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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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异志-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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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几个人像疯了一样朝那“腿”扑了过去,一下把我弄的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我进退两难,想过去帮忙,又不知这“腿”的底细,生怕被它踢伤;不过去帮忙又显得不够仗义。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那“腿”已经挣脱了两个伙计的撕扯要向远处跑了,洪屠户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其他了,纵身一跃直接压在了“腿”的上边,他到底是屠户出身,又做过好几年的先锋官,有一股子让虎豹都畏惧的蛮力,对付这样一双“腿”自然是不在话下。伙计们从身后的背篓里拽出绳子,把这“腿”绑了个结结实实。

见我瞠目结舌呆在那里,四爷他们觉得很好笑,就像眼前这荒诞的事情本来就该存在,而惊慌失措的我却像一个怪物似的。静虚道长从长袖中掐了一道黄纸,用手指蘸了松树上的红粉末刷刷点点写了一道奇符,“啪”一声贴到那“腿”的最上边,说也奇怪,那“腿”的最上面本是一堆不平坦的肉块,贴上黄符之后竟然慢慢的向内凹了一大片。当然,经历着骨肉销蚀,这“腿”也痛得乱蹬乱踢,只是绑绳很紧使得它无法挣脱。它渐渐地平静起来,也不知是适应了还是疼得晕了过去。

静虚道长接着又借树上的粉末写了一道符,贴完这道符之后,那“腿”又像是复苏了一般,但这回的情绪并没有之前的暴烈,仿佛很顺从。四爷一个眼色,伙计们会意地解去了“腿”身上的绑绳。尽管我心中还是难以平静,但我知道,凭着四爷的经验,没有绝对的把握,是决不会拿同伴的性命开玩笑的。索性快步上前观看。

静虚道长长出了一口气,晃了晃左手的拂尘,显得有些疲惫。这样子,极像我小时在八大胡同里听说书人讲牛鼻子老道的神态,仿佛两道黄符耗费了他五百年道行似的。我虽对他既恨又怕,但也要装做关心的样子嘘寒问暖。“并无大碍”,静虚道长点了点头说。“只是我没想到,刚刚进入大鸦山竟然就碰到了一匹‘林中马’,实在是有够幸运”。

“静虚道爷,何谓‘林中马’呢?我怎么在外面从来没见过这种异类,史料上也从没有记载,甚至沈括的《梦溪笔谈》这些专讲异事的书籍都没提过”

“这‘林中马’是仅存于不咸神山的神物,名字也是山民给起的,传说是玉皇大帝在一次寿宴上吃剩的蚂蚱腿,被玉皇大帝随手一抛,抛进了不咸神山的林中,这物件借着玉皇大帝的神气慢慢修炼,最后竟有了修为,由于并没有为害苍生,天庭也未深究,于是不咸山的所有山系内,都有着它的踪迹,只是平时,入到深山才能碰到此物,没想到今天一上午便抓到一匹”。

“那又为何唤作此物为‘林中马’呢”?

“所谓‘林中马’,即只能活于林中的神物,可以当马使,让它驮人担物,但必须要事先将其驯服。普通的马体形高大,难于在山林中穿梭自如,这‘林中马’却能走得比人还要灵活。它的后背本来是向上凸起的,极不便于载物,但却代表着它还从未被别人驯服过,这叫做‘一勺马’,如果碰到的林中马背部已经凹下,则代表已经有人用过,根据被驯服的次数,分别叫‘初勺马’(三次以内)、中勺马(三次以外六次以内)和多勺马(六次以外),每用过一次,在放生之前都要在背顶旁侧用刀刻一个横纹以做标识。‘一勺马’和‘多勺马’最受欢迎:‘一勺马’的背部尚未被定型,其可塑性大,只要降伏之人道行够深便可任意蚀掉它背上多余的部分;‘多勺马’同样很受欢迎,因为它已经多次为人担过行李,腿上功夫了得”。

我本身也是对奇物怪事异常感兴趣的人,得知这‘林中马’已然没了危险,索性俯身贴近观看。这怪物长着青黄色的软毛,颜色就像刚冒出的草芽,两条长腿的上面毛发浓密,仿佛为了特地掩盖什么。我很想揭开看看究竟,但又不了解这怪物的脾气秉性,遂不敢贸然伸手,回头看了一眼四爷征求意见,四爷微笑点了点头。我放心把浓毛一撩,竟也闪出一张‘脸’来。这‘脸’生的十分奇怪:两个巴掌大的‘脸盘’上,四边都闲着,中间却紧紧绷绷嵌着十多只毛乎乎的眼睛,亏得我在掀之前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否则真不知要闹出什么笑话。几个好事儿的伙计纷纷凑上来数眼睛,听他们的意思,仿佛在辨认这‘林中马’是公还是母。后来一个伙计很高兴,而另外两个却垂头丧气的离开,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头公马。我偷数了一遍,共有十九只眼睛,心里也有了点儿数:敢情单数就是公的;双数九是母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过这样的趣闻。

这‘林中马’很温顺,虽然挑担的伙计几乎把一半的行李都搬到它背上的凹肉里,它还是在边上静静的吃草,仿佛诸事与它无关的样子。我刚才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查眼睛上了,并没有发现嘴长在哪,这回仔细一看,其实就是在眼睛底下的一条细缝,它要是抿起来很难发现。看了半天,我也见怪不怪了,总之有了这怪马,队伍行路的速度又能提高不少,我在闲暇之余也可以摩娑把玩。我是多疑的,身边又有这么多高深莫测的人,这一度让我很不安,怪马的出现让我多少有了缓解 ,我觉得: 面对一个心理简单的畜生总要比与人相处保险些。于是我主动向四爷申请照看这怪马,四爷见我喜欢也就欣然同意。

我们八人一兽继续沿大鸦山路前行,渐渐地,地上的路越来越不明显,抬眼一看,我们已然进入崇山峻岭之间。之前笼罩在远山的黑雾,我终于辨得其真实面貌,原来竟是成千上万只盘旋的乌鸦,难怪此地叫‘大鸦山’;也难怪这里的空气这么新鲜,动物的尸体不及腐烂也早已被这千万只的黑鸟啄食殆尽了。乌鸦群在远处飞行盘旋,一行人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我手中牵的怪马却有些不安,每个脚步都有许多惊慌和不情愿。

左转右转,一行人转到一个狭窄的山谷口。我抬眼下望,心生欢喜:谷里姹紫嫣红、花草茂密,不似外面的四五月天气,反倒像是八九月的模样。我在心里不断默念:“见怪不怪,见怪不怪”,随众人下了山谷。下了山谷,手中的怪马也受了外界的感染开始活跃起来。加之身边花团锦簇,虫翩蝶舞,大家心情都很不错。四爷继续带着众人左转右转,又转了半个时辰,一个古旧的埨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包括我和几个伙计在内,都没有料到此情此景,面上显示惊异之色。

只有四爷、洪屠户和静虚道长三人显得很自然,甚至很得意,仿佛一切就应该这样似的。静虚道长摇摆拂尘,慨然道:“十年了,时光快得如箭如梭,想当年四哥您刚下二龙山,我们兄弟三人就来大鸦山抬参,转瞬十年即逝,转眼物是人非,我们都变成了糟老头子,静玉侄女也出落成大姑娘了”。四爷也百感交集,奇*書网收集整理一时竟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有老泪在眼眶中转圈。良久,四爷憋回眼泪,一挥大手,众人来到埨子跟前。

十年前搭的祖师爷老爷庙还在,但已被风雨冲刷的不成样子,几个老头儿亲自去拾新的石块,安详的神态就像一群无邪的孩子。我在心里寻思着:看来人必须得有点儿信仰,很多时候本尊都被击垮了,信仰还能继续支持着你屹立不倒,帮你完成最后的心愿。

众人重新修整了埨子,在这里驻了营,至于外面的胖伙计,我想四爷是担心他太胖,遇到什么危险难以自保,索性就把他留在外边。

走了几个时辰,众人肚子也都饿的咕咕直叫,眼看天光已经到了下午,四爷下令就地埋锅造饭。这次我吃饭的速度略微进步,囫囵吞食过后,我又有伺候小马吃草的事业,总算没有时间静下来再瞎想四爷他们要如何活埋我。众人吃过饭拿过火之后,四爷又留了一名伙计在埨子里端锅,顺便照看小马和行李。剩下的七个人拿了七条索拨棍拜祖前行。

我对这大鸦山越想越糊涂,为什么这山谷能够保持四季如秋?山里又储存了多少果实腐肉能够养育成千上万只乌鸦?一个一个疑惑在我心中打转,让我挥之不去。

四爷和洪屠户调侃道:“老洪,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十年前的约定”?

洪屠户接道:“四哥,这我怎能忘记:十年前,你我弟兄在大鸦山看见一棵二品叶的小棒槌,瞅着品相不错,大伙都没舍得给抬出来,我当时和你打赌,倘若静玉侄女十年后能找到好婆家,咱们就再也不去碰那棵棒槌”。

“可惜到现在丫头也没找到婆家”,四爷无奈的摇了摇头。

“既然棒槌没保佑侄女找到好婆家,那咱们明天就去抬它下山,估计它能长成三四品叶了”。

我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很舒服:一群人风餐露宿的忙活四五天总不至于落个空手而归的下场,我一路担惊受怕也能收到点儿回报 —— 当然最大的收获是熟悉了大鸦山的山况,为我以后走单棍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日头又向西偏,看来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压山了,大伙都在埨子附近拿火唠嗑。我突然想起衣袋里还装着临行时小二送给我的炭笔和巴掌大的小册子。拿出来显摆显摆,一则可以向四爷他们炫耀我的资质,二则还可以记载当地的地形地貌,着实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于是伸手将炭笔掏出,四爷他们当然不解,但经过我口若悬河般的讲解和示范,纷纷点头称赞,几个伙计也开始对我另眼看待。看来之前,在伙计眼里我似乎是一个废物。

在小册子上新翻开一页,我用正楷规规矩矩写下了“大鸦山”三个字。接下来就不知道怎么写好了,于是向四爷问询起这山谷的名字,以及谷内四季常青的原因。四爷告诉我,这山谷叫做“如秋谷”,因为封闭在怪石的怀抱之中,又只有南面一个缺口,在温暖的南风和山中腐叶枯草的蒸腾之下囤积了大量的潮气。潮气久久不散,加速了枯草的发酵,地下几尺之内都是养分十足的黑土,使得谷内极其适宜生物的生长。久而久之,那些不适宜的花草一点点的死掉,剩下生命力强的开始逐渐变化,成了四季常青的品种,这些绿树能够提供足够的果实,供养大鸦山数以万计的乌鸦生存。

我又认真记下,直累得手腕生疼。写完刚想回埨子休息,却又想起林中马大半天并未进食,于是又解了绑绳溜马。

溜马归来吃喝拉撒暂且不表。出发第二天的黑夜,我躺在袍子皮上难以入眠。

→第十二章 … 压山←

    我躺在埨子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加之晚饭吃的太急,肚子里叽里咕噜乱叫不停,于是准备起身解手。

绕出埨子,我特地往北走了半里多路,找了一块合适的平地,低身拾了几片外形宽大的树叶,解掉裤带开始方便。暖风徐徐吹过,衣服贴着身子轻轻飘动着,别提有多舒服。奇書网头上皓月当空,满斗星辰,正是自古文人墨客赋诗造句的高产之时。我深受感染,也撅着屁股酝酿。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惜明月虽在,我却没有高枕大床,只能铺了袍子皮,睡在异地他乡……”

正胡想乱吟着,东边有一道白光骤然闪现,虽不及皓月之明却也分外惹人注意,白光过后东边烟雾升腾。我忽然想起,这景象有点像小的时候二婶经常给我讲的狐狸精在山里抓童男炼仙丹的故事。身为童男,我不禁汗毛倒立,提了裤子匆匆跑回埨子。

埨子里众人横七竖八地躺着,其中洪屠户鼾声最大,几乎盖掉附近的所有声响。经过跑动,我的身子异常酸软,躺下之后很快进入梦乡。恍惚里,仿佛有人在我头上轻轻走过,我心里想开睁开眼看看是谁,可眼皮像铁幕一样沉重,就是睁不开。

再次清醒时已是次日清晨,林子里起了大雾。出了埨子,整个山林都是白蒙蒙一片。我有生第一次在浓雾中吃过了早饭,其中滋味自然是怪异非常。虽然天公不作美,可队伍已经出发两天,今天不论是狂风还是暴雨,都必须要出去压山了,况且四爷在十年前还储备了一棵二品叶的棒槌,众人总不至于空手而归。

我和四爷的意见不谋而合,众人在浓雾中祭拜了祖师爷,拿了索拨棍前行压山。四爷又挑了一名身体相对单薄的伙计留在埨子端锅做饭,其余七人一马踏上了上山的小路。 “如秋谷”位于大鸦山腹地,被怪石紧紧环抱着,没有知情人带领,外人发现的可能性太少。由于山路常年没人走动修葺,所以异常难走,我只有抓住前面伙计的索拨棍才跟得上队伍。四爷走走停停,仿佛十年前的方位现在也不敢叫的太准。有时还要停下来侧耳倾听一会儿,其中有什么奥秘,我也不尽得知。

边走边听,渐渐地,我也能听到,头上多了一种奇怪的鸟叫声。四爷停住把队伍集结,宣布之前储备的二品叶就在前面不远处,我百思不得其解:刚才所有人都身处浓雾之中,旁边又没有任何的标识之物,判断东西南北都困难,怎么能判断前面是不是有棒槌的地方。四爷顺过索拨棍让我抓住说:“跟住了,等翻过这座山我告诉你”。

翻过一座小山,高处的雾气已消褪大半。前方闪现出一座油黑的怪石,四爷和洪屠户驻足打量,最后达成一致,这就是十年前放山的石砬子。见没人答理自己,我便摇动四爷的索拨棍,四爷看我调皮,就打开了话匣子,告诉我一段不为人知的传说。

原来,在不咸山脚下有一位美丽的姑娘爱上了以挖深为生的小伙子,小伙子姓王。这一年,当地县官为了讨好皇上,多次逼着小伙子上山抬参。小伙子不知道,很多六品叶以上宝参的底下,都有专吃人参果的黑鳞大蛇守护,在动手挖之前必须用铜钱插入地中方可全身而退。小伙子为了赶快赎回自由与姑娘团聚,便没有估计其他,结果被蛇咬了,中毒而死。美丽的姑娘久等不归,进山寻找,她在山里不停的呼唤“王哥!王哥!”,后来碰到另一伙抬参人,告诉了姑娘真相。听说心上人被大蛇咬死,愤怒的姑娘当场晕倒,后来竟变化为了一只专啄大蛇的眼睛的鸟,这鸟飞啊飞,最后终于找到大蛇为王哥报了仇,这个感人故事被不咸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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