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的马车后面,隔着一辆小型的马车,便是唐家的车队。唐子默坐在华丽的马车内,撩起车帘唤来随从布安,皱眉开口道:“想法子让后面的车队给散了,尽快清空巷子。等事完后,通知一声前面的马车,劝他们改道。”
布安凝神听完,瞧着后面的长条车队,欲哭无泪。他的主子每次都只要动动嘴皮子,这可是要折腾死自己了。布安心中微有怨言,但极为恭敬地应下。
唐子默修长的手指放下车帘,目光如鹰般犀利,整个人似是极为有兴致。在密闭的马车内轻轻吟道:“我为薛家女,怎可能嫁唐家儿郎?”
唐子默抿嘴含笑。
第72章 对不起
出乎意料的,巷子里后面的马车队伍竟是一下子走得无影无踪。薛家的马车在钱氏的吩咐下便转头调向来时的路,对于前面的那番“热闹”并没有任何想要逗留或者上前制止的意思。
钱氏一如当初,闭眼沉思,似是一点都不受方才的那场闹剧的影响。
小厮的回话如锦也是听见的,是大姑妈薛元音的儿子路柳讯在闹事,但作为亲舅母的钱氏竟然可以置之不理,就这样冷漠地掉头离开?
如锦抬头觑了一眼钱氏,她面上波澜不惊,双眼紧闭,根本就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目光微移,注意到旁边的大红金字请柬。唐家的大胆与魄力,还是头一次见识。既是让一个爷亲自来邀请,想表示重视?但又怎么会是方才的那样,言语客气生疏,一副直接将这请柬落下,你去不去都随你的模样,是在令人匪夷所思。
巷子里的闹剧还不知道要上演到什么时候,钱氏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路家,但她视若不见难道就不怕薛元音上门来质问?
因为如锦早前对薛家不甚了解,故而也不晓得这薛元音与钱氏之前的关系到底如何。而薛家与唐家之前有什么过节她更不好奇、也不关心,总觉得这些事情同自己无关。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去了解万事,也没有什么伟大的志向,她所求的、最想要的就是守护自己的一片小小的天空而已。
不过对于钱氏和自己母亲廖氏之间的关系,如锦还比较在意的。可这似乎是无法磨合,她们妯娌之间一向不和睦,这些都不是轻易能改变,或许也永远不会改变的。钱氏与廖氏二人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可钱氏比自己母亲更加高调,有一种天生的卓越感,自己母亲对她的那份斗志貌似是来自早前受钱氏的闲气,故而一心想要扬眉吐气。
这些种种,在细微处都表现出来。如锦一直没有道明,但都时刻注意着,虽然内心自己是希望二人可以和睦相处,不过也明白机会渺茫。她们二人都有自己的性子,可不是自己几句话就能够劝得了的。
因而,顺其自然,其实是最好不过的发展趋势。
虽然多绕了路,但是回到薛府也没有花多长时间。钱氏余怒未消,下了马车直直地就要回梧桐院去,可才刚走进大门口,就有人禀报,说是靖安侯府的世子秦枫来了府邸。
钱氏边往府里走边对旁边的人问道:“什么时候来的,现在人在哪里?”
后者瞧钱氏沉了一张脸,小心地答道:“回夫人,秦世子大致未时就来了,二夫人招待了许久,现在安置在花园的凉亭里等候。”
钱氏蓦地停住脚步,她本就不想见客,而且又是秦枫,正想着怎么推拒的时候,听人回禀说廖氏已经自作主张将人留了下来,心生怒意。联想到早前唐子默一见薛家马车就一口一个“武国公府”,更加怒道:“找人送他出府,不见!”
这话颇带着几分负气的感觉,让站在钱氏身后的如锦、如幂、弄玉三女都徒然变色。薛家与秦家正在议亲,钱氏怎么对这准女婿的态度这般恶劣?
钱氏的不耐表情落在传话人眼里,也是一滞,就这么过去就回“夫人不见”?
一下子,鸦雀无声,最后还是钱氏自己都察觉到了话中的不妥,于是便又道:“我身子不太舒服,你去给秦世子传个话,说是等我换了身衣裳再见他,请他等个半个时辰后再到大堂。”
听者面上一松,哈着腰就离去。
等到了内院里,钱氏便回了梧桐院。弄芸与如锦、如幂不同路,便早早走了别的道回玉梅园,一下子就只留如锦和如幂二人。
走在路上,如幂瞧了好几眼如锦才道:“大家都在玩纸鸢,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就不见了妹妹你的身影。后来听说有人落水,可把我给吓着了,妹妹迷路,没遇着什么奇怪的事吧?”
这阵子,如幂并未像从前一般总是纠缠在自己身边,对于这种现象,如锦很高兴。故而此时如幂问话,倒是也不同往日一般让如锦反感,想着便回道:“让姐姐担心了,没什么特别的事。迷路了,正好遇着大姐家的下人,便引我回了荷香榭。”
如幂似信非信的点头,却不敢再进一步问下去。
那陈家的四姑娘怎么会对五妹妹那么热情?还有,那个陈三少爷,自己都注意到他好多次的目光都在如锦身上。五妹妹除了迷路的那段时间,似是也没有机会同陈家的人私下碰面,那终究是怎么回事?
如幂很是想不通,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她习惯研究五妹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以前总是用来揣测她的喜好从而投其所好,与其交好。但现在自己的那些小聪明、小手段在她眼中早就成了笑话。自发生了首饰的那件事后,她便担心自己不经意间会说什么让五妹妹不悦的事情,对她是越发的小心翼翼,可却不好再去调查研究。
用曾经那些小计谋的自己,在如今的五妹妹眼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本以为如幂又是同以前一样要对自己的事情追根究底,没想到竟然只是这么一问,是纯粹的关心?如锦很满意如幂现在的这种态度,想着便转头笑对她道:“姐姐今日玩得可高兴?”
如幂有些尴尬,闹出了人命,还能说高兴吗?一下子竟是瞧着如锦有些看不透,难道还是往常般的单纯,只顾吃喝玩乐的那个五妹妹?
不、早就不是了。
如幂摇摇头,“出了沈家姑娘的事情,哪还有玩的兴致。”
如锦的手指描绘着衣袖中的那“柳絮飘飘雁南飞”的翠绿荷包,此时它早就干了,里面的香料在指尖摩挲着。面上对如幂露出淡淡一笑,“是啊,出了大事,怎么还能只顾着玩,想必谁都不会有心情了。”
如锦内心好奇着陈家会怎么处理陈浩宣与落綝。
如幂见如锦面无表情,以为她是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只见廖氏身旁的董妈妈走了过来。
董妈妈给二人行了礼,而后看着如锦便道:“五姑娘安好,二夫人正惦记着您和二姑娘呢。晌午的时候,皇后娘娘赏了几个进贡的甜瓜下来,二夫人尝着说甜便道姑娘您一定喜欢。担心姑娘您今日玩累了,便请二姑娘过去一趟,等取了甜瓜再带回锦园。”
见董妈妈目光射向自己,如幂忙颔首,而后对如锦道:“五妹妹先回院子吧,我去趟母亲那便回去。”
如锦点头,看着如幂跟着董妈妈一块儿离开。
一个人走带回锦园的路上,自衣袖中取出早前在陈府带回来的荷包,复又打开,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都转了起来。这种气味,她总觉得以前闻到过,到底是什么呢?
“薛五姑娘。”
如锦正低着头一边闻了荷包中的香料,一边冥思苦想没有答案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抬头一瞧,正是着了一身白袍的秦枫,如锦抬眼望去,她他迎日而立,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为人生得风流韵致,自然是个才子。
怪不得会让四姐姐这般想念,怪不得会让这身子的本尊不顾女儿家的羞涩与名声跑到秦府去。这秦枫生的果真面如冠玉,站在那儿雅致清新,让人不沉迷都难。
走上前几步,如锦盈盈一行礼,平淡地回礼道:“秦公子。”
秦枫望着面前这个安静淡然的女子,目光落在她手中半敞开的荷包上,瞧着那上面的绣样,抬头道:“这荷包绣的真精致。”
如锦一个回神,忙将荷包重新收回袖中。再抬头却觉得人微微一晃,竟是有些站不稳,瞧着秦枫的视线有些模糊。如锦好不容易摇了摇头,这才对着秦枫淡淡笑了道:“不过是个荷包而已。”
见如锦眼神微眯,手不经意总碰着自己额头,秦枫不解道:“你不舒服?”
虽说是问话,口气却是肯定。接着也不等如锦回答,就指着旁边的凉亭道:“要不要进去歇一歇?”
如锦重重摇了摇头,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对上秦枫一双含有担心的双眸,婉拒道:“不用了,我回院子去休息下便好。”
见如锦已经抬脚往前,那模样似是一刻都不愿与自己多呆。秦枫转过身子对着如锦的背影张口就道:“对不起!”
如锦停住脚步,转过头迷惘地望着秦枫,似是没有想明白原因,便歪头问道:“怎么了?”
秦枫乍见如锦这样,倒是有些尴尬,不过话已出口,怎么都得有个解释。上前几步便道:“上回让你乘了秦家马车绕了大半个燕京城,着实对不起!”说到后来声音都越来越轻,瞧着如锦的目光也越发的闪烁。
如锦如梦初醒,心道原来是那件事啊。面上笑笑无所谓地回道:“没关系。”
秦枫又补充,“那不是我的意思。”瞧着如锦的目光复杂,愧疚中似是加了些别的。
如锦“哦”一声,并不与他对视,只淡淡地说:“都过去了,都不要放在心上了。”
如锦的这种冷淡,出乎秦枫的意料。此时他心里不知为何竟是有分不甘,继续着道:“你可以骂我。”
如锦闻言,“噗嗤”一声,似是听了个笑话一般,莞尔又有些无奈般的口吻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骂你?我早说了不记得,你又何必在总念着这事呢?”
发觉如锦望着自己的双眸目光清澈,不带丝毫别的情绪。秦枫心里反有些不舒服,而且是极其的不舒服,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失落地道:“你以前望着我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第73章 你变了
如锦表情一滞,漫不经心地回道:“秦公子都说是以前了,此一时彼一时,自然就不一样的。”
听出如锦口气中的随意,秦枫怅然若失,郁闷地喃喃自语道:“是啊,不一样了。”
“想必秦公子稍后就要去见大伯母,小女子先行告辞。”
如锦此时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浑身犯着一阵倦意,思维也渐渐有些不灵活。她想尽快回到锦园,一刻都不想多逗留,故而等话说完,如锦对着秦枫一点头就转过身。可还不等她跨出步子,突然眼前一黑,如锦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个侧身就要往地上倒去。
出乎意料的,一只温热的大手扶住自己的胳膊,紧接着便是一个高挺的身子倚在自己身旁,如锦只听得他道:“薛姑娘,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出什么事了?”
秦枫望着半靠着自己腰际的如锦,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呆滞,问话也不晓得回答,心中蓦地一阵担心。她这是怎么了?来不及考虑什么男女之防,几乎是本能的,秦枫就半拖半扶着如锦往旁边的凉亭里走去。
不远处,有端着茶水的小丫头侧头细细一看,面露惊讶,脑袋一怂,端着红漆托盘就慢慢后退。
如锦触碰到有些微凉的石凳,伸出右手揉了揉太阳穴,勉强打起了精神,见秦枫还扶着自己的左臂,忙将手收回来。有气无力地看着他道:“多谢。”
秦枫的面色并未放松,只紧张地盯着如锦,似是在观察着她些什么。半晌,见如锦脸色似乎比方才好了一些才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刚刚瞧你的样子都快晕倒了,这是怎么回事?”
如锦琢磨了一会,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对着秦枫摇摇头就回道:“或许是天太热了吧。”转头将目光射向亭外。
薛府的花园里,开了大片的盛菊,嫩黄的、大紫的,灿烂夺目。如锦的身子似是真的极为疲倦,头不知不觉地低下去,双臂枕在石桌上,趴着竟然很想入睡。
瞧如锦一脸疲倦,没精打采的神色,秦枫始终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她心中还在为当初的那件事生气。因为难受,所以面上才痛苦。毕竟,任何一个女孩子,被人指指点点说那样难听的话,谁能做到心里一点都不在意?
秦枫自认为看穿了如锦,她不过是刻意对自己漠视,刻意地装作不在乎,其实心里一直都很介意,而眼前的坚强也都是如锦伪装出来的。
这么一想,秦枫就更是内疚了。方才见她的时候她还神采奕奕、满脸红润,但是面对自己不过一会,脸上气色全无,竟是连直视自己都做不到。她心里要有多么难受,才能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她要有多伤痛,才能从往日那个无忧无虑、总是笑口常开的女孩转变成如此忧伤沉默的人?
眼前趴着的少女,容貌依旧,但她望着自己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灼灼,她的视线可以落在任何一个点上,但就是不在自己身上。没由来的,秦枫伸手晃了晃如锦的左臂,开口道:“你变了。”
在如锦的脑海中,靖安侯府的世子秦枫性子极清冷,不喜人多,不爱说话。可此时,眼前人的举动颠反了她心里的形象,而且对方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对不起”、“你变了”。这都是哪辈子的事情了,自己又不是原主,总说着先前的那些事,他想做什么?
难道,秦家世子与原主之前的关系并不如传闻的那样,或许、不单单是原主一厢情愿?
想到这儿,如锦马上就抬起了头,可观察着秦枫又不知该说什么。自己不是原主,如果早前他们有过什么“儿女私情”,自己可继续不下去。转念一想,就道:“你是四姐姐的未婚夫,同姐夫说话,不该是这样吗?”
秦枫听了,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如锦还同以前一样在意自己,现在不过是因为自己要娶弄熙,所以才故作清冷。忧的是,自己要娶别人,今后眼前的少女与自己再无关联。
这一刻,秦枫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喜欢见如锦那种时刻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专注目光,也喜欢见她一直缠绕在自己身旁的时候的撒娇、热情。
只是,现在意识到,却是晚了。秦枫黯然神伤,低下了头。
如锦对秦枫的印象并不好,初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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