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他对自己真的很好,宽容又体贴。如锦心头闪过一丝愧疚。等到了书房外,脚下却还是犹豫了。
唐子默懒懒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书桌上摊了张半旧不新的纸轴。
“春雨连绵妻独宿,秋波荡漾燕双飞。”
目光定在“妻”字上,想起方才慧儿的回话。她还没睡……唐子默稍稍抬了抬头,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些?这才新婚,让她一个人留在新房,面上复杂一闪而过。
回屋子,他怕自己又一个冲动逼问她。本想是自己选的人,却没想到婚后,还是少不了矛盾。微微摇头,却不经意瞥见门口那一抹身影。以为会是巧儿或是慧儿,唐子默对外吩咐道:“去看看少奶奶就寝了没?”
外面的如锦听了这话,心头荡起一层涟漪,再不犹豫地就推开了门,跨过门槛,故意低着头走到书桌前。
唐子默在见着来人的时候就愣住了,再看一眼她手中之物,心里骤然一暖。这么晚,她竟然还做了这样准备。视线一路转至自己身旁,见她将托盘放下,端起其中的缠枝瓷碗,柔声道:“二爷想是饿了,吃点东西再看吧。”余光瞄向书桌,却看到那个褶皱的“妻”字。
如锦的身子似是被电着了一般,脑中瞬间空白,再也说不了其他。
唐子默听得她关怀的话,伸手接过。瓷碗处传来的温度,让他的掌心变得有些无措,低低道:“你怎么来了?”口气并不热络,但也算平静。
如锦看他一眼,见他很自然地舀了舀手中的汤勺,可入口的并不多。是没有胃口,还是不想?
如锦眨了眨眼,最终还是开口道:“和大姐夫,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之所以那样,是……”
“不必说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子默给制止了。耳旁又传来“哐当”一声,是勺子放下的声响。
如锦抬头,只见着唐子默的眸中闪过一丝忐忑,紧接着伸手取了旁边的空白宣纸,将原本的盖上。整个过程中,就没侧看如锦一眼。
唐子默松开了如锦的手,眉头锁紧,眼前的妻子眼神涣散,意识很明显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她在想什么?
若是从前,唐子默定然是会握紧了妻子的手,将她的注意力重新唤回到自己身上。然而此时,不知怎么,心底竟是有些胆怯。肩膀处似是还能感受到她偶尔轻微的晃动,心中既是期待她的回答,却又怕听到令自己心碎的话。
唐子默心里很矛盾。
手下突然一松,如锦低头才见着丈夫已经放开了自己。抬头,正对上他望向别处的目光,“我……”
第223章 灭香
天气渐暖,是日,如锦回了一趟武国公府。廖氏近来心烦,望着如锦就道,是该给薛亦然娶媳妇了。
如锦听后,脑海中不禁就想起路珠儿的面容,自己好似许久都未见着她了,听说她在四皇子宫中甚为得宠。宫中的事情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如锦问及二姐姐如幂,廖氏只叹气,想来是并不怎么如意。
原在唐府的时候,如锦也听得一些话。唐玲进宫后宠冠东宫,不管短短数月,从庶四品的太子淑媛又晋封为从四品的太子玉仪。每次听得唐夫人提起时,如锦总觉得她的话带着一份得意。
似是对外人间才会有的,让如锦心中很是不适。
前阵子余氏自宫中回来,就找了唐子默去。而他,也并没有告知自己。如锦隐隐的觉得,便是自己有意示好,但他却怎么都不如刚新婚那一两日的表现。
那次她原就要说出口的,可被他制止了。那一刻,他只抬头喝了那碗元宵,而后对自己道回屋子去。她追上前欲说,他却转身道:“既不便开口,又何必强寻了说辞,我要的不是敷衍。”
如锦跟在他身后的脚步顿时停下。
自己本就不能说和陈浩宁是前世的事,可想了许久,为消去唐子默的疑虑,如锦却是想用谎言来圆过。只是,她给忘记了,唐子默一向就聪颖过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因为他的关怀,对自己表现出来的体贴,竟让如锦忘记了唐子默原本就是个骄傲的人。他那样的人,自然不愿妻子对他撒谎。可是,真相,却又是道不出的。
近几日,董妈妈又说了好些道理,明着暗着劝自己向唐子默低个头,说说好话。若是有什么误会,也不要都憋在心里,夫妻间说开了自然也就没事了。但如锦便是明白,也有口难辩。
和唐子默,她并不想这样的。
同床异梦,想来就是最近自己和他的近况了。
在廖氏这儿打听到了那日来府上闹事妇人的事情,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想通了,已经有一阵没有过来了。二哥的贴身物,那妇人只道是捡来的。
和唐子默之间有了层隔膜,如锦心情也沉重。而唐夫人,一点都不如从前未出阁时见着自己亲近的模样,很多时候,如锦甚至都觉得她待自己还没待秦霞好。
“奶奶,姑爷回来了。”
躺在榻上小寐,旁边传来白芍的声音。如锦的眼睛眯开一条缝,懒懒道:“回来便回来吧。”
白芍面色一顿,转而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家主子,“奶奶不是说,待姑爷回来,让奴婢立马通知您的吗?”
如锦的脑中有些迷糊,闭着眼想也不想就道:“反正他也不爱理我,我找他做什么?”睡梦中,似是有些埋怨的意味。
白芍觉得如锦变了,若是从前,主子就是心知姑爷心头不喜,却还会上前表示些什么。只是这几日,她竟是总爱睡着,且每次一睡都是大半个下午。一般的事情,着实很难惊动她,也唤不起她起身。
一开始只以为是因为姑爷的事情,主子心中有气,便每次都躺着,故意不理姑爷。但今日,奶奶入睡之前还交代了等姑爷回来,马上就要唤醒她的。现下这模样,倒教白芍的心不安了几分。
眼下的主子,成日睡着,便是大夫人交代让主子帮着大少奶奶分担家事。可每回刚踏进大少奶奶的流云轩,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就出来了。待一回到屋子沾着软榻,一下午就不会再做其他的事。
眼下,整个流雨轩的人都知道了二少奶奶嗜睡。长此以往,这可怎么好?
白芍蹲在榻旁,又晃了晃如锦的胳膊,“奶奶,现下已经很晚了,您再不起身,姑爷一会指不定就走了。”
如锦伸手拍掉白芍的手,转了个身继续睡,嘴中嘀咕道:“走就走呗。”
唐子默刚跨进屋子,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口气满不在乎。望向那躺着背对着自己的湖蓝色身影,心头漫上一些苦涩,是自己要求高了吗?
白芍听着门口的动静,转头就见着唇边带了似有似无苦笑的唐子默,心下一惊起身就忙是请安,“姑爷回来啦。”
唐子默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欲要出去。
白芍先一步道:“姑爷是有事找奶奶吗?奴婢忙请主子起身。”语气中夹着几分期待。
主子和姑爷,明显是在冷战啊……平日里虽也见得他二人说上几句话,但整个屋子的人谁听不出其中的味?
“不必了,我不过是想过来换身衣裳,她既是在睡,那就罢了。”唐子默掀起帘子出去,身后却传来白芍的唤声。
“姑爷。”
白芍面色沉重,站在外廊下,抬头觑了眼唐子默,犹豫着道:“姑爷,奴婢求您同主子说说话吧。”
唐子默眸色一沉,他没想不理她的。
白芍见状,继续道:“这些日子,奶奶心情很不好,奴婢跟在她身边那么久了,还没见她如此踌躇无措的时候。”
“她在睡觉。”
每次下午过来,她都在呼呼大睡,这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吗?而每次夜晚,还没说上几句话,她就又进入梦乡了,若是心中在意自己同她的关系,又岂会睡得这般没心没肺?
这也是唐子默越发不愿留在新房的原因,他认为妻子在逃避面对自己。
“奴婢进去唤主子起身。”白芍见唐子默语气平静,带了一丝希望,转身就要回屋。
唐子默制止道:“有什么事,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白芍面色为难,睡醒的时候,怕也就是用晚膳的时候了。这几日如此反复,白芍隐隐担心是主子的身子是不舒服了,抬头,迟疑了几分才道:“姑爷,我家主子是不是病了?”
唐子默心头闪过一丝紧张,只听眼前人继续道:“奶奶从前在薛府的时候可精神了,便是连午觉都难的才睡一个。眼下却天天都是疲倦的神色,似是睡上一个下午都不够。姑爷,要不请个大夫给奶奶瞧瞧?”
唐子默低眉想了想,最后大步又转进屋子,留给白芍的只是一句,“我去看看她。”
待进了屋子,唐子默在榻旁的锦机上坐下。睡梦中的如锦面色憔悴,比之前的时候黯淡了不少。睫毛垂在眼睛上,不像一般人睡着的时候煽动。伸出大手,贴到如锦布了碎发的额头上,体温很正常。
唐子默面色不禁缓了几分,但思及这几日她的睡眠量,却是也觉得可疑。想着就对外唤道:“白芍,进来。”
一直逗留在走廊下的白芍听到这话,忙掀了帘子走进去,弯身行了礼才道:“姑爷有何吩咐?”
“奶奶平日里一直都没精打采的吗?”
唐子默忆起这几日见如锦时她的神色,本以为她是故意在自己面前露出那般神色,但现在想来,好似不是如此。
“回姑爷的话,奶奶最近总是说累,便是她自个也觉得奇怪。”毕竟主子没做什么,如何就累着了身子?
屋子里漫着一股恬静的香味,不浓不浅,闻着让人很是舒适。唐子默站起来走到西边的案台上,不顾那微烫的熏炉盖子,打开了就问道:“这是什么香?”
同自己平日里闻的香味道不同。
白芍跟着上前,“是恬月香,奶奶喜欢这味,每回都点着。”见唐子默皱了眉头,白芍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补充道:“但奶奶怕姑爷不喜欢,所以每回姑爷回来之前,都会换上平日里惯用的香料。”
唐子默转身又看了看榻上的人,“她每回入睡,都点了这个香?”
“是的,主子独爱这恬月香。”
“这香哪来的?”
白芍见唐子默问了这么多关于香的问题,不禁说道:“是薛大奶奶赠给奶奶的,早前在薛府的时候,奶奶就一直用着。”
话刚说完,白芍就见着唐子默取过旁边插了寒梅的彩绘花瓶,将其中的水一股脑地浇了上去。
白芍不禁大呼,“姑爷……”
熏炉里发出滋滋得声响,没过一会,烟雾就淡去。
唐子默启唇轻道:“收拾好了就下去。”说完转身,复又坐到如锦的软榻前。见她时不时地皱了皱眉,明明睡得很熟,却不安稳。伸过手,就着她身上卷着的湖蓝色深毯抱起,绕过屏风就往里去。
白芍见此,虽对早前唐子默的行为不解,但明显察觉到了姑爷对主子的用心与关怀。手下动作快了几分,收拾好了案台就退了出去。
怀中的人儿极为轻盈,唐子默一手搂着她,一手挑了垂帐就将如锦放在被窝上。将毯子置于一旁,取过旁边叠好的棉被就盖在她身上。只见平躺了的妻子往下缩了缩,往床外翻了个身,左手就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唐子默走不开,便只好在床沿坐下,低头望着还沉在睡梦中的妻子,叹了气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又要拿你怎么办呢?”口中尽是无奈,手抚向如锦的脸颊。
第224章 分析
如锦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未暗下,可眼前却被一片阴影给遮着。抬起头,近在咫尺的是唐子默无可挑剔的五官,他就坐在自己的身旁,双眸如星辰般晶亮,不同以往时的满目深情,也异于这几日的疏淡。等对上自己视线的时候,嘴角笑了笑,轻轻道:“醒了?”
如锦动了动身子,自己这是睡了多久?望着那红色印喜字的帐幔,突然意识到这是沉香木大床,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坐起身来,只见那湖蓝色的毯子被随意丢置在床脚处。侧过头,对上似笑非笑的唐子默,“我怎么到了床上?”
唐子默见因为她的动作而使得被子滑落,修长的手指伸过去,将被子往上提了提,不答反道:“才刚醒,这么激动做什么?小心冻着。”
似是许久没听到唐子默这般关怀的话了,如锦心下颇有感触。这几日的冷冰对待,她心底也很不舒服。她想为二人的关系做努力,但是他都未给予回应。心思沉了沉,本就是自己的过错,他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
只是,有些事,还真不能摊开了说。
唐子默搁在被子上的手还未收回,却已经被一双温暖的小手给握住。带着丝丝的颤动,又有些小心翼翼,视线上移了些,就对上那双带着不安的眸子。
如锦只觉得手里拢不过来的大手很凉,不禁就道:“你在这坐多久了,手怎么那么凉?”
唐子默无谓笑笑,“不过一会。”
如锦自然是不信这话的,望了眼外面,想问他怎么突然在这儿,却没寻到合适的话。看了唐子默许久,最后开口就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眼前的人眸中带着期待,唐子默专注的目光投在妻子身上,感受着自她手中传来的温度。半晌,点了点头道:“你不愿同我说,是对我不放心。其实也是我太过迫切了,想来咱们比那些媒妁之言的婚姻好不了多少。对于我,你免不了陌生、迷茫、彷徨、紧张。你不了解我,自然就不会信任我。”
“我……”如锦顿时噎住了,唐子默分析地这般彻底,自己还能说什么?
确实,即便已是夫妻,但信任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你不必解释,我明白。这几日,是我冷落你了。”唐子默说着,就欲将手抽出。
如锦却是没有放开,自己的手跟着被拉过去,柔嫩的手心摩擦到丈夫虎口处的薄茧,脱口随意寻了话道:“你这是练剑还是练字磨出来的?”话毕,自己都愣了一下。
真是有够憨、够勉强的……
如锦低头,唐子默的嘴角微微勾起,竟是一本正经地回道:“不是茧子,是道疤痕。小时候学别人,用左手削苹果,不小心给切到的。”说完却连自己都露齿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如锦的身子往外挪了挪,将丈夫的手拉至眼前,细细看了许久才发现那儿还真是一道同别处肤色不匀的淡淡疤痕。指腹按了按,抬头望着唐子默就问道:“当时是不是很深啊?”
唐子默无谓一笑,“很早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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