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京四时歌》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越京四时歌- 第3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然而下一刻,一片明亮的光芒照亮了他的四周,一条晶莹剔透的通道铺陈在他的面前,通向遥不可知的前方。

李允的灵魂顺着通道往前飘去,他不能想象这心砚树内部竟然如此宽阔,宽阔得如同夏夜里凝望苍穹时一般让人感到心折和感慨。

“灵魂无质,因此任何空间对它都是广袤无穷。”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在四周响起。

“你是谁?”李允停住身形,意外地发现在这里根本感受不到不弃的操控。

“我就是你要找的人,而你,也是我要找的人。”那个女子说到这里,李允面前看似没有边际的亮光慢慢席卷回来,最终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少女窈窕的身影。“不离皇子,我的名字叫做湛如。”少女微笑道。

“湛如姑娘,你已知道我的名字,那么也知道我的来意了。”想起这个女子便是料事如神的占卜大师,李允索性不再隐晦。

“我知道,你是奉不弃的命令来消灭我的,可是你们却不曾想到,我煞费苦心到得越京,就是为了今天能与你见面。”湛如看着李允惊异的面容,惨淡地笑了一声,“只要你完成我的心愿,我自然会离开了。”

“你有什么心愿?”李允问道。

“这云荒的帝王之血,原本是由我的掌门师兄,天祈朝高祖鸿勋的幼子晔临传承。”湛如斟酌了一下,缓缓叙说尘封多年的秘密,“然而鸿勋为了曜初帝子孙享国,用皇天戒指将晔临之身镇于晔临湖底,又将他的灵魂禁锢在假冒的皇天戒指中,不得解脱。我寄生在心砚树中,三百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解救师兄,让他恢复自由,直到四十多年前我遇到了年少的苍梧王嗣澄,从此帮他秘密筹备,才有了今日兵临越京的局面。”

“什么是假冒的皇天戒指?”李允骤然听到此话,心头一震。

“现在的天祈皇族不是帝王之血的传人,自然戴不了皇天戒指,只得仿造了一个欺瞒世人。真的皇天,早已被鸿勋抛入晔临湖,用以镇压我们五百门人的冤魂,更重要的是防止帝王之血再度从晔临身上复生。”湛如说到这里,苦笑着对李允道,“所以,忠诚的年轻人啊,你们一直被欺骗了。否则,若真的皇天在手,不弃何必如此惶恐忧惧?”

默默地品味着湛如的话,李允透明的灵魂如被雷击一般颤抖起来,接踵而至的真相让他一时无法承受。对于天祈皇帝的苛刻暴戾,身为军人的他不是没有抱怨,面临绝境的时候也不是未曾动摇。然而他最终咬牙拒绝了李尧彦照等人的示好,坚持得近乎固执地为天祈皇室尽忠,哪怕为此受尽磨难也不曾叛离。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他相信天祈皇帝是顺天应人的统治者,只有他可以保持云荒的平衡与和平。可是,隐隐的怀疑最终成为了事实,他所不惜生命也要保护的,最终只是世袭的谎言而已。

“不离皇子,若你身具帝王之血,我倒宁可皇天戒指能属于你。”湛如等李允平静下来,接着说道,“可惜,我只能委托你到晔临湖底帮我搜寻到真正的皇天戒指,让帝王之血复生,让云荒恢复平衡与稳定。”

“彦照为何不动手?”李允忽然问。

“他们都是有野心的人,我如何敢告诉他们?”湛如微笑道,“我的占卜术很灵,知道只有你是可以放心托付的人选。”

“好。”李允思忖了一下,终于点头同意。那样严苛得早已失却民心的天祈王朝,就算不弃还在奋力支撑,也该是由真正帝王之血的传人来整理了。

“我相信你的承诺。”湛如点头笑道,“作为报答,我也可以试图满足你一个心愿。”

一个什么心愿呢?李允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想看看我原本的模样。”

“冰族人高超的医术虽然改变了你的身体,但你的灵魂却依旧保持着应有的原貌。现在,你来看一看吧。”湛如说着,聚集成她身体的光芒点点滴滴地散开,重新拼凑成一面镜子的模样,悬浮在李允面前。

李允走到镜子前,站定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一个英挺俊秀的青年,有着空桑人所有的一切面貌特征,和那天人一般的盛宁帝不弃竟然有七分相似——他不知道,这张脸早在清越的梦中就被她看见过,然而她却猜测不出他究竟是谁。

湛如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现在就去吧,被禁锢了三百多年,晔临师兄想必早已痛苦不堪了。”

“你不和我一起去解救他么?”李允面对着镜子问道。

“我答应过嗣澄,救出了师兄,便和嗣澄一起转世,永远陪伴他。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现在还在黄泉处等着我,我怎么能辜负他呢?”湛如说着,身体慢慢恢复成最初的一片光芒,只有低低的叹息徘徊在无穷无尽的空间中,“告诉晔临,我从来不曾怨过他,自始至终,我心里爱慕的只有他……”

一切都消失了。当李允被风一般的力量送出心砚树后,他看到原本枝繁叶茂的巨大树身开始慢慢枯萎,失去生气的花朵和叶片被晔临湖畔的北风一吹,大雪一般纷纷扬扬地飘满了天地。

“玄咨元帅,你是来将我献给皇上邀功的吧?”想园外的码头上,清越看着从山石后绕出来的踌躇满志的戎装青年,掩饰着自己的慌乱矜持问道。

“主上一直很思念郡主,自然巴不得早日和郡主团聚。”玄咨说到这里,见清越面有怒色,浅笑着沿着台阶往上走,“这其中关窍,郡主自然不明白,待在下一一为郡主道来。”

清越见他眼神闪烁,心中一动,知道他想避开巡视想园的禁军耳目,便下了决心跟着他走进想园,一直走到僻静的树丛中。

“在下这番来,是想劝郡主回宫的。”玄咨微笑道。

“不弃既然知道我在这里,还用得着假惺惺地派你来劝?”清越冷笑道,“我正好也要进宫,就顺便借你玄咨元帅的光了。”玄咨自丢失忻州回京以来,虽然还在带兵,却已撤掉了元帅之职,此番清越一口一个“玄咨元帅”,其中的讥讽之意自是不言而喻。

“主上固然不舍得让郡主以身犯险,但这是老王爷的遗愿,主上也无法违背。”玄咨不理会清越的嘲讽,自顾说到这里,方才从眼角掠过一丝笑意,“郡主到现在,还不明白在下口中的‘主上’究竟是何人么?”

“你……你是我父王的人?”一个大胆的猜测从清越脑中升起,却依然不敢置信。

“不仅是我,我们整个玄之一族,都拥戴苍梧王继承云荒的大统。”玄咨说到这里,吐出如释重负的慨叹,“若不是我们家族在越京策应,苍梧王也不会这么快就逼到越京城下。”

“可是当初就是你们家向皇上告密,才害得我祖王和舅父一家惨死。”清越怀疑地盯着玄咨,无法相信转瞬之间这出卖自己家族的仇人就变成了父亲的盟友。

“那些事情,都是计划中不得不付出的代价。”玄咨知道清越始终对这一点无法释怀,有些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嗣澄老王爷本就存了赴死之心,若非如此怎能让主上的起兵成为民心所向?而太仓寺卿蓝家把持朝廷府库那么多年,早就为主上筹集了足够多的粮饷,被皇帝所杀也算是成全了他们的忠义。只有郡主你失陷在越京出乎主上的意料,若非当初老王爷一定坚持把郡主带来,主上定不忍心让郡主参与到这场谋划中来。”

“这么说来,我舅父一家的死正好换得了皇上对你们玄之一族的信任,以他们那些不学无术的官僚之命换取你们玄家手握的兵权,我父王这笔生意真是稳赚不赔的了。”清越越说越是愤怒,想不到当年万井城楼上惨绝人寰的一幕竟是父亲亲手谋划的假象,那唱念坐打俱佳的戏子果然就是从来端方正直的父王彦照吗?

“主上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天祈王朝历代帝王昏庸专横,空桑六部早已天怒人怨,若非苍梧王振臂一呼,云荒百姓的苦难还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玄咨耐心地规劝道。

“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已是听够了。”清越冷笑了一声,“只是你们玄家在天祈朝便已位极人臣,从我父王那里还能捞到什么更多的好处?”

“再位及人臣,也终是在九大诸侯王之下。”玄咨目光闪动,竟隐隐有些豪气,“空桑六王自古以来就是帝王之血以下的第一等领主,偏偏天祈朝设立了什么九大诸侯王,将空桑六王的实权剥夺,让六部上下受九王的辖制。此番空桑六部无一例外地支持苍梧王夺位,就是因为他允诺废除九王分封,恢复六部旧制,这样的功绩,我玄王一族自然不敢落后。”

“可你却仍然在忻州艰守了两年。”清越不甘心地反驳,满心苦涩。若非那两年的分离,她的李允就不会经历那些困苦,她和他之间也不会生出那样不可逾越的鸿沟,至今也不知该如何消解。

“我在忻州做宣抚使,表面上看是为越京把守门户,实际上是把忻州变成一个火炉,将天祈朝所有忠于皇帝的力量通通焚毁在里面,让如今主上兵临越京之时,盛宁帝再无嫡系军队可用。”玄咨有些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所以兆晋谦易之流全军覆灭,而我们玄家的实力却得以保存,就算到了今天,盛宁帝也还得启用我作为手握重兵的都指挥使。”

所以,你才会暗地里处处为难李允,特别是白石浦一战,以那样微薄的军队和粮草,不是逼死就是逼降那天祈朝最后的勇将。清越恍然明白了先前李允的处境,心疼得一抽,却知道此时不是提起此事的时机,只轻蔑地问道:“既然越京已是你们的囊中之物,还要我回宫里做什么?”

“听说嗣澄老王爷与仙人交好,当年郡主出生的时候仙人便看出郡主命星之光一度盖过了君星,所以老王爷才坚持将郡主带到越京。此番主上攻克越京易如反掌,唯一所缺的就是那一对代表皇权的皇天后土两枚戒指。盛宁帝对郡主有情,若郡主能劝说他献出这对戒指,兵不血刃,不仅为越京百姓造福,也能保全盛宁帝的性命,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你们真正的意思,是要我利用皇帝的信任,帮你们夺取两枚戒指吧。”清越怒极反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皇帝那般待我,我怎么忍心加害于他?”

“主上说得对,郡主果然是良善之人。”玄咨对清越的拒绝并不意外,只是淡淡一笑,“盛宁帝对郡主自然是好的,可惜他对李允却未必如此。我来这里之前,听说皇帝召了李允去,便是要将他作为人质,胁迫姚力元帅退兵。还说姚力元帅若是不肯就范,他们就在城楼上当着姚力元帅将李允一刀一刀凌迟处死。姚力元帅兄弟情深,就算不退兵也会心神大乱,朝廷军队便可乘乱反攻……”

“胡说,你胡说!”清越失控地打断了玄咨的话,“皇上不会这样做的……”文人

“他会不会这样做,郡主心里更清楚。对皇帝来说,李允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玄咨并不正面回答清越的质疑,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狂乱的恐惧渐渐从清越眼中浮起。最终,清越一把抓住了玄咨的胳膊,哀求一般地道:“我不信,我要亲自去城楼看一看。”

“可以,不过郡主得先换上士卒的衣服。”玄咨领着清越走回想园外的码头,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套军服,捧给清越,“郡主不要忘记了主上的托付就好。”

“放心,若是皇上真的……真的那样残忍,我一定会帮你们杀了他!”清越咬牙换上衣服,随着玄咨踏上小船,一路往光耀门方向划过去。

清越心急如焚,只望一步便能跨到光耀门下。然而船至半途,忽又停下,另有玄咨辖下探子摇船而来,向玄咨汇报前方水况:“此时本是平日交战的时间,然而不知为何并无动静。现下两军只是对峙,将军座船可以顺利划入光耀门下水军船队之中。”

“皇上的打算,果然如同玄王所言。”玄咨点了点头,转头看见清越掩饰不住的焦急神情,吩咐舵手:“全速驶往光耀门!”

越过碧波荡漾的水面,清越看见前方渐渐显现出一片巨大的船队,以半圆之势将越京城的西北角包围,仿佛一张大开的吞噬之口。而天祈的守军船队则只是拱卫在光耀门下的码头附近水域,与城墙上的守军互为呼应。

清越正往城楼上张望,座船却已远远地停了下来,混杂在守军船队的外围。清越正要说话,玄咨已开口道:“最近也只能到这里,再往前就危险了。在下答允过主上,要保护郡主的安全。”

“我要上城楼。”清越说出这句话,见玄咨面无表情,知道一切都不在自己控制之内,心头一阵凄凉愤恨。她跑到船头,正琢磨着如何上岸,眼光却瞥见城楼上的动静,不由怔在原处。

城楼上原本有人在向苍梧军喊话,然而距离遥远,清越无法听清。此刻城楼上却已有人动手竖立起一个一人多高的木架,让清越蓦地想起玄咨先前提起的“凌迟”二字,心悸得身子一晃,差点跌下水去,却被玄咨一把扶住。

“郡主,若不想看,我们便回去吧。”玄咨感觉得到清越的身体不住发抖,关切地低声道。

然而清越摇了摇头,挣脱了玄咨的扶持,终于放下她所有的矜持哀求地看着对方道:“请你救他。”

“对不起。”玄咨转开了眼,不敢看清越凄然欲绝的表情,“我不敢以一人坏了我空桑六部的大计。”下一刻,他一把抓住了清越的手臂,伸手捂住了她的口,“郡主不要妄图跳船,此时此刻,你既然无法救李允,就应该想着如何为他报仇。”

“我不要报仇,我不要他死!”清越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声,刚想挣脱他的钳制,却听玄咨道,“李允出来了,郡主若是再吵闹我们只好开船离开。”

他这句话果然有效,清越不再挣扎,焦急地朝城楼上望过去,果然看见两个天祈军卒拖着一个人走上城墙,绑在木架之上。只一眼,清越就认出那被绑之人正是李允,他还穿着早晨离去时的衣服,然而他的头却无力地垂落,似乎已失去了知觉,也不知受了什么折磨。

“他们在威胁姚力,若是他不肯退兵,便将李允当众处死。”仿佛怕清越忘记了这其中的关窍,玄咨在一旁刻意提醒道,“可是姚力纵然有心救他,也不会为此背叛主上,不弃做到这一步,已是狗急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