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众人全然凝神于薛真之时,没有人发现院外树上藏身着一个优美的身影,正在发出微微的叹息:“难道这就是蝶恋花么……”
隔日,梓园。薛德身着宽松的淡青色长袍,笔直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悠然地嗅着茶香。“老三,我有批重要的货需要人押运去建康。虽然路程不远,但恐怕风声已经走漏,所以需要得力的人选。我告诉老大自己的伤还没好,是不能去的,派别人么,又怕被老大留在建康回不来,你可愿意帮忙?”
薛真看到林雪涵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一掠,就闪烁着避开,心中不禁一阵刺痛。听得薛德说话,也不细想,就道:“我去就是了。”
薛德听他回答得这么干脆,愕了一下,眼光一扫,看到林雪涵的表情,方知薛真心不在焉。便道:“你去醉月轩找裴冲,他会安排好所有的事项,你只要负责保护船队的安全就是。这次万一出了事,老大非疑心我监守自盗不可,我暂时还不想招惹他生气,所以你须得多留神些。”
他这么一说,薛真反倒留意起来。“是什么货?”
“你不用问那么多。私运这行当,有时和镖局差不多,只不过镖局只运别人的东西,我们还夹杂自己的买卖在里面罢了。本来我也不想运的,可是老大非要不可,我总不至于为此撕破脸皮。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打这批货主意的人不少??当然,你要丢了也没关系,只要老大接受你的解释就行。”
薛真冷哼一声,心知这定是个烫手山芋,薛德怕万一出了岔子,削弱了他手下的实力。不过薛真自己倒也很想去建康看看辛弃疾,只是归雁和袁玫的安全,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我去可以,不过回来的时候,芍药园的每个人都不能少了一根头发。”
听了这话,林雪涵本已紧咬的嘴唇几乎淌出血来。“放心,我会看好你的女人!”
第一章 剑舞(下)
“真的不要我跟你同去么?”归雁一边帮薛真收拾行装,一边轻声问道。
“广运盟的规矩,凡涉及到生意,是不能有外人随行。虽然你名义上是我的婢女,但总归不是广运盟的人。”薛真歉然道。
归雁没说什么,眼光却瞟向一身素装站在薛真身后的秦浅月,分明是在质疑薛真的话。
薛真苦笑不已。昨日他去醉月轩找裴冲时,秦浅月泪眼盈盈地站在他面前,请求薛真带她去建康见辛弃疾。薛真提出种种不可的理由,都不能把她说服,偏偏薛德那边居然摆出一副成人之美的样子,对秦浅月不加丝毫阻拦。最终薛真还是敌不过秦浅月的眼泪,只好在心中对辛弃疾告个罪了事。
薛真知道辛弃疾非是对秦浅月无情,只是如他那般将国事放在第一位的人,便会害怕辜负别人的感情,因而对深情女子总是敬而远之。所以辛弃疾见到秦浅月会有什么反应,实在难以预料。
薛真不由又想到自己身上,如果唐安安此时出现在扬州,他会怎么做呢?
只听归雁叹道:“你啊,就是见不得女人的眼泪,要是我也大哭一场,你就会带上我一起了吧?可惜父亲去世时我答应过他,不会再轻易流泪。上次甄姐儿的事,是我这几年唯一哭的一次……”她把包裹递给薛真,“我不用眼泪逼你,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再有流泪的理由。”
薛真接过精致的包袱,心下甚是感动。他虽对归雁不乏好感,可是归雁出身神秘,而且至今不肯露出真容,始终让他感到有些隔膜。有时他甚至觉得,维持两人的现状才是最好的,既可以每天相见,又无须打探对方心里的秘密,即使哪一天对方突然消失了,也不会太过悲伤。
为什么我总感觉她会消失呢……薛真想不明白。这些天来归雁不但细密入微地照料着他的起居,也温暖着他的心。归雁似乎能够读懂他每个表情,看穿他每刻的心事。这世上红颜虽多,知己却少,此前或许只有唐安安可称得上薛真真正的红颜知己,而现在又多了一个归雁,甚至在某些时候比唐安安还要更贴心。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意太多呢……薛真心头一热,刚要开口让归雁同行,外面有人叫道:“三当家,可以启程了!”
薛真一迟疑,归雁的柔荑已掩住他的嘴。“别为难,不过是几天的事情,只要偶尔惦念着我就好。”
一边感受着凝滑玉指留在唇上的温暖,薛真一边从案上的花瓶抽出一枝初绽的芍药,插在归雁鬓边,柔声道:“放心。”
看着薛真飘逸的身影离开芍药园,归雁的一双美目变得通红,紧紧啜着下唇,不让自己哭泣。袁玫出现在她身后,轻轻道:“还是没有告诉他你要走么?”
归雁用力吞落泪水,涩然微笑道:“这样最好,他在芍药园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离开的……”
薛真伫立船头,凝神倾听那破开浪花的声音。慕容蝶曾告诉他,非独人类,世间万物都有其心声和感情,若能用心体会,顺其意而为,则万物皆可为己所用,无论在什么环境与人交手,都不啻于占据了天时地利,自可立于不败之地。虽然薛真武功已有精进,但这一层尚未能体会得到,此时眼中是大江两岸美景,耳畔听闻江水激荡之声,薛真似乎又有所悟。
这次广运盟派出了四艘货船,大都是私贩的茶叶美酒。大宋茶、盐、酒、铁等等,都是官营,民间不得私自贩卖。不过相对而言,贩茶和酒的危 3ǔωω。cōm险性比之私盐和兵械要低得多了,这次的关键也不在于这些茶酒,而是一个紫金匣子。
这匣子里面的物事,就连薛德似乎也不甚了了,只说是薛泰的一个北方朋友转交。薛真奇怪的是,如若这东西真的那么紧要,薛泰怎么会不派自己亲近的人过来取呢?薛氏兄弟离心连外人都看得明白,他还会信任薛德不成?
“薛公子。”秦浅月怯生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说辛……辛大人他会见我么?”
唔?……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种种最坏的设想,走之前薛真早已对秦浅月剖析明白,可她心坚如铁,非要去建康不可。而现在已经在路上,她却胆怯起来,难道还想下船回去不成?
可能离现实越近,就越是不敢面对吧……薛真叹口气,都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他只能安慰道:“秦姑娘放心,大哥……呃……大人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的一片痴心,我想他不会无动于衷。”
“多谢……”秦浅月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自镇江府到建康,可称得上是大江上最为繁忙的一段,船只往来如梭,络绎不绝。艄公舵手和桨手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组成了一曲欢快的音律。
从薛真对面的方向驶来数艘尖头窄身的小船,在一些黄衣人的操控下,迅急地顺流而下,在众多的船只中寻着空隙穿过,每每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碰撞,显示了极为精熟的控船之术,引起了一片喝彩之声。
薛真大为叹服,不由留神细看,不知不觉那些小船已经到了近前。薛真仔细盯着其中最近的一艘,突然泛起些不妥的感觉,似乎有一种自己不知在哪里见过的危 3ǔωω。cōm险气息,从那操舟之人身上散发出来。
“秦姑娘……”薛真还没来得及向秦浅月示警,那船突然改变方向,狠狠向薛真这艘船的船舷上撞来,“砰”的一声巨响,顿时木屑四溅,船板破了一个大洞,船身几乎横了过来。
薛真这才发现,那艘小船的船头竟包着一层尖利的钢板,只是漆成了木色。薛真刚刚把花容失色的秦浅月拉到身边,已有三名黄衣人从小船上跃了过来,其它小船也纷纷聚拢,又把船舷撞出几个缺口,江水急速涌进。
薛真右手揽住秦浅月,左手拔出珠玉剑,便向那三人刺去。由于船身晃动,这一剑并不如何凌厉,可那三人却“咦”了一声,显得甚为惊讶。
趁那三人愣神,薛真抱着秦浅月腾身而起,向右侧翻出,稳稳落在另一艘货船上。而被撞之船上的众水手已纷纷拿出兵器,和陆续跃上船的敌人战成一团。
敌人中领先那人叫道:“十三、十五,搜船舱!我去追那小子!”说罢也向薛真落脚的船上跃来。
由于薛德不肯派出好手,货船上的水手大多武艺平庸,而那些跃上船来的黄衣人则是散发出浓重的杀气,招招致命,几个照面之间,就将那些水手杀个七零八落,余下的忙不迭地跳入水中逃命去了。
领头的黄衣人在空中做鹰爪之势,狠狠向薛真扑下,双手闪动之间,已笼罩薛真身上数处要害,务求将他一击毙命。但与其他黄衣人不同,此人身上的杀气却是很淡。
招式凌厉,直取要害而能隐藏杀意,这人是杀手中的高手……薛真脑中电光石火地一闪,已然想到了这些人的身份。
原来是暗冥派的人,怪不得有种熟悉的感觉……薛真的佩剑“珠光”,原本就是暗冥派上一代高手的用剑,后来到了慕容蝶手中,又传给薛真。薛真天天与此剑为伴,自然熟悉那种气息,而方才那三人一脸的惊讶,显然也是从剑上感受到了暗冥派的杀手之气。
薛真心随念转,决定不与对方硬碰。虽然他还不把这人放在眼里,但对方人数众多,想要保证秦浅月毫发无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反正那紫金匣子在自己肩上的包裹中,只要跃上岸去,想来暗冥派也不会对那几船茶叶和酒坛子感兴趣。于是薛真向后飞退,脱出那人爪势所及的范围,对秦浅月说了句“闭上眼”,便紧接着十数次纵跃,借着江上的碎木块和其他船只,轻飘飘地到了岸上。
那领头的黄衣人望着江岸薛真消失的方向,点头自语道:“不愧是薛家三少,身手之曼妙果然无双,可惜还是逃不出此地啊……”
第二章 天杀(上)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江岸上乃是一片密林。薛真一入林中,就感到四周弥漫着隐隐杀机,似乎比江上还更要危 3ǔωω。cōm险得多。
秦浅月见薛真面色有异,轻声道:“公子为什么不把我留在船上?我只会成为公子的负累啊……”
薛真柔声道:“既然答应了你,我一定会把你带到辛大哥身边。何况若他们以你为人质,恐怕对我威胁更大。只是这林中也有埋伏,千万要跟紧了我。”
秦浅月低泣道:“都怪我一时任性,拖累了公子,公子还是自己先……”
薛真打断她道:“不必多说,过会我要杀人,别吓到了你。”说着从衣襟上撕下一幅布条,递给秦浅月。
秦浅月依言蒙住眼睛,薛真仍是右手揽着她的纤腰,左手执剑。此时那些暗冥派的杀手在江面上用暗器飞镖守住了沿岸,薛真只能在树林中穿行,虽然不能指望就这样走到建康,但总要过了眼前这一关再做计较。
只听周遭树枝一声脆响,一张大网从空中当头罩下,七八名劲装大汉从不同方位窜出,幽幽泛着蓝光的长剑短匕,一起向薛真刺到!
“雕虫小技!”薛真剑光一展,每个大汉都觉得自己眼前好似有千万条剑气,而每一条剑气又好似就是冲着自己的咽喉割过来。这些大汉各各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好好的阵型顿时乱了。嗤喇喇几声,那张大网已经被薛真斩成了碎片。
这群不入流的家伙,应该不是暗冥派的……薛真庆幸之余,也不禁暗暗心惊,那紫金匣子之中到底有什么宝贝,能劳动这些不同的势力来争夺,而这消息又是如何泄露出去的?他虽无暇细想,却也觉得甚为不妥。
那群大汉定了定神,又重新扑了上来,只是他们显然没有经受过在密林中战斗的训练,在树丛的阻碍下动作很是滞涩。而薛真则完全不同,虽然带着一个人,但出剑又准又快,每一剑都轻易穿过无数枝叶的缝隙,准确找上一个大汉的咽喉,就好像对方故意送给他杀一般。八名大汉,只出了八剑,没有一丝多余。
“你真的是那个公子哥儿薛真么……”最后一名大汉倒下之前,来得及说出这样一句话。
杀光这八名大汉,薛真再感觉不到一点杀气,但他却知道危 3ǔωω。cōm险还远远没有过去,对方真正的高手快要出手了。
便听有人一声长笑道:“江湖传言,往往不尽不实。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身法翩翩如蝶舞般的‘风月公子’,在生死攸关之际使用的武功,竟和我们暗冥派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这人话说得不少,却是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声音飘移不定,让人难以辨别位置。薛真索性停下脚步,微闭双眼,不去注意他的声音,只是细心感觉四周的气息流动。
那人又道:“只看三当家此时的反应,就知道三当家绝对有着成为一流杀手的天赋。若非今日你是我的目标,我倒真想和你好好切磋一番呢。”
薛真冷冷道:“你是天杀,还是地杀?”
“咦?你怎么知道?”
“哼,除了这两个,还谁会有这么多废话?”
通常做杀手的人,都是相貌普通,沉默寡言,这样才不容易暴露身份。像暗冥派的一般杀手,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代号,而且每次执行任务,都要重新分配一次代号。在暗冥派中只有两人例外,这两人分别叫做天杀和地杀,据说都是惹人注目的美男子,而且从不刻意掩饰身份。当然,这是以他们超人一等的身手和残酷手段作为基础的,就算有人认出他们,也不敢轻言报仇。至少出道这七年来,他二人还是活得好好的。
那人笑道:“好,好,果然有趣。告诉你也无妨,我便是天杀。刺杀亦是王者之道,只是被一群不入流的混蛋坏了名声。想当年的荆轲、专诸,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是何等的悲壮豪勇,所以能够青史留名。而今这班家伙猥猥琐琐地不敢露面,不敢出声,实在丢尽了先辈的脸面!听说东瀛倭人还美其名曰‘忍’,过着如此异于常人的生活,恐怕迟早会扭曲了心性,堕入魔道!”
听了这一番长篇大论,薛真不由心有所感。当日慕容蝶教他武功之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就是希望薛真不要反被武功路数牵制,不经意间走上邪路。
“哦?”天杀的声音带着点惊讶,“刚才你分了心神,本是我出手的良机。可我看你似乎是在赞同我说的话,就冲这一点,我给你一个正面交手的机会。”说着,薛真侧后方密林深处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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