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他的脸:“你不知道你在女人眼里有多么性感!当你的情人实在太揪心了!”她刚要做冲动的动作,桌上电话铃响了,原来是胡宗南叫秦进荣过去。
她扫兴地叹了一口气:“你去吧,我一有空就会来看望你的。”
当天晚上秦进荣再三思考,认为只有使用钢笔将情报送出了。
第二天早上,刘横波来向秦进荣辞行,说了许多“仰仗”之词,无非是希望秦进荣能在胡宗南面前多替他说些好话。秦进荣自然满口应承。最后刘横波自然而然地要问秦进荣有没有什么事要他代办。
秦进荣说:“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的钢笔出了毛病,方便的话,请带回去修理……”
“嗨——!修什么,我这支派克笔是新买的,老弟先拿去用吧。”
秦进荣解释:“其实一支笔不值什么,只是这支笔是贱内送的……”
“啊,那就太有纪念意义了。好,我带回去替你修。我这支留下你先使着。”
秦进荣忙说:“修哩,也不麻烦你了。上次出了毛病是我的勤务兵宋洪送去修的,你还交给宋洪,让他再拿到那家店里去信理。”
“好吧。”刘横波接过钢笔插在胸前兜里,“修好后我让每天来往送文件的传令兵带回给你。”
秦进荣叮咛:“因为这支笔的来历……幸勿外传。”
刘横波一笑:“明白!明白!决不向任何人说起。”又诡秘地说,“听说那个娘们儿昨天下午就回去了,似乎要跟另一个娘们干仗了。有好戏瞧了!哈……”
刘横波猜得不错,张倩回到西京站,便找来范秀珍,两人争吵起来了。
张倩质问范秀珍:“你搞的活动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范秀珍冷笑道:“我要提醒你,现在我是毛先生新委任的上校副站长。关系变了,请你说话客气一些。”
张倩一愣。
范秀珍继续说:“怎么,你还没看到委任令?难怪,你太忙了,没时间看文件了。你翻翻你桌上的文件堆就会找到的。”
张倩忙翻文件堆,果然发现了有关委任范秀珍为上校副站长的委任令。
“是又怎么样!”张倩有点气馁了,“你仍旧是下级,难道就不该向我报告吗?”
范秀珍不买账:“我这个行动小组在戴老板执政时就成立了,在军统总部备了案,允许直接向总部负责,现在只不过是加强了组织。怎么,跟戴老板上过床的人,会不知道吗?”
“放肆!”
“别不好意思,其实这算不了什么。我跟毛先生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可你还不知道我跟戴老板也上过床,还跟胡先生上过床,跟许多男人上过床,见多识广,你是望尘莫及了。”
“无耻!”张倩虽骂,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无耻,是换得许许多多“方便”的招术。
范秀珍抱着胳膊仰着头,用教训加奚落的语调说道:“我真不知大家怎么瞎了眼把你捧成军统之花的!你看戴老板——好色而不迷,跟任何女人只有一夜之欢便撒手。我认为戴老板在这方面是很高明的。本来嘛,女人多得很,而且一个人一个味,何必死缠着不放呢?我就效法戴老板,经常换换口味。可你就死抱着秦进荣不放!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当初你的确怀疑他,想抓住他,那也只不过是想控制他,想使他就范,结果呢,反被他耍了……”
“住口!我不跟你胡扯!”
“别急!别急!所谓‘树从根脚起,水从远处流’,不把来龙去脉说清,你怎么能认头呢?”范秀珍突然扑向张倩,恶狠狠地说,“我可以肯定,秦进荣是共产党派来的坐探!”
张倩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有证据吗?”
“哼哼,当我拿出证据,逮捕了秦进荣,你就该下台,而且将受到我们内部的纪律处分了!”
张倩被范秀珍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倒了。
范秀珍忽然假惺惺地走到张倩跟前,扶着张倩的肩头说:“得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不为难你,也不跟你争功。还是由你亲手去逮捕秦进荣,我并且向你保证,毛先生那儿由我去说情,逮捕后人交给你去监管。只要他把组织、联络人供出来,我保证不追究他。你愿意把他留在身边就留下,我决不干涉!”
张倩猛地一挥手,将范秀珍推开;范秀珍朝后踉踉跄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范秀珍!我被誉为军统之花时,你还在学堂里念‘人之初’哩!你休想误导我去做你不敢做的事!”
范秀珍稳住了身子,变了脸:“张倩!我看你是死定了!好啊,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我了——一个月之内我逮捕秦进荣,同时也逮捕你,解往南京一并处理!”
“站住!”张倩拔出了手枪,“你居心叵测,我现在可以杀了水!”
范秀珍转过身来,本想继续奚落对方,但见张倩铁青着脸,两眼在冒火,她再不敢试图挑衅了。
“我说的是实话。”范秀珍端正了态度,“秦进荣的确是危险人物!”
张倩却冷笑道:“你企图挑拨我与他的关系,你企图使我和他冲突起来,两败俱伤,并触怒胡先生,置我于死地!”
“不!”范秀珍辩解,“当初我的确爱过秦进荣,但后来情况变了,我知道秦进荣是自视甚高的人,他不会接受一个已经堕落过的女人,所以我对他已不抱任何幻想,绝不存在跟你争风吃醋的事。我有毛先生提携,不需要踩着你往上爬。我只希望和你联手破案,或者激你下决心破案!因为我必须承认在这方面你的确比我高明得多!”
张倩盯着对方:“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范秀珍过去坐在张倩对面,“我知道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睛。如果秦进荣没有结婚,对你有真情,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为他做出牺牲也许是值得的。但是,秦进荣已经结婚了,就证明他对你完全是虚情假意,你应该幡然悔悟……”
“你不要说了!秦进荣的婚姻问题我比你清楚……”
“清楚!”范秀珍哈哈大笑了一阵,“大概你是听胡先生说的吧——‘不过是遵父母之命,给父母娶了个儿媳妇’!”
“怎么……”
范秀珍又哈哈大笑了一阵:“那只不过是胡先生为了避免你跟秦进荣发生冲突,编造出的故事……”
“不许你侮辱胡先生!”张倩厉声打断了范秀珍的话。但她这样做,与其说是维护胡宗南的威信,毋宁说是她在回避残酷的事实。
“你真的执迷不悟!”
“他没有带回新婚的妻子,就是很好的证明……”
范秀珍勃然站起:“李晚霞早已回西安了!”
犹如突然在张倩头顶上响了一记炸雷,她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范秀珍继续说:“我两次发现了她,都被她溜掉了。我已经撤出网去,一定能抓到她的!”
张倩逐渐恢复了意识,她本能地喊出:“你撒谎!”
范秀珍冷笑道:“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范秀珍走了,张倩颓然靠在椅子上。
她虽然仍旧怀疑范秀珍的意图,却不能不认真地考虑她的话的可能性。
回忆她跟秦进荣的相处,几年时间里,虽然他在军校受训期间有一段空白,但后来的两年多时间,只有最初的一段时间有敌对行为。自从他主动做出宽容大度的表示后,他们的关系骤然升华了!尤其是那次酒醉之后,他们就像两座火山爆发了,喷射出的岩浆,几乎将他们融为一体!由此她知道他是极其强悍的。然而在此后的接触中,他再也没有主动过;她去俯就,无论她多么柔情似水,却再也得不到他的积极响应——他的表现似乎在勉为其难,甚至使她感觉到他在尽量回避着她,完全没有血气方刚的男人应有的表现。
“这是为什么?”
以前,她只认为是由于过去发生的摩擦,在他心灵上留下了创伤,需要她用感情去弥补修复。她爱他,愿意付出代价去弥补修复他心灵中的创伤。经过漫长的时间,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她愿意继续做下去,直到他认可为止。可是,她倾注了那么多感情,却仍旧改变不了他以不即不离的态度和她相处。只不过怀着良好的愿望,她将一些偶然的、细小的情节夸大地去理解,而实际上是在自欺。
范秀珍虽然很无耻,但她认为在干这种事上,范秀珍还不敢欺骗她,尤其是这种事只要追踪接触,就可以真相大白。
她认为范秀珍有一句话说中了要害:由于她对秦进荣的感情日深,使她完全放松了警惕,以至对秦进荣的一言一行都熟视无睹!然而她现在脑子乱了,不可能去回忆与他相处时间里的一切言行。现在她只想证实一点,李晚霞是否真的早已在西安!其实正是这一点击中了她的要害!
范秀珍有恃无恐,固然是倚仗了毛人凤,但也不无手里掌握了一张王牌。张倩心里有数,凭她在军统中的地位,毛人凤轻易扳不动她,这一点毛人凤不会不告诫范秀珍。
那么,如果一旦证实秦进荣果然是共产党派到胡宗南身边的坐探,这么长时间,而且做了那么惊人的破坏工作,直到最后却从她眼皮底下溜掉,或者是让范秀珍破获,她的罪责足够处以极刑了!
特务机关内部处理违纪失职的手段之残酷,她是很清楚的——那是会先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在极度痛苦中,耗尽了生命力,慢慢地死去!
正如范秀珍所说,如果为了爱情,上刀山下油锅,她也心甘情愿!
关键要证实李晚霞是否在西京!
她逐渐冷静下来了。她意识到,自从与秦进荣和好相处之后,在工作上她已经放松了,很长一个时期无所作为。她把全部心思和精力都用到秦进荣的身上去了。戴笠曾在电话中几次对她说:“倩倩,怎么听不到西京的响动了?”她回答:“有倩倩在,共匪闻风丧胆!难道老板不希望天下太平吗?”实际上在说的时候她就明知是自欺欺人。戴笠几次派毛人凤来检查工作,由于与范秀珍的关系,毛人凤回去总是好话多说,也就遮掩过去了。
如果不是她放松了工作,又怎么可能让范秀珍的小组侦察到共产党首脑机关在兴县而她却一无所知呢?
这不是与范秀珍争功的问题,而是严重的失职了!
“好吧!无论秦进荣是不是共产党派来的坐探,从现在起,我都应该把他忘记,全力以赴地开始工作!”
她下了决心。
她传来李增、阮超群两个头目。
“最近你们都在干什么?”
两个头目被问得一愣。他们原都是酒色之徒,张倩放松了,他们乐得逍遥自在,哪里会没事找事做!所以被问得哑口无言。
张倩本想将两个头目臭骂一顿,但毕竟心虚,发作不起来。
“现在大军正在进攻延安,你们说我们该做哪些配合工作?”
两个头目不知所答。
她拍了拍桌子:“哑巴了吗?”
两个头目被逼得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说了句:
“请站长指示。”
她也张口结舌了。
事情如此复杂,急切间如何插手?真的就去监视秦进荣吗?就算秦进荣是坐探,监视他一个就能“天下太平”吗?万一在别的方面出了问题,她仍旧是要负主要责任的。但是,这项工作已经中断很久了,就算马上行动起来,毫无头绪,也无从着手。
她想到了范秀珍。
范秀珍率领的特别行动小组既侦察到了共产党的首脑机关已转移到兴县,又那么有把握指出秦进荣是坐探,显然他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她自然不甘心与范秀珍“联手破案”,却又别无良方。
她思索再三之后,才说:“你们看看人家特别行动小组工作得多有成绩!他们已经有了可靠的线索,破案在望了!一旦他们成功了,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脸呆下去!”
两个头目很想反唇相讥:这关我们什么事?呆不下去的是你呀!但终没敢吱声。
张倩看出了两个头目的心思,便冷笑道:“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去总部工作了,这里的事是交你们处理的;我身兼数职,哪里就能面面俱到!所以,一旦总部追究责任,可别怪我都推在你们身上!”
两个头目吓了一大跳!他们知道张倩这番威胁的话,是说得出也做得出的。
“站长!我们不是不努力,能力有限您是知道的呀。”李增哭丧着脸哀求道,“现在将功补过,您说怎么办,我们豁出命去干!”
“是啊,”阮超群跟着哀求,“站长就下命令吧。”
张倩冷笑道:“我下命令你们办得到吗?譬如我让你们去把司令部的官兵部监视起来;去侦察西京的地共组织;去侦察无线电通讯电波……你们在短时间内能做得到吗?能做出成绩来吗?”
两个头目承认:“这……的确做不到……”
张倩弦外有音地说:“其实倒也有条捷径……”
两个头目忙问:“什么捷径?”
“有句俗话:‘前人种地后人收’……”
两个头目面面相觑了半晌,忽然恍然大悟。
“站长是说要我们去盯着特别行动小组的活动,顺藤摸瓜……”李增说着伸手做了个拧的姿势。
张倩一挥手:“该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我要的只是情报线索。”
两个头目明知张倩是“出馊主意又不肯担责任”,心里虽暗骂其歹毒,却又不能不佩服这确实是“捷径”,是目前惟一可行的最佳方案。
“站长放心吧,干这种事我们是很有经验的,决不会让他们抢了先!”
“是啊,出了错站长尽管处罚我们好了。”
张倩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是非常时期,非常情况下,你们要小心谨慎。倒是可以提供你们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我是司令部情报处副处长,又是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处长,也就是说有公开活动的身份,你们明白了吗?”
两个头目明白了,特务机关的活动是不能明目张胆的。在重大的搜捕活动时,需要向军、宪、警方面打招呼和求得支持配合。张倩所以兼任了两个处长职务,就在于有了公开合法身份,便于调动军、宪、警。特别行动小组却缺乏这个条件,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