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转过身来,宦萼素常认得他这人,姓曾名好义,字公道,是个年高有德的人。宦萼忙跳下马。你道他所遇这人所为何事?要知详细,下回便见。
姑妄言卷十九终
姑妄言第二十卷
钝翁曰:秉公道之人,在嫡亲侄儿跟前,亦争不去,诚可太息。争家礼者,越行不得。倒不如凶恶而争家财者,还得便宜。然便宜虽然占去,而杀才之名已布于乡党邻里矣。
因二十金之故,便致父子割恩合气,苏季子贫穷则父母不子之叹,千古同然。
薄氏这薄,大约已非一日。方器生之气,亦未必今日方才气生也。今值方生气之时,恰遇宦萼,得其解囊一赠。气者不气,薄者不薄。银之为银,真通神之物也。此写薄氏欲去而未去,前写权氏□□□□□□去而仍是未去。妙。
详写刁桓、父岳之结局,非无味之赘笔,亦是劝人做好人之□□□□挥欺寡妇孤儿,谋夺其职。刁千户夫妇终日醺醺,□□□□□□□只取快一时,生此等子女,以至灭门出丑。悔□□□□□□□□□男子之身已终,只剩一母氏寡居苦守。
为殓乃必至之苦情,幸邻居一有美一有□□□遇宦萼而□□□使尸骸不致暴露,子女皆有所归。宦萼之阴功固大,而圣人里仁为美之言,不可不知。
口角之交,因些微小利,以至性命相搏,恐此人面兽心之朋友世不乏人。
势败奴欺主,古今一辙。没奈何之懦主遇无良之恶仆,将奈何?向小娥所劝,宦萼所行诸善事,一则见小娥之才,二则总是要宦萼做到一个绝顶的好人。
琼州府知府焉得还穷?其穷者,因有没福之子故耳。其子没福,家业一赌荡尽,几至流为饿殍。虽有后而实没得后矣,所以子名牧福,父名牧德厚也。屈攀桂、仰氏既屈于下僚,而仰攀富贵之上司以为荣。得一没福之婿,只图目前之热闹,不虑儿女之终身,何其愚也。若不遇宦萼,其女尚可言哉?可为攀高结贵者戒。幸其女名绅姐,故屈而尚有能伸之时,后随父之通州也。
屠四、刁桓、曾嘉才,与众赌榻同此一结,不但了去众人,且见放赌者、好赌者、局赌者,一遇廉明官府,如魑魅之见皎日,自然尽化为乌有矣。详写曾嘉才之妻女子媳者,因一赌字,以至家破人亡。可见赌字大害,一至于此。贪赌之流见之,亦知稍警醒否。作者之意是要劝诸人不可如此,切勿错会起来,竟去效颦。不但负作者之心,真成一大笑话矣。
写宦萼在贾文物家豪饮,非谓其量宏也。特写其大醉后,尚能有不平之鸣,与裸妇同卧,犹能自持,较坐怀不乱尤难。总是要将他高抬到十二分地位。
赵酒鬼与正传虽无涉,写赌字之害已毕,更写一酒字之害以做衬耳。宦萼代众穷黎还拖欠,虽是一片热肠,然对知县所说的话,仍然膏梁公子气味,故妙。他虽心地变好了,如何便能一旦贯通到无所不知的地位?仍带三分呆气者,写公子不得不如此。看者要知作者之心,因要写公子之呆,非作者之有呆笔也。看者勿被作者又笑其呆。
宦萼之美事叙完,而用两个同心报德之人以终之,妙绝。先用一开首之赖盈报信,总结上文,更妙而又妙者。
两回大书,受宦萼之恩德者多矣,无不领而谢之。只头一个刘太初竟却而不受,出人意外。有众人之受,方完宦萼之善心;有太初之不受,方显其高节。
宦萼失身在泰安州,妙甚。泰安者,太安也。以为至此安然无虑矣,不意反致被盗。人生快意处常失意,亦同此类。
宦萼领回官诰,虽与积德事无关。这两回书将宦萼善事写完,见冥冥之中亦报其德,使祖父受朝廷之恩荣。恐人看不出,故写途遇鲍德,又为写一报德同心之人,直送他到卢沟桥也。
第二十卷 受恩百姓男妇感洪仁 积德贤朗父母膺上寿
附: 屈氏一意舍身报恩 宦萼两番坐怀不乱
话说宦萼见了曾公道,忙下马近前。举手道:“公老为甚么动怒?”他一看,认得是宦公子,忙举手道:“失瞻得罪,尊驾往那里去?”宦萼道:“偶从此过,见公老在此说话,故来听听。这二位是谁?有甚么事,以致你发怒?”曾公道道:“老爷,你是位贵公子,明理的人,见的又多,你就评评这个是非曲直。这是我两个舍侄。”指着那大汉道:“这是我前头先嫂生的,名字叫做曾嘉才。”指着那一个一脸血的小后生道:“这是我先兄续的先继嫂生的,名字叫做曾嘉礼。大的这个奴才,小时不知花了先兄多少银子。先兄当日还有几千金过活,单替他娶媳妇,就花了七百多银子。前年先兄临危时,请我到跟前,替他二人分家。房产地土一样均分,只有一千两银子。先兄是极公平的,说道:”大的若论起来,这银子他一分也不当得,他用过何止千金?今日若单给小儿子,人未免说我偏心。这银与大的三百两,小的七百两。他虽然分的多些,他还不曾娶媳妇。要论起,大的当日娶亲,就差不多用了七百两。这只算与小的娶亲的银子,家俬还不曾分着一个钱呢?‘去年大的这奴才,又刻薄,又不长进,龙天不佑,把一分家俬就输得精光。着了急,来同这小的闹,说他多分了银子。小的还知道些人理,请了我到他家。他道哥哥输光了,看着他那样子也过不去,把他父亲多与他的那二百银子与了哥哥。这却均分了,说了个断绝,此后再不许胡闹。当初,先继嫂问他娘家要了个小丫头服侍,后来先嫂去世,这丫头就归到小舍侄跟前,至今也生了两个孩子。大的这没廉耻的奴才,不好闹银子了,要来分这丫头。小的说:“不要说我这丫头是母亲问外祖母要来的,就是父亲银子买的,今日跟我兄弟养了儿女,哥哥也不好卖了分的。’大的决定不依,说:你要留这丫头,该多少身价,要兄弟冲出那一半银子来与他。小的急了,说:”你当日娶嫂子费了七百两银子,也该冲出一半来给我。‘他没的说了,说兄弟把嫂子比了丫头,又赖他说要卖嫂子分银子,把兄弟打得头破血出。老爷你请想,天下可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我来说他两句,他还往着我跳。老爷你请看看,他那气象可看得?我定要送他到官,处治这奴才,才出这口气。“
曾嘉才翻着眼睛瞅着他叔父,道:“我劝你老人家将就些儿罢,不要太做出来给我看。我知道你老人家卫护他。鹁鸽儿拣旺处飞,他是有钱的侄儿,自然该心疼的。你老人家送我到了官,料道没有我的死罪,我出来不打死他,也不是人娘养的。拚着替他偿了命,大家撂开手,那时你老人家也没有偏的了。”那老儿越发怒起来,上前要拿头撞他。
宦萼拉住他,道:“令侄那种气质,叔叔都不认得,人伦都没了,可是同他讲得理的?公老,你是盛德的人,不必与他较量。若经了官,徒伤骨肉之情。知道的是他理亏,不知者还道是你偏护。这种人不睬他就罢了。”
那曾嘉才自幼不孝不友,俗语说的,天是王大,他是王二。毫无忌惮。人背地起他个混名,把他的名字改了一个字,都叫他曾杀才。他听见宦萼说了这几句话,那里还依得?因见他样子体面,还不敢十分动粗,只气狠狠的白瞪着眼,望着宦萼道:“我各人家的事,用不着你费心,别扯骚蛋子。老廖怎么死了的?操心死的。一个鼻子三眼,多出了一口气儿。一条裤子三条腿,多了你这个管。这才是卖萝卜的跟着盐担子,咸操心。”傍边看的人认得宦萼的,齐都喝道:“你这人红了眼,人也认不得,这是宦大老爷,说的是好话,你满口胡说的是甚么?”他听见是宦公子,也就软了三分,不敢再说。
宦萼听了他说那几句可恶的话,心中大怒。又回想道:这样不孝不友的下流奴才,我同他一般见识做甚么?冷笑了一声,问他道:“你到底要你兄弟多少银子?”他道:“那丫头烂不济也值五十两,我该得廿五两。”宦萼叫小厮称出廿五两银子来,对曾公道道:“公老,我看你小令侄还是个孝弟知礼的人。我与那凶徒这银子,替你小令侄解了兄弟之仇。”又向众人道:“列位亲翁皆在这里,这个恶人不是我没本事处治他。我今要处治他,他方才骂了我,人不知道的说我小器。我如今倒给他这银子,此后他再来与兄弟打闹,叫他兄弟去对我说,我送他到衙门里,替曾家除了这一害。”叫小厮将银子撂与曾嘉才。宦萼道:“曾老不必生气,也请回罢。”曾公道道:“寒家不肖的事,倒破费老爷。”同着嘉礼作揖谢了。宦萼向众拱了拱手,上马而去。那曾嘉才拿着银子,披上衣服,敞着胸,欣欣得意也去了。【是个下流无耻的人,泼皮形状。】
宦萼正走着,见一个老儿拉着一个小伙子,许多人在那里劝。宦萼看那老儿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他的姓来。问他道:“你老人家好面善,你为甚么事?”那老儿认得他,答道:“宦老爷,我是葛子恩,你贵人不认得我了么?这是我那不长进的儿子,叫做葛器。我一生一世苦挣了廿两银子,我两口子都年老了,留着做棺材本的。他殴死殴活定要借去做生意,去了几个月,不知在外边怎样嫖赌,花光了回来,说是折了本。这样不孝的奴才,我定要送官处死他。”宦萼道:“你老人家有几位令郎。”葛老道:“这一个就足够了,我还禁得有几个?”宦萼道:“你既然只这一个,要送了他,后来老了靠谁发送?”他道:“我死了,靠这奴才,还有本事挣口棺材与我么?不过是狗拖猪啃。不如今日送死了他,我且出这一口气。没有他,我倒罢了。古语说: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阳沟里,就是棺材。我也顾不得这些了。”宦萼问葛器道:“你怎就花了你父亲的银子,叫他这样的恨怒,割恩绝义的?”葛器道:“老爷,这事冤屈死人。我又不嫖又不赌,如何会花?时运不济,两三次生意做不着,就折得个精光。我家老爹和我合气,咬住这么说,叫我没得辨,只得凭他老人家罢了。”宦萼叫小厮称了廿两银子做棺材本,道:“你父子好好的回去罢。”那老儿笑嘻嘻的道:“怎敢当老爷赏?”一面推辞,一面就纳之于袖了。葛器叩谢,宦萼拉他起来。他父子二人欢欢喜喜,一点怒气也无,和和气气说着话回去了。
宦萼骑上马正走,忽见一家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气愤愤的,脸脖子胀得乌紫,靠在门枋上。内中一个妇人泼声泼气的大骂。宦萼勒住马,问那人道:“你姓甚么?为甚事气得恁个样子?”那人正受了一肚子脏气,没得诉处,听见问他,往内指着道:“老爷请听听。”宦萼侧耳听时,那妇人骂道:“穷忘八,人家嫁汉子原是图吃图穿,叫我成日熬清受淡的。你既没有本事养活老婆,留我做甚么?你与了我休书,像我这样的能干老婆,不是说大话,怕嫁不出好汉子来么?三只脚的蟾寻不出来,像你这两只脚的汉子,要无千带万多的很呢。”嘴里骂着,把桌子板凳打得一片声响。宦萼听了,问道:“端的为甚么缘故?”那人叹恨了一声,道:“小人叫做方器生,这妇人是我的妻子薄氏。成日家横草怕拈,竖草怕动,只是要好的吃。小人开了个小酒店,苏碟小饮,就在这巷口。倒好来,每日无移的赚钱数银子。一日除日用之外,还有多的。每晚有剩下的荤菜拿回来,又带两壶酒与他消夜,一句闲话也没有。小人前因病了,两个来月就把本钱花用了。如今不做买卖,没得给他吃,终日这样吵吵闹闹的。刚才吃饭,他要买些熟肉吃。家中又没一个钱,连饭碗都摔掉了。骂了这半日还不住。”宦萼道:“你这酒店也得多少本钱。”方器生道:“桌凳壶碗锅灶器皿家伙都是旧有的,不过买些鸡鱼虾笋香肠肉什件肫肝之类,酒是抬两坛卖两坛,四五两银子就够了。”宦萼叫小厮称了五两银子给他,他不敢接。宦萼笑道:“我给你做本钱的,你收了,我还有话说。”遂下马,附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方器生谢了,拿着进去。
宦萼轻轻蹑足跟了去,在窗下窃听。那方器生到了房中,薄氏骂道:“倒运鬼,背时鬼,你今日晚上没有肉与我吃,我明日早起卷卷拍拍屁股,各人寻好汉子去,你不要见怪。”方器生把银子往桌子上一丢,说道:“不要骂了,等我明日发市,开了辅子,写休书与你另嫁就是了。”那薄氏正骂着,一眼见了银子,一脸的笑。忙跑到跟前,道:“好东西呀,你是那里的?” 方器生道:“你是要去的人了,管我这闲事怎么?”那薄氏笑嘻嘻的道:“你有了银子,大风大雨的,我望那里去?”方器生道:“你妇人家好见短,见我没挣头,就要嫁汉子去。见了银子,就不去了。”那薄氏笑着道:“你道我当真要去么?恩恩爱爱的夫妻,往那里去?不过是激你的意思。不亏我这一激,你肯弄这银子来么?不说买些好肴打两壶好酒来谢谢我,倒还说我的不是。怪不得人说男人没良心,还是我妇人家的心肠好。”哈哈的大笑。方器生又是那生气,又是那好笑,便道:“你吵闹了这些日子,此时见了银子,就说这些鬼话。”薄氏笑道:“你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难道自己的贤德妻子拿假话激你,都听不出来么?你今后开了辅子,有得酒肉我吃,看我可做声?再要吵闹,就舌头上长个碗大的疔疮。你不听见人说,八十岁的妈妈嫁人家,不图生长只图吃么。况且嫁丈夫图的是甚么?原图上下两张嘴都有肉吃。”又笑个不住,道:“不要讲闲话,且快拿钱,把银子买些酒菜来,我替你道喜。”那宦萼忍不住好笑。
出来上马,又走到一条街上。见两个人厮揪厮扯,打得头破血出,口中祖宗父母无样的那恶言语都骂了出来。就像有杀人的冤仇一般,要以性命自搏的样子。宦萼不知他们有甚么大仇恨,恐内中伤了一个性命,忙叫小厮将他二人分开。叫了一个到跟前,问道:“你两个人姓甚么?有甚么冤仇,就到这样死命相打?”那人气狠狠道:“我姓任,因家中开个小面铺,人都顺口叫我做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