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有这一个机会!
趁暗夜绝的侍女们出林筹办水粮,混进她们之中,然后趁暗夜绝最无防备的时刻,用雷惊鸿给她的几枚火器阻挡住敌人。
这是惟一的机会!
否则,她不可能是暗夜绝的对手!
******
樟树林就在前面!
可是,为什么林中火光直冒浓烟滚滚?!
发生了什么?!
满是血迹的手掌握紧轮椅的车轮!
他望着烈火中的樟树林——
怔住——
“咳!”
一口鲜血猛咳出来!
他面色苍白,心痛得如有千万把刀在戳绞!
樟树林就在前面,可是,他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不知道该从哪个方位进去!
因为——
他是一个聋子。
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林中有打斗吗?如歌在哪里?敌人在哪里?他应该从哪个方位进去!!
为什么——
他是一个又聋又瘸的残废?!
他在众人之前赶到了这里。
才发现,原来,他只是一个残废!
******
眨眼的一瞬间,可以发生多少事情?
如歌带着孱弱的薰衣在浓密的樟树中穿梭。
脚尖下是摇晃的枝丫。
树叶沙沙响。
浓烟自下面窜上来。
有的树枝已经开始燃烧,火焰的气味,树叶的气味,树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忽然就像是在不真实的梦境中。
如歌向林外奔去!
那里会有玉师兄的人赶来!
只要可以和玉师兄相遇,她就再没有可以害怕的事情;只要在玉师兄身边,再多的困难她也不怕。
爹离开后。
她就只有玉师兄了。
所以,当她站在最高的一株樟树上,郁绿的枝叶在她脚下轻轻荡着时,当她远远地望见了林外轮椅中苍白的玉自寒。
心中的幸福像一朵突然绽放的花。
在那一瞬。
她的眼睛忽然明亮得像夏夜最璀璨的星辰——
“师——兄——”
放声的呼喊是耀眼的星芒,穿透树桠,穿透浓烟,穿透火幕,一层一层,在樟树林中回荡……
“师————兄————”
她大声呼唤着玉自寒!
在眨眼的那一瞬。
如歌的呼喊声。
林外的玉自寒没有听见。
因为,他本就是个聋子,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他也没有看见如歌。
因为他没有抬头,而如歌在浓烈的烟雾中也只是一个隐约的影子。
但是,他当时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管如歌在哪里,他都要进去找她!
在眨眼的那一瞬。
如歌的声音被暗夜绝听到了!
黑纱骤起,千万条灵蛇般扑向树梢的如歌!
暗夜绝的面纱在疾飞中飘落,露出一张可怕狰狞的脸孔!那张脸孔象是被烈焰吞噬过,恐怖扭曲得小孩子见到了会失声大哭!
这张脸是被烈如歌毁掉的!
她恨得夜夜无法入眠!
暗夜绝如鬼魅一般扑向对着玉自寒呼喊的如歌!
如歌沉浸在初见玉自寒的欢欣中,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暗夜绝的偷袭!
在眨眼的那一瞬。
暗夜绝的黑纱离如歌只有半尺的距离!
扼断那个喉咙!
她——要——她——死——!
就在那时……
如歌却轻轻回过头。
对暗夜绝笑了笑。
笑意很轻,还带着些轻蔑。
然后——
火焰般的烈火拳,甩出一个乌黑的事物,打向暗夜绝的胸膛!
世间最霸道刚烈的烈火拳!
江南霹雳门的麒麟火雷!
暗夜绝大惊失色,奋力疾退,麒麟火雷在烈火拳的力道下如影随形!
如歌微微一笑。
她哪里会那样放松警惕,只不过,暗夜绝在情绪激动和得意忘形时最容易偷袭得手。那么,她就为暗夜绝演一场戏好了。
“啊————!!”
麒麟火雷在暗夜绝胸口前炸开!
橘红猛烈的火焰,皮肉烧焦的糊味,顿时让樟树林变得像地狱一样可怕……
在眨眼的那一瞬。
玉自寒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他抬起头,望向樟树林最高的树梢。
浓烟被风吹得渐渐散去,枝叶颤悠悠地摇摆着,树梢站着两个女孩子,一个孱弱,一个挺秀。
她穿着一身黑纱,肌肤被映得出奇的白皙,仿佛是透明的;她的牙齿咬着薄唇,轻轻得意地笑着,像是刚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树顶的风将她鬓旁的发丝吹乱了,乍看去,就像七八岁时那个淘气爱笑的小女孩……
她没有看到他。
他只看到了她的侧面。
但是,他笑了。
她,在树梢微笑呢,真好。
……
可是——
他为什么依然觉得异样?!这种异样带有那样强烈的不安!
他定睛看去!
如丝缕的烟雾中,一把匕首寒光乍现!
在眨眼的那一瞬。
如歌开心地扭过头去,再次望向许久未见的玉自寒。
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玉自寒的眼睛。
遥远的,她在树梢,他在林外,混合着燃烧气味的樟树林中清冽的空气,淡淡如梦的烟雾……
她望着他。
他望着她。
她站在高高的树梢上,拼命招着手,大声喊着——
“师——兄——!我在这里!”
薰衣被她救了,暗夜绝受到重创,师兄也已经赶来,呵,一切都那样完美。
她轻点脚尖,抱着薰衣像小鸟一样向林外的玉自寒飞去……
……
林间的风将她的发丝吹拂,她的笑容明亮可爱,翩翩飞舞的黑纱,如梦如幻的淡淡烟雾,她飞在郁绿的樟树林中,就像一个快乐的精灵……
******
昆仑山。
阳光下的雪地突然迸出刺目的白光!
亘古寒冷的冰洞。
神秘莫测的最深处。
痛苦的冰芒在琉璃般透明的晶体中疯狂穿梭!
传说没有人可以破开那晶体。
被封印在千万年冰晶中的灵魂,只有经受千年的蚀骨至寒方能重生。
仙人也不可以。
它必须在冰晶中沉睡千年!
可是——
有一种痛苦……
有一种思念……
有一种生生世世都无法忘却的爱恋……
一道道冰纹爆裂……
晶体中那绝美的灵魂痛苦地挣扎着……
无数道白光在冰纹中耀眼闪烁!
炫目的白光!
冰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光芒在冰洞中撕扯着、咆哮着、怒吼着……
千万道光芒交织在一起,寒冰的晶体剧烈震颤,光的世界,冰的世界,雪的世界,千万道冰纹欲将一切撕裂开!
昆仑山上的雪,在阳光下疯狂地旋舞!
漫天刺眼的飞雪!
浓厚的飞雪遮蔽住清冷的太阳!
一切仿佛都疯狂了!
亘古寂静的昆仑山巅。
痛苦的呐喊在疯狂的飞雪中迸发——
******
一切变得那样缓慢……
如歌在樟树林间飞向林外轮椅中的玉自寒。
她是快乐的。
她想要扑进他的怀中,静静趴在他的膝头,让他轻轻抚摩自己的头顶,然后对她说,以后永远不要再分开。
这么久,她好累了。
在飞向玉自寒的空中,她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玉自寒突然间震惊的神色,也没有听清玉自寒声调有些奇异的急喊——
“小——心——!”
师兄在喊什么?小鸡?小溪?那一刻,如歌“噗嗤”一笑,以后还是要纠正师兄的发音啊,师兄的耳朵虽然听不见,可是他应该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说话……
她没有来得及继续想下去——
胸口——
被一种冰冷——
贯——裂——了——!!
奇异的冰冷,那种冰冷不可思议,她的心脏被骤然的冰冷裂开!死亡的冰冷!心脏是冰冷的锐痛!!
空中的急坠中……
如歌的眼睛暴然睁开!
那把匕首,是她方才用来割断薰衣绳索的!如今,却在薰衣掌心,闪着粼粼寒光,滴下一串鲜红的血珠……
薰衣的眼睛幽冷幽冷……
血珠像一串串春天里殷红的小花……
自淡烟缭绕的樟树林梢……
滴落在或深绿或焦黄的树叶上……
仔细听去,还有“扑扑”的细响,就像眨眼前如歌唇边的轻笑……
轻曼的黑纱悠扬飘舞在坠落的半空……
恍如失魂的精灵……
有细不可闻的音乐声……
是琴声啊……
曾经有个白衣如雪笑颜如花的人……
那琴声有着寂寞和忧伤……
而她直到他消失之后,才懂得那种忧伤的深沉……
******
玉自寒在樟树林外绝望地呼喊!
寒风呼啸!
他撕裂般的呼喊被狂啸的寒风吞噬了!
血肉模糊的双掌用一生所有的气力撑起残障的身体,他要接住自空中失魂急坠的如歌,他不要让她跌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这一刻——
他痛恨自己是个残废!
为什么他没有一双健全的腿!为什么他没有一双可以听见声音的耳朵!为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从她的胸口淌落!
他用尽一生的气力要去接住她!
可是——
筋脉尽断的双腿就像千斤的巨石,他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
为什么是一个残废!!
胸口巨痛欲裂!
“哇——”一声,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涌!
浓烟升腾的樟树林外。
轮椅跌倒在旁边。
青衣的玉自寒痛吼着——
“歌——儿——!”
“歌————儿————!!”
“歌——————儿——————!!!”
…………
寂静如斯的樟树林啊……
******
树林里最阴暗的角落,红衣如血的身影从地底幽幽幻出。
苍白的赤足。
飞扬的血衣。
黄金的酒樽。
细细多情的朱砂,在眉间有妖异的邪美。
他仿佛是刚刚来到,又仿佛一直就在这里。
望着断翅蝴蝶般在空中悠悠坠落的如歌。
暗夜罗举起酒樽。
多美的画面啊……
世上所有天才的画者都无法绘出如此动人的画面……
忽然。
眉间朱砂轻轻跳了一下。
那是什么?
象是一朵冰花在如歌的胸口迸裂!
冰花光芒流转,在苍蓝的空中炸碎成两片、三片、四片、五片、六片、十片、百片、千片、万片……
漫天冰花的飞屑!!
晶芒璀璨。
是雪花。
武夷山的天空忽然纷纷扬扬大雪飘落。
整个冬天没有下过雪。
积累了一个冬天的雪在此刻爆发了!
千万片雪花好似有生命般轻轻托起如歌的身子……
跳跃嬉闹在她的睫毛、手指、足尖……
慢慢地,柔柔的雪花们穿透了她的身体……
大雪纷飞的空中……
她的身子恍若透明起来……
愈来愈透明……
慢慢地……
她恍若透明成一缕空气……
再无影踪……
******
那一场雪下的好大。
神州万里。
白雪皑皑。
雪一直下了五天五夜。
整个世界都快要被雪埋了起来。
老人们说,那是他们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
屋檐挂满了冰凌。
阳光下,长长短短的冰凌滴溜溜闪耀着调皮的光芒。
小小的院子里积雪没有融尽。
小鸡小鸭在地上啄食,时不时脚下一滑。
窗棂上贴着窗花。
是百鸟朝凤的花样,红艳艳的,映着雪白的窗纸,煞是漂亮。
窗下是一张暖炕。
炕上躺着一个昏迷了五天五夜的人,脸庞消瘦苍白。
屋里生着一盆火,炭烧得红红旺旺。
火旁温着一锅小米粥,咕嘟嘟滚着小小的泡。
好香的味道……
突然,炕上人的手指动了动,肚子里传出一阵“咕噜”的声音。
慢慢地,睫毛吃力地睁开。
眼神迷茫毫无焦点。
她呆呆看着房梁,脑中一片空白。
一个人影映入她的瞳孔。
阳光自窗子透进,万千道光芒照在那人身上。
他仿佛是会发光的。
一身白衣干净而耀眼。
他痴痴地望着她,良久,忽然笑了,那笑容绝美如春雪中瞬时齐齐绽放的百花——
“懒丫头啊,做什么睡这么久!不知道人家会担心吗?”
第九章
天边一道金色的曙光。
庭院里,如歌穿着厚厚的棉袄,坐在矮矮的小板凳上。她托着下巴,怔怔打量在门槛处忙碌的雪。他将大红的对联贴在门边,朝阳的光芒斜斜照耀着他的白衣。
雪忽然回头看她,笑容明亮而耀眼:
“喂,要不要帮忙?”
如歌怔怔地眨眨眼睛:“帮忙……?”
“是啊,快来帮人家贴对联!”雪笑得一脸俏皮,对她招手道,“你来贴剩下的这一张。注意啊,不要太高也不要太低,不要偏左也不要偏右啊。”
这样啊,好像很困难的样子。如歌慢吞吞地走过去。
“往上!”
“往下点……”
“再往下一点点……”
“右边!”
“太靠右了!真是个笨丫头!”
“左边左边,对,再左边一点……”
“咦……好像又有点偏左了……”
如歌高举着双臂,将红红的对联移来移去,胳膊开始酸痛起来,可是好像总是无法将对联贴在正确的位置上。渐渐地,雪声音里的笑意愈来愈浓,她呆了呆,扭转身子,怔怔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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