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熊天宝目不转睛地看南墙上的字,耿玉龙也没劝熊天宝坐,而是陪着熊天宝佯装品字。
熊天宝知道南墙上的字是省里一个著名书法家写的。他指着“履中蹈和”四个字说,耿老板,你知道这四个字值多少钱吗?
耿玉龙实际上不懂,但为了表示自己不是草莽,便急忙说,四五百块一大关。
熊天宝说,错了,3万块钱以上。
耿玉龙十分惊诧,伸了伸舌头,没再说话。
熊天宝转过身来,指着北墙上一幅青枝绿叶藤绕着藤、盘根错节的古榕树画说,值多少钱?
这也是省里一位著名画家的画。耿玉龙不敢装蒜了,便如实说,不知道。
熊天宝哈哈一笑说,5万元以上呀。
耿玉龙心里想,怪不得他哥耿金龙有时还霉气他说,别看你每天挣很多的钱,但我收藏的书画一拍卖,也不比你穷。他在他哥家看到,半间房子堆放的都是字画。
熊天宝见耿玉龙还在惊奇当中,就说,黄金有价艺术无价呀。千万不要小瞧几幅字画,那要看哪一级的书法家和画家作品了。
耿玉龙毕竟财大气粗,就问,中国的字画谁的最值钱,咱弄他几幅不就得了。
熊天宝清楚弄真品不容易。就说,不说画了,单说字吧。启功的或他弟弟启源的,中石的,沈鹏的,刘炳森的,张海的。这几个人,随便一个人,你弄到了我高价买你的。
耿玉龙不以为意地说,咱坐下吧,不出十天,我与你把他们几个人的字全弄来,一分钱不要。
熊天宝知道他反正弄不上,就顺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等着要了。见桌子上还放着20年窖藏的茅台酒,又说,今儿个先吃鲍鱼翅,然后再喝酒。
耿玉龙赔着笑脸说,就依着你。先吃再喝。
吃了鲍鱼,又吃了鱼翅。熊天宝觉得有了个多半饱,才让耿玉龙把酒打开,慢慢地和耿玉龙边聊边喝。
在耿玉龙喝得半醉、神志还清醒时,熊天宝告诉耿玉龙说,这辈子要牢记并践行“履中蹈和”四个字,就会永久平安。
耿玉龙只知道中与和的字面意思,但并不知道履与蹈字的含义,就问熊天宝“履中蹈和”的真正所指。
熊天宝便引经据典说这四个字语出汉焦赣《易林蛊之兑》:“含和履中,国无灾殃。”汉刘向《说苑修文》:“彼舜以匹夫,积正合仁,履中行善,而卒以兴。”履中蹈和,即躬行中庸中和之道。熊天宝如老师给学生讲课一样认真,而耿玉龙瞪着大眼宛若听天书一般不解,说熊书记您给我讲简单点。刚才讲的我记不住。
熊天宝顿了顿说,好,简单点说,就是走路脚不要偏,做事要和为贵,再说白一点,人要平和点。
耿玉龙喝了一杯酒说,记住了,是教育人学善良慈爱点。
熊天宝说,不愧为走南闯北的人,有这个意思。
耿玉龙便大口大口喝酒,半个小时后,就醉眼蒙眬看不清熊天宝的面容了,舌头也僵硬了,只会指着熊天宝的嘴说,喝。熊天宝看这阵势,不让耿玉龙喝到不言不语的程度,他是不会主动收场的。就又让服务员打开了另一瓶20年窖藏的茅台酒,熊天宝也和耿玉龙对着喝,但熊天宝喝口酒,吐到水杯里一口酒,然后恰到好处地说水凉了,让服务员换掉水。所以,他此时还像没事一样,脑子清醒得很。
又过了半个小时,等耿玉龙喝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熊天宝和一个大个儿女服务员一块儿把他抬到靠墙根儿的一个三人沙发上,让他睡觉。然后,熊天宝交代女服务员喊一个男服务员来守着他,过一个时辰他就会清醒过来。
熊天宝便先走一步,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下午两点钟,想回办公室的休息室躺会儿。
62走进县委大院,熊天宝四处瞅瞅,除了自己和陈旧的几排红瓦房,没有一个人。秋天的阳光照在身上,依然热辣辣的,但感觉没有像夏天的阳光那么烫,而是柔和。熊天宝想,很快此院就要易主给银行系统了,新行政办公大楼国庆节竣工,正式搬迁,心里还有留恋之感,因为毕竟自己在此做过许多重大决策。他又想起与新行政办公大楼同时竣工的自己的别墅小楼,也要易主给黄鹂,心中不免平添了许多惆怅。新办公大楼的图纸是他亲自指导绘制的,盖九层,他的五间办公室在五层中间。他心目中有九五至尊,代表林河县最高权威的意思。多数人悟不出那个寓意。他想,这世界上只有阳光是大家的,都能共享。自己的新办公室将来也会让给后来的领导享用,但唯独情感这东西是不能共享的,若干年后黄鹂和董红梅究竟谁能与自己长相厮守,他说不准。如今这年代,一边是严格的党纪法规,一边是随机应变的现实。而自己作为一名地方官正处在这个夹缝当中,既不能明显地越规违纪,又不能遇事惊慌失措。正在他忧虑重重、脚步迈进常委小院时,突然一辆黑色小轿车“哧”的一声停在他身后。他扭头一看,袁红军从小车上跳下来,紧上前两步,面庞惊慌地说:出大事了!熊天宝说:啥事?看你紧张的,办公室里讲。
熊天宝来到办公室坐到椅子上。袁红军站着结结巴巴说,大王寨乡党委书记华挺秀和招商局副局长严红丽在市里谈招商引资的事,晚上喝了点酒,在一个房间休息。本来无事,人家城关派出所检查,罚他俩3000元,严红丽说掏,华挺秀死活不掏,巧辩说两口子在一起,指责人家派出所干警狗逮耗子多管闲事,吃了饭撑的,敲诈勒索来了。人家派出所干警跟他较上劲了,说他俩不是夫妻,要往市纪检委验证。他俩软了,齐说交钱。可那俩干警不干了,非逼他俩交代真实身份不可。他们无可奈何,如实讲了。两个干警还好,给他俩面子,不给纪检部门上交了。但得让县委书记来领。昨天他俩被干警抓住,直到今儿个中饭才与我联系,他俩不敢直接与你说。
熊天宝腾地站起来生气地说,华挺秀狗改不了吃屎,你袁红军轻描淡写还给他们遮掩。啥在一块儿休息,分明是在一块儿搞腐化,被人家摁住屁股了。什么他俩软了,他俩害怕了,华挺秀见色起意,严红丽勾引男人,丢人现眼,我不会去领他俩。要去,你袁红军一人去。
袁红军战战兢兢试探地说,我去也行,得打你的旗号呀。熊天宝双手背到身后,咬了咬牙,长出了一口气,我轻饶不了他俩。你去吧。
袁红军得了熊天宝的令,才很不自然地满脸堆着笑走了。
彰明市华挺秀和严红丽住的宾馆房间,派出所的两个干警正在守着华挺秀和严红丽,等县委书记来,晚上还想和县委书记攀谈一下,弄个大酒场儿。毕竟逮着他手下的人,这也算他平时管教不严造成的,也负有领导责任。
见来了个副县长,便向袁红军摊牌,罚款1万元。袁红军有点儿想不通。乜斜着眼睛说,要是县委书记来了,你们罚多少?
两个干警牛起来,趾高气扬地说,你终归不是书记啊!书记来,一分钱不罚。书记不来,表明人家旗帜鲜明。他们毕竟不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嘛。
袁红军心想,还是一个县里的一把手有面子,来一趟就价值1万元。但不管花多少钱,自己能把华挺秀和严红丽领回来,就算自己的胜利。抿了抿嘴就说,好,1万就1万元吧,不多,不多。
两个干警趁机半真半假地说,不多,再加1万元。
袁红军上前拽住两个干警的手说,不能加,不能加,谢谢。晚饭,我请客。
两个干警笑了,赤裸裸地说,就等你这句话了。这顿饭本来该你们的书记请了。你来替也算。这事,我们就不向外张扬了。
袁红军见自己成功了,赶紧拉着两个干警的手说,你们定地方。
两个干警毫不掩饰地说,一边交钱,一边走人。票据1万元。只能开个二联单。开正式发票你得亲自交到市公安局。
袁红军心里明白,这也不是办啥正事的,还要发票,越不露痕迹越对华挺秀和严红丽有利,就说,二联单也不要了。能这样快叫走人,他俩就感谢不尽了。
两个干警收了钱后,不客气地说,那就按县长大人的意思办了,二联单也不开了。
尽管袁红军知道这是两个干警明吞了1万块钱,但为了赶快让华挺秀、严红丽摆脱困境,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说,晚饭是不是也叫他们在场一块儿吃,两个干警说,随你的安排,都是一见如故嘛。
袁红军心里说,真的厚颜无耻,一见如故,还要1万块钱干啥?但嘴上却说,算你俩够朋友。
熊天宝这边已想好了处理华挺秀和严红丽的意见。第二天上午,一见到华挺秀,熊天宝上来先数落了一顿后,说,乡党委书记免了,当县长助理吧。看你以后见了女人还动心不动了。
华挺秀脸红得像猪肝,含着泪说,再给我个机会吧。我以后绝对不乱搞了。
熊天宝脸一沉严厉地说,不要再讲什么了,吃亏在于不老实。
华挺秀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下乞求说,熊书记饶了我吧,我再当一年书记,你说让我干啥我都不打折扣。
熊天宝一拍桌子说,起来,立即走。再不服从安排,连县长助理都不让你当。华挺秀见熊天宝这里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站起来,悻悻地走了。
他边走边想,要是熊书记连县长助理都不让干了,他的政治生命就算彻底结束了。
熊天宝又通知严红丽来见他。严红丽一进门,熊天宝心里算明白了勾引两个字的含义了。也明白了母狗不摆尾,公狗不上来的所指了。
你瞧严红丽这个骚样子,恬不知耻,低领子衬衫,深深的乳沟和短裙下雪白的大腿明显地露着,满脸的脂粉气刺鼻子,难怪华挺秀和她上床了。这种女人给谁一笑,一扭屁股,谁都会心猿意马的。所以,熊天宝立即说,你一星期后到县宗教局报到,平调,任副局长。
熊天宝心想,叫你和一些清心寡欲的教徒打交道,看你还浪不浪了,骚不骚了。
没想到严红丽打着高腔说,国家干部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党的宗教政策也得有人去贯彻落实呀。
堵得熊天宝一时竟没话可说。半天,熊天宝才刺了她一句说,那也不是你想叫谁搬你就叫谁搬你。
严红丽这才脸红脖子粗地走了。
片刻之后,赵红英来为严红丽说情,说别让她到宗教局去了。她不适合那里的工作。实在不行,还让她回妇联或者团委吧。
熊天宝虎着脸说,那你来当县委书记好了。
一句话把赵红英呛走了。
63隔天上午,杜天顺给熊天宝打来手机,说晚上黄鹂黄蹈姐弟宴请郊区的书记、区长,主要谈房地产开发征地的事。他参加作陪,他想让熊天宝也作陪,以为这样效果会更好点。熊天宝琢磨黄鹂并没有与杜天顺说透他俩的事,若说了,杜天顺肯定不会让他去。便回话说,有杜天顺在场,什么事情都好办,全市的县处级领导都尊重杜天顺,他去了反显得太露了,传出去让社会上知道一个市委常委与他的妻子共同宴请区委书记、区长,反而对征地不利。
杜天顺觉得熊天宝说的在理,别暴露熊天宝与黄鹂的关系。他自己一人就可以了。现在的县处级官儿不是怕他杜天顺本人,而是怕他这个检察长的位置。况且他们有贪图之事犯在检察官手里,他们知道该求谁宽恕。想到此,杜天顺就没坚持让熊天宝来,反夸熊天宝做得对,万一有变故,他好推脱。黄鹂也不是笨人,她思忖,熊天宝暗地里与她分了手,表面上不介入她的事,她要在彰明市混,就得有靠山,便选中了表兄市检察长杜天顺。她觉得把耿玉龙给她的3000万元花出去再回拢过来,再挣钱就有她和弟弟的份儿了。有了钱与杜天顺共同花,再利用他检察长的特殊身份会挣更多的钱。
马天柱给她讲明,他在房地产开发公司只当个样子,让她尽管放心大胆地施展抱负。所以黄鹂就想尽快进入角色,在短时间内收到成效。搞房地产挣大钱的捷径很明显,压低征地地价,没建成房子就有人预购。当她提着50万元给杜天顺提出来让他打通各方面的关节时,杜天顺毅然决然地答应帮她从中穿针引线。当天就与被征地的地方头儿见了面。杜天顺也机警过人,他没让表妹表弟出席宴请,而是让马天柱露头,并把马天柱说成是省高检某领导的亲戚。马天柱也逢场作戏,假惺惺地点头附和。征地谈得很顺利,每亩以20万元的价格商定了50亩。杜天顺明白,这比市场价便宜了一半,50亩地少掏1000万元。
初战告捷,黄鹂兴奋不已,又给了杜天顺50万元。杜天顺与黄鹂卖关子说,这钱会原封不动地给了人家书记、区长。这年代,没有白用的人。黄鹂明白表兄怕将来有变,自己出卖了表兄,就说,天顺哥,感谢你了。这钱是我自己花了,跟任何人无关。我这钱又不用下账,只要最后赚了钱,谁知道里边的曲里拐弯。这100万元钱的事,连马天柱、黄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耿玉龙了。我曾与他谈过,我干事情,你别问过程,只看结果。耿玉龙也答应过我,这3000万元是我的学费,就是要我学会闯市场经济大潮的本领。
杜天顺放心了,又当场表态,帮黄鹂处理掉50套房子。这50套房子卖给市检察院干部职工,每套房子总造价要比外面社会上的人买优惠10%。黄鹂受感动了,晚上又给杜天顺送来100万元现钞。黄鹂盘算着将来有事还得靠表兄周旋。不如早给人家进贡。这年头,人都不傻,再近的关系,谁不得点好处谁也不会替你出力。
杜天顺毕竟是干检察工作的,经他手查的经济案子,涉及的县处级干部也不少,行贿者大都是宣誓般发誓般立誓般向受贿者保证过将来绝不外传。但一旦有事查到谁了,经不住三天的折磨,都会竹筒倒豆子般的倒出来,叫受贿者无地自容。于是收到黄鹂的100万元钱后,他随即诡秘地让黄鹂给他写了个今收到杜天顺200万现金的条子,弄得黄鹂莫名其妙。杜天顺把条子叠了叠放起来说,表妹,到时候你就明白我叫你写条子我留下的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