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普通农民到英雄老兵的铁血沧桑: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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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普通农民到英雄老兵的铁血沧桑:无家-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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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有四五处!血从他的伤口中几乎呈放射状喷涌出来,将他身下的泥土染成酱黑色。他喘着气,无力地望着老屌,眼睛里尽是恳求和悲伤。老屌抱着他靠到一个土丘上,看到武白升的酒壶就掉在不远处的地上,忙爬过去取回来,酒壶表面坑坑洼洼的,却没有破,晃了晃居然还有酒。

“好兄弟,喝口酒!喝口酒就有劲哩!你家的酒!还有哩!”

老屌把酒喂到武白升已经无法闭拢的嘴里,可武白升满是血污的嘴既无法品出味道,也无法吞咽,都从一侧流了出来。宝贵的佳酿淌到武白升的伤口上,他痛苦地抽搐了一下,这反而让他已经黯淡下去的眼神又泛起了一丝亮光。他忽闪着嘴,吐着一串串血泡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都变成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唯有用眼睛盯着老屌,传递着他无法言传的痛苦和对生的留恋。

共军越跑越近,几乎能听到他们的喘气声了。

老屌抱着武白升,跑不了了,也不想逃了。他第一次有这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对面跑过来的不是要命的敌人,而是满山遍野的兄弟。虽然怀里这个战士平时给他的印象并不好,但此时此刻,面对怀里这个行将死去的战友,他却不愿意离开了,更何况他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跑得过吃饱喝足的共军!

武白升来连队半年多,战绩没有却臭名昭著。分吃分喝的时候他忙前面,打仗冲锋的时候他忙后面,不管老屌怎么骂,武白升的一张脸上总是挂着虚假的滚刀肉似的谄笑。他尤其喜欢干借花献佛、哄抬物价的事情,譬如拿夏千的香烟孝敬老屌,拿老屌的巧克力讨好医官,乘人不备把别人打死的共军算在自己头上。在村里抓民夫的时候,别的兵抓人撩色他不掺乎,他自己专干安慰那些要死要活的村姑的勾当,偶尔还会动情地陪上一把眼泪,他声情并茂的控诉有时竟让被糟蹋的村姑觉得这个离家几千里地的广东南蛮子比自己还要可怜,有的村姑还动了真心。于是这厮总是可以拿回一些村姑们平素打死都不会交出的吃喝和药物,可嘴上还不忘向战士们炫耀着:“丢类老母!虽然她中意我,我没有同她搞的啦!”

老兵们对这厮极为不齿,个个都可以埋汰他。然而到兵进中原,物资匮乏,大家都面黄肌瘦的,这厮却依然满脸冒油白白胖胖,因此颇得一些没毛小兵的羡慕。当然武白升也有阴沟翻船的时候。两个月前在徐庄,面对被抢去了米面、母鸡和男人的村姑,武白升又故伎重施,大谈乱世无德,身不由己,将自己胸脯拍得梆梆作响,说一定找门路把他的男人关照起来。当心满意足的武白升一手系着裤腰带一手拎着老母鸡,哼着广东小曲儿走出院门的时候,迎头正撞见宪兵团的一众头目正带队进村抓烂兵树典型。宪兵的一顿乱棍险些打断了他的腿。要不是老屌的上司出面,看在这厮小钢炮打得贼准的分上,当时就把他毙了。从那以后他老实了不少,但暗地里也还干着坑蒙拐骗的营生。

此刻,在他弥留之际,老屌更多地想起这个战士可爱的地方。无论如何艰难,从没有见武白升抱怨过什么。平素,老屌和战士们,甚至包括鸡巴毛还没长全的杨北万,都可以把他当出气筒开涮,而他从来都是乐呵呵地照单全收,毫不抵抗。半年前武白升原本可以留在后方,他却跟着部队进了战场,为的就是找他失散了四年的弟弟。酒壶里的酒只剩下一点儿了,可自己拼命忍着硬没舍得喝,说这是给他兄弟留的!半夜曾有个嘴馋的弟兄想解下绑在他腰间的酒壶,惊醒的武白升险些和他拼命,这个酒壶就是分手时他弟弟给留下的,是打死也不会旁落他人的!

杨北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也是蓬头垢面血染全身。他跑过来看看一动不动的武白升,又看看神情痛苦的老屌,大喊道:“连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白升已经死了,快走!”

说罢他就要拉起老屌,老屌立起身子,劈头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日你妈的!谁说他死了,他的心还蹦蹦跳哩!你跑?跑你妈个逼哩!你跑得过么?你的几个兄弟都在共军那边,你还跑个球?赶紧把你的手给俺举起来!”

耳光打醒了杨北万,他诧异地看着老屌,又看看漫山遍野的共军,两腿当时就软了,扑通一声跪倒,高高举起了双手。

老屌没有举手。打了这么多年仗了,还真没有想过举手。看着共军明晃晃的刺刀映着雪光越逼越近,他很奇怪自己为啥不感到害怕。以前几百个鬼子冲上来自己就浑身冒汗手脚乱颤,现在成千上万的共军冲来,他倒觉得有一种解脱。不论生死,这些年腥风血雨的旅程总归像要熬到头了。他掏出梳子,慢慢地给武白升梳着头,他的血从梳子的间隙里渗出来,粘糊糊地沾在梳子上,很快就冻成了冰。

共军眨眼就到了他们面前,冲在前面的只斜了他一眼,根本懒得理会地上这几个投降的国军,就直接扑向了阵地后方。老屌惊讶地看到,他们很多人拿的居然是自己部队引以为傲的美制冲锋枪“他母孙”,莫非他们以前就是自己这边的弟兄?

“举起手来!缴枪不杀!夯伽惨!”

老屌正在发愣,被这底气十足的一声呵斥吓得一激灵。抬头望去,一个矮小的共军士兵正威风凛凛地用刺刀指着自己。只见他腰扎麻绳,足登毡靴,肥大的棉裤下面扎着紧绷绷的绑腿,像极了女人纺线的梭子。他的棉帽子被汗水渍透,腾腾地透着股股白汽,两只大帽檐上下忽闪着,如同七品县令的顶戴。他的脸很黑,不是一般的黑,仿佛用炕灰抹过,高高的颧骨上面,一双小眼炯炯有神,居高临下的目光像是要把面前这几个俘虏揍扁。

看着这名穿着古怪的共军战士,老屌差点笑出声来。面对这杀气腾腾的共军小兵,心里也是有些畏惧的。可他此时只感到一阵滑稽,参加国军这么多年,竟然被这么一个猥琐的小兵给俘虏了?还要举手?日你妈的!有种你就戳老子一刺刀。老屌低头不语,仍然捂着武白升的伤口,仍然在给已然死去的武白升梳头。杨北万双手举得笔直,见老屌没反应,那个共军战士的刺刀离老屌越来越近,忙用肘碰了他一下,把老屌手里的酒壶碰掉在了地上。

共军战士看了看老屌和杨北万,很奇怪这个家伙为何不害怕自己,于是就像猫见兔子似的围着他俩转了半圈。他忽然看到了地上的酒壶,猛地弯腰捡起来,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了半天。突然,他扭脸盯着老屌,嘴大张着屏住了呼吸,仿佛老屌是大白天地里钻出来的一个无常鬼。老屌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他又看看呆若木鸡的杨北万,然后猛地上前一把揪起老屌,喷着唾沫星子大声喝问:“这酒壶你哪里弄来的?你从哪里搞到的?快讲!要不然我搞死你!”

这共军小战士的脸一下子变得这般狰狞,让杨北万甚是恐惧,老屌慌忙指了指地上的武白升。他一把扔开老屌,扑上前去,翻过武白升的身体上下打量了一番,捧起他的脸,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又拿起武白升的一只手反复端详。他呆呆地看着武白升,突然大哭起来:“大佬,大佬,醒醒哈!我是阿崽啊!你怎么会这样啊?大佬……”

这太出奇了!老屌和杨北万大感意外,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可就算是聋子此刻也能知道,面前这个共军正是武白升寻找多年的二弟,二人竟在这里不期而遇!

老屌唏嘘不已。他们兄弟相隔四年杳无音讯,终于在战场上重逢,就隔着一条战壕,可武白升已经死在共军弟弟那边打来的炮火中,只片刻的时光交错,两个兄弟连句话都没能说上。武白升的血已经流干,体热已经散尽,身子在弟弟的怀里,而魂魄已经飞向遥远的故乡了。

武白升的弟弟抱着他哭得翻肠绞肚,痛不欲生,大喊着老屌听不懂的鸟语。掉在他脚边那个瘪瘪的酒壶里的酒,武白升至死没喝。留给他弟弟的花湾米酒汩汩地流在地上,渗进了血红的土,飘出阵阵清香。

老屌和杨北万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突然,武白升哭得发疯的弟弟猛地站起来,恶狠狠地大骂着,抬起一脚把杨北万仰面朝天踹倒在地,拎起刺刀就要往他的脑袋上扎。杨北万看到他血红的双眼杀气四射,雪白的刺刀寒气森森地直奔脑门而来,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屎尿崩流。老屌见状大惊,抢前一步猛扑过去,挡在了杨北万的身上。那弟弟的刺刀收不住势,结结实实地扎在老屌的背上,虽然有厚厚的军大衣,老屌还是感到了刀锋的冰冷。他疼得回头大声叫道:“长官饶命!长官饶命!咱们和你老哥武白升都是手足弟兄,这个娃子还被他救下过命,俺求你别杀他……他的几个亲兄弟都在你们部队里!你要杀就杀俺吧,他还是个娃子,你就饶过他吧!长官!长官救命啊……”

“干什么哪?武老二你干什么?想犯错误啊?赶紧把枪给我收起来!”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十几个共军围了过来。已经刺进老屌两层皮的刺刀终于没再往下,老屌被吓得浑身瘫软,冷汗淋漓。而身子底下的杨北万更被吓晕过去,裤裆里湿漉漉的臭气熏天。

“班长,这就是我大哥,他被我们的炮炸死啦!班长,我就这么一个大哥啊!我就这么一个大哥啊!他就是为了找我才过来的,我怎么同老妈交待啊?我怎么同我老妈交待啊?啊……”

武老二哭得撕心裂肺。武白升的死状让刚才呵斥他的共军班长也目瞪口呆。望着武老二怀里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时大家都噤了声,静默地站立四周,任由武老二发疯一样哭嚎着……

“带他们到后面去!赶快!”那班长下了命令。

这时国军的炮火开始覆盖国军自己的前沿阵地,以图消灭共军冲锋部队。老屌想去抬武白升的尸体,被武老二一把撅开。他自顾自地抱起兄弟的尸体,哭着向后走去。老屌一把拉起还有些昏迷的杨北万,快步跟在后面。身后,共军部队开始对14军的二线阵地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老屌猫腰回头望去,远处枪林弹雨,杀声震天,不知又有多少共军和国军战士倒下。

到了共军阵地,老屌抱着头蹲在地上,看到身边还有不少国军战士也做了俘虏,瞅来瞅去却没有认识的。大家都被集中在一块低洼的地上蹲着,旁边是一个共军的营房。杨北万已经醒来,哆哆嗦嗦地看着身边怒目圆睁的共军士兵。

“你们几个!说你们哪!过来在这里挖个坑,把这兄弟埋了!”一个共军士兵说了话。

“俺来挖!长官!这弟兄是俺连队里的,俺来伺候他!娃子你也来!”

老屌忙领着杨北万起身过来,认真用手开始挖着脚下的土地。挖过被炮火炸松的表土就是坚硬的冻土,老屌挖得如此卖力和坚决,双手指尖很快就被磨出了血,但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想到十年战火生涯如此屈辱地结束,又不知下一步结果如何,老屌悲从中来。自己杀过那么多共军,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更何况自己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呢。如今武白升死了,他还可以给武白升刨个坑埋了,自己被毙了,又有谁可以给自己刨个坑呢?自己会不会和那些个烂在战场上的国军一样无人问津喂了乌鸦?武白升死了,可是他的兄弟最终找到了他,应该瞑目了,而自己身边除了这个胆小如鼠的杨北万,还有什么人会为自己的死伤心呢?谁会去想自己家里还有孤苦伶仃的女人和孩子呢?玉兰让他回家,又如何能回得去?想着这些,他的心中泛起难言的酸涩,眼眶已经湿了。

几个共军战士看到老屌满手鲜血,眼框通红,有些看不过去,就拣了几把铁锨递给他和其他俘虏。经常埋死人的国军俘虏们很快就挖了一个标准的死人坑,大家小心地把武白升的尸体放下去,开始填土,很快就填起一个土包了。几个共军战士死命拽着武老二,不让他过去,这家伙哭得要背过气去了。直到老屌把酒壶放在武白升的坟上,武老二才一头扎上去大哭起来。

共军士兵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种事情在部队里其实时有发生。很多家庭里,兄弟先后参军,有的是自愿,有的是被逼,有的在国军,有的在共军。战时消息几乎断绝,亲人之间互相都很难得到对方丁点儿消息,更不用说在不同部队扛枪的兄弟之间了。半年前有个国军的排长在执行命令时,枪毙几个共军游击队员,开枪的时候他觉得其中一个眼熟,等撂倒了上去看时,才发现那人竟是自己的弟弟,这国军哥哥当时就痛苦地开枪自杀了。做兄弟的,还有比这更他娘背运的么?

“都散开!”

几个兵簇拥着两位长官走了过来。两位长官沉吟地看了一会儿,和两个兵了聊了几句,指了指仍然跪在地上的老屌,走上前来问道:“你是这个连的头?”

“俺是,长官!”老屌擦了擦眼泪应道。

“你们两个过来!”长官说完扭头就走。老屌和杨北万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了旁边的营房里,里面坐着几个没有扎麻绳的长官,正在说着话,看上去也像是官。见他们进来,几个人就正过身子来看着老屌和杨北万。

“你是什么部队的?”中间的长官问了话。

“报告长官,国民革命军第14军386团侦察4连!”

“哦?久仰大名啊!啃了你们差不多10天才打下来,你本事不小啊!”

共军长官站起身来,一边背着手踱步,一边不阴不阳地质问着老屌,让老屌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穿着和士兵一样肥嘟嘟的棉袄棉裤,满脸的污垢,一嘴的黄牙,裤裆前面也堆满撒尿抖落不干净的白碱,身上没有标明军衔的任何标志,除了肚子大点儿,把他扔在大头兵里根本分不出来的。

“叫什么?”

“报告长官,老屌!”每当有长官问话,最难堪的就是这个时候,老屌的脸立刻红了。

“老什么?”黄牙长官显然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屌!就是球的意思。”老屌把心一横,咬牙说道。

几个长官立刻忍俊不禁,一个正在喝水的军官登时噗地一口喷了出来。

“你这名字真稀罕,别蹲了,站起来……为什么你不跑?你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儿啊?你们后面还有八万多人哪。”

“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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