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这二百九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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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这二百九十年-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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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同。此乃素酒,只饮此一杯,以尽朕奉饯之意。”三藏不敢不受。接了酒,方待要饮,只见太宗低头,将御指拾一撮尘土,弹入酒中。三藏不解其意,太宗笑道:“御弟呵,这一去,到西天,几时可回?”三藏道:“只在三年,径回上国。”太宗道:“日久年深,山遥路远,御弟可进此酒: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三藏方悟捻土之意,复谢恩饮尽,辞谢出关而去。唐王驾回。

果然是法相庄严,仪式隆重!

只是,这些都是吴承恩老夫子虚构出来的。事实的真相远非如此。

玄奘,俗名陈缑,洛州缑氏(今河南偃师)人。祖父陈康做过北齐的国子博士,父亲陈惠一生不愿做官,遂隐居起来,专心于个人素养的修炼,期间他博览群书,为一时名士。陈缑上面还有三位哥哥,其中二哥陈素早年出家为僧,法号长捷,擅长讲经说法,致力于佛学研究。

在父兄身体力行的影响下,陈缑幼年时即喜好读书论经,为自己在日后的佛学界中的一步步成长夯下了坚实的基础。

不过,人总是要吃饭的。陈缑无论对学问多么专注,也要首先解决肚子问题。但是陈家素来淡泊名利,家资贫乏,一旦年成不好,生计就会受到影响。于是做哥哥的长捷法师便把这位颇有慧根的弟弟接到了自己身边——洛阳的净土寺。

吃饭问题有了着落,陈缑便又可以按照自己的爱好来尽情读书了。只不过,身在寺院,手头不太会有四书五经、仁义道德之类的俗家书籍,最多的,就是佛经。

我一直认为,环境是影响一个人成长的最为重要的因素,孟母三迁也是因为考虑到环境对儿童成长的影响。所以,不论长捷法师是否有心让弟弟和自己一样出家为僧,他提供的环境都直接决定了陈缑最终选择走上比丘之路。

陈缑同学在天真无邪的儿童时期便开始接触佛经,在净土寺期间更是饱受佛学的熏陶和感染,加之小孩子心中本就没有太多俗世观念,也没有感受过纷繁尘世的诸多诱惑,所以很快地,对佛祖的敬仰就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不入佛门不足以了却心中的夙愿。

隋炀帝杨广大业十一年(公元615年),十三岁的陈炜正式出家为僧。本就天赋异禀的他先后师从多位高僧大德,遍游洛阳、长安、成都、扬州等地,与各地僧众讨论切磋,眼界越发开阔。

作为学生,玄奘无疑是优秀且出类拔萃的。但是,随着眼界的开阔与学识的丰富,玄奘反而越发觉得糊涂了。

南北朝时期,佛教大盛,寺院遍天下,和尚尼姑数不胜数。但当时人出家的动机可远没有玄奘那么单纯,多半是为了逃避兵灾、服役和饥荒而来。总之一句话,出家在当时是个混饭吃的行当。俗话说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可当时不止小和尚,恐怕不少老和尚、不老不小中和尚也是有口无心。反正念的是梵语,一般施主恐怕是听不懂的!

有口无心是不敬业的表现,用施主的香火钱放高利贷那可就是不道德的行为了。可令人惊叹的是,当时无数的寺院都在从事着合法融资(接受布施和香火钱)非法运作(放高利贷)这一行当。试想一想,身披袈裟、口念佛经的和尚们一脸庄重地打着佛祖的名号向穷苦百姓做着黄世仁所做的事情,对宗教是多大的讽刺!

专业由修行变成了吸血鬼似的敛财,整体的佛学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虽然仍有部分僧人在坚持独善其身的钻研,但是佛教自东汉年间传入中原后不断本土化,对于同一段佛经师傅们可能都会有着自己的认识。他们对佛经的阐述自成一派,各派观点常常互相冲突,使人莫衷一是。

玄奘发现,自己不断汲取的知识,经常在脑海中相互碰撞,各种观念像人一样,开始还是比较温和的讨论,后来就是拍桌子吵架,最后居然发展到大打出手。无奈彼此实力旗鼓相当,没有哪派理论能够彻底压倒其他派系取得统治地位,最后只好和谈后继续共存下去。

不同的观念可以在思想中共存,但是玄奘不干了:“你们必须决定出一个正主来,否则贫僧的人生岂不都没有了方向?”

于是又是开会讨论——拍桌子——打——和谈——继续开会。

看样子指望自己解决是不可能了,玄奘决定继续到佛教经典中去寻找答案。

不看不知道,佛法真奇妙。看了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大傻冒!

玄奘的希望再一次被无情的事实所击破:佛经自己和自己打架,语焉不详不说,互相矛盾的地方也不在少数。

佛经本是外国来,译者各人有偏爱。若问佛祖是何意,还需梵文才明白。

中国的佛经,大多是历代佛学人士从梵文原著中翻译而来。翻译本身就是二次创作的过程,难免会带上译者自己的许多观念,进而使文字的意义表述发生偏移,经由一代代地流传下来,偏差难免加大。等到玄奘去查阅时,记载中的谬误之处更是不断显现,搞得玄奘是云里雾里,不明就里。

于是,玄奘作出了一个惊世的决定——前往佛教的发源地天竺,研读原汁原味的佛经,去除心魔,以正本身。

这个志向很好,很远大,可惜不现实。

从洛阳,去往天竺,要通过河西走廊,经过西域,跨过帕米尔高原,穿过阿富汗,没有一个地方是坦途大道,就凭他一个普通的文弱和尚,啧啧啧,更是难上加难。

即使玄奘有信心、有决心、有能力突破自然界的一切困难,他的取经之路依然还面临着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能否获得政府的通关文书?

当时唐和东突厥正处于紧张的战争状态,河西走廊和西域正是唐、突双方的边境区域,(地位可参照今天的韩朝军事分界线)不得随意穿过,除非手持政府颁发的特别通行证。

于是,心中只有佛祖而没有战争的玄奘恭恭敬敬地向官府递上了关于学术交流长期离境的申请。

可是,也不知是政府公务繁忙,还是根本没有对口部门负责此类申请(可见,限时答复是多么重要),总之,玄奘的申请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法,在玄奘的眼中,俨然只有一个名字:佛法。但是现实中,还有一种法:王法。

两国交战的特别时期,为安全起见,政府颁布了禁止普通人员非政府派遣出国的法令。聪明的玄奘很快便了解到了自己的处境,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已不可能从官方获得离境的许可。

若想了却心愿,只能选择偷渡。

当时出国热还没有兴起,蛇头这一行业估计还没有萌芽,所以玄奘只能完全依靠自己。这就意味着他一路都得小心翼翼,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即使遇到麻烦,也无法向驻外使领馆和其他官方机构申请并取得救助。

虽然前方可能凶险难测,但我佛苦行修炼,尝遍诸多劫难,乃至割肉喂鹰,舍身饲虎,方成正果。何况法无诸相,境由心生,佛祖心中常坐,不怕宏愿不成!

贞观元年(公元627年),玄奘开始了西行之路。他通过凉州,偷渡出玉门关,躲过朝廷设在关外的数个烽火台,进入西域。其中艰险,对于一个从小只知吃斋念佛,打坐诵经之人来说,真是一言难尽。

诗云:“春风不度玉门关”,形象地描述出了玉门关外的自然风貌。举目望去,皆是沙漠,黄沙滚滚,狂风呼啸,直接地提醒着每一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考验着他们的勇气和毅力。

玄奘法师口念佛号,坚定地走进沙漠,向西而去。

对于此次沙漠之旅,他是作了一番准备的:一个装满水的大皮囊,以及相应的干粮。

问题是人算不如天算,进入沙漠后不久,感觉口渴的玄奘拿起皮囊打算喝些水,不料一个不留神,已经打开的皮囊掉在了地上,宝贵的淡水迅速渗进了沙漠里。

怎么办?

自己孤身一人,只恨没有经过五指山时,收那只叫齐天大圣的猴子为徒。否则自己大可以不慌不忙地下得马来,盘腿坐好,再整整衣冠,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悟空,为师有些口渴了,你可去打些水来,顺便化些斋饭。”

神话中的唐僧除了一路被大大小小的妖精惦记之外,并无多少其他的麻烦,反正只要喊一嗓子:“悟空!”就可以闭上眼睛等待解放了。这也导致我们印象中的唐僧过于脓包,遇到问题除了哭鼻子喊救命就啥也不会了。

然而真正的玄奘是一个坚强的人。他先是本能地想到是否要回头再去准备些水,然而刚要回头,他就打住了。

不是前方出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他想起了自己的誓言:“此次西去,若不求得真经,绝不回头一步!”

这次意外,或许正是佛祖在考验自己向佛的诚心。

身边再无淡水的玄奘继续西进。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了现实的残酷。

狂风卷起黄沙铺天盖地袭来,空中的烈日肆意地蒸发着自己身体中的水分,身上携带的干粮此时看来就像沙石一样根本不能引起任何的食欲,更可怕的是沙漠一望无际,一个活着的动物都看不见,丝毫不给人以生的希望。终于,在这自然界的威力面前,口渴难忍的玄奘一阵眩晕,径直从马上栽了下来。

佛祖庇佑,昏厥过去的玄奘很快便恢复了神志。他清楚地意识到,摆在他前面的是一条充满荆棘的坎坷之途。而往回走,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边防军的烽火台,在那里即使被作为偷渡犯处置也绝不会有生命之忧。

然而这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却并没有让他退缩半步。他静静地躺在光秃秃的沙漠地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口中默念着佛经。据玄奘所撰《大唐西域记》记载,他足有五天四夜滴水未进,实实在在走到了死亡的边缘。直到第五天夜里,凉风扑面,玄奘本已经模糊不清的神志突然清醒了起来,他跨上马,任由马凭着动物的本能,把他带到了一处水草丰美的绿洲边。

在这里,重新得到补给的人和马都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潮湿的空气,原本空洞和僵硬的大脑终于得到了一日的安宁。

恢复了体力和精力的他和他的坐骑又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终于成功走出了噬人的沙漠,抵达了伊吾(今新疆哈密)。

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人生观往往会发生巨大的改变。在鬼门关附近转悠回来的玄奘,信念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自己的信仰,前往天竺,追求佛经真谛的愿望也从未像此刻那样强烈。这时候的玄奘,俨然已经真正做到了四大皆空。

看过《西游记》的同学们都知道,唐僧西天取经沿途曾经造访过多个国家,比如车迟国、比丘国、灭法国、西梁女国等等。不少地方都有妖孽为非作歹,和尚不怎么受待见,连带着唐僧一起被呼来喝去,要治罪的、杀头的、挖心的,不一而足。当然也有待见和尚的,例如一心想和唐僧成亲的美女国王,以及对唐僧垂涎三尺的玉兔公主。

据记载,玄奘长得是眉目疏朗、相貌端严,举止优雅,言语深刻,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帅哥加才子,或许曾经确实获得过一些女性朋友的青睐。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玄奘是个纯粹的和尚,况且自幼出家,从来不好男女之事。西行路上国家不少,只是和中原一样,当时的人们满脑子都是封建思想的流毒,国王之位皆是男性。所以啊,柔情似水,情深款款的女国王以一国之富招男人为夫的好事,现实中的玄奘是压根没遇上过的。

但是,玄奘一路所到国家的国王,倒的确有几个是比较有趣的。

当时西域佛教盛行,几乎所有的国家都信奉佛教(不似今天的中亚和新疆已是真主的势力范围),所以和尚在西域是个颇受人尊敬的职业,有道高僧更是人们争相仰视和崇拜的对象。

抵达伊吾后,根据“天下出家人是一家,见面就有三升米”的惯例,玄奘前往当地的寺院打尖。他不俗的相貌、优雅的谈吐、高深的佛学造诣,以及“大唐”的高贵国籍很快轰动了整个寺院,后来更是连国王都亲自前来听他说法,影响力可见一斑。

第三十章 路阻高昌国

却说当时的西域分为三十六国(《大唐西域记》记载),国与国之间可不是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行为标准的,而是跟现在的世界一样,谁的拳头硬,谁的气就粗,嗓门也大。

那时候的西域大哥大乃是高昌(国名),都城设在现在的吐鲁番,国王麴文泰。这麴文泰是个汉人(有点奇怪吧,这个西域国家从公元460年开始一直都是由汉人所统治),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大唐高僧抵达伊吾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这个消息对于麴文泰而言,无异于山姆大叔知道伊拉克又发现了几个数十亿吨储量的大油田一般。

作为西域世界的老大(姑且不论是以德服人还是以武服人),麴文泰在这块地盘上的原则一向是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于是他立刻派遣使者带着自己的敕书(注意,是敕书,而不是国书或信函),要求伊吾王把玄奘送到自己的国家来。

大哥发话了,而且不是要你割地赔款之类,也不谈其他政治条件,只要你乖乖把人送来就行。这等要求,做小弟的自然是赶紧答应下来。于是玄奘又经过数天的行程,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抵达了吐鲁番。

令玄奘大感意外的是,那位似乎有些蛮不讲理的国王和他的随从们已在城里城外点亮了烛火,为他照亮了进城的道路。国王麴文泰更是携家人亲自出门迎接,以示诚意。

麴文泰亲自护送玄奘来到了下榻的饭店。坐定后,麴文泰丝毫没有倦怠之意,而是兴趣盎然地和玄奘就佛学问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据记载,两人一直谈论到了天明,麴文泰最终发出了“听君一夜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听到玄奘讲述一路上所经历的种种艰险,他不禁潸然泪下,仿佛感同身受。

告别时,麴文泰表示次天会安排自己的国师统政法师和几位当地高僧前来拜会玄奘。

送走了麴文泰,玄奘不由得感慨万分:果然是佛法无边啊!这么一个蛮横霸道之人,在佛法面前,居然像个小学生般虔诚。这难道就是佛法所说的普度众生么?看来自己肩上的责任更加重大了。为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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