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内心如麻,现在人身去向无自由,况又是扫‘四旧’当儿,何兴相别饯行,革命嘛。前途光明,勇敢向前方对。
人没有常情也罢。况前仆后继,城市精简天天有也,今日送你,明日我又谁送?源源周复不过如此,何必痛心,笑在脸上,哭在内心,苦容往里钻吧!
丁奉与小春回到家里,又是哭了一场。亲人何处去,我又向何往,总在令人打问号。
“你父亲目下无信息,不想办法打听……!”
丁奉摇头道:“打听还了得,要与老子割断关系才行,青年人要立新功……。”他又哭泣着。
“我去打听打听,起码向他送个消息,你现在……,他也会放心,人怎可顾二头,他少点悲伤,也不会早送命。这红卫兵司令部抓老革命像对付贼子一样,打与骂,训与斥、当为小事。若加上忧思不解,更易成疾,成疾又不得及时医,实在苦了,真是革命半生,今日坐了红色监。”李小春安慰了他一番后才出去。“我要去料理些事!”
丁奉自已一个人在屋里想道:“幸得小春是一个有心人,倒使我放心。若不是这回相遇,我还不知会做成什么样的人。社会陶冶,人流自选,那可制约,我却会滑入岐途。父母教育,总望儿子成为国家有用之人。不想今日社会有了这场大革命,人人相推,怎样自拨。学生实还是无知之辈,造老师的反,造社会的反,造一切有知识人的反,造一切有权威的人的反。所谓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全国没有几个,中央固定几个,周总理,朱德皆不在保护之列。地方上的都一切打倒了……。”
他正在想得迷迷糊糊,看见父亲从门口进来,他霍地爬起来,上前拥抱父亲,丁荣站住默了一会才说:“你会到这里来,我放心,我还怕你真的混在红卫兵队伍里,那是一个大毒海,教坏了不少青少年,。他们打,砸,抢,抄,抓捏造罪证。还不足。学着了共产党人最对的道德。血口喷人,他们抓住一点不及其余天限上纲,胃口大,声言要把乾坤扭转回来,把今日山河成为他们的天下。他们只会破坏现有的世界,和与人制造罪名,为一小撮篡党篡国份子服务。太可惜了,他们葬送了自已的前途,还要葬送中国的前途。我希望你宁死不要去站在那个所谓关心国家大事的队伍里。他们关心的是怎样把民族搞成历史‘清白’,破坏一切文明。他们可能要用原始方法统治中国。重新做人!”
丁奉听到这里,惊心动魄,离开父亲走到门口,看看无人,才放心的说:“父亲这番讲话,是共产党员的身份讲的话吗……,如此离心?”
“我这正是一个国家主义的共产党员的讲话。我从十二岁参加革命,还是一个无知的小鬼仔,在党的教育下成长,我的一切皆是共产党化的。我那时还是出于国家支离破碎,中国人民站不起来,要打日本鬼子,才参加革命的。我不愿看到日本军阀在中国的土地上残踏作践。也不会喜欢红卫兵借破‘四旧’而破坏中国文物,中国文明。就是算古物不足惜了,多少革命志士,多少革命前辈,也是‘四旧’吗,为什么要横扫他们。再过二十年,这些红卫兵又要像今日这样被第二、三次的红卫兵去用扫帚扫掉行吗?我看不行的。”丁荣也见到周围无人,坐在椅上,叹气说。
丁奉见老父亲老泪横挥,痛心的说:“这些话,我心知了,且不要再说下去吧!若有走漏,会受无情打击,你怎么可经得起被人残酷的斗争?”停了一停又说:“知时务,识时务。这也是党中央号召干的事,你看不惯也要看得惯,林彪元帅说了,对这次革命,通也要执行,不通也要执行,对毛主席的话,理解也要照办,不理解也要照办。陈伯达还说过,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反正这是二代人的事,你倒下去,我若可以起来,也可合华算,如果我也倒下去,更不合算,真叫蚀本生意。”
“接班的事,也要像毛主席那样才好,林彪选上来了,毛主席也不即退住吗!”丁荣不通的呆呆想着,忽然大哭起来。“刘主席连体面退休下台也不行,要受斗争。成了敌人下场。”
丁奉心中又怕,但又痛心,安慰道:“当权派都要下水,你也只可忍睹,可千万不要寻短见,革命时。枪林弹雨没把你吓跑!现在红卫兵运动也不会把你吓跑吧!”
“你母亲。七老八老,被赶到乡下,又行发了工资,亲人们又怕株连,社会上又不准你干生活,只准接受所谓改造,这不被白白迫着饿死吗?她在革命时期,在敌人面前从不妥协,一次鬼子要迫他交出藏在家里的三个共产党员。剌刀向着着她,向天上打了二枪唬她,她也脸无惧色,顶天立地。今日说她地主婆。我家虽为地主家庭,可我早已背叛了,这个家庭,早年参加了革命。况她还不识我父亲,也无到过我家,更无享受过一天福,怎叫地主婆?红卫兵把他变成地主婆赶到乡下,当作疏散,难道现在是鬼子统治我们?坚壁清野吗?对此可十分不理解。”丁荣只泪如雨下地说。这时李小春刚好回来,见到这老人家变了气色,大惊失语地道:“伯父,这里边坐,请到内厅里休息,不要多谈多思了。也该冷静些,丁奉不必在这时多谈伤心的事吧!”
丁荣只摇摇头说:“这里坐也好,反正多看看你们一眼。吾已老矣,死也不足惜。不过,愁的是死得太没意义。我还有老经险,可以为国家再做些事。现在只有望你们好好爱护自已。青年人。日子长,更要看到后来,自已所应起的和用。只为了活着到后来去享受是不如要活下去。现在是要更好学习,等待将来有用武之日,为国家多作贡献,为人民多作贡献。怎样活下去才有意义?要变成国家的能臣或有用的技术人员,不要成为国家的负担。”丁荣细细看看他们,半响的又静下去。
李小春赶紧到厨房做了二个菜,也是蛋类食品,海杂干品,味道虽并不佳。可属知头尾之人,亦十分乖巧,在此可算上乘食物了。
丁奉扶着老父亲,移正餐椅,摆好食具,丁荣也谦让一回,方才启筷。
他正进餐,二位红卫兵手臂挂着袖章,雄纠纠,气昂昂,一冲而进,大声啊斥,严厉的道:“你敢违背党的政策,企图想逃脱红卫兵的批判。实际是对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也是反对党中央,反对毛主席。谁反对毛主席,就砸烂谁的狗头,今晚须把你揪回好好教训一番方可。”
丁荣也只好颤抖着,陪笑道:“我并非敢反对你们的斗争,斗争只有冲洗掉个人的私字。有什么不好,越批判,对自已更可炼就一颗红心,作为我个人的认识来说,你们的批判斗争,对每一个受斗者是有好处的,我怎会反对……。”
“不用说了,马上回总部去!”另一个红卫兵推着他起来,摆手示意不用多说。
这老人家站起来的力气也已没有,跟跟跄跄的勉强向前走,回头说:“且放心,不用挂念我,自有党的政策,我相信有党的政策的。跟毛主席闹了一辈子革命,难道会把我们放手任红卫兵宰割不成,我却不相信了……。”
二个红卫兵狰狞的笑道:“马克思总是需要你们的,多少革命先烈在九泉等你!”
李小春上前忍气吞声含声清真道:“你们二位不看在老革命身份,也请看看他的年纪大,上了年纪的人,总应该有些照顾。就是假面具也好!”丁奉气愤着说:“看看你们怎样胡闹,我父亲交给你们保护,要安人全。若有不测,中央也会向你们要人的,你不要以为可以胡来,要斗争思想,不可消灭肉体,这是党的一贯政策。”
走、走,不用多说,反正时时新的政策。今日打了,今日无罪,明天有新规定再说。你不和老子划清界线,是没有出息的。“他们二个人推陈出新着丁荣,刚出闹口,先踢了他二脚过瘾。丁奉与李小春忍着心痛不敢再看,一下子他已经被推出门去。这里又只好商量如何去打听父亲的落脚步处,刚才也无讲到,真如梦中相会,来去不明。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期间,真是一场了不起的动荡。同在人间,有如在二个世界。有些老革命同志,在几年间与家中音讯全无,生死各自不知,总然有时偶尔看到,也不知去向,望望也只装作不认识,见人如见鬼,无可问候,真如阴阳相隔。这里想到洞庭湖有个地方写的对儿:北望武昌云历历,西通巫峡路悠悠。
李小春正在惊疑未定之时,又见红卫兵押着钟博回来。这位苍苍白发的老人,更被折磨得没精打采趺趺失失的样子,令人看去十分可怜。他被推到沙发上坐下,气呼呼的不会说话。只见门上来了好几个红卫兵,有的在门上看守,二个气冲冲的前来,气呼呼的道:“你那所谓发明,臭知识分子的本钱,快快交出来。这也是向党交心,你们这些旧社会出来的文棍,一心想为名为利。今日毛主席号召,彻底闹革命,还死抱那些干什么。我们要你的思想,放下架子吧!以后没有那知识分子架子,到沙漠去开发,倒乐得双手种出饭来,吃得也比较香啊!“
李小春与丁奉见到这种现实,心中虽然不满,但有什么办法?全国都是这样,又不是个别地方作乱。全国一盘棋,还叫你没什么办法呢?自已还和这种家庭有关系,更无可出头!
钟博只得垂低头,拉着气说:“现在我已昏头昏脑,怎还有知识分子架子!我过去有些研究,也早在文革前开始时即烧掉……。”
“你这真是顽固派。毛主席说:放下包袱,一切资格也会成为包袱,今天我们要紧跟,有了毛泽东思想就有了一切,毛泽东思想的威力最大,你会有怀疑吗?老实告诉你,死抱那些才子佳人的书,埋头研究技术,看不到革命前途,就会迷失方向。对你也是危险的。”一个红卫兵上前训斥着,“再顽固下去,就没有好下场。”
正在这时又有一派红卫兵前来,叫嚷着,吵闹着说:“要保护科学家,这是上边指示,谁敢反对党国央,毛主席的指示!”
在这原来的红卫兵,看见势力不对,也不争执,一边说:“看看谁人反对党中央!你们保皇狗,专讲保知识分子。毛主席说,资产阶级统治我们的学校已经统治十多年了。现在必须把颠倒了的历史颠倒过来,不能再让资产阶级统治我们的学校。看看你们死抱历史上的垃圾堆有什么好处,看有没有好下场!:他们也一边溜烟跑出去,看样子还真如狼狈象了。
这一群红卫兵上来扶起钟博说:“看样子,中央有人插手搞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上边的指示很不准确,有干扰,不知为什么现在又大干科学家了,这行动实在和《十六条》也有出入!”
丁奉说:“那有全部叫喊:‘踢开党委闹革命’的,难道今日没有共产党领导吗?实在令人不解,自古以来官阶是一级一级的,既然有党中央,又要踢去地方党委,这成何体统?”
“现在广州的街道名也改了,实在太奇了,街名也起革命名,到处用红油漆画壁写字,叫红色海洋。全国不知要用多少红添油,真是日挥千金。我看大字报怎可会把党委踢跨?不过上面指示叫不要反对红卫兵行动,有意放弃这些人权力,使红卫兵占了太便宜吗!”李小春说。
钟博微笑道:“我可不会怕他们把我怎样,只怕他们上当,为国家民族带来祸害,这才不可补偿的,他们还是年纪不长,不完全知道许多千年文明,一旦被毁,未免是千古遗恨!”
“伯父,请你不要为这些事份脑筋了,自已的事也理不完,凌子山与迎春已经离别回去乡下,家里只剩下小春一个人。今日我才来这里,看样子,真是乱七八糟的。”丁奉附耳细声说。
钟博心中痛惜,但强笑着,点点头。停了一会说:“这些我已预料到的,势所必然,大丈夫痛心的事,并非都是家中的问题……。”
这里一伙红卫兵对钟博主:“政策不准,中央首长讲话也并非一个口径,所以我们也很难保你的安全。学校还说要赶你到乡下去,看样子大势所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要革文化的命,你有文化保垒,还是要攻的,统战政策到此也不统了。靠争论去保你是保不住的。因为今日我们组织胜了,明天还不可能胜。你只是有一天算在这里一天吧!可早些作好收拾。”
李小春泣着说:“若姨丈要下放,疏散,我一定跟着去,不管是‘充军’到什么地方!
丁奉亦鸣咽的说:“我也同去,离开红尘之世是不可能的,到什么地方,我们还是黑五类,黑七类,怎会有改变这地位的地方……。”
“算了,算了,全国每天都在大城市赶人下乡,经济差,水浅鱼挤,农村生活苦。年年学大寨,终日出工不得饱,没一天农闲,到农村变成一种惩罚,特别是原来又没在农村混惯的人。每天叫人去农村,那里不安,不宁静,去了,也是要倒流的。本来也不存在倒流,城市不是规定是谁的,谁才可住!一个人的出入城市,历史上有习惯,是一种自然规律,一般都是自已愿的,出于个人所迫,返也可,反正可以较为安定生活为准。“其中一个红卫兵说,”就这样,我们要回去了,你们可商量一下,有些人会有别有用心去破坏这次运动。其实谁叫破坏?我们叫做坡坏也不定,破坏的才可叫正流呢!还是坚决执行才叫正流呢!可在将来才可辨出,这时可决论不了啊!
“好吧!我们回总部开会,看来闹二派是必然的了,混战下去,国无宁日。也并非我等好分裂,观点不一,认识不同罢了。“
这里一帮红卫兵去了,房中暂时宁静了些,钟博看到是自已亲人,老泪横挥,泣着哽说:“并非我怕下去农村,会送去一条老命。不过一个人会考虑自已对人民的作用,这种作用怎么才可尽量发挥。对自已是要研究怎样才可使自已人生有意义,我想这也是每一个青年人早已想到的事。我已几天几夜被他们轮流斗争,饥不可食,渴不能饮。今日他们看到我不行了,才放我回来,还赶迫上门……。”他讲着,忽然站了起来,哈哈大笑,“哈哈大笑!秦始皇可真伟大,烧尽世间书,藏尽天下铁,其心可狠,其心可贪,欲万世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