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江湖,只有获胜者才能生存下去。即便因此而血腥累累,不得不抚摩佛珠来寻求片刻的慰藉。
无论如何,这总比让对手抚摩佛珠来纪念自己要好吧?
演奏终了之后,阿华跟随那个盲眼的女孩来到了后台。
“你来了。”女孩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微笑道,“你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错。”
“你能感觉到?”阿华挑起眉头,惊讶于对方的敏锐。
女孩点点头:“对于一个瞎子来说,这个并不难。我可以听到你的呼吸,揣摩你走路时的频率……还有,牛牛见到你之后的情绪也可以作为参考。”
阿华看了看女孩脚下的那只导盲犬,小家伙正冲着自己兴奋地喘息着。他以前听说人愉悦的时候身体会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被犬类捕捉到之后就可以分享主人的心情。今天看来这种说法还真不是无稽之谈。
略作寒暄之后,阿华引出自己此行的正题:“去美国手术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这两天准备准备吧,大概一周后就可以动身了。”
女孩一怔,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欣喜、渴望还有一点点不真实的虚幻感觉。良久之后,她才用诚挚的语气回复道:“我没想到会这么快……谢谢你。”
阿华却不愿接受对方的谢意。
“你真的不用谢我。我说过了,这只是一次交换。”顿了顿之后,他甚至补充说,“从我的角度来讲,我还真不想把你送到美国。”
“是吗?”女孩现出些奇怪的表情。
“你走了之后,我就听不到这样的音乐了。”阿华一边说一边摊着手表示遗憾,不过对方并无法看到他的肢体动作。
“是这样啊。”女孩笑了,“其实我已经考虑到了,所以特意给你们准备了礼物。”
说话间,女孩从自己琴包的夹层里摸出了两张光盘:“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曲子,我制成了两张光碟,一张是给你的,还有一张,请帮我转交给他吧。”
阿华当然知道“他”是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接下了那两张光盘。
“而且我很快就可以回来了呀。”女孩又说道,“到那时候,我的双眼是不是就可以复明了?”
“应该没问题。”阿华的回答很有把握,让人一听便充满了信心。女孩睁大了双眼,那黯淡的瞳孔中似乎已经在散发着一些光彩。
“那真是太美妙了,我几乎无法想象。”她用兴奋的语调说道。
阿华忍不住问她:“那你现在最想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女孩踌躇了一会儿,然后她回答说:“炫。”并且特意强调:“三个人。”
“三个?”阿华暗自猜测这里面会不会有自己,不过他又不好意思问出来。
好在女孩主动坦白了这个问题:“有一个人是你,另一个人是他。还有一个,是我最想见到的……”
女孩说到这里,语气忽然变得凝重起来。而阿华更是一愣,他没想到那个人在女孩心中居然并没有排在“想看到的人”中的第一位。
那排第一位的人又会是谁呢?
仍然不需要阿华提问,女孩自己已经继续往下说道:“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凶手,在网络上他有一个代号,叫做Eumenides。”
“什么?”阿华无法抑制心中的惊讶,他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女孩误解了阿华的情绪,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一定也听说过这个人,对吧?我之所以最想见到他,是因为他杀死了我的父亲。”
阿华觉得越发的不可思议,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傻,对于女孩和那个人之间的故事,他根本就一无所知!
女孩这时又想起什么,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了,我父亲是个警察,是在追踪那个凶手的时候被杀害的——和他在网上征集到的猎物可不一样。不过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原谅那个家伙的——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阿华有些庆幸对方是个瞎子,否则自己绝对掩饰不住脸上的惊骇情绪。
女孩摇摇头:“曾经有新闻说他被炸死了。不过后来我知道那是假的,因为他又出手做过几件案子。”略微沉默片刻之后,女孩又说道,“我希望他不要停下来,直到被我抓住的那一天。”
阿华明白女孩的意思,她绝不是赞同杀手的做法,她只是觉得:只要对方不停手就终究有踪迹可循,而自己也就有了报仇的机会。
阿华看着女孩空洞的眼睛,那里面闪动着仇恨的光芒。阿华苦笑着,同时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可寒意中却又夹杂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快感,如此的怪异……
第五章 失踪的铅笔
自那一夜杜明强与平哥等人放手一搏之后,424监舍的人员格局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风光无限的黑子地位一落千丈,只能和小顺一起挤在外屋那张臭气熏扰的床铺上。平哥仍然是监舍老大,但行事风格却改变了许多,不会再随心所欲,无所忌惮。
杜明强俨然成了监舍的二号人物,不过他除了关照关照自己的朋友杭文治之外,并不愿意掺和其他人之间的纷争。平哥等人自然也不会再去招惹这个什么都知道的“记者”。
阿山取代黑子成了平哥新的臂膀。虽然有了些实权,但他并不敢像昔日黑子那样跋扈。他和黑子、小顺其实形成了一个相互钳制的三角关系:每个人都掌握着其他人的秘密,同时自己也被其他人钳制掌握着。
杭文治的日子就轻松了。在这一夜发生的变故中,他并没有得罪任何人,但是却成为了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他握住了黑子、阿山和小顺的把柄,同时他们对自己却毫无牵制。即使没有杜明强罩着他,监舍里的其他人也不敢再随意欺凌他了。
这种格局的变化也体现在了此后的劳动安排上。黑子和小顺自然开始承担最重的任务,阿山原本可以轻松许多,但他为人低调谨慎,并不愿意占便宜落人口实,所以他把省下来的份额给了杜明强,杜明强当然也不独占,总是顺带照顾一下杭文治。这两个人得个轻松,干完活了就凑在一块闲聊闲聊,关系越发的亲密。
如此几天倒也无事,不知不觉又到了周末。按照监狱内的管理制度,周末犯人是不用劳动的,这两天的时间一天用来安排亲友探视,另一天则集中进行思想政治学习。
周五晚上便有管教将第二天的探视安排告知了相关犯人。有人来探视的犯人自然喜上眉梢,因为通过这样的机会不仅可以得到亲友们捎来的食品等紧俏物资,更重要的是能享受到一次温暖平等的情感交流——这正是所有犯人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杜明强,探视时间,上午九点;杭文治,探视时间:上午九点半;钟小顺,探视时间:上午十点。”管教在424监舍前嚷嚷了几嗓子之后,便又向着其他监舍而去了。
“行啊,记者。你不是说没人管你吗?这不还是有人来看你了?”平哥躺在自己的铺位上,用脚往对面床上铺指了指——那个铺位原本是小顺睡的,现在已经属于杜明强。
平哥和黑子、阿山入狱的时间比较长,已经很少有亲朋来探望他们。所以他们便很关注同监舍犯人的待遇,因为一旦有人收到亲友送来的食品,按规矩总是要拿一些出来给“大哥”们分享的。小顺的家人一直来得比较勤,算是在这方面对监舍“贡献”最大的一个。而杜明强则寒碜得很,自打他入狱之后从来没人来看过他。所以这次的探视安排中出现了杜明强的名字,平哥反而觉得有些奇怪了。
杜明强在上铺“嘿”了一声道:“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同时心中也在暗自思忖。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委实不多,除了“四·一八”专案组的那几个警察之外,就只有阿华了。明天要来见自己的人会是哪一个?来人又会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呢?
平哥见杜明强不愿多说,也就懒得和他搭腔,转而去调侃杭文治和小顺,问他们是不是有相好的小妞要来。小顺涎着脸嘻嘻哈哈地应付着,杭文治却沉默不语,像是被说中痛处一般。
平哥纯属要寻个开心,于是又撇下杭文治专攻小顺。小顺被撩逗了几句之后,情绪也亢奋起来了,开始没边没谱地吹嘘自己入狱之前风流倜傥,当时学校里那几个“太妹”被他把了个遍,现在还有人要死要活地等着他出狱呢。
黑子正在卫生间里撒尿,见小顺越说越得瑟,便一边拎着裤子一边出来插话道:“你他妈的吹牛逼吧。就你这怂包还把小妹呢?我看你装小白脸给别人舔舔屁股还差不多!”
“我怎么怂了?”小顺不服气地昂起脖子,“我在学校也是‘四大金刚’之一,那些太妹就是整天围着我转,怎么了?”
“怎么了?就你这小样毛还没长齐吧?来,先让大爷验个货。”黑子存心要调戏小顺,说话间突然伸出手去,在小顺的裆部重重地掏了一把。
以前在424监舍里,小顺也是被平哥、黑子等人调笑惯了的。有时候即便过分一点,他也只能干笑着悻悻了之。不过自从那天晚上黑子被爆出“谍报”的身份之后,小顺对黑子的态度便有了些潜移默化的改变。此刻再次受到对方侮辱,他可就忍不住了,起身便推了黑子一把:“我操!我验你个妈的验!”
黑子万万没想到小顺会突然动手,猝不及防下被推了一个趔趄。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恶狠狠地吐出句脏话,抢上一步搂住小顺就要揍,小顺也不含糊,手脚并用和黑子纠缠在了一起。
“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平哥眼见事态有些失控,便从床上坐起来喝道。小顺和黑子停了手,但相互间仍然拉扯着衣领,脸红脖子粗的。
“撒野是吧?”平哥瞪着这两个人,“有闲劲都给我刷厕所去!”(人)
黑子看出平哥是真生气了,便松开了小顺解释道:“平哥,你可看见了,是他先跟我动手的。”
“行了行了。”平哥没心情给这两个人评判是非,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也是的,我跟小顺逗两句,你他妈的瞎掺和啥?”
黑子没啥话说了,他咽了口唾沫,心情无比沮丧。他在平哥心中的地位显然已经大不如前,就连和小顺发生矛盾,平哥居然也没有站在自己这边。
小顺见黑子挨骂心中自然是一阵暗爽。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敢太过得瑟。只是又横了黑子一眼,然后便爬到自己床上假装睡觉去了。
经过这么一闹,平哥也没了玩笑的兴致。众人各归各床,横躺着百无聊赖。只有杭文治盘腿独坐,眼望着气窗外的无边夜色,思绪难平。
第二天一早,犯人们起床之后先吃了早饭,然后集中到监舍前的一个院子里放风。昨天晚上被点到名的犯人则按照预定好的时间,依次被带到探访室里接受亲友的探望。
杜明强是424监舍里第一个被安排探望的人。当他被带到探访室的时候,来客已经等了他一会儿。那个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长方的脸形,身材高大挺拔,正是邓骅生前的贴身保镖阿华。
管教给杜明强解开手铐,然后退到了探访室门外。
杜明强拖动着脚镣在阿华的对面坐下,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并不急于说话。
阿华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深沉却又绝不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最终还是阿华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托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在说话的同时阿华移开视线,开始四下打量探访室内的陈设格局。
“哦?”杜明强仍然在看着对方,而他探询的语气显然是希望对方给些更加详细的信息。
阿华便扫了杜明强一眼,继续说道:“我联系了最好的医生,出国的手续也办妥了,下周就可以出发。那边的医院提供全程贵宾式服务,从接机到入院手术都有专门的护理人员负责,我还特别要求配备一名中文翻译。”
杜明强脸上露出笑容,赞了句:“很好。”不过他并没有说“谢谢”一类的客套话,因为他们之间只是在完成一场交易。
阿华自然也很清楚这里头的干系,所以在得到对方的赞许之后他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现在我们之间两清了吧?”
杜明强回答:“是的”。随即他再次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而这一次的目光中包含着一种灼人的锐利感觉。
“所以我们之间该处理另外一些事情了。”阿华一字一句地森然说道。
杜明强当然知道“另外一些事情”指的是什么:他设局杀死了邓骅,对方无论如何都是要找自己报仇的。不过他对此并不反感,他甚至很欣赏阿华的忠诚,所以才会把郑佳托付给对方——事实证明这是个正确的选择。此刻面对着阿华愤怒的目光,杜明强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你有这个权利,我会等着你。”
阿华也点点头,两个人之间便用如此简单的对话完成了一场生死之约。然后阿华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光碟放在桌面上,告诉杜明强说:“这是她托我带给你的。”
杜明强的心怦地剧跳了一下,他眯起眼睛敏感地反问道:“她知道我在这里?”
阿华注意到杜明强的情绪变化,并且立刻判断出对方在担心什么。他的嘴角挑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同时如实告知对方说:“她并不知道你的情况,她还在期待着视力恢复之后与你相见。”
杜明强松了口气,他把那张光碟抓在手里,轻轻地抚摩着。
“你给他什么东西?”押送杜明强的管教一直在探访室门口监视着室内的动静,见到这两个人在传递物品,他便走上前喝问了一句。
杜明强连忙赔着笑:“只是一张光碟。”
“我们得先审查一下碟片内容,这是监狱的制度,请你理解。”管教一边说一边冲杜明强伸出手。
杜明强无奈地撇撇嘴,将那张光碟交到了管教的手中。
阿华已经完成了此行的使命,见管教正好进来了,他便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不再答理杜明强,自顾自起身离去。
杜明强看着阿华走远,他主动把双手伸出来,摆出配合管教戴手铐的顺从态度。
管教却笑了:“急什么?你的探视时间还没到。”
监狱规定的探视时间是每次个小时,一般探视双方都会觉得这时间短得转瞬而逝,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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