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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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 第3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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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楚微微合眼,“难说。他竟然穿了两层宝甲。”

太史阑嗤笑一声,“不过也无妨。他重伤,失权,声名扫地。这么多人见证了他的叛国罪行,从此后他再也不是南齐亲王。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东堂那些饿狼哪里还会管他?不过从此流落,自生自灭罢了。”

容楚也点头,这是最合理的推断,康王的下场,十有八九就是这样了。

“传令静海,”太史阑吩咐火虎,“全力搜捕康王和东堂余孽。”随即她转头看向院子中惊魂未定的众官,“今日各位回府,该做什么,不用我说了吧?”

众人纷纷低头应诺,所谓该做什么,不过是立即写折子,将康王叛国之事禀明罢了。

“至于今日礼物出错之事。”太史阑淡淡道,“诸位夫人不过是被东堂奸细蒙蔽,我夫妇既往不咎。”

她说到“我夫妇”三字时,容楚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看得太史阑有点不自在,瞪他一眼。

容楚却在微笑——她真的永远不知道,她刚才说那三字时,神情有多温柔。像十万里荒漠一夜过天雨,天明现绿洲。

其余人此时哪有心思注意这两人眼底官司,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都诚心诚意地向太史阑道谢。

当即重整宴席,席开数桌,让这些饿了一早上半下午,险些魂都吓飞了的倒霉官儿们,好歹吃饱了再滚。

这些官儿一边吃饭一边心中嘀咕,听说但凡太史阑出现的宴席,从来就没有能好好吃一顿的事,这位是著名的“宴席杀手”,没想到她自家办的宴席,一样逃脱不了这个魔咒。

静海官员们决定,以后就算送加倍的厚礼,也绝不再参加太史阑的宴席,还得赶紧告知亲朋好友,千万不要来吃太史阑的饭……

太史阑那边却在盘算,请客还是得多请几次,总督府摊子越来越大,不趁这种机会赚点钱,怕是年终奖金数字拿不出手,嗯,下次请客用什么理由?要不要买匹好马,庆祝获了好坐骑?

一顿饭各怀心思,草草结束,席散后,官员们逃也似地离开总督府,发誓以后若非必须公事,绝不再踏入一步。

太史阑已经觉得疲惫,却还支撑着令人好好照顾司空昱,先前她已经令火虎安排了一个院子,让昏迷的司空昱入住。当然,当着静海官员的面,她下的命令,是“好生看守东堂刺客,我要亲自审问”。

饭后她休息了一会儿,便去看司空昱,司空昱安静地睡着,容楚把了把他的脉,道:“可能中了一些控人心神的药物,对方应该是趁他虚弱的时候下的手,我这次带来了我府中常用的大夫,他擅长安神,可以先给他调养一阵。”

太史阑皱眉,想着可能就是上次司空昱落船受伤之后,被人做了手脚,难怪最近始终都没得到他的消息,他原先的铜面龙王府一夜搬空,所有人不知去向。

按说昭明郡主该在他身侧,但此刻也毫无踪影,太史阑怀疑他身边有些人已经回了东堂,或者被此地的东堂主事人控制。

“司空昱似乎很容易受人所控。”容楚皱眉看着司空昱的脸,觉得各种不顺眼,“上次天授大比,他也险些伤害了你。”

“司空天性简单直接,在来到南齐之前,我觉得他的生活一定很单纯。”太史阑道,“但我始终觉得,他是有隐痛的人,或者他可能曾被封去一段记忆,他不知道这段记忆是什么,却一直在下意识为此疼痛或寻找。这样既简单,其实又有复杂心事的人,心神多半不稳,最容易被人所趁。”

“我能感觉到他气息浮动,应该有相当长一段时日,受外事干扰,不能静心练功。”容楚又把了把他的脉,有点可惜地摇了摇头。

“替他找出心结,解了他的原罪吧。”太史阑道,“司空对我有多次救命之恩。”

“我现在却担心,他头脑不太清醒,莫要对你不利。”容楚手抚在她肩头,“我会为他想办法,但你不要和他过多接触了。”

他语气慎重,太史阑听得心中一暖,故意唇角一扯,道:“嗯?小心眼,醋了?”

“算我醋好了。”容楚趁势俯下身来,舔她的耳垂,“我很醋,我好醋。我想到他曾和你海上共患难,我看见他对你眉目传情,我就醋得浑身发热,想要杀人。我这么醋,你能不能舍不得我,就此远了他?”

太史阑听得又气又笑,拧着他耳垂道:“亏你说得出口。”

容楚向后一退,双手抱胸,凝视着她,“我说的可是真话。”

太史阑盯着他,有时候她也摸不清这个家伙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或者真假成分该有多少。末了她笑了笑,抚了抚他的脸,轻声道:“容楚,我信他不会害我,你看刚才,他明明意识被人所控,却能辨出我的名字,最后为了不伤我,不惜自伤。这种情况下他还记得我,还能把持得住自己,你怕什么?”

容楚哼了一声,道:“我知道这个道理。但话说回来,就因为这样,我越发地醋。”

太史阑禁不住一笑,拉过他的脖子,低低道:“醋什么?我给你做的事,一辈子也不会给他做对不对?”

容楚最喜欢她难得的小女儿态,合作地弯腰扶膝,凑在她唇边,眼睛发亮地道:“做什么?你要对我做什么?说出来我听听,我再决定要不要醋。”

太史阑顺嘴咬一口他的脖子,板着脸道:“嗯,就这样。”

“不对吧,我听着你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容楚眉毛一挑,“我怎么觉得你是要说,晚上给我……用手?”

太史阑冷哼一声道:“有吗?”

容楚扑上来,揉她的背心,“没有?没有我就醋狠了,浑身酸软,起不来身……”

“无赖!”太史阑笑得喘气,伸手用力推他的脸,“无耻!混蛋!起来!别顶我,哎哟——”

忽然身后慢慢一声咳嗽,两人一顿,慢慢回头,就看见床上,司空昱定定地看着两人。

太史阑有点尴尬,推开容楚,容楚却不急不忙在她身上理理衣服,施施然起身,起身时还温柔体贴地搀了太史阑一把,轻声道:“小心些。”一转头对神色越发暗淡的司空昱笑道:“世子可好?”

司空昱不看他,坐起身,在床侧发了一阵呆,太史阑有点担心地瞧着他,不确定他的状态如何。

她用自己的摄魄解了他的被控状态,但并不能肯定昔日的影响是否还存留在他身上。

好在司空昱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她稍稍放心,“你如今身子可好?孩子可好?”

他低着头,声音清晰,却不见表情。

太史阑点点头,道:“都好。”

司空昱抬眼,定定地瞧着她脸上不自觉的温柔神情,随即振作精神,“刚才没能瞧见,能让我瞧瞧吗?我就远远看一眼。”

“自然要给你看的。”太史阑道,“没有你,她们可能也早就出了事。”当即命人将两个孩子送来。容楚亲自在门口接了,抱在怀里给司空昱看,“如何?女孩儿是不是很美?男孩儿是不是瞧着很聪明?”

太史阑无奈地扯扯唇角——所谓王婆卖瓜就是这样了,某人的智慧沉稳,一逢上儿女在怀,就急降为零。

司空昱双手撑床,定定瞧着那对粉妆玉琢的孩子,半晌,苦笑一声道:“她们睡得真香,像是在做梦。”

“有些梦纠缠伤身,还是不做的好。”容楚意味深长地答。

司空昱不语,眸子里星光浮沉,却是远了千年万年的星,在永恒的天际寂寥。

他忽然在怀中掏了掏,道:“这对东西,留给孩子。”

那是一对血玉扳指,极其纯正的血红色,只在内圈里各自有一处深黑色的痕迹,看上去像天然生成的一双眼睛,十分奇特,看上去也极珍贵。太史阑将那对玉扳指拿起来,才发现两个扳指各自的黑色痕迹,是后天处理的一种镂雕,雕的是翅膀,两只扳指,就是一对翅膀。

司空家的族徽是金翅大鹏,很明显,这对东西也是司空家的信物之一。

第609章 一身胭脂味(1)

太史阑皱皱眉,如果是寻常珠玉,再贵重一些她也无所谓,但涉及到司空家,她就有些犹豫。但不等她拒绝,司空昱已经道:“这东西,除了少数东堂人,很少有人认识,不会给孩子带来麻烦。更重要的是,这是血髓玉,对调理经脉,稳定气泽有相当作用。”他倚靠在床头,淡而凉地道,“反正我已经用不着了。”

太史阑听着最后一句话颇有些古怪,但她素来不是矫情的人,听见说对孩子身体有好处,立即道谢收下。准备回头穿个小绳子给孩子戴上。

司空昱并没有靠近孩子,只坐在床头,有点茫然又似有点羡慕地看着两个孩子,那眼神,令太史阑莫名地觉得心中有些堵,想着这样一家四口的模样,看在此刻的司空昱眼里,想必也是一种伤害。

容楚便在此时笑看了她一眼,道:“你和司空世子谈谈,我带叮叮当当回去洗澡。”说完便出去了。

太史阑心情有点宽慰,容楚醋性子看似大,其实并没那么小家子气,更多时候是逗她罢了,强者,向来对自己就有满满的自信。

不过容楚虽然离开,却并没有完全放心她的安全,太史阑听见头顶上下都有呼吸之声,暗中也不知道布了多少人在看守。

这让她有点不安,司空昱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抱膝静静看着窗外,黄昏浅浅金光下,他的侧面微显单薄,睫毛浓密,一双眸子清润似有水汽,那一片深邃灿烂的星空,收纳了太多人间神秘,不见去路。

太史阑和他简单说了几句,问了他落水之后的情形,司空昱只说当日落水受伤,被东堂人救走,之后便有些迷糊,但也没有完全迷糊,只是很多时候懒得想而已。

问他怎么会为康王所用,他道想必是东堂大殿下做的手脚,大殿下素来喜欢豢养民间异能之士,手段繁多,又掌管东堂天机府,朝中人向来因此对他颇多顾忌。不过这两年大殿下接连铩羽,先是天授大比失利,后来和三殿下因琐事纷争打赌,三殿下硬是用一个只有眼睛有点特殊的女子,赢了大殿下一众异能之士,也因此大殿下被逼出东堂,亲自来主持这次和南齐海战的情报事务。

太史阑对东堂所谓的异能之士比斗不怎么感兴趣,她和司空昱谈话,只是想确定他的脑子到底有没有出问题,听他语句清晰,思路明白,倒也放心,随便说了几句,便道:“东堂人对你不怀好意。你且好好在此休养。若你愿意,我也有办法以秘密办法,通过海路,直接送你回东堂。”

“回东堂吗……”司空昱忽然一笑,慢慢地道,“不必了。”

这一刻,他的眸子里又流露出先前的浅浅迷茫,像是被雾霭忽然遮了眼眸。

太史阑沉默,心想还是等他好些再说吧。她挂心两个孩子,起身告辞,走出门口时,听见身后司空昱道:“太史,这一生……”

“怎么?”她立在门槛上,回身。

司空昱仰头看着她,眼神里莫名光芒一闪而过,随即摇了摇头。

太史阑垂下眼,没有再问。

自从天授大比之后,司空昱就不再是当初那个骄傲清贵的世子,总显得心事重重,喜怒无常,像是承担着无数心事。

但是她误会过他一次,就不愿意再误会第二次。

她愿意相信他。

从司空昱院子出来,苏亚带着一对母女,拜伏在道边。太史阑停下脚,看了一眼。

那妇人年约四十许,依旧可以看得出容貌姣好,但鬓边华发早白,此刻伏在地下,头也不敢抬。

少女只有十三四,衣衫平常,容貌很是清丽,依稀可以看出几分熟悉的轮廓。她紧紧靠在母亲身边,却又在偷偷打量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

太史阑心中一阵钝钝的痛。

“回总督,”苏亚道,“先前那批人,给他们逃出了。不过那个女俘虏交代了东堂人在静海的落脚地之一,在那里,我们找到了……她们。”她顿了顿,道:“于定的母亲和妹妹。”

听见于定的名字,那对母女立即抬起脸,希冀地看着太史阑,那妇人低低地道:“您是太史总督吧……我家定儿……”

“于定于前些日子战死。”太史阑截断了她的话,淡淡道,“请节哀。”

母女俩浑身一震,随即放声痛哭。苏亚和火虎等人,却无声松了口气,红了眼圈。

看似坚冷的总督,其实却有最为悲悯宽容的内心。

太史阑负手望着那对母女,想着原来于定最后的解释原来是真的,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无辜,这对母女,没有必要再去背负于定的罪孽了。

“我们家老爷新扶了夫人,我们活不下去……”妇人擦着眼泪,“听说定儿在静海挣得了出身,便冒险离家前来寻他,他寻了屋子给我们住了,经常出来看我们,还说等挣了参将衔,就再买个大屋子……谁知道有天晚上有歹人进屋来,我们被迷昏了,醒来后就在一处陌生地方,有人给吃给住,也不理会我们,就是不许我们出去……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抽噎着看着太史阑,“定儿说过您,是您栽培了他……可我没想到……没想到……”她嚎啕起来,“定儿,你定然是为了娘亲和妹妹,拼命打仗才会……是娘害了你……是娘害了你……”

哭声凄切,惊得鸟儿斜飞,翅膀割裂黄昏的霞光,掠一抹轨迹如血。

太史阑挺立如初,神情被夕阳光影遮得模糊,语气却平静决断,“他虽死了,但曾嘱托我们照顾你们。将来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此地战乱,不适宜你们居住,稍后我命人送你们回丽京,日后,就在丽京安住吧。”

看在于定也曾跟随她出生入死,看在于定做错太多却没忘记孝道,看在于定没有完全失去下限,试图配合东堂动她的孩子份上,她愿意照顾他留在世上的最后的亲人。

但她也要考虑杨成和二五营诸人的心情,这对母女,不能留在静海。

她正思考该派谁护送这对母女离开,忽然一个声音嘶哑地道:“大人,我来护送她们去丽京吧。”

太史阑一震转头,身后,花寻欢静静伫立。

这是于定死后花寻欢第一次出门,之前太史阑吩咐任何人不许去打扰她,此刻夕阳光影下,昔日暴烈健朗的女子,短短数日便憔悴如柴。

太史阑闭了闭眼,道:“好。”

由寻欢来送,确实合适,可是要她这漫漫长路,对着于定留下的最后亲人,日日被提醒着他昔日的存在,又是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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