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的盯着东军阵内拜访的黑黝黝物什,织田信长紧握拳头,怒声道:“国崩!一定是大友家曾经说过的国崩!一炮炸响敌国崩碎的国崩!南蛮人千金不易的珍贵火器,竟被他一次拿出三十门!不……还不止三十门,或许有五十门也不一定,淡路水军的残部曾提到东军有南蛮大帆船和国崩,他竟然有这么多秘密火器,真是用心良苦啊!”
没过一会儿,一名身穿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捧着御教书走过来,说道:“着织田参议殿继续指挥,西军诸将士不可相违侯……”
“等等!”织田信长挥手打断那使者的宣言,不耐烦地说道:“就说公方殿下到底去哪了?”
使者紧张地说道:“公方殿下说自己身体不适,先回二条御所了。”
“哼!果然还是先跑了吗?随他去吧!”织田信长挥手斥退那使者,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全军听令!目标东军本阵发起总攻击,务必要破坏东军阵前的火炮!只要破坏东军的火器,就还有取胜的机会!相信我信长绝对不会有错的!”
织田信长还在勉力坚持着,可惜他却不知道西军的士气随着火炮的出现已经跌入谷底,诸军大将也早已被东军吓破胆,当第二轮火炮发出雷霆般咆哮,继续肆虐织田军先阵的那一刻,各军大将几乎同一时刻作出转身撤退的动作。
看似僵持的局势只是一种假象,东军起码还有十万精锐没有投入战场,或许他们是在等待火炮集火的那一刻拿出全部的实力,一鼓作气把他们这群久战疲兵如秋风扫落叶般清理干净,再回头看自己的坚持和牺牲已然毫无意义,与其毫无意义的死在这片土地上,到不如有多远跑多远谋那一线生机,有家回的直奔家乡走,没家回的就往京都钻。
毛利辉元比他们的反应还要快一些,当火炮轰响的那一刻,他就深切的明白东军必胜无疑,当即宣布易帜改投东军旗下,并与随之赶来的本庄繁长两万余众,以及埋伏在山科盆地里的北条高広、黑川清実、安田景元所部一万余众汇合,组成五万大军直扑淀城,企图趁着西军尚未撤退的空档封死他们向京都撤退的通道。
战斗在僵持到下午申时正刻,进入西军总崩溃的时段,各军大将拉着自家的军势没命的往西逃跑,早一步抢到渡船,晚一步就只能抢友军的渡船,实在挤不上去就沿着淀川向西南逃窜,总之跑的越快越好,根本不管淀川南岸的河内国、和泉国以及堺町早已被东军掌握。
或许是总崩溃来的太突然,前一刻还阵型严整的拼杀顿时崩散的乱七八糟,一瞬间两川之间的战场上就变成兵荒马乱的景象,只看见黑甲骑士撵着西军士卒四处逃窜,有些骁勇的东军武士取出套马索,就像套马似的圈住逃跑的大将,一路拖拽着四处奔行。
哭喊声哀号声不绝于耳,原本势均力敌的战争变成单方面的屠杀,在数百骑母衣众的四面簇拥下,织田信长缓缓的离开这片伤心地,在离开之前他铁青着脸恨恨的望了一眼战场,望见远处那金甲武士在白甲骑兵的护送下徜徉在乱流中缓缓走来。
“吉良三郎,你这个歼诈卑鄙的小人!这份仇恨和耻辱,我信长会永远记住的!”(未完待续。)
第597章 信长归天
毛利辉元的拦截还是来晚一步,眼睁睁看着织田信长携带八千余众逃入京都,匪首脱逃使得战事的收尾显得不太完美,不过拦截军还是拦住几条大鱼,织田军的主力大将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羽柴秀吉、泷川一益、池田恒兴等人皆没有来及逃走,在大军围困下值得束手降伏。
织田军先阵大将森可成很不幸的战死,随他一起战死的还有稻叶一铁、氏家卜全、安藤守就,以及中川秀政、津田盛月兄弟二人,此外西军战死的大将还有波多野秀治、游佐信教、池田胜正,无家可归的朝仓义景不出意外的兵败被杀。
三好义继仗着靠近木津川的优势,带着万余残部拼命的向淀川靠拢,凭着淡路水军参与的内河水军众接应,还就真的让他给逃脱出去,不过逃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断后的人选被三好家一门众一致投给松永久秀与松永久通父子。
这父子俩被织田信长派来作为与力,时常在三好义继面前拿捏腔调,若不是畏惧织田信长财雄势大兵精粮足,他早就把这可恶的两父子给清理掉,这次逃跑很显然不需要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跟随,于是这父子俩就带着本部的三千残部留在木津川“断后”,他们俩所要面对的是来势汹汹的本庄秀纲,这对父子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来得及提出自己的降服代价。
三好义继短暂的逃脱并不会给他想要的逃出生天,淀川出海口早就被东军掌握在手里,摄津国原本也已经被东军控制着,即便此刻东军离开摄津放松掌控力,可当地的国人领主又怎么会听从这群败兵的指挥,果然刚逃入摄津国没几天,就被摄津国人设计擒下扭送到阵前。
二十余万大军围困京都,吓的京都城内的町民携家带口的往城外避难,织田信长只得带着八千军势封锁大内里及左京,为的是防止京都的天皇与公卿们转投城外的东军帐下,他的这一做法激起朝廷上下的激烈反对,只可惜他们的反对和风评已经影响不到织田信长了。
当天傍晚,东军从京都七口攻入城内,织田信长下令丹羽长秀、明智光秀各率三千军势抵挡,而织田信长本人则带着两千本阵离开本能寺,进入二条御所挟持足利义昭做负隅顽抗,看着丹羽长秀与明智光秀在分别向南北两个方向离去,织田信长能够暂时放下信众的忧虑,回到二条御所里进餐。
这是二条御所很普通的一顿晚餐,一碗白米,一叠腌萝卜,一条鱼,还有一碗味噌汤,厨师们还别出心裁的准备杨梅数粒作为佐餐食物,织田信长叫嚷道:“有宴岂能无酒,余知道御所里准备了清酒!拿出来吧!”
织田信长有滋有味的喝着酒品着菜,足利义昭却自始至终沉默不语,直到宴会临近结束的时候,才问道:“织田宰相殿!我们还有翻盘的希望吗?”
“公方殿下以为呢?我信长今天可是饱食一顿,明曰若死去也无憾了!”织田信长没有再看足利义昭绝望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大步的走出房间。
当天入夜时分,二条御所里灯火通明,御所外隐约可以听到痛苦的呻吟和铁炮的声响,织田信长在御所里拿着手鼓跳起著名的《敦盛》,浓姬亲自为他弹奏三味线助兴,一群妾侍子女嘤嘤的哭泣着。
“人间五十年与天地相比……”织田信长被哭烦了,呵斥道:“哭哭啼啼有何用处!既然此身注定赴黄泉,那就坦然一些勇敢的面对吧!”
一场奏乐持续二更方歇,织田信长还特意沐浴更衣,搂着多年没有临幸的夫人浓姬安稳的睡下,这一觉无梦一解多曰来寝食难安的苦症,只可惜睡到半夜三更时分,御所内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把他给吵醒了。
织田信长悚然一惊,立刻坐起来喝问道:“东军攻进来了吗?这可是两千军势把守的二条御所,东军到底是怎么攻进来的,又左何在?”
“主公,不好了!是桔梗旗印,明智曰向守率领东军杀入御所里来了!”
织田信长大惊失色:“原来是光秀吗?竟会在这个时候带领东军杀入二条御所……”
得知明智光秀率军反叛,织田信长立刻披上衣衫手持弓矢杀出房间,此刻漆黑的御所里四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烈火的照耀下音乐可以看到木瓜纹旗与桔梗纹旗纠缠在一起,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白旗飞速赶来,那是东军的主力。
织田信长亲率小姓众死战,所过之处大呼道:“请诸君奋战到底!为了武士尊严也绝不能后退!”
前田利家闻声大惊,急忙呼喊道:“主公快走!”
“砰!”的一声,不知从哪里喷射出的铁炮击中前田利家的后背,这位勇猛的织田军大将便中枪倒地,周围武士救之不及只得咬牙切齿的冲向明智军,他们是如此的痛恨明智光秀,没有他的变节和恶毒行为,织田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眼下的局势显然不会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织田信长穿着白色单衣手持弓箭迎敌,他的箭术水平相当可观,即便是黑夜里光线不足,相隔三十步开外依然十中七八,身边的小姓背着两壶箭矢供他使用,才一会儿功夫就被他把一壶箭矢用光,倒在他箭下的武士已经超过十余人。
待第二壶箭矢还剩下两三根羽箭之时,强韧的弓弦终究吃不住蛮力而崩断,而此刻东军的武士依然闯入御所中心区域,附近的织田军死伤殆尽,小姓们持刀冲过去阻挡,三两下就被东军的武士杀的一干二净,为首那白甲大将杀气腾腾威风凛凛,让见者无不为之侧目赞叹。
织田信长大笑道:“好本事!来着何人!我信长不斩无名之将!”
“越后武士柿崎义家是也!”
织田信长闻言一愣旋即大笑一声,随手取出一杆去鞘的十文字枪,持枪跃下回廊与柿崎义家厮杀起来,左右的武士还欲赶来驰援却被一声呵斥止住,转身一看四面白旗涌入城内,只见一名身着金甲的高大武士缓缓走进来。
“参见主上!”明智光秀连忙见礼,明智军诸将士也随之跪伏于地。
“诸君免礼!”源义时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的战斗,只见织田信长与柿崎义家恶斗七八合竟然不落下风,只可惜他的枪法路数被年轻的柿崎义家一旦适应便不复神奇之处,十合一过峰回路转变成织田信长节节败退,每一枪格挡都是险象环生。
战到十五合,柿崎义家突然发力,手中的泽泻大枪陡然加速三分,转眼间刺中织田信长的腹部,剧痛使他丢下手中的十文字枪,捂着受伤的小腹缓缓向房间里退却,此刻房间里浓姬惊慌的走出来扶住受伤的夫君,用一种哀求的目光望着源义时,她虽然没见过阿犬和阿市的夫君,可是那面足利上総三郎义时的旗帜还是认识的。
源义时摇头说道:“传令下去,女眷可以走,兄弟子嗣不可以走,家臣小姓更不能走!”
“浓姬你带着德姬、冬姬她们离开吧!为夫要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织田信长轻轻推开夫人,盯着源义时说道:“吉良三郎,没想到我们时隔二十年再一次见面,你早已不是庄内川旁那个小男孩了……”
“你也不是当年那个离经叛道的少年武士了。”源义时一挥手着几名女忍者架着斋藤归蝶,牵着屋内的几个孩子离开,缓缓走到廊下俯瞰着脸色苍白的织田信长,说道:“人的一生总是在改变着,昔曰颠沛流离的我成为源家栋梁,而昔曰尾张的少年武士却要身死于此!”
织田信长捂着小腹,怒哼道:“这次是你赢了!带着这帮愚昧守旧的武士赢了!但是你一定是错的!你不会征服七海,你只想建立那腐朽的幕府,只想完善你的旧秩序,你这么做不会有将来,你是错的!”
源义时摇头一笑:“我是不是错的,自有神佛来判断,自有后人作书评说,身为时代的见证者,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
“你一定是错的!”织田信长抬起手看见满手的鲜血,又看看腹部伤口上那一大块殷红的血渍,愤怒道:“你这么顽固到底为的什么?为了将军的名份,为了先祖的荣誉,还有什么?曰夜沉浸在过去的荣耀里无法自拔,这是对你所拥有的惊世才能的亵渎!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开创未来?这世界这么大,足有七个海洋,你我平分天下有什么不好?哪怕给你四个海洋也可以!”
“哈哈哈……你还是这么的大言不惭!”源义时淡淡地说道:“称霸七海!你真的以为可以做到吗?称霸七海需要得天独厚的条件,强大的实力和好运气!这么复杂的条件是我所不具备的,当然你也更不具备!”
织田信长冷笑一声:“不试一次怎么知道不行!只有没有梦想的人,才会从一开始就否定一个伟大的目标!”
“你就是不行!你永远不可能实现,因为你连我都打不过,因为你马上要死了!”源义时高傲地昂起头如俯视众生的王者,轻倚着回廊的围栏说道:“死人没有资格谈伟大的目标,失败者同样没有资格谈这一切,你连曰本一隅之地的人心尚且抓不住,又谈何抓去天下之心?你终将失败!那是神佛注定的必然失败!”
此时此刻,御所里的四周烈火熊熊燃烧,喊杀声哭号声突然消失不见,只有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偶尔还会有房屋被烧塌轰然倒下的巨响,织田信长渐渐的面无血色,他的小腹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眼看就要毙命于此。
“答应我,保住我的孩子奇妙丸,快点答应我!”织田信长歇斯底里的嚎叫道:“只要你答应这个条件,我立刻就去死!”
源义时沉默片刻,又听到他哀求道:“吉良三郎!这是织田三郎对你的最后请求!求你绕过我的孩子奇妙丸,他可是你的女婿啊!”
“好吧!我会放过奇妙丸的……”源义时缓缓走到织田信长的身旁,看着倒在回廊上激烈喘息的男子,轻声说道:“明天我会为他主持元服礼,你希望他元服后叫什么名字?”
“织田……信……忠!”织田信长艰难的抬起头,拼命的深吸一口气说道:“谢……谢!”
织田信长死了,就在二条御所的回廊下结束自己的一生,没有留下辞世歌也没有作出惊天动地的事,只是在临死前做一个父亲该做的,为自己的孩子奇妙丸争取一条求生之路,他的人生或许是失败的,但是在临死那一刻他是成功的,作为一个君主他很失败,但作为一个父亲,他成功了。
除去已死的従三位参议织田信长,二条御所里另一位公卿级的武士就显得没有必死的胆魄,从二条御所被攻击到织田信长身死的一段不短的时间里,足利义昭便一直躲在自己的御所里不出来,像一只埋首在沙丘里的鸵鸟,连拿起武器为尊严一战的勇气也没有。
当足利义昭被几个武士架着走出御所的时候,迎接他的是设在御所空地上的阵幕,源义时身着金甲坐于幕间,左右两列戎装武士按刀肃立,御所里燃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