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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些人,都是官场通,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从小官做起,做到了正厅级高官,对于官场上的弯弯绕,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要资历有资历,要能力有能力,要经验有经验,要关系有关系。他们能够混到这个位子,都是和上层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他们的背后,说不定都站着一个或者几个更大的领导。同学、同乡、上级、亲戚,他们在省里,在北京,说不定都建立了自己的关系网,你动了哪一个,都有相当级别的领导为他们说话。所以这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谁当了省委书记和省长,也没有办法一夜之间,把这些人打回原形。他们的官是熬出来的,送出来的,拉关系拉出来的,或者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干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有实力,有背景,哪一个都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尤其是又到了他们接近退休的年龄,他们也知道,自己官运就到此为止了,既然升官无望,索性破罐子破摔。天不怕,地不怕,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该捞的捞。他们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一旦年龄到限,一纸令下,他们就什么也不是了。退休的正厅级官员在省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了,省城里满大街都是。他们想吃什么,也没人请了;想喝什么,也没人送了;想玩女人,不那么容易了;想批发乌纱帽,卖官发财,也没有机会了。这一切的一切,之所以改变得那么快,其根本就在于,他们失去了权力,无法用来交换任何东西了。所以这个年龄的官员,最懂得只争朝夕的道理。要大胆地干,大胆地闯啊,要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所以许多官员,就是在这个时候,心理开始波动,思想的防线开始动摇,成了有缝的蛋,经不起苍蝇们的进攻。金钱、美色,这个时候,一发起进攻,他们就纷纷举手投降,热情笑纳。甚至笑纳习惯了,一天没有进项,就坐卧不安,心里像是缺少了什么似的。“59岁现象”,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
这些正厅级的官员,已经对谁当一把手不太在乎了,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乌纱帽还可以戴多久,自己还能从中捞取多少好处。为了延长自己的政治生命,他们会对每一个主政西江的人,采取配合、巴结的态度,他们会露出可怜相,让每一个想动他们位子的省委书记,下不了手,心有不安,让你念他为党和人民工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临到老了,晚节不保,贪财好色,民怨沸腾,但鉴于还识趣,还配合,在领导面前还低调,于是就网开一面,放他们一马,让他们平安落地,安心回家抱孙子。
只有极少数的愣头青,误判形势,才对自己的仕途发展不满意,认为自己劳苦功高,应该再上一个台阶,升个人大副主任或者政协副主席的,才是对得起自己。对省委主要领导不满意,不配合,软抵硬抗,说怪话,使性子,成为领导眼中的刺头,不剪除他们,简直是要天下大乱。于是领导会雷厉风行,一纸令下,解除他们全部的职务,轻的丢官卸甲,重的就安排有关部门严厉查处,老账新账一起算,很可能下半生,就在监狱里呆着了,半死不活,从天堂一下掉进了地狱。
第六章(45)
那些年轻的前途正远大的正厅级官员,却是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这个刚来的王一鸣。他们对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羡慕王一鸣的好运,年纪轻轻,资历就已经这样无可挑剔了。嫉妒王一鸣,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已经是大展宏图,振翅高飞了,上面有高人关照、指点,朝中有人好做官,马上就要成为西江省的一把手了。这样下去,说不定哪一天还会进了中央,成为国家领导人也未可知。
所以他们迫切期待的,就是要和王一鸣拉上关系,让王一鸣对自己有个好印象。等以后王一鸣主政西江了,自己的官还可以升一级。就是升不上去,起码保住现在的位子,或者从不太重要的位子,换到更加重要的位子。
而那些在职的副省级官员,心思更是五花八门。像坐在台下的胡副省长胡方达,他就很高兴。他和王一鸣是老相识了,以前王一鸣来西江,大部分时间都是他陪同。到北京开会的时候,他还多次拜会过王一鸣。逢年过节,更是少不了的问候。要说现在整个西江省里,谁和王一鸣关系最亲近,胡方达认为,非自己莫属。王一鸣现在当了省委副书记,眼看着几年之后,就可以当书记,最差了也能混上省长,那自己这个抓农业的副省长,到时候还是有机会再上一个台阶的,说不定还能够混上常委,当个常务副省长什么的。
他王一鸣孤身一个来到西江省,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也不熟悉。而自己,在西江省里已经混了几十年,这里是自己的老家,土生土长,虽然当兵时在外面混了二十多年,但对于西江省的情况,自己是了如指掌的。他王一鸣要想好好做下去,就需要一个贴心人出谋划策,最关键的是,还需要有人在省政府这边,为他帮忙、掌舵。到时候他要是担任省委书记,和省长要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那我这个副省长,一旦担任了常务副省长,位子就非常关键了,可以在这里兴风作浪,干一番事业。说不定临到退休,还可以到政协去谋个正职,升任正省级干部,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听到王一鸣要来西江任职的消息,胡副省长心里就一直在笑,他高兴,他觉得,自己的春天也要来了。在官场上混,谁能有知足的时候啊!官大一级,能压死人啊!
思想最为复杂的就是省委副书记周广生,他觉得自己的命不好,组织部门不公平,原因就是自己上面没人。凭能力,论资历,自己三年前本来有机会做省长的,结果没有竞争过刘放明。前几个月因为自己女婿提拔的事情,和刘放明更是差不多撕开了脸,对着干了。他不让提我的女婿,我就给他的秘书使绊子。这样旗鼓相当,谁也没有吃亏。
和省委书记杨春风,他们俩的关系一直就是不温不火的,也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是平平常常的同事关系,他这个副书记,既然不是他杨春风给的,也就没有必要一天到晚像高天民那样,装不够的孙子。他周广生也是有骨气要面子的人,都混到这一步了,还会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吗?所以对于杨春风和刘放明,只有他敢于阳奉阴违,或者当面锣对面鼓的,在公开的会议上,提出不同意见。他有这个资格。他是排名第三的常委、副书记嘛,除了省委书记和省长,在这西江省里,他就是名副其实的老三。
对于王一鸣,他感情上是复杂的,一来王一鸣地位的上升,就相应地显得自己地位的下降,在官场上,一个人的得意必然带来别人的失意,位子就那么多,关键的位子有时候就只有一个,都想得到,是不可能的。但环顾四周,周广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孤立的。十几个常委里面,自己没有一个知心朋友。高天民和自己虽然都是本地派,但他是杨春风的人。李耀和老谭都是外地交流过来的干部,和自己没有任何渊源。组织部长秦大龙虽然归口自己管了几年,但他也是从外地来的,和自己没有私交。宣传部长李志斌,原来担任过临海市的市委书记,从根子上来讲,他是前任谢青松一手提拔起来的,和自己也没有关系。如果自己和王一鸣再闹翻,如果还呆在西江省里,那今后七八年的日子,真是很郁闷。就是到了人大和政协去,也还得和这些同事打交道,面和心不和,活着真他妈的累。
所以对于王一鸣,他要用理智战胜情感,抛弃一切个人恩怨,再说了,就是王一鸣不来,也会来一个其他的官员,自己和王一鸣无冤无仇,犯不着和他对着干。相反,自己还要千方百计地接近王一鸣,和他达成统一战线,他相信,王一鸣也需要自己。在省委常委会上,两个副书记一唱一和,那是谁都不能小觑的力量,就是省委书记和省长,也只能无可奈何。
轮到王一鸣讲话了,他先向大家鞠了一个躬,抬起头,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台下的人,然后说:“各位老领导,同志们,首先非常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赶来参加本次会议,也十分感谢梅志宏部务委员,不远千里,亲自送我来西江省赴任。今天对于我,是一个终生难忘的日子,从今天起,我的命运就和西江省6000多万人民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了。和在座的各位领导,同志们,紧密联系在一起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这是我本人的莫大荣幸,也感谢组织上的信任、安排,让我此生有这个难得的机会,为西江人民服务,和大家一起共事。在这里,我要说的是,我感谢大家,感谢组织,感谢命运。同时,我也感到诚惶诚恐,恐怕自己的能力有限,在这个重要的领导岗位上,做不好工作,对不起上级领导对我的期望,对不起组织上多年对我的培养,也辜负了同志们对我的信任。所以,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些问题,在这里想和同志们探讨一下,我们西江的优势在哪里,我们怎样寻找突破,率先实现在中西部地区崛起,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
第六章(46)
“毋庸置疑的是,和其他兄弟省市相比,我们西江的自然条件并不差,我们资源丰富,是著名的资源大省,水利、电力、矿产,尤其是稀有金属,我们都是著名的富集区。我们的劳动力也不缺乏,每年都是劳动力输出大省,向东部沿海发达地区,输送了几百万的劳动力。我们还有政策优势,中央正准备出台一系列扶持中西部发展的措施,进行西部大开发。我了解到的信息是,今后东部原来有的优惠政策,西部也能享受。甚至东部没有的优惠政策,我们西部也会有。在政策扶持这一项上,我们和东部发达地区相比,已经没有劣势,甚至很快就会有优势。因为我们有矿产,有电力,容易形成产业,并迅速转化为财富。要我看,如果说我们比着东部发达地区,有什么明显差距的话,我看我们各级领导干部的水平,和驾驭市场经济的能力,在开放意识上,在开拓精神上,在灵活利用中央的各项政策、因地制宜地发展自己的优势产业上,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上,在让上级领导对我们的工作满意的同时,也让基层群众满意,在凝聚人心、鼓舞士气、团结带领6000万人民,走上共同富裕的办法上,还有不小的差距吧。这是我本人的一点看法,坦率地说出来,和大家商榷。
“我觉得,有差距有困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危机感,看不到差距,看不到问题所在,一天一天,满足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日子,这样大好的时机,就错过了。和别人的差距越拉越大,到最后连追赶的勇气也没有了,自暴自弃,自甘堕落。这是最可怕的事情。
“我们高兴地看到,西江省这几年,在以春风同志为首的省委一班人领导下,各项工作都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刚才梅部务委员对此已经作了很好的总结,在这里我就不再重复,总之一句话,成绩很大,前途光明,未来任重道远。
“西江省今后到底能够怎么样,关键要看在座的各位领导干部,我们能不能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搞内耗,不互相拆台,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俗话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我们这些高级领导干部,就是扮演的车头角色,全省6000万人民的幸福安康,都寄托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所以我作为其中的一分子,接到要来西江省任职的消息,深感责任重大,使命艰巨。
“诸葛亮在《出师表》里曾说:‘受命以来,夙夜忧叹。’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能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他是封建社会的文人士大夫,尚且有这么强的责任感、事业心,我们作为党和人民培养多年的高级干部,更应该有这个觉悟,我们不能连古人做到的,今天自己还做不到。我在这里先作个声明,我保证在西江省工作的日子里,勤政廉政,既要干事,又要清廉,管好自己的身边人和自己的家属,不谋私利,请同志们监督我,一旦发现有人打着我的旗号违法乱纪,一定要毫不客气地回绝,该纪律处分的纪律处分,该法办的法办,绝不容情。
“最后我要说的是,在西江省工作一天,我就要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谦虚谨慎,不骄不躁,认真配合好春风同志开展工作,团结好省委一班人,依靠群众,相信群众,把自己的毕生精力和生命,都献给西江省的发展、进步,为开创西江省美好的未来而共同奋斗!”
王一鸣的话很简短,他完全脱开稿子,目光如炬,注视着大家,声情并茂,听起来很是感人。他的话没有多少套话、空话、大话,都是实实在在的大白话,坦率、真切,而又绵里藏针,非常有分量,火候把握得也不错,既显示了自己的才华、个性,又照顾到其他人的面子,显得不温不火,拿捏得非常到位。
但面对这些官场上的老油条,效果到底怎么样,王一鸣心里也没谱。因为这些人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常年的宦海沉浮,他们已经听过了太多的信誓旦旦的表态、发言了,他们早已经对此有了免疫力,轻易不再相信任何高官的发言了。也就是说,长期以来,他们上过的当太多了,像是遭遇一个又一个诈骗犯的人,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心理松懈,他们都是用将信将疑的眼光,看待每一个刚刚上台的高官,他们甚至有的用不屑一顾的眼光,看着王一鸣,心里似乎是说,兄弟,悠着点,不要得意得太早了,话也不要说得这么死,到时候做不到,就难看了,我们西江省这潭浑水,深着呢!你就等着慢慢蹚吧!
有的干部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谁讲什么也触动不了他,他们现在对什么都不信,觉得这些当大官的,换了一茬又一茬,个个都是那个样子,刚来的时候,雄心勃勃,干上一段时间,就松松垮垮了,西江省还是老样子,却被他们开动宣传机器,吹得多牛X似的。他们拼凑数字,制造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