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杨度之才(第二更!)
“咣啷!”
看着《顺天时报》上关于借款谈判的报道,心烦意乱的杨度一把便把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在房中响了起来。
“算来算去,为他人作嫁!”
想到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杨度心里忍不住一阵苦笑。当初自己请他李子诚赴京,在他的正事尚一筹未展,京师各道门路还是一团黑的时候,自己上下奔走,为他打点门路,原本以为他会“知恩谋报”,谁知道到最后竟然让那关冕钧占尽了便宜。
什么铁路、什么借款,这根本就是把自己……
“老爷,有人找您。”
干瘦的史老七站在窗外,一边敲打窗棂,一边尖起半男半女的喉嗓喊,他是宫里清出来的老太监,现在在这宅子里做着仆子。
“哪一个找?”
正心烦意乱的杨度走出门问。
史老七连忙说道。
“是大公子。”
杨度心里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笑,大公子可就是袁世凯的大儿子么?自己的换贴子的兄弟。
袁世凯啊!袁世凯!到底你还是离不开自己啊!
当真是个好机缘!
杨度赶紧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出馆门,只见一个穿戴华贵的年轻公子正笑吟吟地望着这边。一见到袁克定,杨度急忙拱手说道。
“云台,这么晚了,你还亲自来,有什么事,直接着人来就是了,实在是失迎失迎。”
“哪里,哪里!”袁克定也拱起手来。
“兄长于长,克定岂能失了礼数!”
袁克定的恭敬到是让杨度舒服了一些,而嘴上却连忙说着。
“不敢当。居处简陋,陈设杂乱,实在不敢接待大公子。既然大公子已光临,就请委屈进来略坐一会。”
袁克定和自己称兄弟,杨度可没有敢称兄弟的那个心思。
进屋时,袁克定却在一旁打着趣。
“看皙子兄说的,你都能住下,我还委屈什么!”
袁克定进了杨度的住房。杨度本就是个不大修边幅的人,且现在单身一人在京,无人整理内务,房间里很是零乱:写字台上书籍笔墨散开一桌,床上被子没有叠。
他指着屋子里惟一一把靠背椅对客人说。
“大公子,请坐,请坐。”
待客人坐下后,他自己方才坐下,虽说这富贵几年,可有些习性却不是三天两天可以改变的。
“皙子兄是哪天进京的?”
“二十八到的。”
在回话时,杨度的眉头一跳,心想着,你会不知道我是那天到的?
“噢,算算也有半个月了!”
袁克定点点头,接着又满面歉意的说道。
“还请皙子兄恕罪,克定拜访迟了。”
袁克定的歉意让杨度连忙起身称不敢。
“大公子,现事物繁忙,度不敢造次。”
大公子的客气,倒是让杨度心里颇为受用,这袁克定倒也有嫡长子该有的风度!
“噢。”
袁克定迟疑了一下,看着杨度开口又问道。
“不知皙子兄有没有看报纸?”
“报纸倒是常看。”
来了,终于要提到正事了。
“哦!”
袁克定又慢慢应了一声,眼睛扫了一下桌面,看到桌面上的报纸,便随口问道。
“近来可曾看到什么新闻?”
“今天,到是在《顺天时报》上看到一篇文章,正寻思着那!”
“哦!”
袁克定站起,将摊开在桌上的《顺天时报》翻了下,看见了头版上印着《官商勾结:款贿官员,以谋路权》字样的头版。看着这头版的标题,袁克定冷冷一笑,杨度和爹爹一样平时不看别的报纸,只看在北京销售量较多的《顺天时报》,这是一份由日本人办的汉文报纸,即然是日本人办的报纸,自然为日人说话。
这篇文章说什么官商勾结,根本就是借舆论鼓动不明真相之百姓,从而反对政府向**公司借款,说到根里,还不是为银行团张目。
“皙子兄,你觉得是这样的吗?”
听着大公子的问题,杨度心下一笑:这个袁大公子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外人或许不知,自己又岂会不知,当初不正是自己请那李子诚进的京。
“许是,许不是,度不明内里,不敢妄言。”
杨度谨慎的答道,同时又借着这句话向袁克定表明态度,不是自己不想说,而是自己“无需”去说。
“哦。”
轻应一声,袁克定笑看着杨度说道。
“皙子兄,今个小弟来此,是有一事相询。”
说着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低向杨度说起了那李子诚开出的条件来。
“附属地沿线两则1oo米、五等站东西南北四侧1ooo米,四等站四侧15oo米,三等站四侧2ooo米、二等站四侧3ooo米,一等站四侧5ooo米,特等站四侧1oooo米,……铁路沿途路警皆由公司自理,为维持附属地之治安秩序,准设特别法庭,用于处置车站用地各类犯罪行为,附属地内行以公司附属地章程管理,公司额定固定税负,用地内一应三年免缴,五年不增,沿线附属用地不得进驻政府之军警……”
话语稍顿,袁克定看着沉思不语的杨度便继续说道。
“你看,这条件开的,那是敦不能受啊,所以,他老人家才会差我来拜见皙子兄,以借皙子兄之智,解当前之局!”
见袁克定透了个实底,在惊讶于李子诚胆色之大,竟然与大总统来个敢以命相赌之后,杨度又犹豫了一会后,知道这或许又是大总统对自己的考验,于是便在心底念叨一句。
“李致远啊,你无情体怪我无义了!”
于是沉吟片刻后,抬头看着袁克定说道。
“大公子,其实这事说好办也好办!”
“还请皙子兄明示!”
袁克定急声问道,难不成这杨度两句话的功夫就有了法子。
“其实法子好寻,就看大总统用不用!”
听着这话,袁克定连忙起身说。
“皙子兄,你可不是再藏着了,我是特地奉家父之命特意来向您求教的,家父也知道,以兄之大材,此事必是小菜一碟,还望皙子兄坦然相告!”
在袁克定说话的时候,杨度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夜幕下空旷的庭院里,满是白杨树的落叶。一阵风吹过,又是十多片枯叶被卷得飘落下来。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虽不应景,可他轻轻地吟诵着这唐人的名句,心里蓦地生出一丝莫名的情绪来。同时不觉眉头皱了起来,在嘴边轻声说道。
“借款所用,一是为稳定中央财政、二为遣散各省民军所需,而其中又以遣散各省民军为重中之重!”
“怎么他又扯起这件事了?”
听着杨度的话,袁克定倒是觉得奇怪,有些不明白杨度的意思。
“苏、皖、浙、赣、鄂、湘、闽、粤仅此八省民军按军政府公布之数,有4o万人之众,按与南方达成民军编遣一事,若遣散民军,兵当每人六月光复恩饷,每一兵缴械后即6o元支票一纸,自往银行取款。仅此一项即需三千万元之数!由此可见遣散各省民军,实为一切财政危局之根源!”
提到民军时,杨度面上露出一丝饥讽之色,所谓民军就是革命党人临时募集或动的非正规军队,民军分子,大都以赤贫农民与其失业流为土匪者为基本队,更裹胁乡团及防营之遣散者以成其众。也恰因如此,民军闹饷于南方各省时而上演,甚至连那孙文当临时大总统的时候,都被民军围过“总统府”。
虽说民军对各省光复起了重大作用,但民军队伍庞杂不整,良莠不齐,没有统一领导,入城后便各据地盘,划界征税。处于失控状态的民军,早已成了军政府的一个大包袱。
“民军闹饷,实难管束,早以为南方各省军政府所认,亦为同意遣散之根本,遣散民军看似一劳永逸,可实际却是后患无穷,被遣散的民军只得到为数甚微的“恩饷”,回乡后无田可耕、无业可就,迫得又变为土匪的又占了大多数,实添社会之荡,而若他日,这些重回绿林之人,却又可能为革命党人所利用,实是不能不防,所以若想擒制李氏,防其坐大,最好的办法就是……”
此时杨度显得有些兴奋,他转过身,看着有些不明所以的袁克定,趴在其耳边轻声言语着,而袁克定听着杨度的话,只觉眼前一亮,心下不住的佩服起杨度的远见与心机。
“……如此一来,可谓是两全齐美之策!”
心下一阵自得,杨度端起茶杯喝上一口,想着李子诚却在心里喟然出一声叹息。
“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皙子兄!”
感叹的摇着头,袁克定这会心底只剩下了佩服,三言两语间化解爹爹数月之愁、之忧。
“兄这般大才而不得所展,实为可惜,皙子兄,弟这次定向家父保举杨兄……”
(昨天承诺三更,结果只更了两次,还希望大大能够理解无语现在这个病号,明天尽量补齐,争取四更!希望大大们能够继续支持无语!支持新纪元1912!谢谢!)
第034章 宴无好宴(第一更)
“杨皙子啊!杨皙子!”
一声感叹之后,袁世凯又一赞。
“当真不愧是王壬秋的弟子啊。”
这帝王之术的他杨皙子可算是修习到家了,想着杨皙子给出的那个主意,袁世凯神情猛然一松,自个儿端起桌上的茶碗喝起来,那茶碗里盛的是高丽参汤。喝了一口参汤之后,看着站在一旁的袁克定。
“克定啊,这杨皙子,你要和他多学点,所谓帝王之术,无非御下之道,三言两语间,解我半年之困!实非他人所能及,这样的人才,总有一天能有大用!”
“是!”
袁克定恭敬地垂立在父亲身旁,一副虔诚的听教神态。
“好了,就按杨皙子说的,你去请李子诚进府!”
说着袁世凯将嘴边浓密的一字胡须摸了一下,动作很于脆,这是他的习惯,犹如他说话一样,简洁明快,决不拖泥带水。
“这一次,我可真的要好好谢谢李致远啊。你按我说的去做吧!”
“致远,您稍候,我这就去通”
时值傍晚,被袁克定亲自请到迎宾馆临时总统府的李子诚,走进了袁府后。见袁克定不失客气的将自己安置在小会客厅里,然后进去向父亲禀报。
独自站在小客厅里的李子诚,便借着闲空将小客厅打量了一下“是间典型的士大夫家的会客室,一色的红木明式家具,茶几上摆着矮松、云竹等盆景,四壁挂着名人字画,其中有两副联语特别引起自己的注意。
一副是袁甲三端庄的楷书: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生小洞幽。题为:录唐贤诗句赠保庆贤侄。另一副是曾国藩刚劲的行书:取人为善,与人为善;乐以终身,忧以终身。题为:与午桥兄共勉。
这两副对子顿时让小小的会客厅里充溢着一派高雅敦厚的气氛。
“宴无好宴啊!”
想着袁克定之前的客气,李子诚只是在心里一笑,昨天自己开出了那个条件,今天袁世凯却请自己来总统府,难不成他想给自己摆鸿门宴。
是自己对他期望太高了?
“致远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些天也不会府上坐坐!”
李子诚正在思索着各种可能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句洪亮的具有浓厚河南地方口音的问讯。袁世凯来了。
和上次见他一样,这一次袁世凯依然穿着一身普鲁士式呢制军衣。兴许这会他心情不错,气色也比上一次要好上一些。
一见到袁世凯,李子诚连忙起身作揖。
“子诚见过大总统!”
“这虽说是临时总统府,可也是在我家里,不必拘礼。”
说着袁世凯迈着强劲的军人步伐走了过来,用手指了指椅子。
“请坐!”
跟在后面的袁克定附和着说。
“致远,你请坐。”
三人落座后,仆人进来献茶。李子诚看到仆人摆在自己和袁克定面前的是两个一样的白底青花细瓷带托盘茶碗,摆在袁世凯面前的则是一个墨玉方形大茶杯,杯子上没有任何雕饰,显得古朴厚拙,却熠熠光,看来玉质非同一般。
当真是大总统啊,用的都和旁人先分来。心底这么寻思着,可李子诚却堆着笑说道。
“从子诚赴京,大总统对子诚可谓是照顾有加,早想来拜见大人,面谢提携之恩,只因最近公司事物缠身,所以推迟了。今天,大公子不嫌鄙陋,枉驾宾馆相邀。大总统又于百忙之中亲来接见,致远实是不胜感激之至。”
说罢,李子诚又站起来鞠了一躬。
“哪来这多礼性,快坐下!”
袁世凯乐呵呵地笑道。
“从咱们见的第一面起,你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年你在国外积了一肚子学问,如今共和初兴,国若强必展实业,展实业,又急需你这样的人才。听说你回国了,所以便请你进京来。现在中国缺乏实业之才,你回国正好可施展一番,而你于国内无亲无故,我便以这大总统名字把你请来,好告诉诸人,大总统就是你的靠山,这样以后你到了地方上办实业的时候,地方上多少总得卖我这个临时大总统一点面子。”
袁世凯说话没有文绉绉的气习,直言快语。而且话说得很诚恳,其实暗中在偷梁换柱,把自己请他进京的真相掩于三言两语之间。
“谢大总统厚爱!”
从袁世凯进屋,李子诚便现自己几乎就没能悟热椅子,只是不停的起身行鞠道谢。
受着李子诚的谢,袁世凯摸了摸八字胡,关切地问。
“京城的生活还过得惯吗?公司的事情上正轨没有?”
“子诚多年来游走欧美诸国,四海为家,随便在哪里都能习惯,只是公司的事情颇为繁杂,且许多头绪一时难寻,近几日又于财政部谈判,所以一些事正不知如何着手才是。”
好了,终于扯到正事了,听着袁世凯的话,李子诚连忙在心里敲响警钟,客套也客套完了,接下来恐怕就要提那件事了。
“不要急,慢慢来,做实业是这样,谈判也是这样。”
袁世凯端起墨玉杯,抬头看着李子诚说。
“喝茶吧,这是我项城老家的茶叶,没有你们安徽的好。”
端起茶碗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