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觉得她离自己需要的答案越来越近了,纳瓦尔女王也许是足够勇敢和足够自信,但这勇敢和自信最终会害了她。
这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玛格丽特在见到查理九世的时候,特地去问他是否会让她改宗。
“亲爱的玛尔戈,”国王立刻反问道,“如果我让你改宗,你会点头同意么?”
“当然不会,”玛格丽特甚至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其实我也不可能对你提出那种要求,”国王笑了一下。
玛格丽特也笑了,“否则陛下就犯了对于一个天主教国王来说最难容忍的错误了。”
“所以我明天就要亲自去回答纳瓦尔女王,叫她不要再在这个问题上存在幻想了,”国王似乎下定了决心,“也许若干年以后,作为纳瓦尔王后的玛尔戈会改宗,但那是她自己的自由,这样的条款不能写到结婚协议里,任何一个天主教徒,都不能把它强加给另一个天主教徒。”
玛格丽特依旧装作生气的样子,“纳瓦尔女王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很过分。”
“那是因为她过高估计了我对于和平的渴望,”国王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事实上,玛尔戈,你也见到纳瓦尔的亨利了,我想他也没有英俊到你非嫁他不可的地步。”
玛格丽特的脸红了一下,她当然想要成为法兰西王后,但那并不是她的兄弟们所乐于看到的,于是她还是立刻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调对国王表示了赞同。
“把这个夏天浪费在卢浮宫里太愚蠢了,”国王最后说,“玛尔戈,你应该到卢瓦尔河谷中走走,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把纳瓦尔的亨利也带去,别管他的母亲和你的母亲把结婚协议谈成什么样。”
已经不止一个人向玛格丽特提出过同样的意见了,内韦尔公爵夫人早几天就拿着详细的出游计划来邀请她去公爵领地的庄园小住,但玛格丽特却还是举棋不定。
两个人无法达成统一的问题还包括男客的邀请,由于内韦尔公爵去罗马了,玛格丽特就认为只有她们两人一同去足矣,但内韦尔夫人坚持认为应该邀请几位男客。
“亲爱的玛格丽特,”她说,“没有男客的话,年轻的绅士们将用何种理由参加我们的各种活动呢?你难道想整个度假都面对着侍女和女仆们么?哦,那将是多么枯燥乏味的一件事啊!”
没等玛格丽特回答,公爵夫人又紧接着补充道,“由你去邀请纳瓦尔的亨利是再合适不过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和他建立良好的关系么?如果你不想只和他一个人相处,还可以邀请阿朗松公爵一起去,那样我就能有好戏看了。”
即便她嘴上这么说,玛格丽特还是知道公爵夫人确实是心存好意,但她却还有自己的想法,“亲爱的昂丽埃特,谢谢你的安排,不过……其实我并不想和纳瓦尔的亨利有更多的相处了。”
“得了,玛格丽特,我可不需要你的解释,如果你决定去乡下的话……”公爵夫人眨了眨她那双明亮的碧绿色眼睛,“就必须去邀请几位男客来,无论他是谁。”
十八岁时的玛格丽特确实喜欢和年轻的绅士们打情骂俏,这种爱好甚至一直延续到她三十八岁时,但现在看来,这充其量是可有可无的人生调味剂而已。因而她其实更看重的是借这个机会进
一步的和贝亚恩亲王熟悉一下,或者说,彼此双方应该可以触及到一些实质性的问题了。
但玛格丽特还是担心,即便查理九世国王已然提出了同样的建议,她依然惧怕在度假期的某个时候听到纳瓦尔女王的死讯——这并非不可能发生,她现在只能隐约记得女王是死在他儿子婚礼前的两个月左右,但具体是什么时候,谢天谢地,那时的玛格丽特似乎还有一些隐约的幸灾乐祸呢。
那么是时候再去打探一下卡特琳娜王太后的口风了,然而自谈判开始后,太后声称自己太过劳累,已然免去了聚会儿女们的寝前接见,甚至连夜宵,也常常都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吃。
因而当她接到来自王太后的夜宵邀请的时候,玛格丽特还是颇为开心的,她不需要再找什么理由去拜见母亲,而且更重要的是,很可能王太后是主动要告诉她些什么了。
当天晚上,玛格丽特比要求的时间到得稍微早了一点儿,正好赶上索弗夫人在给太后读一本意大利故事集。卡特琳娜王太后看起来心情很好,因为她被逗得一阵阵大笑,但玛格丽特靠在门边仔细听了一大段,也没找到任何的好笑之处。
夜宵摆上来之后,太后依旧和颜悦色的招呼玛格丽特多吃一点儿,却对招她前来的原因只字不提。玛格丽特知道母亲是在等她自己先开口,却也同样不想说什么。
因而餐桌上的气氛异常沉闷,太后只是在一开始让索弗夫人给玛格丽特拿来了香料商人勒内的一些新产品,一直到开始喝牛奶的时候,她才进入正题。
“亲爱的女儿,”她说,“你最近表现得太反常了,是因为卢浮宫里多了几个胡格诺么?”
“母亲,”玛格丽特摇了摇头,“我到觉得是因为我终于认识到应该关注一下自己的婚事了。”
“那么你都关注了些什么?”王太后紧接着问道。
“我知道纳瓦尔女王给您制造了很多麻烦,”玛格丽特笑了笑。
“这不仅仅是麻烦的问题,”王太后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的通道,一下子提高了声调,“亲爱的玛格丽特,你不觉得她的那些要求是对整个家族,特别是对你的一种侮辱么?”
“纳瓦尔女王这么做有她的依据,”玛格丽特极力使自己露出忧伤的表情,“查理哥哥需要我嫁给纳瓦尔的亨利,因为这可以使我们和胡格诺们保持好关系。”
“玛格丽特,”王太后盯着女儿的眼睛,似乎想辨认她是否说了假话,“现在由我负责与雅娜·德·阿尔布雷谈判,你应该告诉我你自己的想法。”
“我没有想法,”玛格丽特依然摇着头,“真的,母亲,我对纳瓦尔的亨利没有特别的偏好或者厌恶,至于剩余的胡格诺们,我认为没必要考虑他们。”
“那么纳瓦尔女王呢?”王太后又问,“她可不是‘剩余的胡格诺们’,如果你嫁给了她儿子,她就要成为你的另一个母亲了。”
“她想控制我,”玛格丽特的回答言简意赅,“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好极了,”王太后似乎是在称赞女儿,但随后她的思路又从做母亲的转移到儿子身上,“玛格丽特,你觉得纳瓦尔的亨利究竟如何?”
玛格丽特皱了皱眉,“母亲,您的意思是?”
“打个比方说吧,”王太后露出了某种堪称迷人的微笑,“假如没有纳瓦尔女王的存在,你觉得以你的能力,足以对亨利·德·波旁的任何决定产生影响么?”
玛格丽特确实吃了一惊。她一边努力控制不要在表情上泄露这种惊讶,一边思索着太后这种明示背后的影藏意义。好在她很快就意识到,即便这真是纳瓦尔女王被谋杀的动机之一,也仅仅对于她自己来说,算得上是一种明示。
而太后却还在催促着她,“怎么了?我的女儿?这对你来说难道是个难题么?”
这确实是个难题,卡特琳娜太后现在只是被种种的表象蒙蔽了判断力,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够认识到那个能成为整个瓦卢亚家族的敌人的贝亚恩人的真正实力了。
因而玛格丽特表现的仿佛这确实是一个玩笑,“母亲,”她笑着说,“你知道这不太可能发生,纳瓦尔女王……”
“玛格丽特,”太后不耐烦的打断了女儿,“不要对我说你没本事控制纳瓦尔的亨利,随便我这里的一个女官,”她很随意的指了指侍立在一旁的索弗夫人,“都能把这小子的五官七窍都迷住,让他乖乖的听她摆布。”
玛格丽特又弄不懂王太后的真正用意了,她应该不只是想确认女儿的能力,不过玛格丽特却装作她只是领会了这一层意思。
“母亲,”玛格丽特以她那天生的高贵态度大声回答道,“我应该做的事情比你的女官们要名正言顺的多,把我和她们做比较……”她同时也若无其事的指了指索弗夫人,“母亲,您未免太小瞧我了。”
“好极了,玛格丽特,”太后显得很高兴,她伸过手来,使劲儿的掐了一下玛格丽特裸0露着的胳膊,“去做吧,女儿,用你的行动来向我证明吧。”
随后她又凑过来,用耳语般的低声补充道,“如果你做的没有说的好的话,就老老实实的让我派出索弗夫人吧,其实我一直认为她在这方面比你强多了。”
太后说完,就自顾自的大笑起来,玛格丽特冷冰冰的哼了一声,就低头去喝杯子里已经凉掉的牛奶。
011 关于亨利的预言
玛格丽特去邀请亨利·德·纳瓦尔一同去内韦尔公爵夫人在卢瓦尔河谷中的庄园小住数日,后者立刻答应了。
“殿下,”亨利彬彬有礼的问道,“您能否告诉我,除了我之外,你和公爵夫人还邀请了哪些客人?”
“我的弟弟弗朗索瓦,”玛格丽特回答,事实上,她还没顾得上去和阿朗松公爵说。
“哦……”亨利想了想,“殿下,我能不能再邀请别的客人,比如,泰里尼?”
“当然,先生,”玛格丽特回答,海军元帅的女婿泰里尼是很漂亮的年轻人,而她从来是对这类人抱有好感的。
随即玛格丽特想起了另外一个重要问题,“先生,您是不是还需要多带几个随从?”
“有这个必要么?”亨利犹豫了一下。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先生,这不仅仅是我的建议,也是内韦尔公爵夫人的希望。”
“好吧,”亨利笑得很轻松,“既然吉兹公爵的弟媳强调了这一点,那么我就让勇敢的德穆伊·德·圣法尔也加入我们的队伍吧。”
紧跟着他又问,“内韦尔公爵夫人邀请孔代亲王夫妇了么?”
“没有……确切的说,是孔代夫人有她自己的安排,”玛格丽特笑了笑,但她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先生,”她很谨慎的斟酌着词句,“也许用不着我来说这句话,不过,在您离开卢浮宫之前,确实有必要把女王陛下的护卫们也安排好。”
贝亚恩亲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了,他认真看了看玛格丽特,“殿下,您是在提醒我什么吗?”
“我是以您的朋友的身份提醒您的,”玛格丽特没有否认,“女王陛下和您是胡格诺,而卢浮宫里的其余人都是天主教徒。”
亨利又盯着玛格丽特看了好几眼,才缓缓的点了点头,“殿下,那么多谢您的提醒了。”
玛格丽特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于是她行了个屈膝礼,就告辞离开了。从亨利的房间离开后,她直接去了阿朗松公爵的房间。弗朗索瓦对于来自姐姐的这一邀请表现出了极大的喜悦,以至于忘记问清楚究竟还有没有其他的客人了。
玛格丽特当然也就没有说。
隔了几天,在相关的男女双方都准备动身前往卢瓦尔河谷之前,关于他们这场政治联姻的谈判桌上传来了新的消息,纳瓦尔女王放弃了要求未来的儿媳改宗的要求,她甚至表示,如果瓦卢亚王室能够给出相当于一位公主的继承权的嫁妆,她也愿意考虑同意玛格丽特在出嫁的同时放弃继承权。
因而等一行人离开了巴黎城,玛格丽特在欣赏初夏的乡村美景之外,也花时间和贝亚恩亲王讨论了女王的这种让步。
事实上,这曾经是玛格丽特喜欢的场景,现在她发现自己依然喜欢这种被年轻英俊的绅士所包围的感觉——亨利和泰里尼的马分别在她的左右两边,德穆伊跟在他们后面,在他之后还有几个更随亨利来的胡格诺绅士,而阿朗松公爵虽然带着他的几个绅士走在前面,却始终忍不住回头向姐姐顾盼。
玛格丽特的心情好了起来,便用开玩笑的口气问亨利,“先生,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和您身边的各位先生们,都不介意我是一个天主教徒?”
泰里尼的身份注定了他始终谨小慎微,在玛格丽特的这句问话之后,他几乎立刻收拢了缰绳,马停顿了一下,他便改为和德穆伊并行了。
玛格丽特并不在乎这种小动作,她只是再一次的看向亨利,后者也用一种同样轻松的语调回答道,“殿下,我要说我并不介意,您相信么?”
“为什么不呢?”玛格丽特依旧笑道,“天主教徒是很有用的,先生,我猜测您过不了多久就能体会到了。”
“有用?”亨利的回答中有浓重的疑问成分。
玛格丽特回头看了看,泰里尼和德穆伊已经落后了一段距离,几乎可以断定他们无意去监听未婚夫妇的谈话。
于是她才压低了声音问亨利,“先生,天主教徒们不会接受胡格诺的领导,您承认这一点么?”
“当然……”亨利显然没有明白玛格丽特的意思。
“先生,”玛格丽特再一次压低了声音,“我想您一定知道,法兰西绝大多数子民都是天主教徒,特别是在巴黎,几乎没有几个市民是胡格诺呢。”
亨利是很聪明的,而纳瓦尔女王一定早已把玛格丽特的某些言论告诉他了,因而他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给出了最为肤浅的一种回答。
“殿下,您也许会喜欢波城的,”亨利说,“但是作为天主教徒,您在那里肯定会像我在巴黎一样,都是属于少数派。”
也许玛格丽特和亨利还没有熟悉到可以让他吐露真言的地步,但她现在确实不想让他通过如此敷衍的回答而逃避开这个话题,因而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指出了这句话中的漏洞。
“先生,您拿我来作为例子是不恰当的,”玛格丽特依旧微笑着,“如果我有幸去波城定居的话,必然是去分享您和您母亲的荣光的,因而波城的人民大约不会太在意我是个天主教徒,但这仅仅是对于我来说,我相信,同样的情况显然不会发生在您的身上。”
玛格丽特本以为亨利会就此承认,但事实证明,她又一次大错特错了。也许亨利在其他方面不具有绝对的才华,但若论耍无赖的本事,则肯定是他的一大优点了。
贝亚恩亲王的脸上依然是愉悦的笑容,“美丽的殿下,”他说,“您的聪明和才华让人羡慕,这当然可以使别人忘记您的天主教徒身份,但每一个法国人都知道我是个胡格诺,这是没法改变的。”
这句话说得太巧妙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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