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的脸色,瞬间就明白了,又把目光转了回去,落在那女子身上。
这就是那个桂姬啊?虽然就看得见一张侧脸,但还真是个美人无疑。不过这话说得可就有些不大好听了,她和秦文蕙貌合心不合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至少至今为止,前头的大臣都很识趣地没说让她们在后宫和睦相处,她倒是一下子挑了个痛脚戳。这心思,啧啧……
不过相比于此,虞婵更想知道,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个桂荭。因为照方向推断,刚才盯着她的无疑就是下头的桂荭。而她从过来以后,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竹山,绝大部分时间都窝在王宫里头,怎么可能得罪一个连面也没见过的女人?
但是桂姬并没有再朝她看一眼,似乎刚才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都是虞婵自己的错觉。
虽然之后再也没出类似的事情,但是虞婵依旧吃得食不知味。她以为她该注意的都注意了,现在看起来,依旧有什么在她的计划之外。桂荭……她一定忽略了什么。
宴席结束之后,虞婵还在想这件事,以至于洗浴出来,又发现昭律等在房里也没有引起她的惊讶。“王上,注意日子。”她含蓄地提醒道。又是一年除夕,明天初一,按理昭律还是要陪秦文蕙的。
但是昭律并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半垂着头。虞婵皱了皱眉,心想刚才大臣们敬了那么多酒,昭律这回是真的醉了?可是她刚走过去,就有一只手拉住了她,两人一起往床上倒了上去。
还好屋里已经供好了炭火,厚厚的床褥也已经烘过了,什么大的声响也没有发出来。虞婵被面朝上地压在下面,察觉到扑面而来的酒气里夹杂着熟悉的雄性气息,不适应地偏了偏头,道:“王上,您喝多了。”
“我才没喝……喝多……”昭律反驳道,声音很是模糊,而眼睛里看起来也的确有些混沌。他撑着一只手半压在上面,另一只手缓缓地从虞婵的发迹线开始,沿着脸颊抚摸下来。
他掌心很烫,但是指腹上全是茧子,是一只拿剑拿马鞭的手。那种缓慢的动作,让人的心也慢慢地跟着它走了。虞婵突然想到昭律第一次拉她起来的时候,她还在惊讶为什么一个纨绔子弟手上会有这样的东西,却原来是她一开始就该明白的。不过昭律这时是真醉了无疑,否则也不能自称“我”了。“王上,很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晚上都在想……”昭律低沉地笑了一声,“那个桂荭,你哪里惹到了,是不是?”
虞婵现在有点不确定对方到底是醉没醉了。因为这个的确是没错的,她想了一晚上。
“呵呵,这你当然是不会猜到的,我都不能……他……”昭律继续说,后面一句话说得含混不清,教人听不清楚。而那句似乎也不是重点,因为他接着说:“难道你以为,一个孤身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真的就有能力从魏国的包围里逃出来,毫发无伤,还正好逃到了陈国?”
虞婵瞬间震惊了。她一直从她这边来考虑,之前和田克的一面之缘早被她忘到爪哇国去了。“难道……”竟然是田克吗?
但是这后面半句话她没能说出来。因为昭律压了下来,用火热的唇舌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王上醋意大发,所以……
36第三十五章 侍寝与否
转眼间一年又过去了,春天的脚步姗姗来迟。越国各项事务都在蒸蒸日上,和去年这时候是完全不同的、焕然一新的气象。
到四月的时候,经过多次实践,乐常经手的钢铁冶炼初见成果,造出来的刀剑之类的已经能根据各自的用途更好地控制刚性和韧性,而且总体性能在以前的基础上提高了几乎一倍。昭律一直在紧密关注进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差点就没在殿上跳起来。
这结果听起来很抽象,但是想想,如果他们越国的刀比其他国家的更耐用,如果他们越国的盾比其他国家的更坚固,如果他们越国的箭比其他国家射得更远,那意味着什么?
军队披坚执锐,复旧仇,伐无道,一雪前耻,光大越国之社稷。
这是他的夙愿,如今看着愈来愈接近现实。
昭律极其高兴,乐常因此连升了好几级,官封左司马,地位仅次于吴靖和秦兴思。铸造监的工匠上下都得了封赏,暗地里的封口令那就要另说了。由于虞婵和乐常的谨慎,分下工作的时候是照流水线来的,每个工匠只知道数十道工序中的其中一环,以免走漏消息。这是军事机密,提前传出去就会让别国做好准备,而若是工艺流出去就更不得了了,当然得从源头控制。
虞婵也在赏赐之列。她颇觉得最近接收到的眼刀子实在太多,进言把自己的那份赏赐换成了一次踏青的机会。眼见她守孝期间却越来越受宠,而孝期马上就要到了,众嫔妃都快嫉妒成红眼鸡。而且这个她们还不能表现出来,导致整个后宫气氛都十分古怪。
于是虞婵觉得大家都需要出去透透气。她的宠爱是基于昭律的,昭律愿意宠着她,但她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树立成后宫里最大的靶子。毕竟每天吃饭前都要试毒,屋里屋外的东西都要检查,还只是现在而已。想到七月以后她可能要面对的明枪暗箭,虽然她不会让自己中枪,但想想也真够糟心的。
昭律听她说完,脸色立即就微微扭曲了。踏青不是大问题,重点是非得带着一群女人吗?但是他没说出来,因为虞婵一定能暗示他,那些女人都是他的嫔妃,不能偏颇得太厉害了——天啊!他家宠姬什么时候能有一点该吃醋的自觉?
“王上,诸位妹妹可是都很期待呢。”虞婵见他迟疑,又不轻不重地补了一句。
“寡人知道了。”昭律无奈地应道。所以他家爱姬就真像是大臣们说的,贤良淑德,简直一点错也挑不出来。他以前觉得贤良淑德是个好词,现在越来越不这么觉得了。
想想看,如果一个人喝得醉醺醺的,终于找到机会吻了自家夫人,还没记得味道就睡过去了。然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没做成,正在暗自痛悔,又发现自家夫人还在桌前擦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笑容还例外地十分甜美……这还没完,她以后还直接随身携带匕首,坠得左手袖子沉甸甸的。
王父啊!你的确给寡人找了个好夫人,但是为什么还顺带有一个好舅子啊?要知道樊国的刀剑都是物以稀为贵,削铁如泥的那种啊!
昭律欲哭无泪,他没有兴趣拿自己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去检验一下那把匕首到底有多锋利。所有人都觉得他有虞婵这样的夫人肯定美到没边去了,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谁会知道实际是这个样子的?他实在不甘心,某次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虞婵的回答差点没把他气死。因为她说:“嫔妾答应助王上称霸天下,但侍寝又不能称霸天下。”
言下之意,就是她可没答应这样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用做到了。
昭律一口血哽喉头。这话是没错,但是亲爱的婵儿,你还记得你是本王的夫人、还是宠姬吗?更不用提还是未来的王后?
这东西虞婵自然想得到。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该做什么事情。因着这些,以前她还有些顾虑,想想樊国,想想她自己的项上人头,全都默不作声地忍了。现在事情都摆平了,她知道昭律的确不是那种一生气就砍头的人,这才敢表达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昭律不会拿她怎么样。
这听起来有些像恃宠而骄,但这是虞婵自己的底线。她不能管到昭律以前和这个身体的关系、态度又是怎么样的(实际上她也管不到),但总能管住现在。她自己愿意就算了,来强的绝不合作。而且她也知道分寸,至少除夕晚上,匕首就在床头,她没有拿它架在自己或者昭律的脖子上就已经很不错。昭律是个聪明人,会知道她的态度。
反正照虞婵想来,做一个贤德得足够母仪天下的王后没什么不好的。地位尊崇,日子滋润。和王上明着夫妻,暗地里是幕僚。王上和小老婆多恩爱都没关系,只要她该有的权力在自己手里就行。
这是在现在的情形下所能期待的最好情况。她的身份摆在那里,相比于逃出宫去寻找不知道在哪里的真爱以及挑战自己收服一个真心专一的王上而言,虞婵觉得还是指望自己的能力比较靠谱。
所以,虞婵一点没想到桂荭很可能是魏桓公田克派来的卧底。她对昭律都不抱有很大的指望,又怎么可能倾心只有一面之缘的田克?又怎么能想到,对方极可能是看上了她,才故意设下了这手,期待在越国攻打陈国之时,将桂荭送到昭律床上,以期迷惑昭律,从而成功?毕竟,一个美女,尤其是绝色美女,想要一路安稳地从战乱国家逃出来,也实在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而魏国攻打晋国的时候,正好是在昭律正式勤政后不久,而且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一个是巧合,两个还是吗?
虞婵这下深刻领略了两件事。一是,男人都是有强烈征服欲的动物,尤其是做王上的。二是,田克的心机谋划,她不由得不佩服。这招声东击西,使得委实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越国官职:
左司马…………司马的副手。
有读者问专宠问题,这个我可以稍微剧透一下。本文四卷,卷一韬光养晦,卷二一鸣惊人,卷三问鼎天下,卷四共赏江山。以后可能有改动,但是大方向不会变。
37第三十六章 白马踏青
无论昭律如何腹诽虞婵的不晓风情,踏青这件事他还是应了。不仅应了,他还叫上了一干王室亲眷,而大臣们若是有想要举荐的子弟的话也可以一同带来,他亲自考验一下众人骑射。说是顺带其实也不大准确,因为这是昭律为避免到时候被妃嫔们围着脱不了身的情况发生,特意给自己准备的脱身理由。
不论原因如何,结果是大家都很期待。妃嫔们想着踏青肯定就是骑马赏花吟诗作对,而知晓内情的大臣们都削尖脑袋地想把自家子弟塞到军中。想想昭律最近的动作,若是入了军,建功立业指日可待,还有什么比王前举荐这个直达的门路更像瞌睡时送过来的枕头呢?
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踏青的前日夜里下了一场细密春雨,整座白马山都透着空山新雨后的那种清翠空濛之感。便就是来惯了的宫妃和官宦夫人女儿们,都不由得觉得耳目一新。这时候要坐轿子可就太矫情,步行又太慢,一众人等都骑着马,在山道上溜溜达达,一片莺声燕语,更胜林中鸟雀。
虞婵的骑马技能基本等于没有,所以她落在后头,让侍从给她拉着马缰,慢慢往前。不过还好其他嫔妃为了安全起见,也都是这做法,不然就该露馅了。昭律下了恩典,这就是变相的回家恳亲,基本上所有宫妃都在和家里的母亲姊妹之类的聊天。她是樊国出来的,在这里的亲戚只在越国王室内,而她们又都自重身份,并不大声谈笑,故而就她们后头这一拨最安静。
“还是夫人面子大,王上即位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恩典呢。”
“说的也是。不过话说回来,夫人,这宫里头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是啊,夫人,您再抱一个儿子,这位置可就稳稳的了,可不是我们瞎操心。”
虞婵听着这些话,简直就是一个头两个大。王室里的亲戚也和普通家里的没什么很大区别,至少在一堆已婚女人中,话题绝大多数时候是丈夫和儿子。像她这样结婚了好几年、肚子又没动静的,更招七大姑八大姨惦记。看,这才一段路,立刻就扯到昭律身上去了吧?“这种事也是强求不得的,这不是妹妹们也都一样么?”
“那可不能这么比。夫人,您可是王上头一个明媒正娶过来的,这身份贵重,不屑和她们争宠,我们也知道。但这年华不等人,还是尽早的好。”这位话说一半留了一半,那剩下的一半无非是,昭律是王上,到时候美人女御还不是一波一波地往宫里送?那些女孩子年轻漂亮,大了好几岁的正房夫人怎么比得过?更不用说,这王后还没立了。若是有儿子,又是上位的一个筹码。
这话说得隐晦,但在场的夫人们既然能在这里,那也不是傻子,一个个全听了出来,露出了不能更同意的神色。只是另一个见到虞婵脸上并没有什么动静的脸色,猜出她很不爱听这话,便打岔道:“这又怎么能使得?夫人和我等又不是一样的,没见王上一日也离不了么?至少我家那口子,上朝回来总夸夫人有多么贤惠,真是听得我都嫉妒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均道这是实话。只不过几分真心几分假意,那就要另说了。
虞婵也微微笑了笑,面上并不动声色。实际上,她的确不爱听这些话,她自己的想法,说出去怕是这些夫人们都不能理解,还得落个不好听的名声,她又何必说出去给自己添麻烦?自然是应付着来了。只是孩子……
虞婵突然被启发了。除夕夜里昭律举动反常,她原以为是他酒喝多了,现在一想,宴席上桂荭的确说了“早生贵子”吧?她那时一点也没注意,现在对比起来,说不定是结结实实地戳到了昭律的痛脚——他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不能让某些人先生出来孩子。
这样后头的一切都能够解释了。昭律希望那个人是她,又被桂荭言语刺激,这才跑到她那里去耍酒疯。
原来如此。
虞婵一时间心情复杂。只是还没等她想到通透明白,就听得前面传来喧哗之声,似乎谁的马受惊了。“前头怎么了?”她问,示意一边的侍从小步跑上去问。
不多时,侍从便回来报道:“回夫人,没什么大事。焦夫人的马受惊了,把焦夫人甩了下来,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虞婵现在对焦这个姓氏特别敏感。“就是郊尹焦端焦大人的夫人么?”见得侍从点头,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又问:“焦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焦夫人扭伤了脚,乐大人帮她叫了随行太医。”侍从恭恭敬敬地说。
乐大人?这满朝文武里,只有乐常一个吧?虞婵觉得肯定有哪里不对,立刻就吩咐马上上去看看。众夫人见她如此着急,不由得面面相觑,也跟了上去。
上去之后,众人才发现,那顶上是一片开阔场地,另一头竖立着一排靶子,显然是昭律设置的校验场地。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