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二郎,你想泡她?”樊钢叫着王大为的小名,不相信的瞪大眼睛,连连摆着手:“兄弟,你就省省吧。钱一曼可是人称‘冰美人’的刺猬,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不留情面,两只眼睛长在头顶上,据说从高中开始就有人打她的主意,最终都讨了个没趣。”
“这个妞可泡不得。”王大为脸上挂着调侃的笑意:“你就没想过给她发封伊妹儿,写一份无处可寻的恐吓信,杀杀冰美人的威风,挫挫古典仕女的锐气吗?”
樊钢哈哈的笑了起来,王大为也笑起来了。有些构思很简单的事情有时可能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们就开始想象恐吓信里的措辞问题。
“不过这个丫头的气质的确不错。”王大为笑道:“我倒想起了苏轼的一首《洞仙歌》与她有几分贴切:‘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对,我想起来了。”王大为的背诵启发了樊钢:“听说冰美人可是个宋词迷,尤其是李清照,二郎正好投其所好。”
“你就饶了我吧。和这样的冰美人打交道,不被吓倒就是好的,不被冻成冰棍就阿弥陀佛了。”他抽着烟说道:“我再给你念一首张泌的《江城子》:浣花溪上见卿卿,眼波明,黛眉青。绿云高绾,金簇小蜻蜓。好是问他:‘来的么?’和笑道:‘莫多情!’”
两个人都快笑疯了。
王大为的笑声刚出门就嘎然而止了:钱一曼就站在一墙之隔的走道上,双手抱在胸前,娥眉紧蹙,高挑的身材亭亭玉立,依然是一幅古典仕女的模样。只是漂亮的丹凤眼里全是冰冷的寒光,脸上依然不带任何表情,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一声不吭。
他只有暗暗叫苦了:陈琳那个小女警也不知道通风报信,哪怕是找个借口、做个眼色提醒一下也行,可他马上就看见一张圆脸和妹妹头在钱凤柔身后胡乱的摇着手,王大为哭笑不得了:这不是典型的马后炮吗?
他决定硬着头皮闯过去,事到如今,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我没有苏轼写的那么好,也不像张泌写的那样会打情骂俏!”就在他从她身边经过的那一瞬间,他听见了冰美人的声音:“流氓,你还敢恐吓我?”
王大为只有抱头鼠窜了,从高高的楼上一口气跑下来,直到走出停满警车的刑侦支队大院,他还感到背后有道冷冷的目光在远远的盯着他。
半个小时后,樊钢打来电话,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就知道“冰美人”的厉害了。
5
5.4月30日08:35某市沿江大道中段
王大为只有听之任之了。
钱凤柔把那张冷冷的粉面转向了他,蓝色的连衣裙像一团云雾升腾和旋转了一下,就服服帖帖向她匀称的身材靠拢,该凸起的地方凸起,该凹下的地方凹下,用杨婷婷教他的说法,“凸凹有致、冰清玉洁”,这就是美人的基本要素之一,而且是重要要素。
“睡醒了没有?”她看见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蓝色衬衣,冷冰冰的眼光稍稍柔和了一点,嘴里依然不留情:“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样喜欢欺负人?”
“我真的是起来早了!”他简直冤枉极了,他的感觉就和窦娥一样,只差飞起六月雪了。他愤愤地在说:“钱警官,请你是不是调查清楚情况再说。”
“住口,我会调查的。”她红红的嘴唇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只有他知道,她乘机又骂了他一声“流氓。”
“谢谢你公道。”孙晓倩在咯咯的笑着:“凤柔妹妹。”
“你怎么认识我?”冰美人倍感意外,就在第一时间认出了面前这个提着一把小提琴,盈盈冲着她笑着的乖巧的女子居然是赫赫有名的女明星。她几乎叫了起来:“我不会认错吧?您是孙晓倩!”
“是我。”孙晓倩肯定不知多少次遇到过这样的爱慕者的惊叫和喜悦,她挂着招牌式的微笑握住了钱凤柔的手,声音里依然带着磁性的魅力:很明显的在恭维对方:“我可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女警,大为的眼力从小就不错。”
“你认识他!”她愣住了:“难道这个流氓说的是真的?”
“可不,两年前癞蛤蟆就吃到天鹅肉了。”孙晓倩在抿着嘴笑:“而你这朵鲜花不也是早在十几年以前就被插在牛粪里了吗?”
孙晓倩和钱凤柔的眼光不约而同的望了王大为一眼,一个是得意,一个是震惊,他却有些不知如何的傻笑着。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而且越来越相信这一点:既来之,则安之;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
看见两个女子第一次见面的亲热劲,看见粉色佳人的刘海飘飘,看见冰美人蓝色裙边晃动,王大为反而镇定起来,泰然自若起来,原本发愁的相见居然轻而易举的迎刃而解了,此时此刻,两个漂亮女子正在彼此打量、彼此恭维、彼此问候,早把他这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忘到脑后去了,他也正好落得清静。
他掏出一支黄鹤楼香烟,用打火机点着了。眼角的余光那个抽着烟的银行保安奇怪地将手中的烟头弹向天空,烟头拖着一缕青烟在明媚的阳光下翻滚着;那辆原本停在路边、没有熄火、开着车门等人的面包车奇怪的开始向后倒着车,车速很慢,不易察觉。
王大为脑子里有根引线被砰然点燃了。他突然明白自己的第六感并没有欺骗他,也突然明白了自己刚才感到不安的原因何在:就是这辆车,司机坐在驾驶台前,不熄火,敞开车门,明显的是在准备接应!计划很周密、很冷静、很完美的,可接应谁?他想起了身后不远处的建行沿江大道分理处,脑子里早已经警铃大作了!
“不好!”他脱口而出:“要出事了!”
就在他脱口而出的当口,响起了第一声枪声,很清脆,很巨大,很真实的枪声,比他们小时候春节时玩的那种钢鞭更响。他马上听出是五四手枪的声音。7。62MM口径,使用51式手枪弹,发射速度快、射击精度差、射程短、8发弹夹,在特种部队的时候,曾经和战友用这种手枪打抛起的可口可乐易拉罐,小小的赌注,完全是好玩,随手练练枪法,对其声音熟悉极了,熟得就像刚才听见孙晓倩和钱凤柔的声音。
时间就在那一瞬间凝固了似的,空气中还回荡着清脆的枪声发出的威胁。刚才站在路边望着别人因为吃着牛肉面而显得红光满面而发笑的那两个男人举着枪飞奔而来,前面的高个子凶神恶煞的高举着枪,后面的一个瘦子男人提着一分钟前还属于那个带太阳镜、白衣黑裤的女子的红色密码箱,再远一点,那个遭到抢劫的女子侧身倒在人行道的地砖上,没看见血迹、没有动弹、也没有人救护,劫匪的动作很快,也有些慌张,连掉在旁边的那个女子的白色羊皮手袋也没顾上去捡。
“让开!”高个子大声吼着,扬手又是一枪:“都他妈的让开!”
有些被吓懵的路人终于知道这是真正的抢劫,劫匪手中是真枪,而且会毫不留情的开枪的。所有的呆如木鸡的人们纷纷四散而去,从路边玩耍的儿童到行动不便的老人,动作快得惊人,就像一阵风吹过一样,就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似的。
劫匪经过的路上已经变得空空荡荡,除了王大为和那两个他身边的女人站着没动。
“个龟儿子!”高个子骂骂咧咧的,又一次举起了枪:“不想活了”
王大为知道他一定会开枪的。劫匪得手后的第一任务就是迅速逃离犯罪现场,而任何想要阻止他们逃离的,都会被无情的消灭,不管是无意还是有心,劫匪都会毫不犹豫的开枪射击,这是教科书上说的。
他用力将两个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得不知所措的女子一下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事发突然,两个美人见面不到一分钟,枪声响起;再过了不到一分钟,高个子劫匪就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他只得给劫匪让路,他反映快了一些、拉动的力量大了一些、动作粗野了一些,两个女子措手不及,一个踉跄,粉色和蓝色就结结实实的扑进了他的怀里,甚至连柔软的嘴唇都同时与他左右两边的脸颊有了一次亲密接触,温柔的、富有弹性的。
他有些尴尬了,一个是冷艳孤傲的冰美人,一个是红得发紫的粉色佳人,就在繁华闹市之中、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他一个意外的飞来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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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45天前某市反贪局
跟着两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钻出桑塔纳2000,他被直接带上楼去,带进了一间很大但空荡荡的会议室,里面只有两个人,全都黑沉着脸,王大为就知道杨汉生出事了。
杨汉生自从十天前在天河机场和王大为分手、秘密飞往香港以后就音讯全无,手机也无法接通,就像在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曾存在过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王大为记得机场上他那张疲惫的脸上露出的沮丧、低沉的神情,记得他说过他会从香港直接飞去北京,到集团总部里有事汇报,可能要去三五天,望着空中客车轰鸣着冲上阴霾密布的天空,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不祥之兆,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出行而已。王大为昨天刚刚接到一个神秘电话,告诉他,杨汉生在集团总部里的那个后台突然失踪,谣传中纪委已经将他“双规”。只是这一句话,电话就挂断了,他不相信这是恶作剧,而相信这是真的,他就开始为他的杨叔担心起来,也为自己担心起来,他知道“一荣皆荣、一损皆损”的故事向来都是真的。
王大为认出了坐在长长的会议桌另一头的那个精瘦的老头是市纪委的邹明书记,头发斑白,一脸愁容,有着一双忧郁的眼睛。他们见过两次面,一次是杨汉生在全市干部会上慷慨激昂的做有关反腐倡廉的专题发言,另一次是在电力公司的一次庆典上,每次王大为都注意到他喜欢将一支烟点燃但并不去抽,只是饶有兴趣的望着烧成灰烬的烟灰能坚持挺立多久。典礼结束了,放在他面前的一包硬盒中华变成了烟灰缸里横七竖八的一大堆烟头,邹明没讲话、没和其他人寒暄、没到半岛大酒店去吃饭,没拿接待处所发的500元购物券,也没给任何人告辞,一个人悄悄地走了。
邹明做了一个手势,他静静的在会议桌的另一头坐下。有人给他倒来一杯开水,就放在他面前绿色的桌布上。他听见那人压得很低的声音,却看不出那人的嘴唇是否动过,那人只是说了三个字:“杨汉生。”
“谢谢。”他面无表情的望了那人一眼,补充说道:“谢谢你的水。”
他认出那人是樊钢的一个朋友,几个人一起闲聊过中国足球,抨击过黄健翔的“意大利万岁”,嘲笑过阎世铎“斩立决”,哀叹过黑哨、赌球和超级联赛,还被谢亚龙背诵的吉鸿昌的那首诗逗得哈哈大笑,有点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他不知道他在这里工作,只是在中山路那家热干面馆里碰见过好几次,笑笑,一人端一碗面,站在一起谈谈足球,点上一支烟,各自分道扬镳,仅此而已,但王大为打心眼里感谢他,知道他刚才透露的消息对于一个被突然带到这里的人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和宝贵。
“王大为,一个备受瞩目的年轻人,思维敏捷、妙笔生花。”邹明没有看他,只是望着手上拖着一缕青烟的香烟:“我们好像见过。”
“邹书记好记性。”他回答说:“我听过您的报告。”
“对了,你是做秘书工作的。”邹书记揉了揉忧郁的眼睛,:“而且有不少人夸你。你对我报告的文笔如何评价?”
“知识渊博、专业性强、伟人们的警句脱口而出、对政策理论有独到的见解、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信心。”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回答:“请恕我直言,但不够生动。”
“这倒挺新鲜。”邹书记感兴趣的抬起了头:“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政治报告,而政治报告也需要生动吗?”
“如今的报告会成了集体午休,趴在桌上的起码有一半人。您听说过开会铭吗?‘说得再严厉,迟到不要紧,八点半开始,九点钟进行;可以织毛衣,可以侃大山,喝水几大杯,厕所好几番。’”王大为笑了笑:“生动活泼,妙趣横生,才能叫人有兴趣听下去,理论联系实际,才能让人集中精力。邹书记肯定看过毛泽东的一些讲话文章,那就是典范。”
“言之有理。”邹明也冲着他在笑:“如果是你,你能写出来吗?”
“邹书记在和我开玩笑。”他在摇头:“我不能。”
“别太谦虚了。”邹书记眯了一下眼:“你的文笔在全市可是顶呱呱的。”
“我学的是工商管理,做秘书工作、写东西本来就是勉为其难。”他在解释说:“况且对您这一行更是一窍不通,自然不行。”
“不是说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不是说摸着石头过河吗?”邹明望着已经开始弯曲的烟灰:“就拿这支烟来说,无论如何镇定,手总是有些颤抖的,刚开始只能坚持一会儿,每天练习,不就熟能生巧了?”
“可烟灰终究还是会倒下的。”王大为坚持自己的观点:“邹书记是想锻炼一下手的稳定性,但我认为这是无益做功,就是让整支烟灰都不倒下,又有何用呢?我从来不想干自己不愿干的事情。”
“可你还是学非所用,没去搞工商管理,而是做了秘书工作。”邹书记反驳说:“那可也你所说的无益做功呀。”
“转业以后,是杨叔向我老爸把我要去的,我不敢违背他们的意志,只得服从。”他说的很诚恳:“当时我对电力工作很感兴趣,当时我是在下面的输变电分公司,当时我也很喜欢成天东奔西跑的日子。我当过兵,天南海北都跑过,有颗不安分的心。”
“现在呢?”邹书记笑笑:“你可是办公室主任,电力公司是个肥差,你又在杨汉生身边,一定会一呼百应;就是杨汉生不在,你不也是风光八面的嘛。以后要是不再从事这个工作,或者从这个职位上退下来,你会感到后悔吗?”
“干嘛要后悔呢?”王大为淡淡一笑:“您不觉得这也是对人生的一次锤炼吗?您不觉得这也是一种上上下下的享受吗?”
邹明忧郁的眼睛眨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