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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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征北战-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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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劳了。”
  “但大人若有其他意见,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不必担心。关白自会裁断。”
  使这对天下夫妻初现裂痕的,当真是茶茶姬?长政默默起身,他觉得,宁宁应不会仅为了此事,就说出那等话来。他尤其在意宁宁所说的僧侣戒色云云。宁宁不是天主教徒,但她似对天主教信仰之专甚是欣赏。
  大坂府曾有过一次有关信仰的争论,秀吉和近侍都在场。众人在讨论神、佛和天主到底谁更尊贵。当时在座的小西行长之父寿德推崇天主。他认为天主的威严毋庸置疑,其他神佛都是因人的虚幻愿望生出的邪物。他的说法立刻遭到了笃信佛教的女眷们的猛烈反击:“说天主不是邪神,何以为证?”其实双方所信奉并无根本区别。因此得出一个结论:信仰皆自便,不当横加干涉。
  秀吉一直笑呵呵地听他们争论,最后,他对同样沉默的宁宁道:“北政所,你说呢?”
  宁宁淡淡一笑,答道:“已有定论,无需再问。”
  “已有定论?”
  “是,难道这不是和信仰天照大神与日本诸神一样吗?”
  “哦?有趣,你向大家说说。”
  “好。日神开天地,育万物。人、神佛、天主,都为日神所生。因此,问题只在于日神到底是从诸神中推举而成,还是顺天应人而生?”
  “哦,有趣。”秀吉又道,“那么,你为何既念诵阿弥陀佛,又向观世音磕头?”
  “呵呵!比起孕育了人的远古祖先,孩子们更怀念母亲,这是一理呀。大人知道,无论是向神佛磕头,还是向天主祈祷,都是在向孕育了天地的诸神致敬。因此,无论信奉谁,人人皆可自便。”
  宁宁把孝心和信奉联系在一起,让寿德无话可说。
  浅野长政此时听到宁宁出人意料的反驳,心情沉重。他暗暗祈祷,自己见到秀吉时,秀吉能有好心情。关白若心绪不佳,会有怎样的暴风雨啊!
  在本城二层,刚把家康送出的秀吉,正甚为不快地在跟石田三成说什么。长政吃了一惊。
  “治部,为政就是要让百姓安居乐业,推行茶道有何不妥?会花费些什么?不过是喝一碗茶,这不仅可以陶冶性情,还能让他们思量人生。有哪点不好?看来你又和利休不合了。”
  石田三成看到长政进来,便闭口不言了。
  “家康他渐渐就会明白。一个大茶会不至于让他心生轻视。你不如去细细查探天主教徒暴乱之事。我并非不许他们信奉天主。那些煽动无知百姓、野心暴露无遗的鲁莽之徒,实不可和真正的信徒相提并论,要严加惩处。不可把这个和大茶会混为一谈。”
  长政一边从秀吉的话中猜测他们谈论的话题,一边在三成上首落座。秀吉道:“长政,北政所那边怎样?”
  “这……”长政有些犹疑。“她是否有何不满?但说无妨。”秀吉见长政神色不对,不由皱起眉头。
  “在下就直言了。夫人认为此行太过铺张,深感不安。她希望大人多为百姓打算,一切从简。”
  “哼!我这样做是为了谁?”
  “在下只是转达北政所夫人的意见。”
  “嗯,也好。她是怕人非议,那就减少二三十乘轿子。”
  “还有……”
  “还说什么?”
  “夫人说,此行女眷居多,希望不要有男子观瞻。”
  “不想男子看到?”秀吉诧异地微微偏了偏头,道,“嗯,她到底是关白夫人,不想抛头露面。真是多此一举!”
  “还有,僧侣也不能旁观……”说到这里,长政觉得腋下冷汗直流。此话意味深远。
  “我想岔了。”秀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明白了!原来她连和尚都不想见。”
  “恐怕正是如此,大人明白什么了?”
  “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秘事。我曾告诉她,我不久就会去征服高丽、大明国,直到西洋。宁宁身为关白夫人,如连和尚都能见到她,也太不成体统了。哈哈哈,果然是知夫莫若妻啊,看来宁宁和我志同道合啊。她竟是这个意思。”
  长政一脸苦涩,不再说话。他曲解了宁宁,秀吉亦误解了。宁宁本来想给秀吉当头一棒,煞煞他的锐气,不料却使秀吉更加嚣张。这与夫人本意相差太多了!长政脑中突然闪过琵琶法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为官者,骄奢必败。
  “好,就照宁宁的意思办。”秀吉的心情已经完全好转,“就不要减少轿子的数量了。传令下去,任何男子不得旁观。”
  秀吉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宁宁的要求,反而让长政慌张起来。他一面为没惹起风波而欣慰,一面却忐忑不安。
  “治部,你退下吧。长政,我还有话要和你说,你且留下。”秀吉一本正经道。等三成走后,他压低声音道:“长政,宁宁到底有何不满?”
  长政吃了一惊,他本以为事情已结束了,看来秀吉是不想让三成听到。
  “看你的脸色,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还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这……”
  “她是否说了些让你难以启齿的话?是因为嫉妒吗?”
  长政缓缓摇了摇头。
  “那么,她是不是说我太过奢华了?”
  “不,还不只这样……”
  “嗯?是谁让她不快了?”
  “这……夫人不仅是对大人不满,还在斥责我们这些无能之人啊。”
  “无能?”
  “是,夫人说大人所做的一件件事,只是使人震惊。难道大人除了使人震惊外,就没有其他能耐了?难道这就是我们这些辅佐之人应尽的职责吗?”
  秀吉从鼻腔哼了两声,“她果真这样说?”
  “是。”
  “但我秀吉天生让人震惊,让人奋发!”
  “是。”
  “丰臣秀吉取得天下后,正在思量如何从根本消除战乱。”
  “……”
  “从今以后,只有三种情况下会发生战事。其一,有人敢不服丰臣秀吉。不过,这应已不是问题,天下已无人敢反抗我了。那么原因只会是第二种。”
  长政微微偏着头,一直仰视着秀吉。宁宁有他意料之外的敏锐,而秀吉则总让人捉摸不定。
  “长政你听好。”秀吉把声音又压低了些,以教导的语气遒,“这另外两个原因,其中之一,便是岛津和大友这样的大名争夺领地。这种战事随时都可能发生。其三,便是百姓受到恶意煽动而造反。”
  “哦……”
  “因此,我要找到能防止这些情况发生的根本大计。”
  “但能有这样的妙计,可断绝战乱的根源吗?”
  秀吉简单地点了点头,“我要重新丈量海内的土地。准确分配每一寸领地。”
  “这样做,就能断绝战争根源?”
  “如此就能分清众大名的领地。迄今为止,争斗无不因为领地。因此,我重新丈量土地,把领地分配清楚。若再有争斗,便是反抗丰臣秀吉。”
  “是。”
  “反抗秀吉便是天大之事,他们不会轻易开战。另,因为赋税是由实际收成决定,他们便不能残酷压榨百姓。明治和昏庸之别,就在于如何确定地租。”
  长政不由得拍拍膝盖,叹服不已,心道关白夫人固然聪敏过人,但关白实乃人中之龙!
  “也就是说,丈量土地,便是能消除战争根源的妙策。只要不收取严苛的地租,百姓就不会受那些借信仰以煽动者的迷惑。而且,为了保证土地丈量,避免暴乱,我要颁布狩令,收缴兵器。”
  “收缴兵器?”
  “百姓的生计因我得到保障;那些无赖之徒和居心叵测之人,也由我来镇压。因此,百姓何需留有兵器?兵器即凶器,只要没有了兵器,就能杜绝私斗。”说到这里,秀吉冷笑起来,脸上满足皱纹,“怎样?迁居聚乐第、大佛开光、北野大茶会……都是为我的政略开路。我这样做,目的是安抚民心,否则是收不回兵器的。宁宁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是女人到底目光短浅。她是担心我除了令众人惊讶之外,别无能耐,无所事事,耽于玩乐。”
  “……”
  “实则不然,我的最终目的,便是要给那些认为世上不可能无战事之人,创造出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这方是我此生大志。明白了?”
  不知何时,长政伏在了榻榻米上,秀吉的话深深烙在了他脑海中。长政不明秀吉这些奇思妙想究竟源自何处。为了杜绝私斗而丈量土地,这不仅是评定为政善恶的标准,也会因此消除百姓不满、平定暴动,再加上收缴兵器,简直就是一举数得的妙策。长政认为,秀吉的头脑简直是令人惊叹的神物,遂道:“听了大人这一席话,在下疑窦全消。”
  秀吉缓缓点了点头:“人生来就有器量大小之分。我绝非说宁宁器量小。宁宁乃女人中的男儿。但秀吉也并不浅薄,等我们和好之后,我要把这些话说给她听,告诉她不必担心这些无聊之事。”
  “是。”
  “就照宁宁说的,禁止男子送行。我也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啊。”
  长政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秀吉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好了,你退下吧。
  长政退出去后,在隔壁房间等候的利休进来。秀吉一天之内不断接见人,利休居士是目前为止,唯一不会带来坏消息的近侍。但是今日秀吉不知为何,不悦地对他道:“你是来商量茶会的事吧?今日免谈。”
  “已经对北野的土地重新划分,大人是不是……”
  “我以后再看,放在那里吧。”利休看出秀吉不悦,轻轻把一个小纸卷放在案上,默默退下。
  然后进来的是小西行长。行长的来意一看便知,他是和父亲寿德一起来请求延缓放逐天主教传教士的。
  “今日你不用再说。如那些神父能悔过即可。如没什么要紧的事,以后再谈。”秀吉就这样轰人似的把他们打发走。随后,他陷入了沉思。宁宁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只知让世人震惊……”虽然刚才对长政说了要丈量全国土地,但能否建下足以和那些稀世英豪相媲美的丰功伟业,秀吉仍无十分把握。他想到丈量土地,乃是因为纳屋蕉庵的一番话。但蕉庵的本意并不是要消除战争、劝他为善政,而是在指责日本的狭窄贫瘠。“全国有六十余州,就算全部收入囊中,每一州分封一位大名,也只能有六十余位大名……”蕉庵曾如此道。
  秀吉倚着扶几,以手托腮。就算他已经掌握海内,结果亦是一样。
  小田原之事,秀吉已经胸有成竹。他让北条父子直接进京,一旦进京,就另封领地,否则就像征伐九州一样,好好打一仗。他因此会见了来京的家康,以确认其想法。家康定不会愚蠢到和北条结盟,阻挠秀吉的大业。秀吉觉得,家康倒似更希望北条败亡,理由乃是因为土地的狭窄。就算北条氏顽抗到底,秀吉也能轻松将其击败,取得关八州,然后把家康迁往彼处。如此一来,家康现在所领三河、远江、骏河,都会空出来。再把织田信雄迁到那里,即可真正巩固尾张以西。若信雄说尾张是他祖先的土地,为离去而不满,也无妨,把他迁到施展不开手脚的偏远之地,让他苟延残喘即可。
  这样打算,封赏的土地却依然不够,不能完全满足功臣。秀吉再清楚不过,才会想做出北政所所说的“让世人震惊之事”,努力夸示自己的权威,让人敬之畏之。这种想法在暗中支配他的行为。
  我是否快到达人生的顶峰了?秀吉亦会生出此念,这与他自诩为“太阳之子”的自信有很大冲突——太阳每日升起,孕育万物,始终光芒万丈,辉煌不减。
  “唉!”秀吉长叹了一声,“如有战争,就不致如此无趣了。”秀吉自可以称得上古今无双的“战争赌徒”。玩弄眼前的敌人,想着如何使之屈服时,就会智谋如泉涌,精神勃发。一旦天下安定,他便无法体会战场上的那种紧张和刺激了。
  这绝非顶峰,丰臣秀吉怎可有顶峰?正当他想着这些,下人来通报,有人求见。
  “有乐?”秀吉哦了一声,道,“让他进来。”
  有乐来,自是有关茶茶姬之事。秀吉不由得坐正了,脸泛潮红。每当他想起年轻的茶茶姬,心里就会激切不已,就觉得自己尚年轻。
  “有乐,过来些。”
  “是。大人还是老样子,丝毫未变啊。”
  “我已变了许多。”
  “您面色愈发红润,眼睛也炯炯有神。”
  “别尽拍马屁。茶茶还好吧,进京的准备作好了吗?”
  “在下就是因为此事……”
  “你是说茶茶,还是进京?”
  “这……二者都有。”有乐尽力挤出一点微笑。秀吉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冷战:刚才被北政所狠狠在他心上扎了一针,这次茶茶又想说什么?北政所总是以妻子的身份对他说教,而茶茶却完全相反。她能清哳地洞察人心,瞄准感情的缝隙,任性地把箭射人。在你心情好时,她就是个有趣的孩子;而你情绪不佳时,她便是个不好打发的玩偶——她性子刚烈,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茶茶又说些什么?”
  “她说她不想迁往聚乐第,请大人见谅。”
  秀吉眉头紧皱,“告诉她,不可!”
  “是,在下对她说过,此事已决定了,恐难以改变。可是她不听。”
  “不听也要听!你再去与她说!”
  “这……大人应该知道她的脾气,在下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你想要我怎样?”
  “恐怕还需大人亲自说服。”
  “我亲自?”
  “是,在下束手无策。”有乐盯着膝盖上的白色圆扇,那神态好像在说:“大人不知茶茶的脾气?”
  秀吉最恨有乐这种装腔作势。利休有时也会摆出这副模样,便是表明他心怀轻视之意。“有乐,你告诉她,这件事上我不许她任性,就这么与她说。”
  “看起来小姐好像有她的理由。”有乐缓缓道,“或许,小姐有身孕了……旅途劳顿,会对身子不利……”
  “她怀孕了?”秀吉惊得几乎要跳起来,慌忙抓住扶几,“此话当真?”
  有乐看着庭院,道:“当然,还不能确定……不管怎么说,这是大人私事,大人应比在下……”
  “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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