,今日这好计。

殿内燃香无毒,但李秋容的掌心有毒,那毒被他的掌力迫出,混入烟气,慢慢从香炉里散发,飘向殿外。

她要毒的不是容楚,她知道很难让容楚着道,她要毒的,就是殿外的这些护卫。

这也不是普通的毒,把脉把不出,只会让人行事放纵疯狂,忘记约束,她这毒千金求来,在当初的后宫的岁月里,曾成功帮她整倒了无数受宠的妃子。

此刻这毒混在烟气里,用量轻微,更加难以察觉。那些被稀释的毒烟,每个人吸入一点,不会太过分疯狂,那样会引人怀疑,只会有一点放纵,正是她需要的分寸。

这些人会忘记规矩约束,拿出武器,追砍她的人,破坏殿宇,把这里搞得一团糟。

第529章 他的算计(2)

而这些人,是皇帝亲卫,以及承御殿的宫卫。

这样她可以以不信任承御殿防卫为由,坚决要求搬出,回到景阳殿。还可以治容楚的罪,还可以暗示朝臣,陛下对她的仁孝都是假象——他进她的殿,却令护卫暗中带刀。

一箭三雕。

而之前所谓和容楚谈判,不过是为了吸引他注意,好让他不发现这烟气已经换了方向罢了。

呵呵,智慧天纵的容楚,从来都是她在他手中吃亏,如今可轮到她反攻一回!

她唇角一抹上翘的弧度控制不住,笑意蔓延到眼角,因为她已经看见一个侍卫,不听容楚号令,拔刀狠狠砍下——

“咔嚓”一声,殿门裂开,刀痕宛然。

宗政惠笑得更开心。

有这么一刀就够了。

宫内没有刺客,是不该出现这样的刀痕的,她身边的近侍在进宫时都经过搜检,没有带武器。

这刀痕,就是她被迫害的证据。

“住手!”容楚怒喝。声音沉雄,震得整座大殿都似在嗡嗡作响。

亲卫们有一霎的迟疑,李秋容却忽然扑了过来,衣袖横甩如钢板,劲风直冲着容楚那条伤腿。

他一出手,立时刺激了那批护卫,这群人立即举刀追杀李秋容,李秋容不敢把他们往殿内带,怕他们误伤宗政惠,便带着他们窜入回廊。

回廊里顿时刀光凌厉,呼啸不绝,那长而窄的空间,很容易便被武器招呼到墙壁窗栏,李秋容身形灵活,在刀光中左右腾挪,那些紧追着他的刀,就不断劈在墙壁上、横栏上、花窗上、花盆上……咔嚓碎裂声不绝,整座精美回廊,瞬间支离破碎,不成模样,如劫后的战场。

殿内宫人尖叫,瑟瑟走避,宗政惠也在尖叫,却稳稳立于殿中,一动不动,只微微仰首,半阖眼眸,叫。

她唇角一抹笑容,眼眸闪闪生厉光,金红色的长长裙裾拖曳于华堂,似大片大片深厚的血泊。

殿内忽然起了幽幽的风。

砰一声响,外头的宫卫听见声响,也冲了进来。这些人一旦踏进殿门外长廊的地域,便被那烟气笼罩,虽然长廊窗户多半被劈散,烟气已经泄露了不少,但这些人还是脑中一晕,随即便觉得有腾腾的愤怒升起,忍不住想发泄,想杀人,想破坏,想将眼前的一切东西,都碎成齑粉。

他们也跟着冲上回廊,追杀着在回廊里鬼魅般窜来窜去的李秋容。

回廊很快被劈得四分五裂,大片大片的月光洒了进来,李秋容的影子像黑色的风,在雪亮的刀影下回旋,容楚的影子则是白色的风,在刀影之上飞掠,几次试图抓住李秋容,但他和李秋容不同,李秋容可以不顾那些护卫生死,故意引他们刀尖相撞自相残杀,容楚却还要避开刀锋,分开乱撞的人,安定那些越砍越疯的人,好几次,他的手指已经触及了李秋容的衣角,却因为下一瞬护卫的险情,而不得分神去救。

宗政惠隔着被砍碎的窗户,看着回廊里的一切,眼睛睁得很大——认识容楚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模样,她得好好欣赏。

不过越看,她却越是心动。她不得不承认,容楚即使在这样被动狼狈情形下,依旧风神不减,依旧不急不躁,他外头的锦袍被撕裂,他干脆脱下扔了,里头是一件丝质的白色长衣,在雪亮飞舞的刀光中也如雪飞舞,又或者是一阵风,浮沉飞掠。他发丝微乱,却由此添一分狷狂潇洒之态,修长雪白的手指如拨弦,那些狂烈的刀,便在他指下服膺,散开团团如白菊。

流风回雪,斯人倾城,或者说的就是这般的姿态了。

宗政惠看得痴迷,忍不住前行,一步步到了殿口,她倒也记得自己的安全,抓过一个宫女,命她挡在自己身前。

眼看容楚飞掠过人群,护卫们一个个在他手下软倒,这混乱的场景快要结束,宗政惠的笑容愈大——真真是她要的最好的结果吗,瞧这惨遭蹂躏的长廊和殿门,要说没有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刺杀,谁信?

明日,会有很多人的鲜血,漫过这宫门的台阶,给承御殿来一次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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