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如歌摇头,阻止她们再说下去。
“雪不是那样心机沉重的人。”无缘由的,自见雪第一眼,她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自有奇怪的地方,可是,应该不会伤害她。
薰衣温婉地笑:“还是小心些好。”如歌对任何人总是毫无戒备地信赖,她不晓得烈火山庄的大小姐在江湖上有怎样的地位。
“好。”
如歌知道薰衣在担心,于是对她回眸一笑。
“小姐,雪公子在对你招手呢。”蝶衣轻呼。
如歌望去。
雪的眼中闪烁着阳光的气息,妩媚地笑入她的眼底。
他的右手食指对她轻盈地弯曲——
来呀,丫头。
快来呀。
朱亭。湖水泛着晨光。
如歌支住下巴,打量自顾奏琴的雪。
他好像忘却了她的存在,沉浸在琴的世界里。
终于,她忍不住出声:
“喂,你让我过来做什么?”
雪轻轻瞟她,好像她是一块千年朽木:“如此优美的琴曲,你居然还会分神?”
“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如歌白他一眼。
雪婉然叹息:“牛嚼牡丹,不解风雅。”世间多少人为聆听他一曲,可以千里追随,可以一掷千金,偏偏这个丫头好像少了根弦。
“你就是为了让我听曲子吗?”如歌站起来,“那我还是回去好了,在屋里也可以听得到。”
雪气结:
“臭丫头,人家是为了让你心情好一点才大早起就抚琴的!”可怜他睡眠不足,对绝美的容颜是有损伤的啊!不知感激的臭丫头!
如歌呆住。
“咦,你是为了我吗?谢谢你。”
雪满意地笑,他的苦心啊……
“可是,”如歌接着说,“听你弹曲子心情就会好吗?又不是仙曲,怎么可能嘛。”真可怜,雪一定是被人吹捧习惯了,以为“琴圣”就是神仙吧。但就算真是神仙,也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啊。
雪险些吐血,指住她:
“你——!”
啊,他耗费的心神!他可媲美仙音的琴曲!
如歌瞅着他,忽然皱起眉心:
“雪,你为什么跟我回烈火山庄?”
食指在琴弦上一拨,雪没好气地说:
“为了帮你啊。”
“那么我没有记错。”她答应他跟来,是因为他许诺可以帮助她挽回战枫渐渐远去的心。可是——
如歌瞪着他:“你帮我了吗?”他只是每天潇潇洒洒地奏琴,好像早把说过的话忘到了脑后。
雪笑嘻嘻。
“没有。”
如歌臭起脸:“那你当初对我说……”
“我骗你的。”
雪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人想打一拳。
多么无耻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居然连一点羞愧也没有!
如歌气不成声:
“你怎么可以骗我!!”
“不骗你,你会让我跟着你吗?”
听啊,多么理直气壮,多么理所应当!
如歌气得脑中一片空白。
雪笑如一波碧水,讨饶地扯着她的袖子:
“喂,你生气了?”
如歌仰头看天。无信无义的小人,才不要理他!“真生气了?”雪吐吐舌头,趴到她面前,“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生气的女人会很丑哦。”
如歌不甩他。
雪叹息:
“其实,你已经不用我去帮助你了不是吗?战枫那样的男人,认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她心中顿时寂静。
“战枫让你难过,不要他算了。”雪贴近她,呵气如幽兰,“你还有我啊。”
如歌推开他的脸,板着面孔:
“我用不用你帮忙是一回事,你有没有骗我是另一回事!”
雪嘟起嘴:
“你好小气啊。”
如歌瞪他:“是,我就是小气,怎么样?!”
雪委屈极了,一双美目水汪汪落下串串泪珠,眼圈红红,声音哽咽:
“你让我伤心了……”
“我——”
她欲哭无泪,天啊,怎么看起来好像是她在欺负他!
雪泪眼盈盈: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骗你?”
“好,”她吸一口气,“你为什么骗我?”
雪破涕为笑:
“因为人家喜欢你嘛,如果不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你不会让人家追随你的。”
如歌四肢无力,败给他了,他哪来这么多歪理。
“你为什么不问人家为什么喜欢你?”
她不想问了,拔腿就走。
雪的笑声像阳光中的湖水:
“你不敢听吗?是不是怕自己会喜欢上我啊?!”
她一阵寒意。
原来在盛夏也会被冷出一身鸡皮疙瘩。
才要踏出亭子,如歌突然怔住。
她看到从南面路上行来一队神色匆忙的人。
共有十二人,服饰讲究,气势威武,抬着一辆杏黄软轿,轿帘为黄色软缎,质料绝佳。
为首的两个人,一个少年白头,面容冷峻;一个中年红面,又高又胖。
她见过他们三次。
少年人叫白琥。
中年人叫赤璋。
他们每次来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接玉自寒出烈火山庄!
夜晚。
长廊上。
一挂薄如蝉翼的碧玉铃铛。
碰撞着,叮当着。
随着风的方向飞舞。
玉自寒一身青衫,沉静地坐在轮椅中。
他的眼中有凝重的神色。
手掌却轻缓而温柔。
红衣裳的如歌趴在他的膝头,忧伤地让他拂弄着头发,心中充满不舍之情。
她的小脸仰向他:
“又要走了吗?”
玉自寒拍拍她的脑袋。
“不想让你走。”
她低下头,扭住他的衣衫,攥成一团。
“有你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特别害怕。你会保护我,安慰我,你会让我的心不那么难过。”她闷闷地说,“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你这一走,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玉自寒托起她的下巴。
看不见她的脸,他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如歌顺着他的手抬起头,用力笑得灿烂:
“出庄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记得要告诉别人,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里不讲出来。不想说话,可以用写的啊。还有,不要太累,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你有时候太过要求完美了,那样会很辛苦的!”
玉自寒的微笑象温玉一样光润。
如歌推推他:“不要笑,快答应我啊。”
他点头。
“好。”
她松一口气,知道凡他答应的事情必会努力去做到。就像小时候,又聋又哑双腿残疾的他孤僻又敏感,对她的任何接近都抗拒排斥,后来,她软硬兼施再加眼泪攻势逼他答应学读唇语、学讲话、学着跟大家交流,他允诺了,并且就用心努力地做,连每一个字的发音都要做到准确完美。
“叮——”
玉铃铛清脆地飞响着。
在夜色里透明玲珑。
如歌笑:
“要带它一起走吗?”
那是很久以前她买给他的,让他可以“看到”风的声音。
每当玉铃铛起舞。
就是风在歌唱。
玉自寒微笑:“对。”
带着这串铃铛,就像把她带在身旁。“还会回来吗?”
她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玉自寒不语。
他不知道。
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还能再见到你吗?”
她很忧伤。
玉自寒望着她,眼底有光芒流转:
“会想我吗?”
声音比玉铃铛的呢喃轻。
如歌大大地点头:
“会!我会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而且——”她好像突然想开了,笑起来,“师兄,如果你不再回烈火山庄的话,我会去找你的!”
她的话是世上最可爱的表情。
这一刻。
玉自寒希望可以听见她的声音,那样,他会是幸福的人。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雕龙的羊脂玉佩,放入她掌中。
“用它可以找到我。”
她把玉佩收起来:“啊,那我一定要将它放好。”
夜,越来越深。
夜风带来湖水的凉意。
玉自寒还有一件事情不放心。
他看着笑盈盈的如歌,不晓得怎样讲才合适。
如歌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于是站起来,绽放出山花般最具生命力的笑容:
“师兄,你放心,我不会被打倒的!”
她笑得很骄傲:
“我可能会伤心,可能会难过,可能会哭,可能气得想打人!但是,我不会被打倒!每个人都会遇到挫折,我一定要努力活得很好!”
烈火山庄。
气派辉煌的厅堂。
丝竹声声。
亮如白昼。
玉石阶前,已铺起了红毡,尽头一座玉案,一张锦椅,是庄主烈明镜的位子。
下面左右两旁,各有一张长案,案上的杯筷自然都是金盘玉盏,极致华贵。
这是烈火山庄各堂堂主每月一次进庄汇报的日子。
以前这样的场合,如歌是鲜少参加的,但这次烈明镜坚持要她出现。
厅堂中的人很多。
从烈明镜右手边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庄的大弟子战枫。
战枫一身深蓝布衣,微卷的头发幽黑发蓝,他的眼睛同他右耳的宝石一起闪动着幽蓝的暗光。他慢慢喝着酒,身子坐得极直,心神仿佛不在这里。
第二位是主管刑罚奖惩的炽火堂堂主裔浪。
从没有人见过裔浪的笑容,他仿佛野兽一般,一双死灰色的眼睛,面容带着残忍的线条。他究竟有多大,什么出身,为什么对烈明镜那么忠心,是武林中始终破解不了的谜。
裔浪没有喝酒,目光紧紧跟随着烈明镜的一举一动,好像只要烈明镜在场,他的心中就不会第二件事情。
第三位是主管钱财收支的金火堂堂主慕容一招。
慕容一招手,金银逃不走。他好像陶朱再生,对生意买卖有天赋的才能,在他的经营下,烈火山庄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金银财富如雪球般越滚越大。除了朝廷和江南龙家,天下再无比烈火山庄的财产更雄厚的。
慕容一招笑眯眯地夹着菜吃,笑眯眯地同身旁的凌冼秋寒暄。
第四位是主管培养新血的明火堂堂主凌冼秋。
凌冼秋年约三旬,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说不出的可亲。烈火山庄各堂新近的弟子都要首先经过他调教,合格者方可加入;他从各地挑选出资质一流的苗子,尽心栽培,源源不断为烈火山庄输入新血。
他没有喝酒,也没有吃菜,聚精会神听慕容一招说话。
从烈明镜左手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庄的三弟子姬惊雷。
以前都是玉自寒坐这个位子,但随着他的离庄,姬惊雷递补上来。
姬惊雷高大健壮,目若流星,心直口快,正义感极强,在江湖中素有侠名。他的武器很特别,是一双重约八十斤的流星锤,使起来却轻盈如风。
他酒量极大,抱着一坛子酒,大口喝着。
第二位就是如歌。
她一身鲜红的衣裳,映着晶莹的玉肤,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而俏皮。她的手指捏着玲珑的酒杯,放在唇间,犹豫着要不要喝下去。
酒很辣。
她觉得并不好喝。
可是,从宴席开始,战枫就一杯一杯不停地喝。
他喝的速度不快,然而不停喝下去,也喝很多了。
而他平日并不是一个嗜酒的人。
正犹豫中。
如歌的酒杯忽然被一只水仙般纤美的手夺过去。雪陶醉地品饮:
“好香啊……”
如歌瞪他:“你面前不是也有酒吗?”
雪笑得妩媚:
“可是只有这只酒杯碰过你的唇啊。”
她不知该生气,还是该不理他,整日里被他这样似有意无意地捉弄,神经早已经麻痹掉了。
雪笑盈盈地凑近她:
“丫头,你用的唇红是桂花香味吗?好甜蜜。”
如歌气得两颊晕红:
“快闭嘴!”
雪笑得打跌:
“瞧啊,害臊了呢!”
他的声音清润好听,四周的人都不觉望过来。
战枫也抬头。
他的眼神深谙无底,在如歌绯红的脸颊上扫了一下,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但立时又冷漠地继续饮酒。
如歌看他的时候。
就只见到他右耳黯蓝的宝石。
这二人的神态均落入烈明镜的眼中。
他拂须而笑,脸上狰狞的刀疤也奇异地慈祥起来。他挥手命乐班停止奏乐,让舞者全部退下,望着立时安静下来的烈火山庄众人,说道:
“今晚趁大家在庄里,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如歌看着父亲,突然间——
感觉到他要讲的是什么!
她的心猛地揪起来!
不对!
这个时机不对!
她冲口而出——
“爹!”
如歌的喊声在安静的大堂显得分外突兀!
烈明镜侧目看她,等她继续。
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在他说话的时候打断他,那就是他视若明珠的女儿。
裔浪冰冷地盯紧如歌。
没有人可以在烈明镜说话时打断他,哪怕是烈明镜的女儿。
“爹……”
如歌的心好像被几十双手撕扯着,她想阻止父亲,但是——
她又不想阻止。战枫仿佛无动于衷。
幽蓝的卷发闪着暗光。
他在喝酒。
如歌吸一口气,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与其拖得时间更长,不如就这样好了。
她的手握起来。
指甲抵住掌心。
“爹,你接着说吧。”
烈明镜朗声大笑,雪白的须发浓云般扬起:
“枫儿和歌儿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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