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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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落日-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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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灭口。”
  “根据那神父所言,大久保长安行为不轨,背后的主谋便是伊达。总之,长安事件还没完全平息。你明白了吗,胜隆?”
  松平胜隆这才放下杯子,面色略缓。“在下有一事要请问板仓大人。”他到底是年轻人,直道,“大人刚才的那些话,即说伊达政宗有反叛之心,乃是大御所的判断,还是板仓大人的看法?在下想先问清楚。”
  胜重表情严肃答道:“我们二人都这般认为。”
  “那么,在下还有一问。为何只有惩罚了上总介大人,才能防止战乱发生?原本一个巴掌拍不响,战事乃是双方之事。是伊达先起兵造反,还是幕府率先举兵讨伐?战事引线会是什么?”
  胜重不由得想笑,终是忍住了。他知道胜隆为何会这般问,但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感到好笑。
  “你提出了三个问题。但我先要提醒你,休要忘记最重要的,乃是大御所已决定永远不见六男上总介大人。
  “是。”
  “上总介大人的脾气你也知,世人皆知,他比将军争强好胜,甚至还杀掉了将军家臣。他这种脾气,怕也是天命。”
  “天命?”
  “以他这等脾气,再加上伊达煽动,会是何等结果?大御所归天之后,必是兄弟内讧,这内讧的实质乃是伊达之乱。那个保罗神父,就是认为伊达乃是大坂的盟友,才跑去求救。”
  “……”
  “大御所现在后悔把上总介大人给了伊达为婿。若仍把上总介大人留在伊达身边,便是留下了一场天下大乱的祸根……”板仓胜重不能自禁,竟流下泪来,“胜隆,大御所觉得,为了不让伊达有机可乘,只有让自己的儿子来负此过。大御所说将永生不再和上总介大人见面,也就意味着,上总介大人将被收回领地,本人将被幽禁,如此一来,上总介大人的夫人便会离他而去,被送回奥州。这对上总介大人自大为残酷,但为天下苍生,也只有如此了。”
  松平胜隆一脸严肃地瞪着胜重,他渐渐明白了大御所所谓“永生不再见面”的意义所在。但他心中还有几处不明。他也经常听到关于伊达有叛心的传闻。以前伊达便嘲笑秀吉公不会打仗,说家康公不过是运气好。这样一个人,自会煽动女婿和将军相斗。但大御所为何容得下这样一人居于卧榻之侧?他为何偏偏要牺牲自己的儿子,以化解此事?
  “你既明白,就不得草率地拒绝。”胜重接着道,“大御所之所以如此只是为了防止战乱。你此去,担子不轻啊!”
  “大人,再来一杯。”松平胜隆端起已凉的酒,一饮而尽,“大御所为何如此惧怕伊达呢?为何不一举讨伐他?”
  胜重见胜隆一脸焦虑,笑道:“你竟不明白?”
  “不明白!为何大御所要忍痛惩罚自己的儿子,以保全伊达?”
  “因为上总介大人乃是伊达女婿。”
  “这么说……这么说,是要令上总介大人和夫人离散之后,再举兵征伐伊达?”
  “不,不,若是征伐,又要发生战事了。你好生想想,一旦把上总介和伊达分开,伊达自会放弃二心。伊达有了上总介大人,便如蛟龙腾云,但若蛟龙没有了云,他便只能盘踞在池底,不敢兴风作浪。”
  “在下还有一问,上总介大人受到惩罚之后会怎样?领地被没收,本人被幽禁,夫人会离去,那之后,他会不会重见天日?”
  “这就不得而知了。”胜重忙摆手道,“在此之前,悉听大御所处分。但在此之后,如何处置,则全由将军做主。不知将军会命其切腹,还……”说到这里,胜重叹一口气,道,“既然大御所决定永远不和上总介大人见面,之后上总介大人重见天日之机,只怕微乎其微。将军乃是至孝之人,对于父亲的决断,他怎会轻易更变!”
  听到这里,胜隆的脸有些扭曲,抱膝呜咽道:“这样的话,上总介大人只怕难逃一死。”
  “正因如此,大御所亦是伤心欲绝。”
  “唉!既然是大御所的吩咐,在下怎能拒绝。”
  “你愿接受了?”
  “即便在下说不接受,大御所也不会同意。抱着一死的决心……”
  松平胜隆似已有了几分醉意,突然挺直胸膛,咬牙道,“在下会说服他!但他毕竟为大名鼎鼎的上总介,即便能明白父亲之意,却也不会乖乖接受惩罚。斯时,胜隆会一言不发在上总介大人面前先行切腹。想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胜重激切道:“你既有这等决心,定能说服他。他亦为人子,怎会眼睁睁看着父亲的使者死在面前?他定会哭着接受父亲的决定。我和大御所都信你能说服他,才决定派你去。可是胜隆,你仔细想想便能明白,你这一行,重如万里江山。”
  说罢,胜重不由全身抽搐,大哭不止。
  第二十章 晴天霹雳
  战争结束之后,德川家康下令要在百日内处理好战后事宜,但诸事完结,比他预想的提前了十日。
  元和元年(一六一五)八月初四,晨,家康从京城出发。
  同日,于七月十九离开伏见的将军秀忠抵达江户。
  松平上总介忠辉紧随父亲离开京城。松平胜隆之父松平大隅守重胜负责指挥越后军撤退。
  大久保长安死后,皆川山城守也被撤职,之后大隅守重胜便作为忠辉家老,居于越后的三条城。
  三条在高田以北,与高田城相距甚远,位于伊达与忠辉的领地之间,将二者隔离开来。大隅守重胜之所以选择此地,似正是想暗中监视,但忠辉对此并不介意。
  忠辉在大津和大隅守重胜别过,带着不足百人手下,朝骏府而去。从前番事件后,忠辉便再也未见过家康。因为家康从没召见他,他也未想过去看看父亲。在忠辉眼中,父亲原本一代雄主,如今也由于年龄之故变得多牢骚。一旦自己言语稍有不慎,他便会大发雷霆,或是唠唠叨叨,或是泪流满面。忠辉因此认为,只要父亲不派人召见,便不去见父亲,这样也算孝行。现在他之所以将人马托付与大隅守重胜,轻装沿着北海道前往骏府,实是为了见见母亲。
  茶阿局一直在照顾家康日常起居。忠辉亦常切切叮嘱:“父亲已经老了。定要好生照顾,莫有闪失。”忠辉想,此行若能与父亲一见,请个安,也是好事。但他觉得,作为孝子,最重要的还是要将年迈的父亲好生托付给母亲。毕竟,父亲在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在京城时,伊达政宗多次提起此事:“大御所在世之日无多,万不要拂他心意。不仅是他,在大御所有生之年,你都不可出言顶撞将军。即便有不满,也要憋在心中,不可流露于外。要记得大御所之言:生气乃是人生大敌。”他的意思,是说忠辉现在不可与老人拌嘴,以防给将军留下口实,反正大御所也将不久于人世,且忍耐一些时日。
  有些人听了此话,可能感到不快,以为伊达是在等待大御所归西,但忠辉却并无反感,他认为岳父还未放弃让他成为大坂城主之念。
  忠辉并未往深处想,在到达名古屋之前,他始终跟在家康后边,与之相隔十里左右。待家康入名古屋城之后,他便走到前边。
  八月初十,家康带着义直和赖宣进了名古屋。
  要在此歇息两三日吧,这样也好,忠辉心道。但当他看到名古屋城头金光闪闪的黄金虎鲸时,心中为之一震:兄弟们竟然拥有如此气派的城池,我的城池却比这里差了老远。他有些艳羡,亦有些恨意。
  事情未能如忠辉所愿,大坂城最终由松平忠明暂管。忠明乃是奥平美作守信昌四男,其母乃家康和筑山夫人所生长女龟姬。虽说大坂城终究会为幕府直辖,但家康却拒绝了儿子之求,将它交与外孙管理。里外一思,总让人有些想不通。
  父亲许是觉得,松平忠明年三十三,正值壮年,我却还年轻,不堪大任?忠辉心下也承认,忠明也是出类拔萃之人。忠明把原来八十町的百姓移到城内的三道城,把三道城改成一条街市,还疏通了道顿堀、京町堀、江户堀和木津川等主要水路。而且,他还把散布于城外的大小寺院,都集中到天满及上町一带,并丈量土地,整顿街区。他的大张旗鼓和北国高田的开垦荒地有着天壤之别。设若是我,定会招来海外大商船,在此处修建一处大港,堂堂正正和海外交易,可若这般撤回高田城,一生都恐与大坂城无缘了。名古屋城头的黄金虎鲸多少伤了忠辉的心。他思虑道:在父亲心绪好的时候,不知母亲能否替我圆了心愿?
  忠辉掉转马头,马不停蹄从热田往鸣海赶去。
  从此处到冈崎的每一寸土地,都能勾起家康的无限回忆,但对于忠辉,不过一个陌生之处,阅历的差异隔断了父子情感的沟通。
  忠辉比家康早三日抵骏府。到了骏府,他接到一个意外的喜讯:居于高田城的侧室产下一个男婴。他自赶不及回去为孩子举办七日祝福宴会,但来报信的人希望他能给孩子起个名字。
  喜讯顿时吹散了忠辉心中的烦闷。他兴致勃勃在信纸上写下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名字“德松”,然后举办了热闹的酒席。
  第二日,母亲茶阿局来到了忠辉住处。忠辉原本也可到城内去拜访母亲,但依例,仍有诸多不便。松平上总介忠辉乃是大御所之子,作为侧室的茶阿局虽生下了忠辉,但其地位却仍是忠辉的仆役。故,茶阿局虽是来看望自己的儿子,却要说成是向主子问安。
  “茶阿局前来向大人问安。”侍童田村吉十郎通报之后,忠辉还未从昨夜的酒意中清醒过来,一边再次命人准备酒宴,一边把母亲请进来。
  “母亲,我有儿子了。”不管礼节如何,见面之后,二人仍是亲密的母子。房门大敞,二人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
  “听说是个大胖小子,可喜可贺。”茶阿局道。
  “母亲,我让使者带回信函,给孩子取名德松丸。
  “那使者是从江户派到高田城的?”
  “是,那边要近一些。”
  此时,茶阿局突然皱起眉头,她许是想到了江户的五郎八姬还未有身孕。但满心欢喜的忠辉并未想到这些,单是道:“母亲,我们好久不见了。先喝一杯,您身子一向可好?”
  茶阿局似有些忧虑,道:“你为何不从大津前往大坂,却故意绕远道,从伊势穿越伊贺的大和路?”
  忠辉并不在意,道:“此事乃是父亲的命令。不管孩儿长到多大,父亲还是让人畏惧。”
  但家康并没有下达这等命令,松平忠辉的人却都以为乃是家康的命令,听命行事。此中有一个奇怪的误会:伊达家的片仓小十郎,让忠辉信了那乃是依父命行军。
  茶阿局之所以这么一问,定是忠辉贻误战机的消息也已传到了骏府。若是往常,她定会再次询问一番,但因今日乃是母子二人好久不见,她只是道:“既是父亲的命令,便无妨。”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不再往下细问,将话题转到了千姬身上。
  七月初,千姬沿北海道返回江户,茶阿局至今还不能忘怀楚楚可怜的千姬。
  “你于高田城内产下男丁,可喜可贺。但你不知阿千当日伤心的模样,这也难怪,我也是个女人,能够明白她的酸楚。”茶阿局眼中噙泪。
  “是啊,定会不快。对于千姬,大坂城乃是她的家。她怕已记不清出嫁前在江户的那些日子了。”
  “并非这个原因,而是女人根深蒂固的悲哀。”
  “母亲是说她拒绝进食一事?”
  “唉,她已心灰意冷了,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她说,她宁愿一死,也要保住……”
  “肚子里的孩子?”
  “是。阿千已经有孕在身,你可能不知道。”
  “是啊,我从何得知。”
  “许是旅途劳顿,到达骏府的时候,她便突感腹痛。”
  “哦。”
  “我叫去了医士,日夜看护,但最终还是未能保住她腹中骨肉。”
  说到这里,千姬当时痛苦不堪的模样又浮现在茶阿局眼前,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双手合十。
  “原来如此,怪不得您会因我的孩子想到阿千呢。”
  “是。高田平安产下男丁,阿千却……”
  “之后怎样了?”
  “她都不想活了,说这世上已无甚值得她留恋。”“,。
  “只有女人才能明白她当时的心情。在你出生之前,我也曾怀过一个孩子,当时掉了,我便想到过死。”
  “哦,原来我当有一个哥哥……”
  “哎呀,看我说了些什么。当时我从阿千手里夺过怀剑,劝她想开些。可她却说,她每日都会看到秀赖的亡灵愤愤道:绝不能让德川家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
  忠辉晃了晃身子,惊讶不已:“母亲,这是真的?”
  “是,她怕是太累。但她说,就算是和秀赖赌气,也要把孩子生下来抚养成人,但却掉了。她如今一心求死,要我莫再阻拦她,还希望在她死后,将她的头发送往伊势的尼寺庆光院,与秀赖的牌位放在一起。”
  “真是可怜。这都是因为她念着秀赖。母亲,您帮她实现愿望了?”忠辉此时已有些醉了,突然泪下。
  为了让千姬打消寻死念头,茶阿局劝解将近十日,一时自不能从这个话题转移开来,只是叨叨说着。
  茶阿局在忠辉府邸待到傍晚才去。两日后,家康便会返回骏府,因此明日一早,她就得忙着准备迎接诸事。
  “我们在城内再见吧。”茶阿局刚要起身离去,却又想起了什么,坐下,说起了她听家康所言幼时诸事,“听说这一带原叫少将宫,你父亲幼时在这里过活。当时,你父亲还是个无依无靠的人质,被人称为三河野种。但现在,他已为天下公。每当他在城中巡视,便会说些往事。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啊。”
  这也是茶阿局自己的感慨。先前,茶阿局乃远州铁匠之妻,因丈夫死于非命,她抱着三岁的幼女远赴滨松城,寻到家康,请他为自己伸冤。这就是缘分,家康将她收为侧室,她后生下忠辉,现在忠辉已成了拥有六十万石俸禄的亲藩大名。她是想起了自己的命运,才发出如此感慨。
  “我想我不必再说,你也应明白,定要孝敬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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