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很有眼力见地为朱隶扇着风,另有丫鬟重新为朱隶和沈洁换上茶。
跟着朱隶进来扮成随从的燕飞偷笑,石料厂远在北京西南方向,出城二十多里,骑马走了来回,至少一个时辰。朱隶和燕飞是从京王府过来的,两个人悠悠闲闲地走到距离营膳司不足一里路时,朱隶看看左右没人,撒腿跑了两个来回,而且一点没动用内力,才把那一身汗跑出来。
程奇骏听了朱隶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一个王爷,去石料厂干嘛?
第241章 暗门
问朱隶从哪里来,程奇骏已经有些逾越了。不过看到朱隶一身大汗的样子,顺口关心一句,还可以解释,若再追问朱隶为什么去石料厂,就明显过分了。
喝了会茶,享受着丫鬟们扇出的清凉香风,朱隶终于凉快了下来,望着程奇骏说道:“本王此番次重建京王府,还有劳程所正多多操心。”
“京王爷说哪里话,兴建王府,正是卑职的职责所在,能为王爷效劳是卑职的荣幸。”程奇骏忙说道。
朱隶微微点点头:“本王事忙,重建京王府一事由王妃协助本王处理,程所正若有事,找王妃即可。”
“是,卑职记下了,王妃娘娘才学出众,睿智谦和,我等自愧不如。”程奇骏谦卑地答道。
朱隶和沈洁对望一眼,见沈洁微不可查地眨了一下眼睛,朱隶沉声说道:“本王听说第一批石料已经运过来了,是优等汉白玉,程所正点查好了,千万不要出错。”
程奇骏一个劲点头:“是,是,请王爷放心。”
朱隶忽然起身,走到程奇骏面前,低声说道:“你应该明白,这王府表面上是给本王修的,其实是圣上的别宫,你上点心,这工程小不了,所用的材料一定不能出错。”
修王府其实是为皇帝修别宫,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程奇骏并不吃惊,但仍然对‘工程小不了’这句话咽了一下口水。
朱隶说到这个份上,就指明这个工程已经不是普通工程,而是皇家工程,出了问题,那是欺君,轻则杀头,重了会株九族的。程奇骏若是个新人,听了朱隶这句话,一定会小心谨慎,兢兢业业,就算不求有功,也一定但求无过。但可惜程奇骏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五六年,早已没有了当初战战兢兢贪墨的心理,朱隶的这番话,不仅没有为程奇骏敲起警钟,反而让程奇骏看到了更多的钱财。
他甚至把朱隶的这句警告,理解成朱隶也要分一杯羹,反正这块蛋糕太大,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吃不下,给朱隶分一块,既有人帮自己背包袱,又不会影响自己的收入,确实是不错的想法。
朱隶当然明白自己这句话能起到什么作用,也不再往下说,走到沈洁身旁示意沈洁一同告辞,朱隶过来的目的,用沈洁告诉程奇骏的话说,来接沈洁的。
程奇骏理解的是,朱隶当着自己的面,把大权交给了沈洁。
程奇骏心中暗自高兴,朱隶的狡猾有口皆碑,原本程奇骏仗着这些年的经验,倒不是很怕朱隶,但总要防着些,如今朱隶把权利下放,让他跟一个妇人打交道,那可是容易多了。
“京王爷、王妃慢走。”程奇骏也不多留,朱隶虽然不管了,但他去石料厂这事,程奇骏还是要查一查,有道是小心使得万年船,贪了钱,也要有命享受才合算,贪了却被抓住,没等享受到就死了,还不如不贪。
程奇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活得很好。
遇到这项百年不遇的大工程,程奇骏当然不会放过,但前提还是保住自己。
可惜,他这一次选的对手太强,朱隶和永乐帝两人在一起,智慧不是相加,而是相乘。
天气太热,马车里闷得很,朱隶、沈洁和燕飞三个人都没坐马车,沈洁带着丫鬟小翠走在前面,朱隶和燕飞跟在后面。
程刚赶着马车走在最后。
这段时间沈洁出门办事,都是程刚和小翠跟着。朱隶瞥了一眼悠闲地坐在马车上的程刚,低声问燕飞:“程刚到底是什么人?”
“知道暗门吗?”燕飞没直接回答。
暗门是十多年前昌盛一时的杀手组织,却在一夕间销声匿迹,有人说是被人挑了,也有人说是暗门的老大被杀了,暗门,存在得神秘,消失得更神秘。
朱隶点点头,江湖上的事情他知道的并不多,暗门消失多年后,朱隶才听人说起。
“知道暗门的老大是谁吗?”燕飞依旧背着手走着,阳光落在燕飞的身上,有几分炫目。
暗门朱隶才知道没几年,老大是谁,朱隶当然不知道。刚想摇头,朱隶忽然停下了脚步,一把拽住燕飞的衣袖:“你?”
燕飞用手拽开朱隶抓住他衣袖的手:“用不着这么吃惊吧,当初给你你不要的。”
朱隶再次惊愕:“你什么时候给我了?”
“十多年前,你把我这个活死人背回来的时候,马车上,我给了你一块牌,你没要。”燕飞停下脚步看着朱隶,眼睛笑得弯弯的。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他对朱隶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朱隶却为了激起他生存的意志,什么东西也不要。
“你听着,我不会要你任何东西,你想感谢我,就好好活着,你该知道我为你冒了多大的风险。”
朱隶当时的这句话,注定了燕飞这一辈子,都会跟着朱隶。
“给我一块牌?”朱隶想了半天,仍然没有印象。
燕飞笑笑没说什么,他知道很多让他刻骨铭心的话朱隶早都忘了,因为朱隶说的时候发自真心,而不是刻意的设局。这也是让燕飞最为感动的。
燕飞的话一向很少,是因为在他长大的那个环境里,每个人每说一句话,都会斟酌很久,都是有目的的。
“程刚是暗门的人?”
燕飞点点头:“右护法。”
朱隶真想喷血,燕飞竟然让暗门的右护法给沈洁赶车,以朱隶所知,当年暗门的杀手各个身手不凡,从未失手过,右护法,武功不会比燕飞差多少。
“暗门还在?”朱隶说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右护法都调来了,暗门当然还在,只是一定不再接暗杀的事情,不然朱隶不会不知道。
燕飞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停下了脚步,笑着看着朱隶。
朱隶忽然知道暗门在哪里了。
“靠你丫。”朱隶飞起一脚,直踢燕飞的左肋,燕飞倏地闪身,脚步微晃,让过朱隶的脚尖,不进反退,一个倒跃坐在了马车上。
朱隶如影随行地跟上了马车。
看到朱隶和燕飞突然打了起来,再看燕飞一脸笑意,程刚知道燕飞把一切都告诉了朱隶,见朱隶上来,程刚恭敬地喊了一声:“门主。”
朱隶翻翻眼睛,直挺挺地躺在马车上。
怪不得燕飞把情报组织发展的如此尽善尽美,情报组织就是暗门,暗门就是现在的情报组织。
“曼妙,也是暗门的人?”
“她是左护法。”燕飞答道。
朱隶呻吟一声。什么把情报组织交给燕飞打理,燕飞本来就一直在打理。
“朱隶。”燕飞叫了一声,朱隶故意闭上了眼睛。
“生气了?”燕飞碰碰朱隶。
朱隶厌恶向一旁挪挪身体。
“不是故意瞒你,你的事情够多的了,不想你太操心。”燕飞低语。
朱隶没吭声。
“对不起,暗门可以解散,但情报组织对你有用,你得留下。”
“解散?暗门就是情报组织,你解散了,情报组织也没了。”朱隶冷言。
“暗门只是最初的情报组织,这些年扩展进来的人,根本不知道暗门,暗门的人也渐渐脱离了情报组织,现在基本上都负责暗中保护重要情报人员,护送情报的工作,解散暗门,对情报组织没有影响。”燕飞望着车外,背影有些落寞。
这些年,燕飞一直没有跟朱隶说这件事,一来确实不想让朱隶太操心,二来,他也知道朱隶反感暗杀的那一套。靖难期间,没有暗门的人,情报根本送不出去,这些年太平了,燕飞渐渐地将暗门的人撤了出来,就想着有朝一日跟朱隶摊牌,朱隶若是仍然抵触杀手组织的人,就把暗门解散,让情报组织干净地运作,也许因此会少了一些重要情报,但以朱隶现在的位置,有没有这些情报都伤不了他了。
朱隶看得出燕飞的落寞,暗门是燕飞一手办起来的,解散,当然会舍不得。
起身坐在程刚的身边,目光望着前方问程刚:“暗门的门主是谁?”
程刚一愣,回头看了一眼燕飞,见燕飞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根本没理他,犹豫了一下答道:“朱四爷。”
朱隶回过头疑惑地望着程刚,程刚继续说道:“十多年前,暗门的门主就换成了朱四爷,但暗门中,只有几个人知道,朱四爷是就京王爷。”
“燕飞呢?你们叫他什么?”
“副门主。”
“这么说,暗门是本王的了。”朱隶瞥了一眼燕飞问道。
“是。”程刚咬咬牙答道。他知道朱隶这一问,很可能真的将暗门解散,他跟着燕飞近二十年,暗门也存在了近二十年,他当然不希望将暗门解散,但他更知道这些年来燕飞对朱隶的感情,朱隶若不愿意,燕飞会毫不犹豫地解散暗门。
“本王的东西,本王当然会好好珍惜。”燕飞,你知道顾及我的感受,难道我不知道顾及你的感受吗?暗门虽然最初是杀手组织,但这么多年来,它早已经变质了,都是兄弟,你舍不得,我怎么会强迫你。
“王爷,不是,门主?”程刚激动得有些语不成句。自从燕飞逐渐地让暗门的人撤出情报组织,程刚等几个核心人物已经猜到燕飞要做什么,当他们自知无法改变燕飞的决定,朱隶的喜恶他们也很清楚,到底京王爷是正道上的人,对于杀手组织,不排斥已经很不错了,怎么也不会融合其中。
摊牌的那一天,很可能就是解散的那一天。
“不接杀人任务,这是本王的底线。”朱隶沉下脸,冷冷地说道。
“当然当然,自从王爷你当门主那天起,暗门就没有再接过一件杀人任务。”程刚忙兴奋地答应着,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燕飞也收回散乱的目光,望着朱隶坐在车辕上的背影。
“说,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朱隶没回头,但很清楚燕飞在看着他。
燕飞长长叹口气,压抑下涌出的激动,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我早上没吃饱。”
“中午也没有你的饭吃。”朱隶说完,纵身跳下马车,追上了沈洁。
马车上的燕飞和程刚都没有再说话,程刚终于明白,为什么朱隶身边,有这么多死心塌地跟着他的人,从今往后,程刚也将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不让燕飞吃中午饭,只是朱隶说说而已,事实上,朱隶不仅让燕飞吃午饭,而且还请燕飞吃了一顿好的。
朱隶带着沈洁和燕飞,上了燕角楼。
大堂掌柜见朱隶进来,忙赶过来打招呼:“爷,您终于来了,我们大老板问了您好几次,您楼上请,小的这就去请大老板过来。”说着话,大堂掌柜冲一个店小二使了个眼色,那名店小二立刻跑了出去。
将程刚和小翠安排在一楼大堂,大堂掌柜亲自带着朱隶等三人上了三楼雅间:南海戏鲸。
燕飞已听朱隶讲过此间的事情,他也很好奇是什么人打着朱隶的名义开酒楼。
菜还没上完,楼梯上已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听得出,那脚步声相当得急促,像是跑上来的。
南海戏鲸的房门随之被推开,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满脸通红,胸口还是急剧地起伏着。
一直大老板大老板的叫,朱隶万万没想到,此时站在门口的,竟然是个孩子。
说孩子夸张了一些,但这人确实很年轻,一张娃娃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额角上粘着几缕头发,汗水顺着面颊滴落。
“朱大哥、沈姐姐,终于见到你们了。”那男孩扑通一声跪在朱隶等人面前,声音中充满了兴奋,剪裁合体的衣服,在后背的地方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这位可是贤国公?”男孩有些不确定地望着化了妆的燕飞。
朱隶和燕飞、沈洁三人互相交流着疑惑的眼神,这人说的这么熟络,可三人却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半晌,还是沈洁先开口。
“沈姐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智杺,马智杺。”男孩着急地解释道,眼中射出期盼的目光。
“马智杺?”沈洁望了朱隶一眼,见朱隶也仍然疑惑地摇摇头。
“朱大哥,沈姐姐,你们忘了,十多年前在河南开封府,朱大哥帮我娘挣回了遗产。”
“你是小智杺?天啊,你都长这么大了?”沈洁惊呼着上前一把拉起马智杺,欣喜地望着,“有你朱大哥高了,都长成大人了。”
马智杺反握着沈洁的手:“沈姐姐,智杺真想你们。”说着话,马智杺的眼圈湿润了。
“你和你母亲后来去哪里了?”沈洁拉着马智杺的手坐下,“我和你朱大哥后来去看过你,你大娘说你们搬走了。”
“娘得了遗产后,将财产都变买了,大娘也给了我们一些银子,我娘带着我搬到了南京,娘说,让智杺好好学习,长大后做一个像朱大哥那样的人。”马智杺望了朱隶一眼说道。
沈洁也笑着看着一眼朱隶,又问道:“你怎么又成了这里的大老板?”
“这栋酒楼原本是我娘堂兄的,堂舅舅一生无子,临终前堂舅舅让我过继到他的名下,这个酒楼就留给了我。”马智杺解释道。
“怎么小二说说这酒楼的老板是京王爷。”沈洁笑着问。
马智杺立刻又跪到了朱隶面前:“朱大哥恕罪,智杺太想你们了,所以跟伙计说,如果有人听了雅间的名称后,打听这座酒楼跟京王爷关系的,就说这个酒楼是京王爷的,朱大哥,智杺保证没有用您的名义做坏事,所言若虚,天打雷劈”马智杺举起右手发誓道。
“起来,大哥相信你。”朱隶一笑,起身拉起马智杺。
马智杺露出开心的笑容,那笑容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努力终于被自己心中的偶像所认可的笑,多少委屈,多少苦难,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你母亲亲还好吗?”四人重新落座后,沈洁问道。
马智杺垂下眼眸:“娘亲年前去世了。”
沈洁闻言,轻轻拍了拍马智杺的手。
“娘亲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能再见到沈姐姐和朱大哥一面。”马智杺努力压抑着悲痛,让声音尽量平静。
“怎么一直没有去找我们?”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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