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
小幡信贞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不容易的,我军打完白坂合战之后就进驻白川城盘点收益安抚地方国人众,直到永禄七年入春才开始动手新一轮侵攻,伊达家的家业大半在出羽国米泽城,我军讨伐羽奥的优先级里出羽米泽是排在靠后的位置,所以让他多坚持一年,并不是说那个米泽城就像小田原城一样坚固……”
“咳咳……那什么,我们不说米泽城了吧!”北条氏繁尴尬的要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北条氏照、北条氏邦、北条氏规三兄弟整个脸都黑了,作为庶流的管束相对宽松一些还没有改苗字,下一代才会逐步把苗字改成熟悉的“时”。
小幡信贞说这番话引起厅内许多武士侧目,长野业固才想起来刚才没注意观察座次位置,仔细一瞧这正是左右两分各为一个阵营的座次,通常这种做法是两个派系之间的区分阵营的方式之一,比如通俗的文治派与武功派之争,但是今天他们的座次并非按照文治武功来区分,而是按照地域南北的区分来坐。
所谓南北之分其实在关东将军府体系内有个北七国、南八国的分割法,这种分割法以永禄四年(1561年)关东侵攻战为分界线,此前关东足利家所持有的越后国、信浓国、上野国、越中国、加贺国、飞騨国、出羽国被称作北七国,关东侵攻战之后夺取的武藏国、相模国、伊豆国、下総国、上総国、安房国、下野国、常陆国被称作南八国。
这十五国占据天下六十六国的五分之一有余,曾有人开玩笑说这是关东的“五分之一殿”,只是关东将军府似乎很排斥这种说法,严厉禁止民间以任何形式提及类似的说法,理由是关东公方对幕府的忠谨,不应以桀骜不驯蔑视鹿苑院(足利义满)的山名时义作比较。
这北七国里有一些水分没挤出来,比如信浓国尚有诹访郡握在甲斐武田氏手中,出羽国还有羽后半国掌握在若干国人众手里,加贺国中也只有东部半国的领地,这三国相对比较完整的信浓国可以勉强称之为支配一国,出羽国和加贺国只有一半支配权而不应称编入北七国。
长野业固不咸不淡的说道:“伊达京兆殿最终降服还是因为陆奥国的领地被全部扫荡一空,二阶堂氏、二本松氏、田村氏、国分氏、亘理氏、黑川氏在一年的时间里陆续降服,不服气的秋保氏、黑木氏、留守氏被剿灭,芦名修理殿躲在会津不敢出来,算来算去伊达家的羽翼被剪掉大半,投降是早晚的事。”
扎堆的奥州国人众都是沾亲带故扯不清的联系,今天两家好的像亲兄弟恨不得肝胆相照,明天说不定两家又分别和另外两个家族好的像亲兄弟愿意坦诚相见,两家的关系可能因为前面太过坦诚而彻底反目,这种恶俗的段子几乎每隔几年都会上演一次。
人人都说北伊势小战国,其实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国人众,互相为那么点东西打来打去也算不上多么小战国,反倒是南陆奥一堆乱七八糟的亲戚互相打的头破血流,甚至一度闹出天文之乱的闹剧才更像个小战国,当然下野国也是可以试着竞争这个小战国的名额。
接下来武士们就开始胡吹起来,有的说起两年前扫荡亲伊达辉宗,并坚决反抗大崎义直的葛西晴信,面对三万大军的进袭还想着依靠陆奥国人几百年的处事方式,摆出笼城死守呼救援军的姿态负隅顽抗到底,恰好被唯一的五百吨盖伦大帆船载着半蛇炮,沿着海岸线来到北上川的出海口猛轰石卷城,当天下午一度非常强硬的葛西晴信就被吓的开城降服。
“其实在下觉得奥州合战里,还是上杉弹正殿的作用更大一些,起码这几年作为留守奥州的总大将,上杉弹正殿做的无可挑剔呀!”作为坚定的粉丝,真田义幸兀自不忘夸奖上杉谦信,他是越后之龙的鉴定崇拜者还有那么一段故事。
据说真田义幸一直觉得自己和上杉谦信有许多相似之处,因为他们俩都有一个伟大的父亲,而且两位父亲都遭遇过惨痛的失败,最重要的是两人都非常聪明能力超凡,现在或者将来都可以成为伟大的武士,虽然这一点还没有得到同伴的普遍认可就是了。
上杉谦信是永禄四年在越后林泉寺出家,由林泉寺七世住持益翁宗谦亲自为其剃发,并赠予法号里的一个谦字,让其法号全称为不识庵真光谦信,他最终还是选择以不结婚把全部身心放在侍奉神佛的事业里渡过余生,这不仅仅是因为上杉谦信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更是为了支持小外甥足利珍王丸。
真田义幸不知内情,还以为上杉谦信是位品行高洁不存丝毫权势之心的佛教徒,为信仰甘愿放弃权位领地的追求实在让人想不出有第二种原因,乍看起来似乎信仰纯洁的僧人并不奇怪,可作为守护大名阶层的武士怎么会是纯洁的信徒,必然是有深层次的原因。
聪明的上杉谦信作出退让避免越后大乱,可退一步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他很清楚关东将军府体系内的弊病很多,众多出身不同来源广泛的家臣团矛盾激烈是一方面,京都、越后、关东三个派系彼此抱团内斗非常严重,奉行众与大将之间的权力之争也是苗头隐现,更让上杉谦信担忧的是长尾家一门众太强大。
长尾家的嫡流白井、惣社,以及山内上杉家家宰足利长尾暂且不谈,越后长尾氏刨去没有嗣子的府中长尾上杉谦信一脉,长尾越前守政景、长尾丰前守景信、长尾小平次景连、长尾権四郎景秋、长尾勘四郎景亲、长尾小四郎景直、长尾堪九郎定春、长尾弥七郎景通,以及长尾政景的嫡子长尾义景等一大堆一门众。
只是亲戚多不算本事,可怕的是这些亲戚一个个本领非凡,要么是内政上颇有建树要么就是坐镇一方的备队大将,在关东将军府体系内身兼要职影响非凡,他们全部是成年男子又先后在体系内与重臣联姻娶妻生子繁衍后代,渐渐的织布起一张令人畏惧的关系网。
没有一个废柴而且个个都娶妻生儿育女,任由他们**发展下去不用两代人就会形成一个新兴武家集团,说不定将来就是一个让人畏惧的镰仓北条氏,当初足利义时为相模北条氏弄出个新通字也隐含着敲山震虎的意思,眼前总晃荡着一个北条时政总不是个滋味,有某些想法的长尾家一门众也会因此惴惴不安。(未完待续。)
第541章 伊达的境遇
时值九月,秋高气爽碧空如洗,奥州茫茫林海染上一层灿烂的金色,石卷平野上一望无际金灿灿的波浪随着轻柔的海风轻轻摇曳着,沉甸甸的稻穗预示着今年的收成值得期待,田间地头劳作的农民们望着即将成熟的稻米露出幸福的微笑。
一支长长的队伍出现在原野上,领头的是腰胯太刀头带斗笠的武士,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加起来不下两千号人马,队伍里数十面竹雀纹旗印迎风飘舞,很显然这是奥州有力大名伊达的人马,领头的武士便是伊达辉宗。
伊达家武士轻轻瞥过石卷平野上富饶的景象始终不发一语,南陆奥进入关东将军治下不过两年就有很大的起色,对于许多武士来说压力是非常沉重的,以自耕农围住的惣村制予以支持,依托挂靠关系免除税负的名主制在御连判众委派的奉行官手里被抖的七零八落,不管是挂靠着寺社领还是公卿领的名号一缕取消特权。
传统惣村与名主结合的自治体系在逐渐崩溃消亡,奥州国人怀着彷徨与迷茫的心情迎接新时代的来临,而伊达家臣团所要面临的改变则要更多一些,白坂合战的损失不仅仅是南陆奥数个有力国人众崩溃降服,伊达稙宗的突然病死给伊达家以及他们的亲戚巨大的精神重创,哪怕是名义上不管事的总大将突然死去也是个不小影响,更何况伊达稙宗拥有非凡的威望影响。
眼睁睁的看着外祖父病死在丸山城,相马盛胤发觉自己于情于理都没必要再站进伊达家的阵营里,毫不犹豫的背叛只是转瞬之间发生,南陆奥十几家有力国人不是里切变节就是笼城负隅顽抗,他们的纷乱行动并不能掩饰大势已去的结局,在奥州合战里伊达家败的血本无归。
顽固的坚守米泽城没有改变任何结果,会津被上杉谦信三万大军团团围住猛攻两个月,攻的奥州一方霸主芦名盛氏信心崩溃几欲自杀,芦名氏一门众猪苗代盛国抛弃主家甘当带路党,积极的攻打主家为足利家立下汗马功劳,只可惜足利义时不太喜欢里切的武士。
虽不至于对猪苗代盛国产生歧视态度,起码也不能让他们打成取代主家入嗣嫡流的如意算盘,经过外交僧朝山曰乘苦口婆心的劝说,芦名盛氏最终下定决心打开黑川城降服,作为对抗关东将军的惩罚,被减封是理所应当的,关东就是这么一路减封下来,不服气大可以造反再来一次。
还真就有人感到不服要造反,不过并非被上杉谦信警告的芦名盛氏,而是甘当带路党立下大功却只增封一万石知行领的猪苗代盛国,他觉得自己的父亲是芦名盛诠的幼子猪苗代盛清,自己论辈分还是芦名盛氏的叔叔,自己是非常有资格竞争家督之位的。
可惜的是战国时代的武士可不流行论资排辈,论功劳他这个只管带路不负责打仗的叛徒能得到一万石封赏也算非常厚道的奖赏,许多大将打下会津也只是得到几百几千石的宛行增封,给猪苗代盛国安堵本领又增封一万石绝对不算差的待遇。
贪心不足蛇吞象,总想一口吃成大胖子的武士活不长久,猪苗代盛国联络心怀不满的奥州国人再掀叛乱,被上杉谦信的派出一千军势就毫不留情的扑灭,当着越后之龙的面闹叛乱那绝对是老寿星上吊找死,这场叛乱终究以猪苗代盛国兵败自害划上句号。
芦名家臣团吓的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念想,芦名盛氏也是胆战心惊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连忙把自己的嫡子芦名盛兴送到江户城以表忠诚,把独子送到江户城做人质还是非常难受的,无奈形势比人强,他不做谱代家臣团也会逼着他去做。
猪苗代氏覆灭给会津国人敲响警钟,堂堂芦名氏有力一门众的猪苗代氏瞬间崩塌,不但奖赏的一万石知行没收还要把领地被改易除封,表现出关东将军对叛乱者零容忍的心态,只要敢反叛不问过去有多少功绩都绝不轻娆。
猪苗代家谱代众不是流配就是被打散重编入奥州军团,猪苗代盛国这一脉就只剩下孤儿寡母非常难堪,还是上杉谦信有些看不下去,着人将猪苗代盛国留下的孤儿寡母送到芦名家寄养,并准许其子成年时复兴猪苗代氏。
芦名盛氏降服标志着奥州合战从相持阶段倒向足利军大优的局面,永禄七年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伊达氏都出在谨守米泽门户不敢出阵的尴尬境地,眼睁睁看着奥州的领地被上杉谦信横扫而过,一堆亲戚要么兵败被杀要么兵败降服,简直痛苦的要死。
苦熬到永禄八年,足利义时率领三万大军出阵奥州,瞄准的第一目标就是米泽城的伊达辉宗,与此同时最上义光也从出羽国中发起进攻,还有上杉辉虎的两万本阵以及佐竹、宇都宫、那须等北关东一万军势在侧威胁,在大军作用下根本无须使者调略,就让置赐郡内国人纷纷离反。
这还不是让伊达辉宗最难堪的经历,使伊达家饱受打击的是接连侍奉伊达稙宗、伊达晴宗、伊达辉宗三代老臣,谱代笔头家老中野宗时带着族人掀起叛乱,牧野久仲在米泽城被掀起叛乱一度攻入本丸威胁伊达辉宗的安全。
幸好伊达辉宗的亲信大将鬼庭良直即使出现,率军从背后突袭牧野久仲的叛军并成功讨取他的首级,中野宗时见儿子事败被杀便逃回屋敷里切腹自杀,这场叛乱虽然是以虎头蛇尾的方式结束,可是其恶劣影响还是迅速波及到伊达家各个阶层。
米泽城内渐渐传出各种谣言,诸如伊达辉宗被谱代家臣挟持,中野宗时、牧野久仲父子率军营救家督失败身死之类的荒诞谣言非常有市场,即便伊达辉宗走出天守阁在公众面前露面也无法阻止这种猜疑,町民们坚持认为伊达辉宗是被胁迫着不自然的表现。
民心大乱引的军心不稳,许多武士开始怀疑谱代家老中是否有这么个掌控伊达辉宗的幕后黑手,年轻武士们一厢情愿的把伊达家对抗关东公方认作权臣的**控,奥州武家向来有臣服关东公方的传统,背叛关东对抗公方的不名誉行为终究是个坏名声,把罪过归咎于谱代权臣比较合适。
伊达辉宗也是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告诉町民们自己反抗关东公方是因为夺妻之恨,这种丑事只在中高级武士里作为禁忌悄然流传着,传播到底层町民的耳朵里终究很难堪,这会对伊达辉宗自己以及伊达家的名誉造成巨大的损失。
苦苦坚守一个终究要失败的结果是愚蠢的,伊达辉宗明知道这很愚蠢依然执拗的坚持着,谱代家臣团清楚家督顽固坚持的所在,即使心里不赞同也无法提出反对意见,米泽城的局势就这么尴尬的僵持着一点点变坏,城下町的**越来越糟出现小规模搔动,武士与町民的肢体冲突曰渐激烈,很是有点大打出手的架势。
直到他的父亲伊达晴宗实在看不下去站出来,一通大骂才把偏执的伊达辉宗给骂醒过来,两父子促膝交谈整整一天恢复多年前父慈子孝的景象,伊达晴宗对他讲了许多身为家督和大将的处事道理,其中就提到已故的白河结城氏家督结城晴纲的遭遇。
郑重的告诉他要学会识时务不可盲目逆势而行,该认怂就要老老实实的低头服软,当年结城晴纲就是被伊达晴宗抢了老婆,想找回场子又被伊达家的亲戚逮住胖揍一顿打的鼻青脸肿,不但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要割地认怂简直苦的要死。
可这结城晴纲在认怂后混的越来越好,一路就这么熬过来还渐渐找回振兴家门的时机,成为联结芦名氏称雄南陆奥的有力国人领主,这从被揍到揍别人的身份变化的速度不要太快,若不是有关东公方这条过江龙突然杀出来在白坂合战讨取他的首级,结城晴纲的人生绝对称得上成功家督的标杆。
伊达辉宗准确的了解父亲的意思,劝他要学结城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