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顺治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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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顺治十四年-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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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活。

现下离家,他日归来,只怕家中又是另一番景象——陈旭日轻声叹息,一时间心里头颇有些复杂滋味,难以言表。而马车拐了个弯,已经把家远远抛到身后边,想看也看不到。

陈旭日放下遮帘,想了想,复掀开车帘吩咐道:“不必急着出城,时候还早,咱们绕着四九城转转。”

陈伯这会儿坐在车辕,闻言回头,面上颇不赞同,出言反对道:“少爷,趁着天还没落雨,咱赶路要紧。”

陈旭日笑笑,嘴里却是坚持道:“这次出去,听母亲的意思,怕不要去个三年五载,我长这么大,就只在家跟前转悠过,到了南边,想跟爷爷说道说道都没词儿。趁现在得空,总得先叫我开开眼,不然空负了个长于天子脚下的虚名……”

他揣磨着,自己占了的这具身体第一年纪不大,再就是看陈母的态度,平素管教一定甚严,长这么大,怕是难得有多少机会踏出家门,遑论到更远一些地方走走看看了。

陈伯拗他不过。少爷如今大了,越发有自己的主意,又寻思着,也不是多大的事,何必硬要逆了他的意思?想看就看看吧,左右耽搁不了多大会工夫。

就跟李黑子商量,着他前头赶车慢行,他和少爷扮成爷孙俩个,自行后头步行跟着。

李黑子看看天色,跳下车辕回头笑道:“现下正是店面开张的时辰,街上渐渐热闹起来,俺领爷往那热闹的街面上走走,绕是绕了点路,方向还是出城的方向,可好?”

陈旭日答应着,只管用眼睛往四周张望。

他新来旧地,此时的风俗民情一概不懂,倒是真存着见识一番的心思。

一路行来,各种市井言辞及其百态入眼,私下里一些不得志的人发出的牢骚之声偶尔也听得到。

街面上行人渐渐多起来,因是外城,多半是粗布衣裳的做工人家的打扮。一些前朝时的富户,而今沦落成贫苦百姓中的一员,只能在下九流中混日子的人,大多攒了一肚皮的牢骚。在那些个旗人看护不到的倚角旮旯,三五旧友见面,寻个摊子吃早点,免不了要拣那能说的絮叨几句。好比这粥用的是陈米,想当初老子每天吃的是哪里哪里的特产,每餐饭非肉不欢,那时节就这些东西,老爷府上的守门人都不肯吃,云云。

对此,陈旭日倒没有多少感想。

心怀旧朝,虽是人之常情,终须顾着眼下的日子才是正经。寻常人多半的梦想,不外乎住高屋吃美食着绫罗锦锻,他自己呢?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前身是医生,现在更是一个垂髫小儿,真要雄心一起,立一个多大的雄心壮志,那才是一个大笑话。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不论在哪个环境,如何安身立命才是根本,有了独立的生存能力,才能谈及其他,常立志不如立长志,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什么样的长志,都只是空谈。

脚踏实地最要紧!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二十五章 投充

坐马车实在是很无聊。

出了北京城向东走了没多久,陈旭日便忍不住皱起眉头。

车子时不时颠簸一下,起起落落硌的人心里生烦。

陈旭日头前已经做好了路上要吃苦的心理准备,真正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想的过于乐观了。

这才刚出城呢,麻石道就有些坑坑洼洼了,等下了这段大路,还不定得颠成什么样儿。

离了人烟稠密的城区,平原旷野中,那风越发刮的急,天边云彩翻滚,到底没让人失望,赶在晌午饭前,风停了,却是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倒不甚急,很有耐心的样子,急一阵缓一阵,雨点大一会儿小一会儿,断断续续拖过下半晌,直到傍晚时还落个没完。

雨后的空气却不惹人讨厌,清新中不时透着泥土特有的青草气息,乡下人家整天下地,闻的惯了不觉得,久居城里如陈旭日,嗅到鼻里边,实觉得清爽的紧。

就是空气有些潮,使得点心的口感不若从前松脆,炸肉炸菜丸也有一点潮软。

午饭是在车上解决的,家里边给预备的东西齐全,荤素搭配着,足够三个人吃上一整天还有富余。

雨天赶路,照比往常又辛苦些,不过在春天的雨里出行,今儿又是出行的第一天,陈旭日感觉还凑合,傍晚时进了一处人烟繁聚之地,就是一个村庄,早早的寻了家客栈休息。

说是客栈,不过是间民居,他们脚程不快,一天下来没有走出多老远的道。

“方圆数百里的地界,都是旗人老爷的田产。这村子还算不错,上头的主家待人还算宽厚,给他们的地租照比从前汉人老爷的前例,却没多大添减。村里人守家种地,一年忙活到头,倒不致于饿了肚子,生活还算太平。”

李黑子把马车赶到院子里停靠,喂罢马,过来寻他们说话。

到底是没出过家门的孩子,一天下来问东问西,似乎对什么都觉得新鲜,一些寻常的市井闲话也听的津津有味。李黑子偏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如此两下里很快即混的熟了。

陈旭日不摆客人的架子,出门在外,身上穿的也是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只贴身穿的中衣,用了软和柔贴的料子。

一天里只啃了些干粮,没进热食,肚子里边空落落的,进店后,头一件事就是吩咐店家做些汤面,拣着可口的时令菜炒两盘,再配上盘荤菜,另外嘱店家烫壶酒一道端上来。

他噼哩啪啦说的快,陈伯见少爷出了家门,一派大人做派,行事说话有章程,心里欢喜,由着他自家做主。

酒菜上桌后,陈旭日指着酒壶道:“阴雨天,喝杯酒压压潮气,活血解乏,我年纪小,不贪杯,陈伯和李大叔只管自用。”

宫里边前前后后赏赐下来,单是金银,就够普通人家几年宽裕的嚼用。这赏赐却是冲着陈旭日来的,经济决定话语权,这道理放之四海皆准。况且穷家富路,断没有在路上苛待自己个儿的道理。

李黑子两杯酒下肚,话匣子愈加活泛。

“这人活着,指不定得遇见啥事。就说俺那亲戚家吧,俺小的时候,他家可好过,那家伙,光是良田就有几十亩上百亩,赶上丰年,家里的粮食堆成山,从来就不用为了吃穿发愁。这些年就不成了,地没了不说,房产也没了……当初他家起房子,俺还给帮过忙,正经的宽宅大屋,当时只说有了这房,日后传给子孙,也算是他们给后人留下的一份祖业……现在可好,只将就着在两间破茅草屋里存身。可怜我那老舅,一辈子没出过苦力,到老了,却要到田里一天到晚的忙活……”

陈旭日只管听着,行脚车夫四下里走动,信息灵通,实是他了解世情的好路子。

这说的就是圈地吧?清初大规模圈地,满人蛮横,公然占据汉人的地产家园,这事他从史书上看到过,如今不过是换了亲历的人详细诉说。汉人势微如此,陈旭日心里也不是滋味。

最后上的是汤面,店家派过来送饭是一个十七八的后生,听得几人说话,忍不住插言道:“大叔说的是,就说俺那媳妇,从前还不是大户人家?自打朝廷下了法令,自家的地易了主,不见一文钱补偿,房子和屋里的家私一并归了主人家。她家里老的老少的少,连吃口饱饭都不成,还是去年俺俩人成亲,央了上面管事的,好说歹说,花了俺家全部积蓄,才把她家里人接到俺们村里来。”

李黑子抹了抹脸孔,叹气道:“小哥,你倒是个心善的,不忘照拂娘子的娘家人。俺没能耐,小时候老舅没少接济俺们家,到现在,俺这在城里边过活的,日子穷些,却还得了个自由身子,俺老舅一家却成了旗人的奴仆,俺又没能耐挣下银钱买他们出来……”

陈旭日听的奇怪,“买他们出来?”

那后生打量他,问道:“这位小客人第一次出门?”

陈旭日笑笑,“咱家住在城里,家中父母管的严,家门附近都不常出,走这么远还是头一遭。”

“那就难怪了。自打朝廷颁布投充法,允许八旗官民招收贫民役使,且有明文规定,被投充的人是奴仆,主人可以买卖他们。就这么着,俺使了银钱,才能把岳家的人接到身边。”

李黑子愤怒道:“那些贵族老爷才不管咱们汉人是不是贫民呢,但有需要,就去任意逼迫汉人为奴。凡京城三百里内外,各州县村村汉人被逼勒投充。唉,平白往故的,谁肯做人家奴仆?可谁个儿又真做得了自家的主?咱小老百姓的,不想背景离乡做流民,就只有乖乖听命的份。”

那后生庆幸道:“俺这村子,却是划到了安亲王的名下。俺远远的见过安王爷一面,这位老爷对汉人和善,俺们的日子也好过些。说句不该说的,过去俺们这里是前朝的皇庄,那时候村里人的日子,还比不得现在呢。唉,就是像安王爷这样的主户太少了,有些地方的人过的才叫一个惨呢,挨打挨骂只是家常便饭,村子里有姿色的女孩儿家,谁家娶的新媳妇,头一个却是生生由……”

他看了眼陈旭日,想是顾忌他年少,咽下不提,只重整了整脸色,“不耽搁客人吃饭,外面还有些活计,几位慢用,有事只管招呼一声。”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二十六章 惦念

第二天还要起早赶路,饭罢,这就要上床安歇。

陈旭日生性爱洁,出门在外,洗澡却是多有不便。就请店家送来一盆温水,草草洗过手和脸,又脱下外衣,以湿巾在身上略略擦了擦,最后把脚泡进盆里。

陈伯从马车里把陈旭日的被子抱出,推门进来,就看到他在灯下怔怔出神,怕他因了用餐时谈起的那些话而胡思乱想,遂出言提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今世道,这样的事太多了,少爷听听就好,只别往心里边去。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无非是努力奔波求一条活路。往后日子久了,这样的事不止听说,亲眼看到也说不定。”

若非日子难过,陈浩夫妻俩个也不致千里迢迢再回到北京,代替老爷应召进太医院。却是有了这一茬,那边乡下的亲人才真正过上了不被打扰的平静生活。

“在家里时还不觉乎,以为我们就是普通人家,和大多数人家的日子也没什么不一样。这一出门才发现,跟外面的人比,咱家的日子实在好的多了。”

最起码,他们还是自由人,不需要担心自家的财物被莫名且无理吞占,自己忽然间就成了别人的奴仆,可以任空降下来的主人老爷随意打骂买卖。

说实话,陈旭日有点惊着了。

过去常说万恶的封建社会,这词听的再多,终究是隔靴搔痒,如风过耳,就只是一个名词。身临其境才知道,其中尽是斑斑血泪。

清初的圈地,逃人法和投充法,他如今才真正摸着了点边。想他从前还曾自叹,自己投生的,不过是户普通人家,现在才惊觉,比起千千万万在苦海里挣扎的人来说,老天爷已经是格外照顾他了。

陈伯把陈旭日的被子铺好。下雨天的晚上有些冷,还是盖着自家带来的被子舒服。

“少爷明白这个就好。往后在路上还要走些日子,一路上多听多看,遇到看不过眼的,切不可多生事端。咱们出门在外,老的老少的少,平安回乡要紧。”

陈旭日默默点头。水已经凉了,他把脚擦干,套进鞋里边去,正想把洗脚水端到外面倒掉。陈伯先一步抢过水盆,“我来就好,少爷快上床歇着。路上辛苦,晚上歇不好仔细明天没精神。”

灯熄了,陈伯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渐熄,屋子里恢复了平静。

陈旭日坐在黑暗中。

他问自己:陈旭日,看清楚了吧?这就是你生活的大环境,清初的时代,今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朝不保夕的生活发生在你的同胞身上,未必就不是你的明天!

当然,可以保着侥幸的心理,认为自己但凡足够小心,不会遭遇到这种事。可是一辈子那么长,几十年哪,谁能够小心翼翼一辈子?

听着看着,不可生事,不须胡思乱想,这是将近耳顺之年的陈伯的法子,你也要这么做?从现在起,就一副暮年心态把明哲保身当做处事原则?

但,不这么做,又要怎么做?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陈旭日,你能做些什么呢?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在千万同胞处于水深火热的挣扎中,你能做些什么呢……

第二天的朝阳如期升起,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阳光一如既往的灿烂辉煌。

早朝的气氛却是非常凝重。

上个月末,宫里暴出内监交接外廷一事,事涉顺治身边最得宠信的大太监吴良辅。

此事交由内大臣严查,至今日,一应事由,俱以查证清楚,一应人等,俱跪在殿前,听候发落。

这件震动朝野的外官贿结太监案,当事人除了吴良辅,还有内翰林弘文院大学士陈之遴,及陈维新、吴惟华、王之纲、王秉乾等一众官员。

陈之遴出自世代书香门第的浙江海宁陈家,顺治二年入朝,受摄政王多尔衮器重,先被授四品秘书院侍读学士,后被快速提升为礼部右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多尔衮死后,又得顺治重用,升礼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衔,并于顺治九年被授弘文院大学士而“入阁拜相”,此乃文职正一品,前后只经过八年就做到这地步可算“大起”了。

然而宦海多风波。之后几年陈之遴几起几落,直到现在也不得消停。

御坐上,顺治低头沉吟不语,御史立即当庭跪倒:“陈之遴原系前朝词臣,皇上对其几加殊恩,他不图报效君恩,屡犯罪责。前有市权豪纵,虽蒙诘责,不思闭门省罪,即于次日外出遨游,逍遥恣肆,罪不容诛……皇上不念前罪,待之宽厚,此人不思悔改,复做贿结内监吴良辅……按罪当斩不赦!”

郑亲王亦出首奏道:“陈之遴对皇上教训不恭,良心已昧,此次竟敢公然冒大不讳,与内侍吴良辅勾结。前明宦官为祸,流毒无穷,我大清有此前车之鉴,严禁太监不得有一丝一毫干预朝政之行为。。电子书皇上命工部铸铁牌矗立在宫内交泰殿门前,日日可见:以后但有犯法干政,窃权纳贿,嘱托内外衙门,交接满、汉官员,越分擅奏外事,上言官吏贤否者,即行凌迟处死,定不姑贷。陈之遴和吴良辅公然抗旨,其罪当诛,请皇上下令,依律处置,以正典刑!”

一时间,堂上官员,附议者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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