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龌龊非常,一路歪斜脚步,径到客厅上。张公子忙起身一指,对马如飞道:“这位就是济公长老。”马如飞一想:济额和尚怎么这个样儿的?人家都道疯癫和尚,真正不差的。想罢,起身见礼道:“吾方才不知如何心中昏了,跟了一般无知之徒给师傅作对,多有冒犯,幸乞恕罪!”济公道:“不打不成相识。小事一回,不要紧,不要紧。”
马如飞道:“吾不知为了什么,一时心中恍惚,跑到这里来了。吾记得吾出观时候,是到平望去劝大徒弟江标去的,渡江的时候还是明白。后来如何回来,如何与这些人一同来到这里,都不知道了。”济公笑道:“你还不觉察吗?你是小西天伙贼乐恢用迷性药投在酒中,把你本性给迷住,所以你只想归附小西天,与吾作对。”马如飞这才明白其中缘故。
济公又道:“马道爷,吾知道平望知县王鸿春同你有生死之交,他此刻被你大徒弟围困在城中,危险的不亦乐乎,你应该去救救他才是呢。”马如飞闻言发急道:“真的吗?”济公正色道:“这不是儿戏的事情,谁来骗你!只是此刻你大徒弟那里还有个头陀,本领极大,你也不是他的对手,须吾同你去走一遭才好。”马如飞道:“师傅如若真心肯去最好了。”济公道:“自然真心的。只是事不宜迟,就此走罢。”张公子道:“大师傅,你是我们大人请你来捉妖的,此刻妖还没捉就要去管闲事,吾们这里的事怎么办?”济公道:“这事吾也知道的。但事有缓急,序有先后,这里的怪不会害人,耽延几时不要紧,那边王鸿春的性命就在呼吸之间,去的慢了,就要不堪设想了。横是吾到那边也不过三天五天的耽搁,回来就给你捉妖便了。”说罢,竟立起身,与马如飞一同告辞,来至外面。公子无奈,只索由他。
二人到得门外,马如飞道:“师傅,你跑得快的吗?”济公道:“吾一天只可走三五千里路,算不了快的。”马如飞道:这明是他说话哄吾了,天下那有走三千里路的?吾自算走路极快,也不过走了七八百里,他怎么能毅走这些?吾倒真不信,待吾试试他看。想罢,就对济公道:“师傅既能彀如此快,我们大家放开脚步走罢,走到平望衙门会齐。”济公道:“好,吾们就此走罢。”马如飞果然撒腿就跑。走了半里多路,回头看和尚在后面慢慢儿一步一步的走来,马如飞暗笑道:“他如此走法,就是走上一年,也走不了多少的。”又走了数里,回头一看,索性连和尚的影儿也不见了。及到江边,忙唤渡过江,施展法术,半日之间,已到平望城东门,远远望见东门旌旗遍野,杀气腾腾。自想道:吾这一回,在路上误中毒药,耽误时日,幸喜城还未曾失守,不至于害吾恩人。一面想,一面进城,径奔县衙来。知县王鸿春早已派人在衙门首伺候,一见马如飞近前,疾忙跑进里面禀报,王鸿春立刻出来迎接,执手入内,直到花厅落座。
送茶已毕,马如飞道:“吾接到老爷警报,即时上路,奈途中碰到小西天党羽,被他用迷药把吾本性迷住,以致回转镇江,给西湖灵隐寺济公长老为难。幸亏他素知吾一生正直,知道吾受人所弄,所以骗吾到张大人宅中,暗里给吾丹药,把毒药霎时赶散,明白转来。他又许吾同来,帮助剿灭强盗,只因他走路迟慢,赶吾不上,吾只得先来,他在后也要到了。”王鸿春道:“道爷所说的,莫非就是济颠和尚吗?”马如飞道:“正是他。”王鸿春笑道:“他还是早上来的哩,现在在书房吃酒。”马如飞大惊道:“他早上同吾走路的时候,他明明在吾后面,怎么一刻儿工夫就到了?况且从镇江到此只有一条路,怎么他从后面走到前面,吾会不瞧见不觉察呢?”王鸿春道:“他来的时候吾就问他,他说他比你先上路,怎么倒是你先上路?”马如飞道:“吾不明白,吾要去叨教他哩。”王鸿春道:“好。”即时领着马如飞,直到书房,只见和尚在那里大把菜、大口酒,正在狠命的大嚼。马如飞道:“师傅真利害,吾佩服你了,吾倒真不懂,怎么你在后面走到前面,吾会不见的呢?”济公笑道:“吾走到你面前叫你,你自己不答应吾,吾只好先走了。你走了大半天路,辛苦了,快来喝酒罢。”
马如飞正要入席,忽见从外面闯进两个人来,家人等拦挡不住。王鸿春吃一大惊,仔细一瞧,一个俊俏后生,一个蓝面红须红头发,相貌都轩昂得很。马如飞忙问道:“二位和尚寻谁?”二人道:“寻师父。”济公不等马如飞开口,先说道:“这是吾的顽徒,一个姓雷名鸣,一个姓陈名亮。”说罢,就叫二人过来见见马如飞。二人这才上前见礼,又给王鸿春见了礼,知县也邀他们一同入席。
刚吃了一杯,忽闻城外金鼓齐鸣,鼓声大震,外面家丁报道:“不好了,江标领着头陀攻打城池,将要被他打破了。”知县发急道:“这便如何是好?”济公道:“不妨,叫马道爷收服他徒弟,吾去收服那头陀去。”说罢,就起身道:“马道爷,吾们去走一遭再来罢。”于是济公在前,马如飞在后,雷鸣、陈亮跟着,出了衙署,也不坐轿,也不骑马,一路步行,奔至西门。上城一瞧,见城外汇标领着五六百兵马,骑着马,指挥攻打。原来江标下山的时候,不过带下一二百名小兵。及至到了城下,那些地方上的棍徒见官兵不敢对敌,只关着城门紧守,知道这一回必定打破城池的了。大家想发注横财,掳抢一番,所以都投到江标军中,帮他攻打,以致数日之间,竟骤增人数至一倍多。声势愈大,远近震动,今日更耀武扬威,口中喊嚷。济公看了看,即领着马如飞等三人走下城头,就叫小校开门,四人慢慢走出城门。江标一瞧,前面一个穷和尚,后面跟着师父,知道不好,要想退兵,一回头,要给那头陀商量,焉知已不知去向。
原来这头陀在小西天久闻济公道法无边,今天一见,说声“了不得”!一隐身,早已借风遁去。江标不见头陀,自己一想:吾本不愿下山来打城池,都是这头陀教吾的,现在他见势不佳,立时逃去,只剩吾一个人了,吾的本领都是师父教吾的,吾那里敌得过他?正在踌躇之际,这边马如飞高声叫道:“徒弟,你怎么学成本领,就反背吾的教训,做这大逆不道的事呀?”江标答道:“吾不是要做强盗,因为吾挑着银两经过金凤山,被山上强盗拦抢,吾把他杀了。他们手下因为没个头儿,就请吾上山当做大王;吾也没处安身,只得在此暂住。”马如飞道:“你不得已做这强盗,也好原谅,为什么定要领着兵来打城呢?”江标又把小西天的那头陀上山教他的缘故,说了一遍。马如飞道:“现在这个头陀到那里去了?”江标道:“他见势不对,早已逃走去了。”马如飞道:“既如此,你把众人散了,跟吾进城罢。”江标不敢不依,只得把手一挥,众人俱各四散走开。江标自己走过来,先给师父行礼,又给济公及雷鸣、陈亮见礼,一同进城,回到衙门。王鸿春闻信,疾忙赶出衙门迎接。进到书房,马如飞先叫江标给知县行礼,然后大家重新见礼落座,王鸿春又叫厨房排酒,这才五人同席喝酒。
吃了三四杯,忽然外面进来一个家人打扮的,给济公行礼。济公问道:“你是张公子院中的人吗?”那人道:“正是,正是。”济公道:“你有什么事跑来?”那人道:“老大人行辕中出了大窃案,把钦差印信给偷盗去。大人发急,差人连夜渡江回家,请大师傅速到行辕,给大人占算占算,到底落在谁人手内。焉知到得家中,师傅已动身到这里,吾家公子爷万分焦急,连夜差吾到此。吾跑了一夜,直到此刻才到,务请师傅速到行辕中走一遭罢。”济公闻言,屈着指头一算,就道:“这件事情不要紧,包你三日之内把印信缴还就是。你到行辕向大人报信,说吾和尚吃了酒就来。”家人这才告辞。
将出书房门,济公又叫他回来道:“吾昨天捉住的刘香妙,现在安放他在那里呀?”那家人道:“公子爷从师傅走后,恐怕有他党羽前来抢劫,就立刻差了二十位护家师爷,把他送到镇江府衙门里。镇江府朱敏功,因为刘香妙是小西天余党,外面犯下的案,各处都有,总共算来不下四五十起,就给幕府师爷商议定当,一面禀报上司,一面就请了王命,把他斩了,枭首示众。”济公笑道:“吾这一回算定他应该死了,可惜狄元绍的妹子金光寨夫人,这一回就变做寡妇了。但他自己也禄命有限,不久必将死在吾手中,依吾算来,不过还有二三百天的活命工夫了。”说罢之时,那家了早已去了。
又吃了几杯,济公道:“酒已够了,吾们就此走罢。”马如飞道:“师傅要到张大人行辕,吾领着徒弟暂时回山,缓日有缘再相会罢。”济公道:“吾占算起来,这一回张大人的印信,是给你徒弟一块儿人偷的,须得你也去走一遭方好办呢。”马如飞不好推辞,只得说道:“大师傅既如此说,吾就同你去走一遭罢。”济公告辞王鸿春来至街外,雷鸣、陈亮同马如飞师徒都跟在后面,一路向东门进发。方出城门,见前面就是一带黑暗暗的树林子,只见前面一人,从林子里伸出头来一望,见济公等一行人走近,忙回身进去。济公就大嚷:“有奸细!”未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中奸计师徒落坑 试假痴和尚施法
话说济公等一行人众走出东门,见一带树林中黑暗异常。济公一望,见有一人在那里探头探脑,屈指一算就知道,口中嚷道:“有奸细,拿奸细!”马如飞抬头一瞧,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徒弟冯志坚。济公拔步就赶,冯志坚撤腿就跑,后面一行人众,见济公往前一赶,也都赶上来。赶了有半里多路,眼见冯志坚上山坡一转,就不见了。众人也上山坡,济公在前,马如飞在后,江标同雷鸣、陈亮也一同赶着。方走到半山,忽济公“啊哟”一声,踏了一个空,就掉在陷坑里了。马如飞等四人虽然在后面,无奈跑得有势,一时收不住脚,“扑通扑通”,都掉了下去了。方才掉下去,两面山凹之中转出四五个人来,手拿钩叉,一个个钩起来绑好。马如飞一瞧,就是王承恩、苏莲芳、冯志坚,还有个青面红须,身穿灰青布英雄氅,头扎软巾,脚蹬青缎薄底靴;一个黑脸长须,头戴宝蓝壮士巾,身穿蓝绸子英雄氅,腰系鹅黄丝鸾带,足蹬薄底乌缎快靴,年纪都在四十左右,立于众人面前,指挥捆缚。
原来这两人都是王承恩的师弟,一个蓝脸的叫妻子都,一个青脸的叫方倬桥。这两个人,就在此山背后前后房居住,都有家眷儿子,家中也很可过去。只因都不习上,学了一身本领,即无所不为,暗里人了小西天党羽,在此山拦路抢劫,与刘香妙也自少要好。王承恩虽然也同他同师学习,因他不务正业,专一与绿林中人为友,奸抢掳掠,无所不为,所以不给他往来。自从被马如飞在张公子宅中把他一抢白,他一气就出来,心中想道:吾受了济颠和尚这般的苦,正要报仇,不料马如飞竟帮了他,把吾们赶散,难道就是这样罢了不成?正在那里踌躇,见苏莲芳、冯志坚也从里面出来了,三人都气的面如土色,半晌不言语。倒是苏莲芳先开口说道:“吾们被他一赶,这和尚就难道放松他不成?”王承恩道:“他在这里,谅想还要住上一二天,将来必要回到平望去的。吾有两个师弟,在平望城东后住,极有本领,吾去合他入伙。他本是小西天的党羽,与这和尚有冤仇,没有不答应的。”苏莲芳道:“既有如此机会,吾们就此走罢。”于是三人就渡江走到这座金龙山来。
上了山坡,走到姜子都家中,刚正方倬桥也在那里,三人上前见了礼,这才落座。姜子都一问来意,王承恩把以往从前之事说了一遍。方倬桥大怒道:“这和尚真可恶,他竟敢如此欺人,现在刘香妙被他捉去,生死存亡不可预卜,须先差个精细人去探探消息看。”说罢,就叫手下一个人名叫张筌,到张公子宅之左近,专一打听和尚同马如飞等去住消息及刘香妙如何发落;又叫妻子李氏过来,接苏莲芳到家住着。姜子都又叫厨房排酒,须臾,酒已排好,四人吃着谈心。等到傍晚,那人回来,见和尚等一行两人已渡江来,快要到了。当时依冯志坚的主意,就要报仇。王承恩道:“我们若要报仇,须得安排妥当方好动手。现在若同他对敌,只须被他念动真言,用手一指,就把我们给定住,岂不白白送了性命。依吾之见,现在探听他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候他出来,再行报仇也不迟哩。”冯志坚道:“对。”于是又叫姜子都另差一人跟着济公,叫前差的人去张公子宅中探听刘香妙的消息。
过了一夜,到明天午刻,忽张公子处探事人回来,说:“刘香妙于昨夜解往府中,今天早上,已被镇江府请了王命正法了。”四人闻言,都吓的目瞪口呆。苏莲芳刚正从姜子都家中走过来,一闻此信,放声大哭,哭的死去活来,四人再三劝慰。
正在吵闹之际,忽平望城内探事人回报,说:“昨天和尚同马如飞渡过长江,直到平望县,坐了一刻,就出城去把强盗头儿江标招降,喝散众人,一同进城。不到片刻,就有镇江张宅家人来请他到张大人行辕中去,不知为着何事。现在这家人已先走,从此经过,他们吃好酒,也要走了。”姜子都闻言道:“他到张大人行辕中去,必要经过这里的。我在前山坡掘下陷井,平日专陷过往客商,待他掉下去,我就派人把他钩起来,结果他性命,取他财物。现在他既从此经过,只须派个人去引他一引,等他一赶,就好把他掉下去了,但不知那一位敢去?”冯志坚道:“我去罢。”说着,往外就走。走到林子一等,苏莲芳、姜子都、方倬桥、王承恩也带着许多钩手,手中各带着兵器走近前来,彼此呼哨一声,暗中打了个照会,眼见都藏在山凹里去了。
不到片刻,就见和尚带着四个人远远走来,脚步歪斜,像喝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