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要离开薛家了吗?
定国公府又会是如何的场景?等待自己的未来又是怎样?
这些问题,是如锦昨夜躺在床上就想着的。最近几日的下午,母亲都把自己唤去,说了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她道在夫家为媳妇,要孝顺公婆,体贴丈夫。为人儿媳、为人妻子,都要懂的分寸进退。
很多道理,是上一世她所没有听过的。想来这便是一般女儿家出阁前母亲的叮嘱,如锦牢记在心。望着廖氏,内心更是依恋。就昨日傍晚,母亲说着说着还流下了眼泪,她声声不舍,摸着自己的头发一个劲的喊着“锦儿、锦儿。”
她是一位好母亲。
廖氏对自己说规矩的同时,也点明了唐府的复杂。言辞间,如锦听得出来,其实母亲并不怎么乐见自己嫁去定国公府。
她担心唐家人丁复杂,还顾忌二府关系,总放心不下自己。且,她对唐子默也并不是完全放心,让她将自小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嫁出去,相较不舍,更多的是担心。
母亲道,在唐家,自己只管尽了本分,若有人要踩在自己头上,这个时候,一定不能退让。
如锦伸出手放在自己左颊,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脑海中还响起廖氏的声音:“锦儿,从今后,你不再是姑娘,母亲不在你身边,什么事都得你自己拿主意。为人媳妇一开始总难以避免受些委屈,虽然母亲让你勿要生事,但也不能平白无故受别人欺负。”
是啊,自己不能再如上一世那样忍气吞声,否则就是被人算计丢了命,都不会有人会为自己寻一个公道!诚如母亲所说,自己有父有母有兄长,做什么要委曲求全?
复想起唐子默,自己今后的夫,如锦还是难免有些忐忑。等过不了一会,拜了天地,今后二人就是荣辱与共的夫妻。
如锦想这想那,没过多会,丫鬟们就又涌了进来。
一切礼仪过后,伴着外面人一句“该落喜上轿”的话,旁边喜娘就捧了帖喜字的红木漆盘来。如锦的视线渐渐被一方红盖头遮住,由人搀着站起身来,只觉得视线触及处均是红色。
被人拥护着,绕过熟悉的屏风就往外走去。透过红盖头的角,如锦依稀只能望见众人走来走去的绣花鞋。耳边传入阵阵礼乐恭贺声,如锦由薛亦然背着坐进喜轿,听着四下喧哗的声音,脑中竟是觉得一片空白。
轿子外传来唐子默的声音,伴着旁人打趣玩笑的话,如锦只觉得等了许久,轿子才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平稳往前。
轿子起,薛府放鞭炮。廖氏等人一路送到了武国公府的大门口,望着远去的迎亲队伍,廖氏忍不住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旁边钱氏见了,忙上前拉着她的胳膊道:“二弟妹快别这样,等过几天,五侄女还要回门来的。”
“大好的喜日,薛二夫人可别这样。”
廖氏抬起头,尴尬地望了望众人,目光又瞟了远处一眼,笑着道:“我不难过,就是、就是有些舍不得闺女。”
“好了好了,闺女大了都是要出嫁的。五侄女孝顺懂事,今后自然会经常回来瞧你的。”
钱氏劝着,就同廖氏往内走去。廖氏想回头再看,却被后面的人挡住了视线。
花轿有节奏的摇晃着,耳边起初还能听到几句恭贺声,但后来就只余了锣鼓声。也不知走了多久,直让如锦都开始犯困的时候,才听到外面传来清亮的声音,“花轿来了,回来了。”
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炮竹声,轿子落定,如锦听不到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只是抱着满怀的吉祥物端正地坐着。没过一会,外面的轿夫卸了轿门,如锦就由喜娘扶着走出花轿。
喧嚣的说话声,杂乱的脚步声,四面八方地扑过来,如锦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了云端上,完全没个方向。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一系列的礼节过后,伴着司仪一声“送入洞房”,唐子默就含笑着执了红球绸带引如锦往新房的方向过去。
等到如锦在沉香木雕花大床上坐下,已经觉得有些头昏脑胀。可耳边却依旧喧嚣热闹之语不停,隐隐的还夹杂着环佩叮咚的声音。如锦不敢有一丝松懈,双手放在腿上,手中的红绸缎子并未放开。
“快,快揭了红盖头,让大伙看看新娘子。”
“便是便是,快拿喜秤来。”
如锦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觉头上被什么东西一扣,紧接着眼前一亮,红光交映的新房就出现在如锦眼中。四下一望,秦霞、唐雪、唐悦,陈家姑娘,秦夫人等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如锦的视线中。
“新娘子长得真有福气。”
“可不是,早听说新娘子有才情,却不知容貌也是这般好。”
“唐少爷可是有福。”
唐子默望着面前的女子,鹅蛋般的脸上涂了胭脂,在红光下甚是艳丽。脖颈处露出一段雪白,红盖头刚下的时候她美眸细细眯了一下,转而看的不是正前方的自己,却是先观察了屋内的众人。唐子默随意将手中的喜秤递给旁边的喜娘,眸中笑意更浓。
有簪了红色绢花的喜娘端了一盘饺子至如锦身前,伺候她入口。如锦仅是轻轻一咬,饺子还含在嘴中,忍不住就道:“生了。”
“生了生了,愿二奶奶和二少爷早生贵子。”那喜娘说了吉祥话,领了红包就捧着饺子退下。
如锦双耳发热,面色更是娇艳,唐子默怔怔地望着如锦,脸色也是徒然一红。如锦抬头,见着的就是炯炯望着自己的唐子默,他穿了红色长袍,颀长的身材更显俊逸。
四目相视,竟是谁都未曾想着先移眼。
“瞧瞧,这新娘子和新郎官看得都忘乎彼此了。”
“可是一段好姻缘,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
周边传来一些妇人的话语,如锦含羞就低下了头。唐子默也面色尴尬,望向别处,但等没一会,就被人引了按规矩坐在帐内。如锦往床尾处挪了挪,低头却见喜娘低着身子将二人的衣袍系在一起。
全福夫人上前说了些吉祥话,厨房的汤圆便盛了上来,唐子默和如锦一起吃了几颗汤圆。旁边的人就由递了龙凤呈祥的酒杯来,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胳膊相绕,掩袖就喝了交杯酒。
温酒入胃,一阵热辣传进身体,让如锦原本有些紧张的心安定了不少。
新房里的人想是顾忌着宫中的两位嬷嬷在场,倒是没有折腾多久就离开了。
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如锦侧首再看向唐子默,此时的他也正视着自己,那双细长清澈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笑意,让如锦的心骤然又起伏剧烈。
如锦红唇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时辰尚早,他照理是该在前厅陪酒的。似是察觉到了如锦的想法,唐子默微微笑了笑,淡淡的,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先去前面宴席敬酒,你、等我回来。”
唐子默说着欲要站起,却发现腿上的袍角同如锦缠在一起。旁边留着的喜娘忙上前解了开,然后又恭敬地退至一旁。
“嗯。”
如锦轻轻地应下,绞着帕子的手停了下来。唐子默深深望她一眼,这才抬步往外。
听着脚步声远去,如锦身子蓦然一松,旁边喜娘退下,仅留了两个嬷嬷。虽是这样,如锦却依旧不敢大意,坐在床帐下,只望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暗下。
唐子默出了新房,转头又望了眼贴喜字的窗牖,周边廊下挂了燃着的红灯笼,门户和园内的树上也贴着若干小红喜字。望着这极为喜庆的气氛,唐子默心情大好。想起方才红盖头挑起的一瞬,她灵动的双眸,那微微带着紧张的呼吸,不由得轻笑出声。
她还是紧张了些……唐子默喜袍下的手松开,一阵微风拂来,手心一凉。咧嘴笑了笑,原来不知何时,自己也出了热汗。
唐府的亭台水榭,各处都沾满了人。有些夫人围在一起喝茶说话,有些夫人便去了唐府的春华斋听戏。秦夫人此时却依旧逗留在喜房流雨轩的附近,待见着唐子默从内出来离去的背影,面色看不出喜怒。
第203章 静一静
等过了一会,见着西墙那边出现自己儿子的身影,秦夫人忙自树荫后大步走过去,开口即道:“枫儿,你都瞧见了,切莫冲动!”
秦枫如往常那般,目光略有深沉,见着秦夫人的时候也并不意外,只低低道:“她嫁人了。”
整个人是出乎意料的平静,脸上没有一丝激动,没有一丝伤心,更没有一丝表情。秦夫人望着儿子这般模样,回想起方才在喜房内见着的新娘子,内心也是有一股怒气的。
从前在文国公府见着这位薛五姑娘的时候,并不觉得她如何好。是从什么时候起,外人谈起她的时候会说她有才气。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儿子的一颗心都移到了她的身上。
对于薛如锦,秦夫人的感觉很是复杂。本来一个国公府的姑娘,便是任性、刁蛮,只要无伤大雅,相交间自然会带着一份客气。但许是因为当初自己故意让车夫载着她逛了大半个燕京坏她名声一事,让秦夫人对这位薛五姑娘打心底里生出一种排斥感。
早前薛如锦常常围着自己儿子转,偶尔登门造访,秦夫人心中虽有颇词,却没有点明过。其实关键的一点,是当初自家儿子并没有过什么念头。秦夫人一直认为,从来成稳、对事认真的长子,是不会看上一个那般好动疯狂的薛如锦的。
可现在,这些日子来,儿子的颓废伤感。秦夫人看在眼中,虽然嘴边挂着那些道理,却极为心疼儿子。毕竟,有哪个母亲,愿意看着自己儿子受情感的煎熬?
但木已成舟,薛五姑娘已经成了唐家的媳妇。且,当初各府祖上间的交情与渊源,秦夫人不愿儿子去插足薛唐二府。故而便是明知秦枫心中不乐,但秦夫人还是道:“枫儿,你这样站在喜房外,于理不合。”
秦枫没有看秦夫人,只是轻道:“母亲,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您所顾忌的,儿子都明白。我只是想在这儿呆一会、就一会。”说着目光移向院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
这般热闹,这种喜庆,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
“枫儿……”
听到秦夫人开口,秦枫低头,表情无奈地望着对方说道:“母亲,您知道吗?本不该是这样,是我错过了她,是我硬生生地将她推给了别人。当初若是我能把握住她,今日就不是这般光景。”
秦枫的脸色出奇的安静,射过去的眼眸中没有不甘,只有惋惜。现在的她该是一身红妆,端坐在喜床上。她此时心里是紧张,亦或是欣喜?想着又摇了摇头,秦枫心中充满了苦涩。不管她是什么样的情绪,都不是为了自己。
秦夫人本来到嘴边的话犹豫再三,终是没有出口。一直以来给他灌输着嫡长子的责任、秦家的重担,儿子什么事都按着自己安排好的轨迹去做。这么多年来,儿子没有抱怨过丝毫。
秦夫人一生引以为傲的便是大儿子,他是燕京出了名的才子。为人聪颖,谁见着都少不了一番褒奖。自小对他的要求颇高,但枫儿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在秦夫人心底,儿子一直都是自信镇定的模样。便是当初要她为了蓉儿娶薛家的四姑娘,他都没有一声违抗和反驳。
可现在,儿子深眸中那一汪的落寞,却是为了那样一个女子?
想起方才红盖头挑起,薛如锦脸上的一抹嫣笑,似俏似羞,秦夫人就满心怨气。她在里面笑,自己的儿子却站在外面的寒风中,只能盯着那道空空的墙壁愣神。
这一刻,秦夫人好似忘记了当初秦枫和如锦二人心生误会,薛二夫人带着幼女匆匆回边关,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事。心中只是埋怨着薛如锦,是她让自家本精神奕奕的儿子变得如此没精打采、伤心难过。
秦夫人的眸中带着担忧,语重心长地劝道:“枫儿,不过是个不懂事从边关来的丫头。她嫁了便嫁了,母亲给你挑个适合你的女子的。”
“母亲,您让我静一静。”秦枫没有动怒,也没有不耐,话中只隐隐地似是带了一份祈求。
秦夫人望了眼儿子,不忍再勉强他,只好妥协道:“好,母亲不说,不说了。”说着投去一抹忧色,见后者浑然呆滞、目光无神,也不知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心中憋了一肚子的话,此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秦夫人摇着头往旁边的小径走去。若是儿子还如从前那样,表现得激动一点,自己或许还能放心几分。
走出一段路,转头又望了眼远处的秦枫,夕阳的映照下,此时他修长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往前走了没多久,秦夫人内心还惦记着秦枫那边情况,连着了一身玫瑰色锦袄的秦霞自前方走到她跟前都没有察觉。
秦霞见秦夫人一脸忧愁,迎上去就唤道:“母亲。”
秦夫人抬头,见着来人,淡淡地回道:“是霞儿啊。”
听者侧头,对身后的婢女吩咐道:“你们将东西送到新房去,二少奶奶方过门,让家里的几位姑娘过去陪着。”
“是。”
丫鬟离去,秦霞才走至秦夫人身边,不解地问道:“母亲,方才在前面就没见着您,这是出了什么事?”说着目光很自然地就往流雨轩的位置看过去。
秦夫人蓦然想到一点,二女儿的两个婢子此时过去,岂不是会撞上了枫儿?抬头想要开口,却又听得对方自责的声音传来,“今儿个府上喜事,女儿都没陪在母亲身边,真是不该。”
秦霞脸上有愧疚,有彷徨。
秦夫人听了想起秦霞从来都是对自己言听计从,想提醒的话也就咽了下去。二女儿的出身,在秦府众人都是闭口不谈的。当初老夫人将她领会府养着,自己本还担心她不安分,没想到却出奇的乖巧。
就是让她嫁进唐府,她也不曾说过一个不字。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秦家给了她。
秦夫人绷着的脸松了几分,携了秦霞往另一条小道走去,嘴中轻轻问道:“唐夫人待你如何?”
“婆婆待我很好。”
秦夫人不以为然,继续道:“你就是心思单纯,表面上给你添置几身衣裳,送些首饰,你就对别人感激涕零了。你才入唐府没多久,不可大意。还有,这二少奶奶进了门,你可要多放个心眼。”提起如锦,秦夫人面色自然一沉。
“是,母亲。”
秦霞颔首,垂在前面浓密的刘海将她的眸子遮住,那双闪着晶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怒意。心念道,自己一定会好好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