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虽说是一个丫环,但长期在苟烟的熏陶之下,眼界自然是不差的,中然品不出这诗的好坏,但单这一笑字,没有长年的苦功,自是写不出来的。本以为轻而易举地打发了这几个大兵,但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李清,木然地接过纸张,身子发僵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内走去,浑没有了先前脚步的轻快。
冯国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在一边跳着脚,每跳一次还“哈”的一声,连哈了四五声之后,李清终于听不下去了,呵斥道:“哈什么?安静点!”
冯国终于清醒了过来:“大人,你读过书哈,会写字哈?还能写诗?”要知道这些年大楚的武人虽然地位提高了不少,能认字,读兵书的的将军们可能不少,但要是说会作诗,只怕还真没有。
李清又好气又好笑:“废话连篇。”
冯国的眼睛里满是星星,几个亲兵也是一脸的崇拜,在大楚,识字而且有文化的人还真是受人尊敬的。
屋内,茗烟正自调弄着筝弦,桓熙品着美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闲话,看到青儿神色古怪地进来,茗烟道:“那几位军爷走了没?”
青儿摇摇头,将手里的纸张递了过去:“小姐,那将军真的做出了诗呢!”
“哦?”茗烟那双好看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一边的桓熙也坐直了身子,“真做出来了?不会是远看像条狗,近看也似狗般的打油诗吧?”
茗烟卟哧一笑,一边接过纸张,一边笑道:“桓爷太也刻薄,一位军爷,能识字已是很难得了。呀!”突地惊异地轻叹一声,眼睛已是看到了李清那与众不同的颜体字。
“怎么了茗烟,莫非那丘八当真写了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桓熙理所当然地笑道。
茗烟神色讶然,摇头道:“非也,非也,桓公,这军爷可当真与众不同,这一笔字大异常人,却让人觉得朴拙雄浑,大气磅礴,真是自成一家啊!”
桓熙大为奇怪,他自是知道茗烟虽然沦落风尘,但才学过人,眼界极高,极少轻易许人的,看到对方凝香的眼神,讶道:“莫不成这丘八还当真是一个有才学的?那倒真是极怪,极怪。既是有才,怎地又去当兵了?”
此时的茗烟却是已听不进去桓熙的话了,眼睛如痴了一般,只是盯着李清写的那首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一字一顿地在写中默念着,脑子中却如电闪雷鸣,一幕幕地闪过自己这二十年的辛酸人生,一霎时之间,深深隐藏在心中的伤心便被这首词勾了出来,一时之间,泫然欲泣,珠泪盈眶,心中百感交集。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自己真得还会有这一天么?
“小姐,你怎么了?”看到茗烟的异样,青儿大为惊慌,一迭声地问道。一边的桓熙却以为那校尉写了一首不堪的诗词来侮辱茗烟,以至于茗烟失去常态,当下怒道:“好个无礼的丘八,待我去教训他。”推案而起,便待出门。
茗烟一惊,顿时从幻思中醒了过来,柔声劝阻道:“桓公且慢,不是这位校尉无礼,实是这首词写得极好,倒是一词写尽了我的人生,让茗烟有些伤感而已。桓公,实是对不起了,本来想为桓公挡驾,如今却是不得不见了。”
桓熙听得对方如此一说,倒是甚为惊异,当下大笑道:“无妨,我对这军汉倒也真是有些期待了,能凭一首词便让姑娘动容的人,我还没有听说,正好一见。”
茗烟微微一笑,“如此便怠慢桓公了。”转身对青儿道:“去请这位校尉大人上来。”
李清踏上小楼二层雅间的时候,内里传来叮叮咚咚的筝音,清丽的嗓音宛转百曲地唱着的正是他刚刚写就的卜算子,脚步不由一顿,听那意境,倒真是唱出了这首词内含的满腹心酸,无奈,心里暗道,果真如此,那茗烟即如此才高,却又流落风尘,看来也是一个伤心人啊。
走进雅间,那曲也刚刚落下最后一个音符,茗烟袅袅婷婷地站起,矮身福了一福,“茗烟多谢将军赐词。”
李清拱手道:“姑娘谬赞,在下官居鹰扬校尉,不敢当将军一称。”转身对着桓熙深深一揖:“见过桓公!”
桓熙哼了一声,他自知这个小校尉今日的目标就是自己,几次到桓府求见无果,便来当恶客了,倒是料想不到他居然还能吟诗作词,本想恶心他几句,但看在茗烟的面子上,却也不好恶语相向,免得茗烟轻看自己。
看到桓熙神色不善,李清倒也不以为忤,早在意料之中。“几次求见桓公不得,却想不到今日在此偶遇,倒真是巧了。”
桓熙哼哼道:“巧吗,真是巧了。巧得不得了。你叫李清吧,胆子不小,你知不知道,我一纸书信就能让你重新去当个大头兵?”
李清道:“桓公的话,在下自然是信的,不过桓公岂是如此之人?”
桓熙怒道:“我为何不能是如此之人,我便是如此之人。”
李清哈哈一笑,道:“桓公医术盖世,且为人清逸高远,淡泊名利,若非知道桓公为人,在下是万万不敢三翻无次来叼扰的。”不着痕迹地捧了对方一下,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桓熙脸色稍霁,却仍是余怒不消,“你可知我的病人都是些什么人?寻常达官贵人都不是那么能轻易请到我,你居然要我去给那些大头兵治伤,哼哼,你当我是江湖游医么?”
李清正色道:“医者,皆有悲天悯人之心,当行救死扶伤之事,这些人虽然身份低微,但都是为国为民,在战场上受的伤,桓公身为医者,而且是大楚杏林之首,焉能见死不救,让这些士兵流血又流泪么?”
桓熙大怒,“你说我没有悲天悯人之心,了无医德么?可恨你们这些当兵的,在战场上不肯怒力杀敌,被蛮族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将无数百姓丢给无恶不作的蛮兵,我不唾你一脸已是你的幸运,居然还敢如此辱我?”
茗烟见桓熙发怒,劝道:“桓公息怒,李校尉心悬手下兵士,言语失当,当非本意。”
李清感激地看了一眼茗烟,拱手道:“桓公息怒,我并不是说桓公没有医德,但桓公将战败之责怪罪在这些士兵身上可也差了,这些伤兵都是在与蛮族作战时受的伤,要是他们不够英勇,早便忘风而逃,又何曾会受伤?”
桓熙冷知道:“那你是说此战大败是你们萧帅的问题了?或者是那些将军们的责任?”
李清立即闭口不答,这个坑桓熙挖得太大,他可不致于蠢得跳下去,要是他顺口说上一句,等到明天这话传到那些将军们耳中,自己这个鹰扬校尉立时便做到了头。看着得意洋洋的桓熙,他不由怒目而视,“草甸大败,非战之罪也!”他恨恨地道。
两人都圆睁双目,瞪视对方,竟是毫不相让,这却让一边的茗烟有些急了,心到这李清也真是不会说话,明明有求于人,还这般针锋相对,难道就不会说几句软话么?这种刚硬的性格,可不是什么好事。
“两位这般剑拔弩张,却让茗烟我这房间里充满了兵戈之气了,不如让我为二人弹奏一曲八面埋伏如何?”茗烟打趣地道。
今日第一章奉上,六点半左右第二章,十点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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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得手
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在茗烟的一翻插科打晖之下,终于有所缓解,李清在桓熙的一边坐了下来,面前也摆上了三两个小菜,一壶清酒。茗烟不愧是在风月场上打滚的人物,三言两语之下,便让两人仿佛忘了下一个话题,言谈甚欢起来。
让桓熙惊奇的是,眼前的这个军汉谈起话来甚是儒雅,与他之前映像中的那些军人完全是两个模样,显然是受过正规教育的,甚至于说起风月话题,这家伙也头头是道,与他的身份完全不匹配,一时之间,桓熙都要以为眼前这小子定然是一名世家子弟,但深相一下,却又抛开了这个念头,那一个世家子弟会从军,即便是从军,那也是职位甚高,而且大都是一些清闲的职位,说白了,就是一些没危险,却又能捞到军功的,这些位子大都是给那些世家子弟度金而设的,如果他是一名世家子,又岂会从一名云麾校尉做起,这云麾校尉是最底层的军官,打起仗来便是冲在最前面的,死亡率最高的便是这些云麾校尉。
酒过三巡,李清看到气氛也差不多了,便重新提起了话头:“桓公知我今日来此之意,还请桓公怜悯这些士兵甘苦,能随我去营中走上一遭?”
事已至此,桓熙倒是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小校尉了,自己是什么人?那可是能通天的人物,不说自己,便是自己的儿子,那也是当朝说得上话的人物,这个小校尉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强邀自己,没几份胆子还真不成。
一边的茗烟因为得了一首好词,更重要的是这首词对自己的际遇,心情可谓是说得一清二楚,心下不免生起知己之感,以前也不是没有一些才高八斗的才子为自己作词作赋,但却都是贪念自己美色,个个都想做那入幕之宾,只有李清感念自己身世,悲叹自己处境。当下也开口帮腔,“桓公医德,世人感念,定会帮李校尉解难。”
桓熙哈哈一笑,“既有茗烟姑娘开口,看来我倒真是要走这一趟了。”
李清不由大喜,长身而起,深深一揖到地,“常胜营三百余伤兵皆感桓公大德。”又转身对茗烟道:“多谢姑娘相助。”
桓熙眯着眼笑道:“空口白牙相谢么,既要相谢,可得真心诚意,这样吧,你既然能吟诗作词,不妨再为茗烟姑娘吟上一首,以作谢资如何?”
李清不由大感为难,先前为了要入这门,被迫抄上一首,这些事可一不可再,要是这名声一旦传出去,可不是好玩的,自己可不是吟诗作词的料。看看一脸促侠的桓熙,又看看满眼期盼的茗烟,忽地觉得桓熙分外可恶,有一种将他满嘴胡子揪下来的冲动。
沉吟半晌,才咬咬牙,却再抄一首吧,以后打死也不做这种事了。“既如此,在下就献丑了。”
原地蹁了几步,开口道:“莺飞燕舞三月春,二八佳人色倾城。莫教先境幸得见,神仙莫不下凡尘。”
诗刚一出口,桓熙已是鼓起掌来,“好诗,好诗,却比先前的好得多了,这才符合茗烟姑娘的姿容,先前的一首却是太过于凄凉了。”
茗烟玉面含春,笑道:“校尉谬赞,多谢校尉了。”
桓熙大笑道:“好,冲这好诗,我便随你去一趟也不冤了,李校尉,你当真是与众不同,我且问你,如果我今日定不从你,你却待如何?”
李清微微一笑:“月黑风高夜,却正好是劫人掳掠天啊!”一听这话,桓熙不由脸色一变,一边的茗烟也是变了颜色,李清这是说桓熙若今日不从,那他就是将人掠了去,当真是胆大包天。
桓熙脸色变幻数道,忽地大笑道:“有趣,有趣。既如此,我便还是老实地随你去吧。茗烟姑娘,今日这恶客搅局,来日再来听筝吧。”
茗烟福了一福,“求之不得,李校尉得闲时请来常坐。”
李清却连连摆手,“姑娘这里太贵,进门便要十两银子,我却是付不起的。”
茗烟含羞道:“校尉以后来,却是不要分文,只求校尉常来便好。”
桓熙一听可不干了,大叫道:“茗烟姑娘,这可不公平了,我每次来可是分文不少地。”李清一笑之下,已是拖了桓熙,迫不及待地便向外走去,任由桓熙大叫大嚷。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茗烟的眼神忽地蒙胧起来,“若得山花插满头,若得山花插满头,唉!”一声长叹中,小楼的门已是紧紧地关了起来。
出得陶然居大门的桓熙对李清道:“你却先去,我回去略作准备,便来,你们安营在城隍庙旁吧?”
李清狐疑地看了一眼他,道:“桓公,士兵们已是朝不保夕了,还是请桓公随我直接去吧!”看到李清的眼神,桓熙那有不明白的,顿时怒道:“怎么,你是怕老夫反悔么?真是岂有此理。老夫一言九鼎,说出去话岂有收回得道理?”
李清此时那肯放他回去,真要让他反悔了,都没地哭去,陪笑道:“桓公说那里话?我岂会不放心,只是士兵们真是等不及了。”
看着李清坚定不移的神色,桓熙叹道:“好小子,说给你听吧,你营中大都是外伤吧,三百来人,我便是不眠不休,也是看不过来的,我这是要回家去召集徒子徒孙们一起去啊,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放心,便让人持我的信物去桓府召人吧。”伸手从腰里拉下一面玉佩,丢给李清。
李清大喜,递给冯国道:“快去,快去。”冯国一溜烟地已是去了。
桓熙却随着李清把臂而行,行不多时,看到黑暗中一个接一个跃出来的士兵,桓熙不由赫然道:“你真准备劫我去治伤么?”看到那些打扮齐全的士兵,桓熙方知先前李清不是在说玩笑话。
“得罪桓公了,我不是迫不得已么?”李清小心地陪笑道。
桓熙无奈地摇摇头,这军汉,胆子也忒大了,要是他真劫了自己,在这定州,那可是一场大地震。
正文 第十章:投桃
定州军府,萧远山拿起刚刚拟好的奏折,递给主薄沈明臣,离草旬大败不过旬日,萧远山仿佛已老了十数,往日乌黑的发丝间已夹杂着丝丝白发,脸色浮肿,一副操劳过度的样子。
“明臣,你却替我看看,这封折子还有什么妣露么?”萧远山家世渊源,是世家子弟中难得的文武双全的人物,在大楚将军中,像他这样的人物已算得是少见了,一笔字也是金戈铁马,充满着杀伐之气,个个都力透纸背。
沈明臣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奏折,将折子轻轻地放在案赎上,却不答萧远山的话,轻笑一声道:“大帅,可知今日定州城里发生了一件奇事?”
萧远山摇摇头,这几日他忙于处理军务,整合城防力量,收拢残军,以备蛮族大军件草旬大胜之威兵临定州,至于那些奇闻逸事哪有什么心思去听。
“大帅刚刚提拔的那个李清可做了一件让人看来很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啊!”沈明臣笑道。
“李清?”萧远山微微一愕,对于这个将常胜营军旗带回来的小校尉他仍有一丝映象,“就是任命他为鹰扬校尉,常胜营左翼翼长的那个李清么?”
“不错,就是他。大帅让他重组常胜营左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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