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吾不下毒手。”于是又念动真言,喝声:“敕令!”就见风平浪静,天朗气清。
须臾浮至岸侧,济公把雷鸣、陈亮拖至岸上,安放草中,把僧帽收起,拍去水渍,戴在头上;摸两块药来,寻了半个破碗,取了江水,把丹药嚼碎,纳于两人口中,用水灌送下去。霎时,但闻两个肠鸣碌碌,一翻身,“呵哟”一声,张眼一瞧,诧异道:“方才吾们都在船中与女子寻欢取乐的,怎么此刻到了这早了?”济公笑道:“你们倒还想那两个女子哩!连自己性命几乎不保,幸亏吾在这里,把你救了;不然,你们两人的尸首早已沉到江心,被大鱼吃了去了。”雷鸣问其原故,济公就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二人这才明白。其时天已半夜,三人就在大树底下坐着,等候天明渡江。济公看一派江景,倒也开豁心胸。须臾东方发白,一轮红日渐渐上升,师徒三人步出林中,正拟唤渡,忽见大路上远远三人奔来。济公就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冤家又碰上对了。”未知来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刘香妙寻觅师兄 苏莲芳失身恶盗
话说济公同雷鸣、陈亮在林中守候天明,正拟唤舟渡江,忽回头见大路上远远来了三人:第一个老道打扮,头戴九梁凤冠,身穿宝蓝绸道袍,里衬月白领袖,白袜云鞋,腰下悬挂宝剑,手执萤刷,面如蟹豸,针眉入鬓,一对虎目,额下一部花须,飘洒胸次;第二个是老尼打扮,浑身灰色,手执戒刀,年纪约有三十余岁,容貌美丽;第三个就是刘香妙。原来刘香妙自从在牛角山尼庵中,因抢九圣仙女李彩秋被济公所辱,他跑出来,一径就到狮子山,投奔他的师兄王承恩。王承恩到狮子山灵隐观住持已有二十余年,足不出观门,一味的学道炼气,颇有法术。他原是二世童身,又经此一番修炼苦功,自然身轻如叶,倏来倏往,一个时辰能行二百里,人家送他个绰号,叫做“飞电道士”。他又炼成双剑,不用他时,只有二三寸长,放在一个小葫芦中,像长铁针一样;要用他时,揭开葫芦盖儿,一念咒语,能于十里外取人首级。因此凡绿林中人,没一个不知道他的利害,敬慕他的本领。只是他立身行为正大,从不肯妄交朋友;凡绿林中人前去拜他,他一味推托,从不出来相见;性又慈悲,平生有了如此本领,从不曾伤一个人。他教了两个徒弟,一个叫周世豪,一个叫郭世德,这两人投从多年,性质聪明。王承恩又见他为人光明磊落,极其欢喜,他就把自己一生法术尽传给他们,所以二人也颇有些本领。平时在观无事,洒扫禅堂,焚香讲道,倒也安闲自在。
那一日王承恩正在观中与周世豪、郭世德着棋,正着得难解难分,各不相让的时候,忽听外面敲门声甚急。王承恩道:“郭世德,外面有人敲门,你去瞧瞧罢。如若是绿林中那些歹人,你就说吾到山中采药,不在观中;要是熟人,你就进来,给吾一个信,待吾迎接出去。”郭世德到外面一开门,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师父的同学刘香妙,忙堆下笑脸道:“吾道是那个,原来是刘师叔!刘师叔,你怎么不在家中安享清闲,路远迢迢的,跑到吾们观里来呀?”刘香妙道:“吾有紧要事情,特来找你师父的。你师父在观吗?”郭世德道:“在观里,待吾进去通报。师叔,你在此等等罢。”刘香妙道:“是了。”郭世德转身走至里面,王承恩问道:“外面是什么人?”郭世德道:“是师父同学弟兄刘香妙。”王承恩闻言,“呀”了一声道:“吾闻得刘香妙不入正派,已进了薰香会,与狄元绍等为伍。吾与他义应割席,怎么今天忽然来见吾?”就对郭世德道:“你去回他,说吾入山采药去了。如若他要问吾几时回来,你就说一两月也不定,一年半载也不定,没有准日子,哄他走了就是了。”郭世德道:“弟子方才不知道他是坏人,已给他说师父在家,现在要去回他师父出去,他那里还肯相信?”王承恩勃然怒道:“你这东西真不知进退,这种坏人来,你怎么说吾在家!”周世豪在旁说道:“师父你莫要动怒,他不知这刘香妙是个坏人,也难怪他。现在事已如此,师父索性见见他,借此规劝规劝他也是好的。”
王承恩一想,这话也不差,姓刘的有了一身好本领,入于邪教,真实可惜。吾就劝劝他,倘能劝转他心思,从此改过自新,弃邪归正,不致受伤身之祸,就是师父面上,也对得起。想罢,就叫周世豪把一局残棋收起,自己整理衣冠,迎接出去。走到二门口,只见刘香妙站在那里发呆,面皮黄紫,愁眉双锁,睁着眼向里面盼着。王承恩念了一声“无量佛”!远远叫道:“刘贤弟,那里来?”刘香妙见是师兄,急赶紧上前行礼道:“师兄,多年不见了,一向可好吗?”王承恩微微笑道:“愚兄幸托福粗安。”说罢,执着手往里够奔。到东配房客厅坐定,郭世德献上茶来,工承恩道:“刘贤弟,多年不寻愚兄来了,今天什么风吹你到此?”刘香妙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吾是因有不得已之事,须得须只给吾出力,所以路远迢迢跑来。”话毕,两泪交流。王承恩正色道:“吾闻得你自从入了薰香会,与狄元绍等为伍,采花作乐,极其得意,今天何忽作这般丑态?”刘香妙一想:吾在玉山做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耳朵就有如此长的?吾不免先把这事赖去,然后再求他来帮助。就道:“这件事没有的,兄长不可轻信人言。狄元绍果然挽人来说,叫吾人会,且要把他妹给吾。吾因为他是个淫贼,执意不答应,兄长莫要多疑。”王承恩哈哈笑道:“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如果不入贼伙,人家焉敢把这个恶名陷害你?再者,你既不入贼伙,决没有祸难临身的,吾今天瞧你神色,必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莫要瞒吾了。”刘香妙道:“吾若真入了贼伙,有吾一身承当,也不干兄长之事,何必要瞒你?”王承恩道:“你既不瞒吾,来此何干?”
刘香妙“咳”了一声道:“兄长有所不知,现在尘世忽然出了一个和尚,名叫济颠僧,是西湖灵隐寺的出身。此人借治病为名,专一惑世害民,而且与三清教为仇,自从前年到此刻,道教中被他伤害的已有数十人。吾因也是三清教的徒弟,心中不忿,一则想给道教中争争气,二则要为被害的人报报仇,所以就立意去寻他,同他一死相拚。焉知寻到了与他一赌胜,本领远不如他,几几乎被他伤害。临逃的时候,吾说:”吾去纠合师兄,前来报仇。‘他说:“你只有一个师兄,名叫王承恩,吾也知道。你去叫他来,与吾比试比试,如若他能胜的了吾,自不必说;他要空有虚名,胜不了吾,吾那时非但把他碎尸万段,而且连他住的那灵隐现,也拆去他。他的徒弟,吾就给他落发,叫他当个小和尚,给吾搔背洗脚。’”刘香妙说到此处,早已把郭世德、周世豪激得怒发冲冠,一股无名火直冲牛斗,大叫道:“这个贼和尚还了得!师父快去给师叔报仇,长长自己的志气,灭灭和尚的威风。师父要不去,吾们两个人也定要去会会他,看他有什么本领。”刘香妙又趁机说道:“他们两人如何去得?就是师兄云,也未必能彀取胜于他。”
王承恩本来涵养工夫极好,无论你怎么,总激不动他,此时听说要把他碎尸万段,烧他灵隐观,收他徒弟做小和尚。他一想:吾与你和尚从来没碰过面,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故要与吾作对,出此毒口?心中未免有气。又见两个徒弟,一个个怒气勃勃,就要前去报仇雪恨,自忖道:吾若这一回不去,非但教和尚从此看轻,就一个师弟、两个徒弟,都要看轻吾,说吾胆小不敢去。吾不如跟他去会会和尚,见了他先问问他这句话准不准?如若没有这句话,是师弟激吾的,吾就同他好好儿分手;若要真有这句说话,凭吾这个本领,还有那个能敌的吾?吾就把和尚结果了性命,消消吾的恨,为百姓除了毒害就是了。
想罢,就问刘香妙道:“刘贤弟,你方才的话是激吾,还是真有的呀?”刘香妙道:“小弟那敢在兄长面前说谎!他当时的说话,还不止这几句哩,吾在仓卒之中不及理会,都有遗忘,这些不过十分中之一二呢!”郭世德、周世豪两人齐声说道:“师叔是自己弟兄,那有骗你来的!师父,辛苦一场,就给吾门教中生生色罢。”王承恩是个爽快性情,听了这些言语,略不疑心,即立起身道:“既如此,走罢。”又回头对两个徒弟道:“你们用心看守此观,莫要大意。”郭世德道:“师父去罢,吾们自会理会的。”刘香妙一想:吾此刻虽然骗他出来,究属还有疑心,倘然碰见和尚问起情由,前后不符,倒明是吾来冤他了。哦,有了,一碰见和尚,吾就先他动手,使他两个人没工夫问话。得了主意,就跟着王承恩够奔牛角山来。
一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走了四日,已到鸡鸣峰,离牛角山只有一站路程。其时天已近午,正拟落饭铺子吃酒吃饭,刚往前走,只见背后一声“阿弥陀佛”!嚷道:“刘香妙,你这冤家,骗吾失了身,现在竟看否如陌路人,瞧见只做不瞧见,是何道理?”刘香妙忙回转头一瞧,原来不是别人,是从前与他私通的尼姑苏莲芳。这苏莲芳本是从前大盗苏春辅的妹子,自少练成一身好本领,又投了一个师父,叫马如飞,练了许多法术,凡五鬼搬运法、定身法、金钟罩,没一件不会,没一件不精;又炼了一件东西,是个铜铸就的镜子,只须对人家一照,人家魂魄就被他摄去,三个时辰准死,名为“摄魂镜”,是利害无比。自从苏春辅被高人李佑君捉获正法以后,他就躲在刘香妙乡中刘家集海容庵中,名为落发修行,其实夜中穿了夜行衣出外偷盗。人家瞧他是个出家人,又见文弱非常,就不疑他是绿林中人,所以犯了数百件大案,从未破获。他后见刘香妙经过庵中,容貌美丽非常,就动了爱慕之心。刘香妙本是个好色之徒,又见其年轻貌美,也时时去勾引他。彼此看中,自然易于成事,遂不时来往。过了一二月,丑声渐布,苏莲芳想留发还俗,叫刘香妙明媒正娶。他正要办这件事,狄元绍请人把他妹子庚帖送了来,要招赘刘香妙。刘香妙素闻狄元绍的妹子容貌绝世,又且富埒王侯,就就了那边,把苏莲芳置之脑后。苏莲芳在庵中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等了三个月,总然不至,暗中教人探听,说是已上小西天招赘在金光寨中了。苏莲芳这一气非同小可,想夜人小西天,把刘香妙捉回来;又知道金光寨的利害,不敢轻动,只得仍落了发,照旧修行。后来出外云游,到鸡鸣峰,见景致天然,就搭了一个草庵居住。今天刚从庵中出外,到施主人家去,见前面两人,一个俗家打扮,一个道士装束,都齐整得很,仔细一认,就是刘香妙。冤家相见,分外眼明,忙大声嚷喊。刘香妙回头一看,就吓得魂不附体。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恶姻缘半途相遇 张公子不识罗汉
话说刘香妙一见苏莲芳,心中大吃一惊,正拟撒腿逃跑,被苏莲芳在后衣领一把揪住,说道:“你今天再要想跑,是跑不了的。”王承恩在前行走,见师弟在后给人家拿住,忙回身念了一声“无量佛”,上前劝解道:“你们为着什么,有事总可商量,何必如此扭拚?”苏莲芳道:“你不知道,吾与他仇深似海,见了定然同他一死相拚。”王承恩道:“冤家直解不宜结,你们究为何事?吾可给你们解劝解劝。”苏莲芳道:“你劝不了吾们事的。”此时刘香妙被一把揪得紧紧,不能倔强,又知道他的利害,不敢同他翻脸,只是笑嘻嘻的,不言不语。王承恩又功道:“你们到底为着什么事,先说给吾听听。吾若能解得,就给你们解解;真解不了,吾就不管。”苏莲芳脸上一红,欲说又停住了嘴。王承恩是个直性人,见他吞吞吐吐,就暴跳如雷道:“天下那有不好说的事情的,快快说罢!”苏莲芳被他逼的没法,用左手一指刘香妙道:“你问他自己。”又催着刘香妙:“你说罢!”刘香妙一想:这是私情,吾师兄素来正大光明,如若同他说了,他一定要责备我,从此瞧不起吾的。所以也涨红了脸,不肯说出。无奈苏莲芳再三催促,又经不起王承恩的究问,只得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说完,又接口道:“外面人都说吾人赘金光寨,其实这件事并没影响的。吾如果进了小西天,此刻被官兵围逼,就应该住在寨中,给狄元绍帮忙,把官兵打散,那有空闲出外来寻师兄?这事情就可想而知。你听了一面之词,就同吾作对,其实吾并不是没情的人。因为那济颠可恶,屡次欺辱,吾心中不忿,东奔西走,访请高人,要把他结果了性命,方泄吾胸中之气。不料访了多时,虽然请了几个人,无奈都不是这和尚的对手,一交手就跑。他跑了,吾只得再去请人,来来往往,没一刻空闲,所以直到此刻,不曾回过家中。你想吾那有空闲,办这件没要紧的事呢?”
王承恩一听,哈哈笑道:“你们原来有这段隐情,怪不得方才你也不肯说,吾也不肯说。他说他没娶狄元绍的妹子,这件事吾可保的住。”苏莲芳道:“为什么?”王承恩道:“他既娶了狄元绍的妹子,他必然人的小西天的一伙,住在小西天。一则日下官兵正在那里攻打,他要帮忙,断没空闲回来给济公作对;就是要给济公作对,那小西天能人甚多,他怎么不请小西天人,倒来外面请人?岂不是舍近求远吗!照这个道理想起来,他的说话准是不差的。”苏莲芳点头道:“不差不差,他这样说,吾倒错怪了他。”王承恩道:“这也难怪于你,他就是自己没工夫到来,也应该寄个信给你,说明情节,你也可放心,不致于如此怨恨他。”苏莲芳听到这里,一口气渐渐平复,那只拉刘香妙的手也渐渐松下来了。刘香妙此刻也活动了些,不像方才的局促了。苏莲芳又问刘香妙道:“你们二人,此刻还想到那里去呢?”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