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品望了望窗外,说,“我欣赏的就是你的单纯。我太累了,我心里阴暗的东西太多,需要一点光明,需要一点真情,需要一点纯洁。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现实中,你这种单纯这才是最珍贵的。”姚可惠很奇怪,开始严肃起来,任品接着说,“要说幸福,你才是幸福的,你是个正常的人,而我是个不正常的人,是一个想回头也回不来的人,我这辈子只能走钢丝而不能走平地了。比如说现在,我就喜欢听你揶揄我,可是我就不愿意回到官场中,每分钟都去看拍马逢迎的假笑!去听明明是恨我不死却硬说出来的甜言蜜语!我就没有办法去听人们的肺腑之言!”
姚可惠有些感动,她忽然觉得任品似乎没有张岚私底下跟她说的那么虚伪,她问,“你工作上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吗?”任品似乎尽量在使自己平静。他说,“那倒没有,只是,一时半会儿你不会理解我的感受。说真的,有时候我孤独到连说一句人话的机会都没有,我的周围全是鬼话,全是谎言。我必须反着看他们,他们笑的时候心里一定在哭,他们摇头叹息的时候心里一定正在得意地笑。你说,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姚可惠说,“那你可以跟张岚说啊?”说完这句她有些后悔。
任品抱住头,“可惠,这就是我心里说不出口的一块病啊。我跟张岚结婚这么多年,在别人看来应该很好了吧?我是区委书记,她是副局长,可是,关键的问题是,我永远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这么多年,我尽我的全部身心去感化她,你说,就是一块冰,她也该化了吧?可是,她总对我不冷不热,我们中间总像隔着一块玻璃。我不愿意她对我的客客气气,哪怕我做错了什么她骂我也好吵也好。可是,她没有,我觉得,我们就是睡在一间房里的两个陌生人。”看到姚可惠满脸狐疑,任品接着说,“你不要瞪着眼睛看着我,你觉得我很可怕是不是?就因为我跟你说了一些真话,你就害怕了?难道我对你也必须说假话,你心里才踏实?哎,人与人的交流怎么就这样难呢?”
姚可惠说,“班长,我不是觉得你可怕,而是觉得你可怜。你说你怎么就不能敞开心扉去跟张岚好好沟通一下呢?你老裹着自己,难道还能指望别人跟你坦诚?”任品叹口气,“也许你是对的。”
正在这时,张岚出现了,“你们聊什么呢?”任品笑容可掬地说,“我们正聊等一下吃什么呢。”姚可惠心里有些别扭,心里说,这人怎么这样啊?累不累?嘴上去说,“啊,我想吃海鲜。”
尽管任品最近把自己装扮得像个非常称职的丈夫,可是,张岚眼前还是不住地闪现任品与于丽珍以及庄潮红鬼混的镜头,任品的形象在她心中矮了半截。她把那批材料交给检察长以后,检察长曾经征求过她的意思,希望她能参加由纪委和省高检反贪局以及市反贪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她对检察长说,旧城的案件既然涉及到了我丈夫,我要是参加调查我怕说不清。”检察长微笑说,“张岚同志,这有什么说不清的,人品同志是区委书记,旧城改造中发生的问题不等于是他的问题,组织上对你的信任是不打折扣的。反腐败与过去公开对敌斗争不同,我们在党内反腐败,大家过去都是同志、朋友、老首长、老下级,有的还有亲属关系这很正常。只要我们能坚持党性原则,遵守组织纪律,就不会出问题。相反,由于以往的接触很多,了解情况比陌生人更方便些,你不要有顾虑。”但是,她坚决拒绝了。
她现在不知道调查进展到什么程度,不过,就凭自己手头掌握的资料,任品至少生活作风不严谨,工作作风飘忽的情况。对于一个区委书记来说,即使不受处分也得进行诫勉谈话。不过,张岚还是不相信任品有经济问题,因为任品从来没有多拿回家一分钱,尽管张岚此时很生气,但是,她心里还是希望,最后的结果和她调查天佑和杨成辉一样。
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和孤独,每天即使是面对这任品,可是,她更感到冰冷。她真想质问任品,“旧城改造的事情,你到底陷了有多深?”可是,她知道办案纪律,她不能冲动。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究竟该怎么走,一边是亲情难舍,一边是法不容清,而她夹在中间承受折磨。
她问过姚可惠,“你说,任品将来会不会犯错误?”姚可惠说,“市场经济条件下,人往哪个方向变化都有可能,不过看自己怎么选择。怎么,你怀疑他有问题?”张岚说,“没有,我只是觉得不安。”
张岚现在每天晚上都要在洗手间照镜子照上半天,她发现自己一天老过一天,眼角现在已经清晰出现了鱼尾纹,更让她悲伤的是发现自己的心也老了,比检察院看门的老大爷还老,因为她已经不知道怎么笑了,特别是面对任品的时候像强挤出来点笑容都很难。
更要命的是,每次看到任品就不由得想起天佑,这两个完全的男人同时搅动着她的心。任品那一边是家庭,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紧紧束缚着她,有时她在想,一旦是自己离婚,父母怎么在同事亲戚和邻居面前抬头?天佑那边那一遍是她一生刻骨铭心的爱情,这么多年了,只要一想起这个男人,心里就不由得剧痛,何况现在他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她不能选择,因为她知道,一旦是自己做出了选择,任品德复仇之火很可能会把天佑烧伤,难道我的一生只能忍受痛苦,带着对另一方的内疚来保护另一方吗?此刻,尤其是任品很有可能犯了很严重的错误的时候,我要亲自将他毁掉?不,这太残酷了,为什么我非要当这个反贪局副局长呢?她时时刻刻感到自己的孤独,自己的无助,更可怕的是这种孤独与无助的心情不能向任何一个人倾诉,包括她朝思暮想的天佑。
第93节
一个光彩照人的绅士出现在镜子里,他头发油黑,身材挺拔,嘴角微抿。“怎么样?戴先生?还算满意吗?应你的要求,我们同时为你做了雷石科激光近视矫正手术,现在,如果不是特别亲近的人,不会有人认出你的。”一个头发斑白的老教授站在他的身后。他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了海边那座别墅。这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身分,大连海洋生物制品公司销售副总,陆学章。走到山下,他扬手叫了一辆过路的地士,“星海公园。”车上,他发了个信息给那个熟悉的朋友,“我近日赴哈。”
“头儿,我们大概抓住了王旭的尾巴。”武科长进门就嚷嚷。周文耀说,“来来,你说说,怎么回事?”武科长喝了口水说,“我们在通过哈尔滨税务局的朋友以公开查税的名义秘密调查泰华公司的帐目,你猜,我们发现什么了?我们发现,他们以前做的建筑工程中,很多工程的进货发票值甚至等于工程总额,就是说,泰华公司赔着人工赔着税费在给人家做工程。”周文耀说,“这些能证明什么呢?”武科长说,“我们在他们公司帐目上,发现好几笔所谓的赌石收入。”周文耀问,“赌石?”武科长说,“西双版纳和缅甸多做玉石生意,很多人的发迹和破产都与那个叫赌石的买卖直接相关。赌石呀,就是要猜一猜赌一赌石头里面是否有玉。凭什么去猜去赌,其实就是说凭经验凭直觉凭身家性命。赌石常常是以赌色为主,赌正色。此外,还有赌种的,种要好,种要老,种要活;赌地张的,就是赌其地张细密,有水,干净;还有赌裂、赌雾、赌是否有癣的。赌好是很难的,因此人们说十赌九输。可是,咱们这个神奇的泰华老板王旭,却回回都赚钱。从财务的角度看,泰华房地产公司和王旭所开几个企业的账目存在问题是可以确定的,如果把财务上的问题与文物结合起来的话,我的感觉是:我们一定能从泰华这里,找到一个巨大的洗钱犯罪和文物倒卖的团伙。”
周文耀思考了一会儿,说,“哪个公司的财务账目多多少少地都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只要严格遵循财务制度,就经得起核查。公司帐目有它严密的逻辑性和自身的规律,如果做了什么手脚的话,只要认真细致地检查,所有问题都能暴露出来。法律上有明文规定,洗钱的钱,必须是黑钱或脏钱,如走私犯罪的非法所得,倒卖文物犯罪的非法所得,黑社会犯罪的非法所得,贪污受贿的非法所得,等等。如果没有这些前期犯罪及对应的非法所得,就没有黑钱,也谈不上洗钱。我们即使能证明泰华公司存在严重违反财务制度的结论,是否存在着洗钱犯罪,证据也还不足。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公安机关找不到他洗钱的确凿证据,就不能定他的罪。”
事情重大,周文耀立刻向上级汇报。上级经过研究出了具体部署:一,立即组织相关人员秘密赴深圳香港,迅速对相关公司进行侦察。二,联合税务部门,对泰华公司及王旭所开几个企业再次进行例行财务审计,以泰华房地产公司,泰华建筑公司为重点,从查处财务违纪入手。如果找到了有关人员经济犯罪的突破口,也就可以对相关人员采取对应的诸如临时看管、限制外出等措施了。三,对王旭和于丽珍进行二十四小时的监控和通讯监听。四,鉴于王旭是哈市著名企业家,待查清情况后,由公安局领导向哈尔滨市公安局检察院有关领导汇报。五,所有参与侦破工作的人员必须保守秘密,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务求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并保证嫌疑人不外逃。一张无形的法律大网向王旭张开了。
张则手里拿着当时入股法罗群岛时,动用那笔一个亿计划外资金时任品的批示在发呆。按理说,现在财政局的帐上那笔钱已经抹平了,一丝痕迹也没有了,这个批示应该早点毁掉才对。但是,这几天庄潮红又在催着张则把股权转让的八千万转到王旭的帐上。张则现在犹豫了,当初收购香港公司时,他以为自己一定就此成为一个亿万富翁,可是,现在的情况呢?自己很可能是一无所有。因为他做了多年的财政局长,现在作了副区长也是主管财贸线。深知道,这笔钱一旦是进入到国内就很难再出去,那么,自己有这笔钱和美这笔钱又有什么区别?当初自己收购香港的那个公司费了多少周章?把那笔计划外资金先买了国债,然后把那国债秘密抵押,贷了款,通过朋友转出去。幸亏那时候国家对洗钱的问题重视不够,要是现在,操作起来会有多难?
上次把股份转让了以后,自己已经存了四千万再瑞士的银行,现在还有那千多万,难道我都转回来?这些钱给王旭要交的钱也是有很大差距的。庄主任联系的那两个香港佬撤了,另外一个答应出钱的也迟迟没有实际行动,肯定是因为拆迁问题让人家不敢出手。这笔钱转回来一旦是打了水漂怎么办?但是,不转,任书记就会有风险,他有风险自己的常务副区长就当不成了,自己还年轻,不能就此结束自己的政治生命,想来想去,他通知香港,再存入瑞士银行二千万,其余的转给泰华公司。
但是,张则还是留了个心眼儿,他怕将来一旦是有问题,任品这个批示要是也没了,自己就说不清楚了。其实,任品的批示很简单,就是写在当初的可行性报告题头上,“想法很好,一旦实施,有利于区里财政状况改善,请张则局长办理相关事宜。”他想了想放在哪里好呢?办公室里家里都不安全,忽然,他想起了自己的情人在歌舞团当舞蹈演员的曹婷婷,他给她在黄河路买了套房子,这两天正好外出演出不在家,自己又有她家的钥匙。于是,他跟秘书说自己有点事要出去一下,自己开车跑到曹婷婷家,先在楼下图文社把批示密封好,然后把他藏在曹婷婷家橱柜最上层一个没人会碰的缝隙里。
王旭收到了这笔钱以后没敢挪用,赶紧依于丽珍的吩咐交给了财政局。他现在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现在如果能想办法交到一半地价,区政府就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因为现在自己交到区里的拆迁保证金并没有花多少,但时候,自己可以叫区政府退给自己先启动一部分。他相信任品能做到这一点,而且他也必须做,因为两个人已经是分不开了。现在的关键是自己可不可以把拆迁完成的部分先开了工,这样自己就可以先违规卖一些房子,也解解眼前的困境。
第94节
但是,仅仅转过来这么一点钱,这是于丽珍所没有想到的。她这天把庄潮红又叫到江北的那栋别墅,在两个猛男把庄潮红伺候得舒舒服服以后。于丽珍拿了一个韩国人送给她的高档化妆品拿给庄潮红。“庄姐,你现在可是越来越漂亮了,这是肉毒素,使注射用的,很贵的哦。庄姐,你可能还不知道,这肉毒素,是一种剧毒的神经性毒素,但是,由于它在临床应用,尤其是美容除皱方面,有独特的治疗效果,就有专门的研究机构来研究提纯肉毒素。”于丽珍说。
庄潮红说,“还是妹妹知心,姐姐谢谢你啦。”于丽珍笑道,“谢什么谢,咱俩有什么说的?对了,这次怎么才打进来这么点钱?现在杨成辉可是下了很茬子了,要泰华限期交齐呢。”庄潮红说,“嗯,这个杨成辉真不是个东西,不仅向上面告状,手里也不闲着,看样子得给他点颜色了。”
于丽珍说,“庄姐,现在最重要的,我们还是要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渡过这次危机。”庄潮红说,“丽珍啊,你有什么应急措施吗?”于丽珍“庄姐,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当前最主要的是保住任书记,不能让他出半点闪失,这是我们根本利益的所在。责任吗,我不是政府干部,也不好搞钱,搞到了反而更麻烦。你权力很大,你就多想想办法,你就受一回累,抓紧时间搞钱,越多越好,这样任书记的责任就越小。只要任书记不倒,下届副书记的人选,是非你莫属。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心嘛,再说,你跟任品和我的关系现在是一样的吧?你别急,我也不是跟你争,咱俩算娥瑛侍一夫吧。”
庄潮红说,“丽珍妹妹,我以前其实是跟开发区一个企业说好了的,那个老板也答应了,可是现在迟迟没行动,要不我明天晚上约他出来,你想办法把他摆平?”于丽珍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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