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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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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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精彩啊!空海——”逸势说道。

“嗯。”空海在逸势身旁颔首。

“你不觉得惊奇吗?”眼看空海仿佛若无其事,逸势问道。

“当然惊奇。”

“不,你惊奇得不够。”

空海对逸势的说法,报以苦笑。

“空海啊!难不成你不是第一次看到胡旋舞的吧!”

“嗯。”空海点头答道。

“狡猾。”逸势立刻大声叫道。“你太不够朋友了,空海,我到酒楼去都会告诉你,连妓院都带你去,为何你看过胡旋舞的事,却不告诉我呢?”

“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这般想看胡旋舞。”空海说道。

逸势很无趣地把舌头弄得啧啧作响。

不久,胡旋舞终于结束了。就在围观者的叹赞声中,铜钱纷飞而下。

姑娘们和一位站在姑娘后方作西域风装扮、一直双手交错观看着的男人,弯下腰把钱捡起来。那男人足履长皮靴。

捡钱的姑娘当中,有一人把头微抬,看着空海。

“啊!空海先生。”碧眼姑娘露出微笑。

正在低头捡钱的男人,听到声音,也抬起头来。

“空海。”男人叫道。

“啊!”空海颔首,和他们打招呼。

“空海,你认识他们呀?”逸势低声问道。

“是的。今日正是为和他们会面而来。”

空海边对逸势说道,边走向那男人。

“马哈缅都,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是一起从倭国来的橘逸势。”空海握着那人的手说道。

逸势只是张嘴发楞,傻傻地站在一旁。

“逸势。这位是胡人马哈缅都。他目前正在教我胡语和有关祆教的事情。”空海以日语对逸势如此说道。

“请多关照。”逸势立刻鞠躬,并以唐语说道。

“不必客气,逸势先生。倭国的人都像空海这般吗?我和他也没见过几次面,不知不觉中,他不但已经会夹杂着说出我们的语言,对祆教的火也有独特的见解——”

“火?”

“是的。他说祆教所称的火,原本就在我们的身体内部燃烧着,所谓的拜火,就是拜神,所拜的不正是自己的火吗——”他以流利的唐语说道。

看来马哈缅都对空海真的感到惊讶,从他对逸势所说的这番话中,更透露出对空海的赞叹。

“不,不,马哈缅都先生,这个人比较特别——”逸势以唐语说道。

逸势对于马哈缅都赞美空海一事,非但没有不悦的神情,反而露出微笑。

依逸势的性格,原本是很受不了别人在他面前赞美其他人的,只有空海另当别论。当空海被赞美时,逸势会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不久,捡好钱的三个姑娘,并排在马哈缅都身旁。

三人的年龄,大约在二十上下。

每个人都拥有高挺的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眉、嘴角长得相当神似。

“逸势。这三人是马哈缅都的女儿——”空海说道。

空海开始以唐语和逸势交谈。

三位姑娘听到空海的话,面露微笑,微屈膝盖致意。

“我是多丽丝纳。”

“我是都露顺谷丽。”

“我是谷丽缇肯。”

三人分别报上自己的名字。长女多丽丝纳,二十一岁。次女都露顺谷丽,十九岁。三女谷丽缇肯,十七岁。

“今日,可否也说些祆教的事给逸势听呢?”空海对马哈缅都说道。

“当然可以。不过,有一件事得先告诉您。”马哈缅都盯着空海说道,又把目光转向女儿们,对女儿说:“你们先到一旁去。”

“啊!你不可以独占空海。”说此话的,是大姐多丽丝纳。

“就是嘛。”

“每次都只有爹陪着空海——”

都露顺谷丽和谷丽缇肯,也附和姐姐的话。

“并非如此,我和空海有重要的事要谈。谈话时,你们可以先到一旁吗?”

马哈缅都话一说毕,女儿们翘着尖尖的小嘴唇,走到一旁去。

“不知何事?”空海问道。

“昨日,和丽涵会面。有关空海经常打听的那件事,丽涵有事要我代为转告——”

“丽涵吗?何事啊?!”

“刘云樵已经发疯了。——要我如此转告,您就明白了。”

“刘云樵?”

“正是。三日前,佣人发现发疯的刘云樵在自己家中转来转去——”马哈缅都说道。

“不妙了——”空海咬着嘴唇说道。

“喂、喂,空海。未料在此也会听到刘云樵的名字,到底怎么回事呢?”

逸势问道。

“就是方才听到的事情啊!”

“不。我想问的是——这位马哈缅都,到底有何关联?为何刘云樵的名字会出自他口中呢?”

“胡玉楼啊!”空海说道。

“什么?!”

“胡玉楼的玉莲姐引见我认识马哈缅都。因为我问她是否认识人,可以说些有关胡人的神祇给我听——”

“啊?!”逸势愈听愈糊涂了。

“方才不是听到‘丽涵’这名字吗?这个丽涵,就是玉莲姐。”空海说道。“逸势啊!你该不会认为玉莲姐的‘玉莲’就是她的本名吧?”

胡玉楼的妓女,都是胡姬。

换言之,西域来的碧眼姑娘们来此讨生活。

空海和逸势所熟识的玉莲和牡丹,都是碧眼且肌肤雪白的胡姬。玉莲和牡丹的本名当然都不是汉名。玉莲和牡丹,只是陪客时使用的花名而已。

空海说明后,逸势才恍然大悟。

“如此说来,马哈缅都就是丽涵——玉莲姐的友人啰。”

“应该说是她的熟客——”空海说道。

“因此,才会叫女儿们都到那头去。”

空海如此一说,逸势终于颔首。

空海确知逸势已经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又转向马哈缅都。

“您是否能把方才的事,说得更详细些。”

“刘云樵之事吗——”

“正是。”

“详细情形,也都是从丽涵那听来的——”

如此的开场白后,马哈缅都开始叙述。

刘云樵的妻子春琴被妖猫附身后,曾经一度离开的佣人们,于三天前又回到刘云樵宅邸。

一进屋子,就觉得屋内不对劲。

大门口有屎尿的痕迹,一进入屋子,走廊到处也都是粪便。

那是人粪。

佣人们提心吊胆走进刘云樵的房内,发现刘云樵果然在里头。

刘云樵全身赤裸,头发全白,瘦得像个病人。

而且——

“佣人发现刘云樵时,他竟然在吃自己拉出的粪便——”马哈缅都说道。

“妻子春琴应该在家才对——”

“屋内只有刘云樵,没有其他人。”

“那么,刘云樵人现在何处?”

“不知道,这未曾听说。”马哈缅都说道。

不久,空海就辞别了马哈缅都。

空海默默无语地走在杂沓的西市。跟在右侧的逸势,走着走着总是落在其后。

“喂,空海,到底要前往何处?”逸势问空海。

“平康坊。”空海说道。

“你说的平康坊,不是在前方八里处吗——”

逸势所说八里的“里”,就是平安时代日本所使用的“里”。

一里,约为七百公尺。

逸势对空海所说的就是——平康坊不是在前方五、六公里处吗?

不过,空海并未回答。只是默默地走着。

“打算前往胡玉楼吗?”逸势问道。

因为胡玉楼位于平康坊。

“想见玉莲,听她叙述详情。”空海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怎么回事?”

“没什么。”

“不,今天的你,完全不似平日的你。平日的你,不都是慢慢走,还谈些复杂难懂的道理吗?”

“不,这才是我平日的脚力。只有和逸势一起时,才慢慢走。”

“现在难道不是和我在一起吗?和我在一起时,不是都稍微放慢脚步吗?”

“确实如你所言,我好像有些兴奋。”

“为何事而兴奋呢?”

“果然发生如我所预料的事情。我认为刘云樵宅邸的妖怪,不会那般轻易就被降伏,果真如此。”

“你确实说过这话。”

“虽然一切都照我所料进行,中间却有所差池。”

“差池?”

“我过于相信自己的计策了。”

“什么计策?”

“我要刘云樵来找我的计策。”

“原来是那件事呀!”逸势点了点头。

逸势想起那件事——空海拜托玉莲和牡丹,刘云樵若有什么事,叫他到西明寺来找空海。

“我以为事情会进展得慢些。没想到现在刘云樵竟发疯了——”

“慢些?”

“嗯。附身在春琴身上的妖怪,若想对刘云樵如何,早就下手。至今尚未下手,我认为暂无大碍。不过——”

“不过怎样?”

“对方也许只是在利用刘云樵而已。不,或许还有更大的仇恨吧?还是原本并不想让刘云樵发疯,他自己却疯了——”空海自问道。“不过,逸势啊!最重要的倒不是这件事——”

“什么事?”

“若是青龙寺当日就得知刘云樵发疯,我就比青龙寺迟了二日半。”空海说道。

“喂,等我一下——”

走在前头的空海又加快脚步,逸势边喊边追。

第八章 孔雀明王

宝殿正面有尊黄金铸造的佛像。

那是一尊座像。巨大的座像。

座像的高度,看起来约有平常人的三倍高。

结跏趺坐——

双手交握。大拇指握在掌中的金刚拳。

左手的金刚拳伸出食指,右手的金刚拳则握住这食指。

这是智拳印——

从这个握拳印,可以得知这佛像正是大日如来。

大日如来——密宗认为,这世界上无所不在的宇宙根本原理、真理,正是这大日如来。

梵语为Mahavairocana——汉字则译为“摩诃毗卢遮那”。

宽敞的宝殿之中有一个台座,大日如来端坐其上。

如来所在,是朵巨大的黄金莲花座。如来佛像所映像出的黄金色,洋溢在阴暗的宝殿里。

如来像的周围,诸佛围绕,宝殿的四隅,分别是东西南北的守护尊神。

东为持国天。

西为广目天。

南为增长天。

北为多闻天。

在阴翳映照出的黄金色光芒中,诸佛及尊神妖艳地呼吸着黄金的微光。

大日如来的尊前,一位瘦弱的僧人独自端坐。

并不全因剃度所致,头上光秃秃已无一毛。是位老僧。年龄约在六十上下。眉毛已白。白眉长得惊人,几乎盖住眼睑。柔和的眼睛周围满是细细的皱纹。虽有皱纹,肌肤却是健康的桃白色。

老僧独自端坐,既不诵经,也不做其他事,只是以柔和的眼神,默默凝视着大日如来。

老僧的眼神,浮现出各种表情,随即又消失了。

宛如凝视这尊大日如来,眼前就会展现各种景色,这一幕又一幕的景色,都让老僧感到新鲜而浮现惊奇的表情。

老僧背后,有人走来。

“惠果师父。”那人喊道。

被唤为惠果的老僧,转身一看。有位年约五十的僧人,伫立其后。

“义明吗——”老僧惠果说道。

“正是。”

被唤为义明的僧人,跣足踏在闪着黑光的宝殿木板上,走到惠果的后方才坐下。

惠果再次转身面向义明。身体稍微挪向一旁,斜对着义明。

可能是不好将自己的屁股,正对着大日如来的一个自然动作。

义明笔直端坐,直视惠果。他的相貌端正。从他端坐的架势及端正的相貌看来,不似僧人,倒像一位凛然的武士。

“有何事吗?”惠果问道。

“有些事不能不向您报告——”义明说道。

“唔。”

“或许您已经耳闻,就是有关金吾卫刘云樵之事。”

“被妖猫附身那事吗?”

“果然您已经听闻。”

“不是已经派出明智和清智一探究竟吗?结果如何呢——”

“是的。虽然明智和清智说是已经顺利解决——”

“其实,并不顺利——”

“是的。”

“听说那只妖猫还能预知德宗皇帝之死——”

“是的。”

“义明,何以不早些对老衲说呢?”

“弟子原本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明智和清智应该可以降伏。”

“嗯。”

“对青龙寺而言,经常有这类降伏妖物的请求。弟子认为不需要事事禀告、事事请示惠果师父。”

“算了。这也没办法。”

“实在对不起。”

“结果如何?可否说予老衲听听——”

“是……”

于是,义明就把刘云樵和猫怪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大致描述了一下。

惠果以柔和的神情聆听义明的叙述,并不断“嗯嗯”地颔首点头。

听完后,惠果问道:

“义明。佣人何时发现失常的刘云樵呢?”

“三日前近中午时分——”义明说道。

“三日前啊——”

“刘云樵委托青龙寺降伏那只猫,佣人们并不知情,所以才迟迟未来通知。”

“明智和清智,曾一度以为猫已经被降伏,不是吗?”

“正是。”

“到底是根本没有降伏呢?——还是另有其事,以致刘云樵失常了呢?”

“刘云樵的妻子春琴行踪不明,想来必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既然是已被降伏的妖怪,又如何来附身呢?——还是看起来像被降伏,实际上根本不是——”惠果话说到此,就中断了。

义明默默等待惠果再度开口。

“无论如何,这妖怪可不是泛泛之辈。”

“正是。”

“还有顺宗之事……”惠果低声喃喃。

顺宗——继德宗而即位的皇帝,亦即德宗之子李诵。

“还有路旁竖牌子的事件。”

“就是‘德宗驾崩,后即李诵’那事?”

“这事也颇令人担心。”

“老衲来日不多,却发生种种的事情——”

“您又这样说……”

突然,惠果的眼神似乎看着很遥远的远方,说道:

“义明。无论是密法,还是其他事,主要都在人啊!”

停留在遥远虚空的目光,突然转向义明的脸上。

“要有人传,密才能存在。”

“……”

“老衲所痛心,或许尚未找到密法的传人时,老衲已经离开人世。”惠果闭上双唇。眼神又眺望着虚空。“若是如此,那也只好算了——”惠果眺望虚空喃喃自语。

“义明。人啊!有所谓的‘器’。有与生俱来的器和因修行得来的器,器的大小、深度因人而异。在老衲的器里所装满的密法,老衲想一滴不剩倒入另一个器里,因此必须有一个和老衲一样大小的器,或在老衲之上的器才行……”

“是。”义明静静地颔首。

“今日,如来佛的脸庞是如此祥和。这脸庞也映照出老衲的内心。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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